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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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縣大人扭頭問木葉:“這到底是何人下的毒?”
木葉道:“這個該是我問知縣大人吧!
“是是是。”知縣大人額上的汗又多了一層。據(jù)他所知,陸家最近吞并了一家茶坊,搶了幾家珠寶樓的生意,又競得今年漱玉湯的采水權只為簡老夫人做藥引。陸家三公子的作為,不知擋了多少人的財路。
偏偏這陸三公子又是頂頂要緊的。陸家的前兩位公子都非長房所出,一個少年離家行蹤成謎,一個不在上元,成婚后另立府邸。陸老爺這些年身子也不好,陸家的營生現(xiàn)在大半由陸子修一人打理,沒了他,從上元縣到江寧府,再到整個江南,不知要損失多少繁華。
木葉道:“我們家公子臨昏迷前還說了一件極要緊的事,眼下要麻煩大人。”
“陸三公子有什么吩咐盡管說。”
第二天一早,渡頭與觀音廟被官差們給圍了起來,任何人等不得進出。官府另辟了臨時渡頭,而觀音廟折損的香油錢由陸府一方承擔。
歌輝著實沒料到這出。
“他這真是打定主意不付贖金了,好個陸子修,居然如此決絕。”
“不是的,聽說陸子修被人下毒,人還昏迷著,命在旦夕,卻在昏迷前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封了這兩個地方,直到他醒來!
“什么?”
“昨兒夜里好大的動靜,陸府里去了好多衙差,今早知府大人也趕來探視。因為歌輝姐叮囑我們不要去監(jiān)視,所以我們這會兒才知道,幾家藥店都被查封了,好多客棧都被搜過了,衙役們調查得正緊!
“這又是玩的什么把戲,借中毒報官嗎?可是又何必大費周章封了渡頭和觀音廟……” 歌輝拍著桌子,也不像之前那么篤定了。
“陸子修這一倒,陸家不少要緊的生意都耽擱了,事事都要靠他決策。關于贖金的事,也沒人做主了吧。”
歌輝沉下臉,暗想,難道這是為了告訴他們,他陸子修不是不愿付贖金,而是付不了?
“歌輝,我們總不能在這干坐著等那個陸子修病好啊。不管真假,這一回,必須要打探清楚才行!
“不如混進陸家如何?”
“我看還是得要軍師坐鎮(zhèn),我們先回島上!
大伙七嘴八舌出著主意。
歌輝抬起手,道:“不用。難道你們忘了,沒了陸家,還有簡家?”
“可是簡二小姐不是不受寵嗎?萬一簡家……”
“不,不會。現(xiàn)在謠言滿天,找回簡丹砂就是破除謠言最有利的武器。除非簡家不想再要臉面,也不想再要陸家這家姻親!
歌輝鋪開紙,抬起筆。
他們絕不能空手而歸。
而陸府里,侍女們用心為病中的陸子修喂送湯藥。陸子修人還昏睡著,中間醒過一次,知悉一切進展順利,才又放心昏睡過去。
侍女們替陸子修擦著淌下的湯藥,憂愁萬分。
一旁的木葉也是嘆了又嘆,實在不明白少爺何苦動真格的,和大夫們串謀演一出戲也就罷了。
好在,魚兒已經上鉤了。
“少爺,你趕快好起來吧!
這些天簡丹砂都過得渾渾噩噩,睡得極不安穩(wěn)。她坐在屋子里,從日落到天亮,又從天亮到日落,看著余暉爬上,看著星光灑下。
他們索要的贖金陸家會不會給?發(fā)生這樣的突變,緋兒有沒有交出她離家的書信?陸家知不知道她要逃婚?子修他又會想些什么做些什么,是否會擔心她的安危?
她不停地想,想得心都痛了,還是忍不住地想。
怎么又癡妄了起來?
簡丹砂縮了縮腳尖,在這個陌生而又遙遠的地方,掙脫了十七年的枷鎖,又被綁上了新的鎖鏈,她都快尋不著自己了。
門在這時候打開了,兩個孩子大汗淋漓地跑進來,兩張小臉曬得通紅。他們一個叫巫雅,一個叫烏卓兒,他們都是島上負責治病的阿姆的孩子。兩個孩子對她這個“值錢的寶貝”好奇得不得了,也不知大人們那些勾當?shù)降锥囿a臟卑劣,偷偷溜進來與她交上了朋友。
其實瑯天都知道,只是沒有阻止罷了。
孩子們的話總是天真而又殘忍。
烏卓兒問:“三千兩到底是多少?”
小巫雅一叉腰,鼻子揚高:“三千兩可多著呢,換成白米能把這個屋子堆滿,換成鮮肉全島上的人一個月也吃不完……”說著說著不禁吸了吸淌出的口水。
沒想到瑯天真的開價三千兩。簡丹砂笑出了聲,笑得兩個孩子不明所以,只呆呆地瞧著她。
簡丹砂收斂起笑容,說:“對不起,姐姐笑得太難看嚇到你們了!
烏卓兒、小巫雅一起搖頭。
小巫雅問:“姐姐為什么笑?”
簡丹砂摸上她圓溜溜的發(fā)鬏:“我可是在笑你們當家的!
兩個孩子爭相說道:“大當家的可笑不得!
“對!”
簡丹砂道:“我笑是因為你們當家的笨得很!
“笨?”小巫雅和烏卓兒一齊瞪圓了眼。
“何止是笨,該說是愚蠢極了。”簡丹砂用詞雖重,口氣卻是平和淡然的,甚至帶著一絲惋惜之意。
竟然罵他們最愛戴最崇敬的當家的是笨蛋,兩個孩子都惱上了簡丹砂,氣哼哼地跑了出去。
孩子們到底是健忘的,沒過多久又來尋丹砂,鬧著讓丹砂多出去走走。
孩子們的話總能讓簡丹砂發(fā)笑。
“我能去哪兒呢?”
“哪兒都好啊,我們島上的風景可美呢!姐姐一天也沒有看過!
簡丹砂為小巫雅理了理亂掉的頭發(fā),說:“先問過門外的那些守衛(wèi)吧。”
“什么守衛(wèi)?”
簡丹砂怔了怔,問:“我門外沒有人守著嗎?”
“為什么需要看守?”瑯天在這時走了進來,“你們這是要去哪里?”
兩個孩子像是當場被捉住了錯處,小巫雅忙解釋道:“姐姐還不曾好好四處看看呢。”
瑯天看了一眼簡丹砂,朝孩子們露出笑容:“也對,我這個做主人的是該帶‘客人’四處看看,不然就太失禮了。木鐸家的小豬仔就要生了,你們不是一直嚷嚷著要看嗎?快去吧。”
簡丹砂本以為這是瑯天支走兩個孩子的方法,沒想到瑯天轉身前向她遞了個示意跟隨的眼神。
一路上,瑯天一言未發(fā),一直在前面走著,簡丹砂也就安靜地跟著,一步一步走得小心謹慎,半垂眼簾,卻沒有錯過往來的指指點點。兩個人從平地走入山林,隨地勢越走越高,從這里俯望,能看到大半個島的面貌,能看到延綿起伏的護城墻和外面的江水,聽到滔滔的浪聲。
“怎樣,現(xiàn)在明白為什么你的門前不需要浪費守衛(wèi)了吧?”瑯天回身,仰著頭。
簡丹砂沉默不語,朝崖邊走了幾步,伸手指著滔滔江水,說:“我是逃不過崗哨,可是一頭扎進這江水里可容易得多了。”
瑯天猛地把她拉回,勃然的怒火從頭燃到腳:“你敢!”
簡丹砂不覺又想要笑。
這里是匪窩,她是人質,未來生死未卜,她竟老是有發(fā)笑的念頭。
瑟瑟的江風裹挾著濕重的水汽吹來,吹得她雙眼迷離,頭發(fā)更亂。直到手腕的痛楚尖銳地傳來,她才淡淡看了瑯天一眼。
他一臉惱怒,眼神兇狠中還帶著些狂亂,簡丹砂卻怎么也害怕不起來。
“你啞巴了嗎?”
“瑯大當家要聽我說什么?”
“你都還不知道陸家愿不愿救你,你就想要去死嗎?”
簡丹砂的心怦怦直跳,問道:“已經有結果了?”
“還以為你真不在乎生死了,剛才裝個鬼!”瑯天放開她,譏諷浮上他的嘴角,“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結果,陸家不愿付贖金。不過區(qū)區(qū)的三千兩,竟也不肯付。一點不顧你的性命安危,你這個新娘,他們真是一點也不當回事啊。”
瑯天希望從簡丹砂的眼里看到失望與憂慮,然而簡丹砂的眼神平靜無波,如往常那樣。
“怎么,是傷心傻了,還是憤怒過頭?”
“我以為這本該是在你們意料之中的!焙喌ど捌届o答道,“我被人擄劫,失蹤了幾天幾夜,如何證明我至今性命無虞?何況……”她垂下眼簾,又抬了起來,開口道,“我可是逃了婚的,就在大當家的劫我之前!
瑯天變了臉色:“你逃婚?”
“那個時候大當家只要回身看一眼屋里的案頭,就會看到我留下逃婚的書信!
瑯天的臉上驚疑不定,他怔怔放開手,喃喃道:“你竟然逃婚?逃婚了……”又猛地抬頭,怒火張揚了滿臉,他擒住她的肩膀,不停搖晃著,“你怎么可以逃,你既然可以,她為什么不逃?”
“誰?”
然而瑯天根本沒聽進簡丹砂的話,眼神陷入莫名狂亂,猛地將她推抵到樹上。簡丹砂被撞得生疼,頭暈目眩中只能聽到他一聲聲嘶啞的怒吼:“為什么?為什么?”
“瑯天!”洛長行及時喝止。
瑯天慢慢松開手,眼神中的憤恨也迅速消退。
簡丹砂的身子滑落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瑯天扭過頭去,看到巫雅和烏卓兒跟在洛長行身后不禁皺起了眉:“你怎么把他們也帶過來了?”
兩個孩子望著瑯天,純真的小臉上寫滿驚懼,紛紛奔到簡丹砂身邊。
洛長行低聲斥道:“歌輝他們晚了兩天,你不去擔心,卻在這里生事!
“我不是不擔心,而是歌輝心高氣傲,你的擔心在她眼里就是對她的輕視!
“我知道?墒窃僭趺礃樱矝]有她的安危重要。我是來跟你說,我要帶人出島!甭彘L行扭頭就走,被瑯天拉住。
“你不要一碰到歌輝的事,就亂了陣腳!
“歌輝就是我們的親人,難道不應該嗎?”
“應該,當然應該。所以,我跟你一起去。”
“慢著,先說清楚!”身后的簡丹砂掙扎著起了身,目光灼灼地盯著瑯天,“是誰?你剛才說的是誰?”她的心怦怦直跳,瑯天的話讓她有一種奇怪的聯(lián)想,有一個人的名字在頭腦中呼之欲出。
江風嗚嗚地吹著,山間不知名的蟲唧唧鳴叫。
瑯天把一張臉繃得緊緊的,眉峰間蹙出皺紋,銳利的目光直直勾住簡丹砂,慢慢啟了唇:“你難道不是更應該關心一下你自己?我剛才不過是騙你的,我們的人還沒回來,所以答案還是未知!
“歌輝姐!”小巫雅純稚喜悅的呼喊忽然打破了這詭譎的氣氛。她從樹后探出身子,指著靠岸的船,高興地蹦蹦跳跳,“歌輝姐回來啦!”
歌輝從船上跳下,黑發(fā)舞動,衣袖獵獵,如江風中一簇跳動的火苗,腰間的銀穗子閃著點點銀光。她仰著頭微瞇了瞇眼,快步走上山。洛長行馬上迎上去,沒想到歌輝掠過長行,直向簡丹砂沖來,腰間一抽甩出長鞭。
瑯天擋在簡丹砂面前,一把扣住鞭子。
“出了什么事?”
歌輝既羞愧又氣憤,甩開瑯天,說:“那姓陸的使了奸計,抓了我們的人,要以人換人。”
瑯天瞇了瞇眼:“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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