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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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
下午本來還是艷陽高照,傍晚時分天邊飄來一片烏云,伴隨雷聲轟鳴。等我從沃爾瑪出來,天空中已經(jīng)密密麻麻地下起了大雨。
我在門口等了一會兒,雨仍在嘩啦啦地下著。天色漸晚,路上行人稀疏,晚風送來陣陣涼意。我又站了一會兒,抬手看了下表,決定打傘回去。
很久以后,我想起那天的情形,還能清晰地記得做決定的時間,是八點五十八分。
嘩啦啦的雨聲。
這條路兩邊種著高大的楊樹,像士兵一般沉默地站在雨夜里。平日里聒噪的蟬鳴都噤了聲,樹叢中氤氳著迷蒙的霧氣。遠處一盞朦朧的路燈像瞌睡人的眼,昏昏暗暗地亮著,襯得黑夜更黑,暗處更暗。
路上一個人都沒有,有一種原始、陌生的安靜,充滿了讓人想象的空間。
我害怕這樣的雨夜,不由得加緊了步伐,又想起前兩天學校發(fā)送的郵件,說有一個女學生半夜被搶了包,正是在這條路上。心里更是后悔,警惕地瞥了兩眼樹叢,又不敢多看,生怕下一秒就忽然竄出個人來,只得緊緊地抓住雨傘,連走帶跑地往前趕。
這個時候,我看到前面有一個人。
那是一個青年男子。因為沒有傘,淋著雨,他走得很快。我看著他的背影,在雨夜里穿梭,步伐迅速,卻走得很穩(wěn),很巧妙地利用樹葉的遮擋,盡量使自己少淋一些雨?绅埵沁@樣,他的頭還是被澆了個透,頭發(fā)一小撮一小撮地立著,在昏黃的路燈下,折射出濕亮的光澤。
他背著一個包,隱約可以看到“A大學”幾個字。
原來是校友。
我的心里踏實了一些,一聲不吭地跟在他后面。走了一段路,雨勢忽然變急,他的步伐也跟著變快,我舉著傘提著東西,漸漸地有些跟不上。眼看距離越來越遠,我忍不住開了口。
“前面那位同學,要不要一起?”
他果然停住了腳步,轉(zhuǎn)過身來,面露疑惑的表情。怕他沒聽清,我兩步快走過去,將傘遮到他頭頂,親切友好地露出八顆牙齒,道:“同學,雨大,我有傘,可以一起走!
他稍微遲疑了一下,等弄清楚后,笑了笑,如我所愿地沒有推辭:“好吧,那謝謝你了!
說著,他又如我所愿地接過了傘,道:“我個子高,我來打吧!
我如他所愿地將傘遞了過去。
孺子可教也,我在心里點頭。
“你住哪棟樓?”我笑瞇瞇地問。
他想了想,道:“我先去圖書館。”
好孩子啊好孩子,我在心里默嘆。
他問:“你呢?”
“十九樓,正好順路!蔽掖。
他朝我淡淡一笑,似乎有點靦腆,并不多言。但是在漆黑的雨夜,兩個陌生男女并肩走在空無一人的小路上,多少還是有點尷尬。我想起他背后的書包是新生入學時學校發(fā)的,除了大一的小孩兒,基本上不會有人背,所以有些倚老賣老明知故問:“你是新生?”
“嗯?”他顯然吃了一驚。
我面露微笑,高深莫測地指了指他的包。
“哦!彼坪趺靼琢,道,“算是吧。”
“什么專業(yè)的?”學姐表示關(guān)懷。
“建筑!
“是嗎?”我忍不住瞅了他一眼,道,“這么巧,我也是建筑專業(yè)的。”
“哦?”他似乎也沒料到,問,“大幾了?”
我有些不滿地瞥了他一眼,什么大幾了,一點禮貌都沒有,難道不知道在前面加一個尊稱“學姐”嗎?
“大三!蔽覜]好氣地道。
“哦。大三年級!彼f著,尾音帶著笑。
他的語氣淡淡的,很隨意的樣子,又笑了笑,笑得我莫名其妙。這有什么好笑的?我正納悶著,又聽見他問:“現(xiàn)在課程緊嗎?”
我不喜歡他這樣的語氣,馬馬虎虎地敷衍道:“還行。等你讀大三就知道了!
他稍稍一愣,繼而輕輕搖頭一笑,道:“怎么晚上走這么偏僻的道路,學校不是發(fā)郵件說過不安全嗎?”我正要開口,他又向右方揚了揚下巴,道,“圖書館到了,今天多謝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掀起眼皮看他,心中的學姐氣勢完全被激發(fā),眼神中充滿了不屑和責備。我就這么冷冷地看著他,一言不發(fā)。可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可能喝多了劣質(zhì)奶粉,反射弧出了問題,居然完全沒有被我的女王氣勢震懾住,還在那兒傻乎乎地等著我回答。我雖心有不甘,但還是決定大發(fā)慈悲,不和殘疾兒童計較,一聲不吭地奪過傘,冰冷地吐出兩個字。
“學姐。”
轉(zhuǎn)身,留給他一個孤高華麗的身影。
回到寢室,喬娜正躺在床上捧著手機津津有味地看著小說;董倩抱著電腦,在不停地刷著微博;吳歡從網(wǎng)游中勉強扭轉(zhuǎn)半個頭,朝我示意了一下。我剛剛打開自己的電腦,忽然聽見董倩殺豬般號叫一聲:“程寧,明天是不是有《建筑學概論》一課?”
我想了想,撣了撣桌上課表上的灰,然后朝她點了點頭。
《建筑學概論》本是大二的課,我當時漏選了,只得大三補上。董倩本來學分已經(jīng)夠了,但由于禁不住我的糖衣炮彈和軟磨硬泡,也選了。高年級同學選低年級的課,老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學生就干脆眼睛一閉,上午直接睡過去,所以到現(xiàn)在我和小倩一次課都沒去上過。據(jù)上課的學妹反饋,這門課還挺火,老師英俊帥氣、談吐不凡,課程深入淺出通俗易懂,不少別的院系的同學都被吸引過來,課堂每次都坐得滿當當?shù)摹?
我聽著董倩那句話似乎有些不安,便問道:“怎么了?”
“我記得上周有個小學妹跟我說過,”董倩哀怨地道,“明天老師要看大家寫的結(jié)課論文提綱。”
“是嗎?”我淡定地打開百度文庫,“什么題目?”
“不知道,好像是什么調(diào)研報告?”董倩頓了一下,肯定地道,“嗯,是的。這學期這老師帶著同學們?nèi)嵉貐⒂^過許多建筑,所以論文就是寫一個你感興趣的建筑!
“哦?”我想這老師還真是負責,還帶同學去參觀呢,道,“那隨便說兩個他帶著去過的地方,我?guī)湍阋徊⑾螺d了!
“我不也沒去上課嗎,”董倩聳聳肩,“不知道啊!
這下可不好辦了。
我想了想,道:“要參觀的話,不也就那么幾個嗎?故宮、天壇、頤和園什么的,一般都是必然會去的地方,寫這個不會錯吧?”
董倩歪過頭來看我,有些不放心:“這不是古建調(diào)研的內(nèi)容嗎,能一樣嗎?”
“應該沒事兒吧!蔽野参康溃案吣昙壨瑢W,老師都懂的。我寫天壇,你寫故宮,就這樣定了。何況我就是喜歡天壇,你就是喜歡故宮,有錯嗎?”
“沒有!倍粓远ǖ攸c了點頭。
《建筑學概論》是周三早上第一節(jié)課,之前本來是在系館的一間小教室,可是由于課程太火,旁聽的人太多,教務處不得不將課改在了逸夫樓的大階梯教室。
我和董倩提前了十五分鐘進教室,想摸摸底,可一進教室就被嚇住了——這會兒已經(jīng)有許多人在教室里坐著了。
前三排已經(jīng)坐滿。
目測百分之八十皆為女生。
我們倆對視一眼,心覺詭異,找了個靠后靠邊的座位。
據(jù)昨晚小學妹的情報顯示,教這門課的老師叫顧長熙,留洋博士,來學校時間不長,因為之前教這門課的老師突發(fā)心臟病去世了,便由他接了過去。小學妹戴著牙套激動地強調(diào),這位顧老師的課刷新了學院學生出勤率,令教導主任大加贊賞。因為他的爆炸帥氣、爆炸幽默、爆炸有才、爆炸溫柔,使得底下一片學生,特別是女學生對他癡心崇拜,言聽計從。
或許是這位小學妹說話有口音,我聽完了好半天都不能理解,為什么她一定要反復強調(diào)這個老師非常“爆炸”?
正想著,上課鈴響了。
我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乖乖,座無虛席,后面還站著兩個目光虔誠的男同學。
也不知道被扳彎了沒有。
然后老師來了。
我忽然抓緊了小倩的手,倒吸一口涼氣。
董倩側(cè)目:“怎么了?”
“沒什么。”我忙松開手。
那人一身休閑打扮,穿著款式很經(jīng)典的白色T恤、藍色牛仔褲,單肩背著一個半舊的印有“A大學”字樣的書包,乍一看像一個來遲的學生。不過來遲了的學生必然不會有他那樣的步伐,閑庭信步般,不緊不慢地走上講臺,放下書包,朝底下淡淡一笑,道:“同學們早,我們又見面了。”
“老師早!钡紫铝ⅠR有同學回應。
他的笑意深了些,右邊臉頰出現(xiàn)一個淺淺的酒窩。他一邊打開電腦,一邊慢慢地道:“有兩個消息要告訴你們,一個好的,一個壞的!闭f到這里,他故意頓了一下,瞧了眼我們,笑道,“先說好的吧,一會兒我得去外地參加一個會議,十點半的飛機,所以這次的課……”他沒說完,卻朝我們揚了揚眉,一副“大家都懂”的神情,底下立刻會意,一陣低低的騷動,有人還吹起了口哨。熱情剛剛高漲,可又聽見他慢慢地道,“但在走之前,我想看看大家的論文提綱。這樣,我念一個人的名字,他就把論文交上來,然后就可以走了!
此言一出,臺下的氣氛有了微妙的變化。他抬手看了看表,仍是笑道:“這會兒還早,平日吃不上早飯的,出去還能吃上熱騰騰的早飯,咱們速戰(zhàn)速決!
“好狠!倍辉谖叶叺,“其實就是變相點名。幸虧我們今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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