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他們中的一員,她變成了他們談論的中心。她本是一個挺隨和的人,自然也成了他們開玩笑的對象。在她的身上,好象能發(fā)現(xiàn)層出不窮的話題,并以此給他們帶來無窮的樂趣。
三個女人一臺戲。每當她回到寢室,她們便象麻雀炸了窩,嘰嘰喳喳,紛紛把話題轉向了她。當著她的面,她們總是說些善意而又恭維的話:
“你們郎才女貌,挺般配的。”
“你的那個‘狼’,對你挺好的,很有修養(yǎng)。”
“今天又和‘狼’在一起了,說些什么?”
……
逗的她心里美滋滋的,儼然是真的在談戀愛,沉浸在一種無比喜悅中,臉上蕩漾著微笑。
她有時還附和著她們幾句,毫不掩飾地表明自己的觀點:“他長的其實很一般,只不過有點氣質,主要是比較有才能。……人也挺隨和的,我們挺合得來的。就是又黑又瘦了點。”
“他的眼睛挺小的。”那個心直口快的小姑娘說。
“眼睛才不小呢!眼睛一瞪,一翻,還挺大的。”
“戴眼鏡看不出來哦。但那有我們梅小姐的眼睛好看——大大的眼睛,一對雙眼皮。”接著很有點嫉妒地問:“他到底有沒有那個意思?”
“從他的眼神里就能看的出來。”她很當然自信地回答。
“你觀察這么清楚?”小姑娘十分率直地說,“當然只有你看的出來,我們是看不出來的。”
“那當然,對上眼了!”
“你也說對上眼了,多難聽,應該說一見鐘情!”
“對,一見鐘情!”她極力附和道。“主要跟你們說話,要講的通俗一點。”
“王八對綠豆——對上眼了。”
“‘狼’很欣賞你,肯定是覺得你很有個性,又能干,哦。”
“那當然,知音嘛!”
……
在工地上,更有那些頑皮的小年青的,多次在他們之間善意地捉弄他們,令他們上當受騙,心照不宣。
六月下旬的一天,他們都在二樓,他在北邊負責塔及填料安裝,她在南面指導管工配管。有一個電工小年青的——小胖子,比較悠閑,就故意開起他們玩笑。他先是騙她,說他找她;她當然沒有輕易地上當受騙。但過一會兒,她還是禁不住去北邊看看,看看他們施工情況,這也是她的責任。沒有同他打招呼,只一會兒,她就回來了。
小胖子,當然是不甘心的。稍待了一會兒,他耐不住性子,換了說謊的對象,跑到北邊去騙他。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很有禮貌地說:“陳工,有個女的找你——戴黃安全帽的。”他說完就趕快奔下樓去了。她正對著門外樓梯口,看見他跑下樓去。
他聽了,一點也沒有看出破綻,信以為真,徑直來到南面,走到她的跟前,輕聲地問:“喂,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胖子騙你。”知道他上當了,她笑著告訴他,“下樓了,趕快去打他!”只見他真的趕下樓去。
不一會兒,小胖子居然笑哈哈地又上來了,來到二樓南面。她看到他這副神態(tài),猜想他一定找到他了,而且沒有給他厲害。便忍不住地問:
“小胖子,你騙人,找你算帳了吧!打你了嗎?”
“他那打我,他應該謝謝我。”他簡直是得意洋洋地說,“他一下樓就看見我了,就喊‘胖子,過來!現(xiàn)在開玩笑開到我的頭上來了。你沒大沒小。’他說完還笑瞇瞇的,然后給他們打煙,好過癮,還給我打了一支煙。
“我還說‘誰叫你愿意相信呢?’他就舉手要打我,我就跑走了。”
“我看見你跑下樓了,我就知道是你撒的謊。”
“我只說有個戴黃安全帽的女的找他,這么多女的,他就找你。他就愿意上當受騙,那怪誰——呢——?”他慢條斯理故意拉長調,很是洋洋自得。
她也一直處于一種興奮中。是的,他只想到是我要找他;但以前我有事要找他時,都是自己親自找,也愿意自己去找,從來也沒有叫別人代自己去喊過他,他怎么就輕易地相信呢?是太相信他們?還是過分信任我?是的,那能怪誰呢?
她還是不免責備了他幾句:下次再不準騙他了。騙人多不禮貌,多不好!
然而不久以后,又一次,正是吃飯的時候,辦公室擠滿了人,他夾著文件夾走了進來。
每當吃飯的時候,小小的辦公室,便成了吃飯的場所。因為這里有僅有的四張桌椅板凳,有唯一的一臺落地扇——還是從廠方借過來的。此時,桌子上、椅子、電扇前,都被占領了,他們或坐在桌子上、椅子上,或站在桌子邊、電扇前,特別是電扇前,前后并排站著五、六人之多,形成一堵密不透風的墻,小小的房間里不下十三、四人。她只能站在自己的辦公桌跟前吃飯,因為她的椅子已被一女氣焊工霸占了,而且桌子上還坐著一位,風擋的透不過來,往往吃飯吃的滿頭大汗。這是施工單位條件所限,她只有忍耐。
更有甚者,有時椅子、電扇都一起被搬到大澡堂里——他們的寢室,邊吃邊看電視。她也只有干瞪眼。
他徑直來到了她的桌邊,輕聲問:“你找我了?”
她很笨拙地回答:“沒有找你唉,誰又騙了你。”
他明白自己又上當了,很不好意思轉身就走了。她沒來得及留他吃飯,但又覺得這土豆實在炒的水平太次,也沒有辦法留他吃飯。但她還是忍不住追出屋外,而他已經(jīng)走遠了。
她反而覺得好心虛,好不自在,似乎騙他的人是自己;簡直不知所措,一臉窘迫;剞k公室就試問他們:“誰又騙他了?”
“我!”剛剛進來的鉗工小伙子回答道,“我剛從寢室出來,就看見他走了進來,嚇的我趕快往回走,好險!”
電工小胖子還慢條斯理地附和著說:“我們本來就沒想騙他,只是下班的時候,剛好碰見了他,我們就順便騙他說‘陳工,你梅大姐有事找你。’誰知他就來了。這么容易上當,怪——誰——呢?”他們象是很有理,還吃吃地笑。
“下次,再不準你們騙人了。我去告訴他以后別相信你們。”她嚴肅而又認真地說。
“后悔了吧!沒有留他吃飯。”一個焊工也跟著起哄,戲謔起她來了。
為了避免再繼續(xù)下去,她只有置之不理。但此刻,她真的象是感到很內(nèi)疚,怎么連一句客氣話都沒有講,就讓他走了。這頓飯,她吃的無精打采,味如嚼蠟。還沒有吃到一半,實在吃不下去了,只得倒掉。——這是她第一次這么浪費。
“你們看,難過得飯都吃不下去了。”一個電焊工再次說。
……
第二天,她仍感到十分歉疚,與他見面的第一句話,她就關切地說:“昨天,他們又騙你了,以后別再相信他們。如果我有事,我會直接找你。”
他望著她真誠的樣子,只是笑了笑,搖搖頭,并作出無可奈何的樣子。
……
六月下旬,發(fā)了一千元獎金,那是五月份的勞動汗水。這是她第一次拿那么多錢,心理感到沉甸甸的。當然,她們是沒有資格拿的,多少有點眼紅。于是她們又有新的話題,逗她:你看,你的‘狼’——一個窮學生,穿的衣服、鞋都是過時的,都是舊的不能再舊了;你應該給他買新的,替他打扮打扮一下,別光顧自己穿。
“買!”她回答非常干脆。其實,從那次買襯衣后,她心里就這么盤算過,只是得找個機會。然而處處回想起來,不免覺得自己實在嘴笨且毫無心計、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