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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節(jié) 第二章

李杏還想辯解,想想,也沒有什么好要爭論的。就算高山對她的結(jié)語是錯的,但她不就是像對方說的那樣,希望被誰狂熱地喜歡著么?偏偏,這種喜歡是當年的男朋友、現(xiàn)在的丈夫從未、也不會給她的。

此時的兩個人已經(jīng)喝了近一瓶紅酒,都有些微醺。怕孤獨的和缺愛的陌生人,只能在被酒精泡發(fā)的熟悉感里,稍微流露一點兒真實內(nèi)心。雖然他們都清楚地知道,這些是明早醒后無論如何都不愿再憶起的片段,但此刻,就是要馬不停蹄的,趁著醉意未逝,如末日狂歡般講述走不到頭也停不下來的人生四季:愛上某個人,第一次感到與對方有某些不合適,爭執(zhí)或是掩飾;接下來是第二次、第三次同樣的不適,爭執(zhí),最終放棄抗爭,以為相處大抵如此。就像,“高山們”知道梁靜婷能給自己最大的幸福是一餐飯的陪伴;就像,“李杏們”已經(jīng)習(xí)慣韓飛從不曾為自己瘋狂過。

“又能怎么樣呢,春夏秋冬,你知道只能是春夏秋冬,冬天后面不可能是秋天,怎么能有多余的期待呢?”李杏這句話不知是勸自己的,還是勸高山的。

高山則懵懵懂懂的完全沒有放在心上,他只是覺得這間餐廳真不錯,菲力牛排很好吃,跟李杏喝酒挺有趣。在他壓力巨大的人生里,成功地偷了一次咸,不對,是閑。

吃完飯,高山忽然來了興致,他不太想讓這餐飯就這樣結(jié)束了,“你著急回家么?”

“你不是都聽到了,讓我晚點兒回去!崩钚鱼皭澋乜戳艘谎郾,十點鐘,如不出所料,由韓飛扮演的牧師“霍去病1999”此時應(yīng)該正祭出一間手術(shù)室,幫助各路組團打怪的團員發(fā)功療傷。

“那你跟我走吧!备呱侥樕下冻鰳O度興奮的表情。

這倒讓李杏有些緊張,“干什么?”

高山已經(jīng)攔下一輛出租車,一邊叮囑李杏“別問了,去了你就知道了”,一邊告訴司機,“師傅,咱們?nèi)ノ鳂渚频。?

聽到去酒店,李杏更緊張了,“我得回家了!

高山一把按下李杏,“給個面子,我?guī)憧袋c兒好東西。”

能有什么好東西!這是明擺著潛規(guī)則么!李杏瞬間酒醒了,腦子里飛速地轉(zhuǎn)著:說實在的,她并不討厭高山,但也沒有到能任由對方胡來的地步。作為一個已婚人士,她壓根也沒想過有人能對自己動這種歪心思,一定是自己想錯了,高山把自己拉到賓館,一定是為了講解公司上市流程……

西樹酒店跟華農(nóng)大廈的距離,遠不過李杏一閃念的胡思亂想。在她還沒來得及追問高山帶自己來西樹酒店干嗎的時候,出租車已經(jīng)風馳電掣地停在了酒店門口。李杏這才想起自己應(yīng)該跳下車奪路而逃,或者義正辭嚴地拒絕高山的無理要求。直到她看見高山已經(jīng)一個箭步晃過酒店的門童,迅速鉆進了酒店側(cè)面的一條小巷。

見李杏沒跟上來,高山在小巷口像個吃了興奮劑的腦梗少年一樣沖她招手,“這兒,在這兒呢!”

別人在酒店休息、曖昧,高山在酒店躲貓貓,這是什么毛病!李杏硬著頭皮跟過去,高山?jīng)_她指了指小巷盡頭一個已經(jīng)關(guān)門的小鋪面,門口的展示窗里擺滿了各種高達的盒子。

“這么早就關(guān)門了。”高山在展品中搜選。

這間店的破敗程度讓李杏懷疑它就根本沒開過門,“你那個是哪個?”

“我那個已經(jīng)絕版了,我初中的時候買的,自從有了那個,考試無往不利,那是我的幸運符。”高山找了半天還是放棄了,他忽然想起什么,解釋道,“我可不是管你要我那個啊,一是已經(jīng)絕版了,二是你買了一樣的對我也沒用。我就是跟你分享一下北京的好地方,我有次做項目住這個酒店,看到這個地方的時候震驚了……”

高山剛準備開始滔滔不絕講述高達文明史的時候,意識到李杏只是迷惘地瞪著戴隱形眼鏡的大近視眼,努力讓自己不要神游太虛,他停下了,“我太啰唆了。”

“我懂你的意思了,為了保家宅平安,過兩天我就來請一尊金剛回去供上!

高山想了想,沒有笑,他非常嚴肅地告訴李杏,“變形金剛和高達是兩種東西!

李杏覺得,這個人怎么就那么解High呢,如果演三句半,他一定是那最后半句。不過,今天晚上,她過得很開心:有人幫自己慶祝,去了一直想去的餐廳,還平白地長了一點兒關(guān)于高達和變形金剛的文化知識—沒準兒哪天她被殺人狂魔抓住時會被問到這種問題呢!

結(jié)果,兩人真的在西樹酒店后巷討論了一會兒公司上市的問題。借著和煦的晚風,李杏笑言自己還真的擔心過高山心懷不軌,后來想想自己一個已婚婦女實在怕無可怕。

高山卻說李杏太傻了,“現(xiàn)在已婚比未婚有市場,你不知道啊!”

“不知道!

高山絲毫沒意識到自己正將話題引導(dǎo)到一個尷尬的氛圍中,“單身逼急了還會逼婚,已婚的一把一清,多好,不麻煩。”

李杏僵著臉沖高山笑了好久,對方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解釋,“我不是說你啊,我對你確實沒興趣……不是說你激不起我興趣,你挺好的……唉,我還是別找補了,對不起!

李杏相信,人與人之間需要緣分,她和高山算那種功德不圓滿的—每一次她決定對這個人建立好感的時候,高山總能輕而易舉地一筆勾銷她對他的所有善意。不過,即便是這種喜惡交加的感覺,也讓他們的聊天一直持續(xù)到深夜。

李杏到家的時候,韓飛正操著帶兒化音的美國話跟國際友人開會。李杏輕手輕腳地進門,躡手躡腳地洗澡。躺在床上,想跟韓飛談?wù)勛约荷毢髮τ谔K愛然的胡思亂想,最終,覺得算了,一想到要跟韓飛解釋自己冗長的心理過程,她就巴不得什么都沒說過。

韓飛今天心情不錯,游戲里打到了一直想要的裝備,客戶那邊也搞定了,更加好的是,晚上回家時他發(fā)現(xiàn)小區(qū)門口又開了一家二十四小時送外賣的飯店,以后打游戲想吃多少消夜就吃多少消夜真是太爽了……但他洗完澡,看到躺在床上沉思的老婆,也選擇了沉默,他也懶得對李杏講自己的高興:別逗了,難道跟她講什么是聯(lián)盟,什么是副本,美國人有多刻板較真,自己的工作技術(shù)含量多么高么……她根本聽不懂。

所謂夫妻間溝通的欲望,往往就是一個笑話的距離,理解就是這個笑話的笑點。如果一方講完一件事三秒內(nèi)對方可以理解,那么對于生活這件事他們的“笑點”是一致的。假如講完之后需要比笑話本身還長的解釋,多數(shù)夫妻選擇不講—何必給笑點不同的人講笑話再附贈比笑話長十倍的指南呢?

每個人的一生都在致力尋找“笑點”相同的人,就像某部電影里說的,有時候就是很難找到準確的詞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但懂的人一聽就會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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