七月底的一個傍晚,北方天際正烏云翻滾,北風呼嘯而過,掠起塵埃飛揚;俄頃黑壓壓一大片烏云,疾馳而來,頓時天昏地暗,一場大雨即將來臨。
正是開飯的時間,人們正端著飯碗三三兩兩向食堂走去。就在大家聚集在食堂等待開飯之際,狂風大作,電閃雷鳴,頃刻之間,傾盆大雨嘩啦啦倒了下來;狂風象要將瓦楞鐵的屋頂掀掉,雨點象要把瓦楞鐵砸穿。——似有“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之勢。正是狂風大作之時,一位工人師傅與食堂師傅處于老關系,一片好心,去給他關隔壁寢室窗戶,誰知,玻璃抵不住風力,啪啪啪掉了下來,正砸在他的手腕上,劃了一大口子,頓時鮮血如注,立即被冒雨送往醫(yī)院救治。
突然,一道弧光劃破天空,緊跟著一個炸雷在頭頂上霹靂響起,與此同時,電停了,頓時,一片漆黑。屋子里只有從小窗戶透進來雨簾的清光和間或從瓦楞鐵縫隙、孔洞中辟進來的閃電弧光。
暴雨整整下了一夜,清晨6點鐘才停下來。而電停了沒有再來,水管滴水不漏。
早晨起來,只見依圍墻而砌的簡易廁所T字形墻已經坍塌在水中;門前的管溝,已成了一條水溝;道路蓄有一尺多深的水,象一條河床。
她穿著雨鞋,趟過水,走在路邊露出的高地上,準備去前面上廁所。探走到車間處路段,發(fā)現前面路段更象河流,只有路邊原灌溉用的溝壩微微顯露出來一點;水交匯此處正嘩啦啦向東的一條路上流,從門口流出院墻外。矮腰的短靴子已經無法趟過去,她只得深一腳、淺一腳趟著水折回來。
幸好有兩位工人老師傅早起,她不得不向他們打聽,哪兒有廁所?他們告訴她,臨東面圍墻已搭起了一個簡易廁所,只是沒有標明男女。
“哪兒?”她急切地問。
“就在我們住的那排房頭,這幾天才搭的。”
“哦,這么近,這兩天我都沒有注意。”她向東張望才恍然大悟。“哪個是男的,哪個是女的?”
“男左女右。”
就在面前,一堵低矮的磚墻,腳手架還在立著,頂上空蕩蕩的沒有蓋頂。她仔細瞧了瞧,外墻什么標記也沒有。她只得依著右手邊進了廁所。
滑稽的是兩天以后,標明的是女左男右,——面對著廁所與背對著廁所的差別?不長眼睛的民工,多次闖進了女廁所。
吃過早飯,陳工他們三三兩兩穿著雨鞋從院墻外泥濘的馬路繞道而來到現場的。
沒有電,施工只能以氣焊焊小管來維持,反正干比不干強;但無電無水,吃飯是絕對成問題。
早餐,稀飯兼油餅,用儲存的水;
午飯,面條,是從前面打來的一點水下的面條;
晚上,已無水下鍋了。3里路開外才有一家飯館,吃飯顯然成問題。
整整停了一天的電和水,直到6點鐘仍杳無音信。隊長才決定要車,拉回去休息一天。
大干之時,難得有休息日了,他們個個都迫不及待。他們幾乎都赤腳穿拖鞋,涉過水,踩著泥濘的馬路,奔南面公路去,守侯大客車的到來。他們一行人近前面院子時,有幾個小青年起哄說:你上陳工那兒去吧,別回去了,回去干啥?陪陪陳工多好。
近來晚上加班,她已好長時間沒有去他那兒了,她很想去。但今天晚上,黑燈瞎火去干嗎?還沒有達到難舍難分的地步。
前面已是深深的泥潭,他們沒有走近他的辦公室那排房子,就折道向東上馬路去了。
……
那天,真是鬼迷心竅,電腦講座的書帶回來了。想著第二天休息,早晨可以晚起,晚上就想多看看書,熟記幾個字。
為了不影響其他人休息,使用床頭安置的燈。可開關燈繩不知早被誰拉掉了。有兩個小姑娘都推說是對方拉掉的,當然她們誰也沒有承擔什么責任。
她找出一截白線繩,小心翼翼地系上開關,打好一個結,隨后一拉,就在燈亮的一瞬間,靠床頭里側的電線驟地燒掉了一段,迸出一段火花,穿過蚊帳,落到床上,片刻床頭成片蚊帳已倏然化為灰燼。她傻呆呆地站著,只想用手去抓床上的火。而此時屋里單單只有她一個人,其他人壓馬路的、回家的好象一下子消失了。
直到蚊帳頂上塑料布燒成的焦液,已紛紛落在床單、被褥上,屋里已濃煙滾滾,她才恍然醒悟。這時,火苗已竄到了上鋪。她只是笨拙地拉下褥子,連同床上的被子、衣服、書,一起拽到地上。
由于斷電、冒出的濃煙,周圍的小姑娘聞訊紛紛趕來了。于是大家首先七手八腳地把她鋪了一地的褥子、被子拉到陽臺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等被撿起來擱在靠門后的床上。
她仍然楞楞地站在床前,瞅著火苗竄到了上鋪,上鋪的蚊帳火勢正在迅速擴大。
“拿水澆,”一個說,“上床還有火在竄。”
“這兒有盆。”她機械地從床底下拿出臉盆,遞過去。
等著一盆盆水潑上去,蚊帳也燃燒殆盡。此時卻見床四周恰似形成了雨簾。撲滅火,大家總算松了一口氣,紛紛退出了寢室。這時目光才轉移到陽臺的褥子上。陽臺的褥子,還在四處冒煙,燒成一個個焦黑的大圓。她聞聲過去,不禁心疼,這是千里迢迢從家鄉(xiāng)背過來的。這時她才端來一盆水,一塊塊地澆滅。她機械地澆著澆著,好象心頭的火焰也隨之澆滅了。
“你回來干啥?”電焊工小姑娘聲色俱厲地責怪道,“叫你別回來,你要回。”
“我回來干啥?”她不禁自問,委屈得快要哭了。
“這下好了吧!”小姑娘惋惜地說。
“準備明天上街去買一雙涼鞋,這下發(fā)的錢沒有時間用了。”她茫然若失地說。
……
火,無情!
人,更無情!
正當她驚魂未定在草草地堆聚抱回來的褥子之時,對面床鋪的那位小姐,也許是老爹剛死,眼淚還沒有哭干,哭哭啼啼進來了。邊哭邊說:收音機燒焦了,毛衣燒糊了,雨傘、太陽帽也燒穿了,沒有用的了。
“賠,賠,賠!”她好不氣惱地說。“我還不知道找誰呢?”
唉,世上竟有這么鐵石心腸的人,在別人危難之際,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到為小小的損失哭哭啼啼起來了,真替她害臊!她禍不單行是自找的,——上鋪的小姑娘可是前腳剛走,她就把她的東西放上來了。還有舊雨傘、舊的不能再舊的太陽帽,始終是霸占在別人的地盤上。她的床是完好無損的,卻好象是避瘟神似的,去借宿了。
她是沒辦法睡下去了。晚上只得到電焊工小姑娘處借宿。這一夜難以入眠,眼前總是一片火海……
第二天早起進門,空氣中仍彌漫著濃濃的煙熏火燎味,地上仍是一灘灘水,一堆堆紙張、書本、新買的真絲短袖、新做的褲子、傘、燒糊了封面——罪魁禍首的書,都浸泡在水中;半面熏黑的墻上,兩根燒焦的電線高高掛起,令人十分沮喪。她先是呆呆坐了一會兒,才揀出衣服、傘、該死的書等,其余雜物統統和著水打掃了出去。然后想去隊部請一位老大姐來幫忙收拾。
剛出門,正待下樓,恰好看見小王從男單身走過來,她連忙招呼他來,先收拾電線。小王看到慘狀不免大驚失色。
“統統絞掉!”她指著燒焦的電線、痛恨地說。
小王手持鉗子三下五去二絞掉了那些,這才略解心頭之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