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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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稱呼、熟悉的風度讓我不禁想起了長安城,那個骨子里彌漫著貴族和奢侈氣息的城。真奇怪,五年來從未懷念過的地方,在這個午后,我竟想起了兩回。意外涌上的情緒讓我看著對面這個男人時也有了“念屋及烏”的熟悉感,似曾當年長安城中,舊時相識……
正恍惚間,只見易平生毫不認生地上前,推開我與眼前這位華公子,作了個揖,隨即左手拍了拍華應言的肩膀,右手豎著大拇指往后戳了戳道:“兄弟,我叫易平生,平安鎮(zhèn)上的平安街一半都是我家的,以后有什么難事兒說一聲,別客氣!”以前不覺得,現(xiàn)下有華應言的風度一對比,易平生可謂“二”得慘不忍睹。
為了與他劃清界限,我急忙從記憶深處翻出久未有過用武之地的禮儀,優(yōu)雅地福了福身道:“小女子許一諾,經(jīng)營對面的慈悲客棧!
“二位,里面請!比A應言回了我一禮,風度翩然。
易平生將三天前的松餅往柜臺上一丟,便匆匆往樓上去,腳步聲咚咚咚響得透徹:“我看看你這修葺的是個什么風格……”
我和華應言面對面站著,秋后的下午,有風吹過,茶樓屋檐下的銅鈴發(fā)出好聽的響聲。想想那份見面禮真是丟我的臉,于是我走上樓前,禮貌地說道:“我不如易公子細心,未曾準備見面禮,真是失禮!
華應言輕笑道:“哦,不妨事,改日去姑娘的客棧里討幾杯酒喝,作為補償吧?”這人討酒喝也討得挺討喜,想我這慈悲客棧的“離人笑”美名如此遠揚,連初到平安鎮(zhèn)的這位公子都曉得,怎么不叫人歡喜?
一默從前說我最會出餿主意,而且意氣用事,不懂得中庸之道,現(xiàn)如今看來的確是。
那張茶帖讓我有了久違的熟悉感,“莫相憶”的布置格局也和長安城一流的茶社很有異曲同工之妙,這里帶給我溫暖,卻不會觸動傷心處,一切都是那么的剛剛好,所以這位老板的舉手投足也讓我覺得十分順眼。而我遇到易平生的時候,正是低谷期,所以總看他不順眼。
三人坐在臨窗的位置喝茶,一抬頭便可看見我那客棧的二樓,真是鄰里一家親。在接下來的一個時辰中,我不得不喝著茶盞里極苦極苦的茶,卻仍要面帶微笑,由此可見,回憶可以美化,現(xiàn)實則只能用來感受。易平生此刻已經(jīng)和華應言把茶言歡,完全忘記了一邊強作歡顏的我。
作為資深紈绔,他得意地介紹了這鎮(zhèn)上的特色小吃,但關于我,他除了說“你走過她的慈悲客棧,往后頭一拐便是牡丹閣”以外,便再沒有提及其他。華應言著實是個好人,他聽得十分有耐性,整個過程中目光溫暖,嘴角微微上揚,偶爾頷首……他的舉止讓我很熟悉,很舒服。
臨走的時候,華應言還送了我兩包我們今天喝的那種茶葉,我笑容滿面地收下:“華公子真客氣!
“既然你喜歡,喝完了再來取吧!
我只好點頭:“如此最好,我最愛喝……喝這種茶了。”
易平生不滿道:“你平常喝水還要擱一塊糖,什么時候愛上喝茶了?”
我對易平生福了福,把他嚇得退了兩步,見狀,我抬頭溫柔地說道:“易公子,就此別過!比缓髮θA應言道了句告辭,才施施然走了。
背后易平生在原地喃喃地埋怨:“你說個話怎么變得這樣文縐縐?”所以我說易平生這個人很傻很天真。
月上中天。我在幽幽的月光中走到了二樓走廊的最后一間,這里躺著我如今唯一的親人—我的弟弟許一默。
房間里的一點微光來自床頭那盞青銅小海燈。青銅鑄的燈座圓潤如鼓,一枝曼陀羅花歪歪斜斜地盤在上面,本該剔透的琉璃花瓣灰蒙蒙地倒垂在燈芯上面,了無生趣地耷拉著,透著股無聊得要發(fā)瘋的委屈勁,連燈芯上的那點燭火也困得搖搖欲墜。
我用細布浸了溫水仔仔細細地把燈擦拭了一遍,似乎我侍候得較為周到,剛才還蔫頭耷腦的燭火晃晃悠悠地往上伸了一伸,總算透出點精神勁兒了。
人命如燈。這盞燈是我弟弟的命。
當年指點我們到平安鎮(zhèn)的那個人,一并將慈悲客棧和這盞燈交給我。他說,燈不滅,人不亡。只要我能收集到足夠的燈油,當燈油裝滿青銅燈海時,一默就可以醒來。
只需再做三單生意,他就能像從前一樣惹我生氣。我想到這里,頓時覺得生活充滿了希望。
我的胞弟許一默,有夢想,常叛逆,會幫我背黑鍋的少年,我們相依為命度過最難熬的歲月,只要他能活著,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只待燈油滿,他就可以醒來,哪怕他的醒來會帶回我最痛苦的回憶,又有什么關系?
這天與往常一樣,我坐在床頭同他講我今日的見聞,我想他一定能聽得見,愿我這些絮叨能讓他的長眠不那么寂寞。關窗的時候,我竟看見了華應言。對面樓上的雕欄窗內(nèi),他單手執(zhí)著茶盞,一手負在身后,檐下延出桂花枝,他微微一側身便看見了我,沖我點頭一笑。
我微微低頭回了一禮,便轉(zhuǎn)身回房。這個人總能引起我的回憶,痛并快樂卻又迷茫的感覺實在不太好。風花雪月傷春悲秋于我,是種奢侈。
耳邊有渺渺天音驟起,床頭的曼陀羅花一下子就精神了,連姿態(tài)都更曼妙了幾分。
生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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