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節(jié) 老外釘子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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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市是省會所在地,也是一座著名的港口城市,很多在京的駐外使館在這里設(shè)立辦事機構(gòu),隨之而來的是那些飄洋過海的多國風味餐館也登陸東海,這些餐館云聚于新港路北側(cè),依次排列的有以色列中東餐館,法國的風情咖啡館,德國的愛神餐館,巴西的風味燒烤,泰國的海鮮店等,而美利堅合眾國的希爾特開著一家西部牛仔餐吧。
希爾特原是一家駐華軟件公司的管理人員,離職后,就相中了東海新港路這片地方,他把餐吧裝飾為美國鄉(xiāng)村風格的外觀,霓虹燈啤酒的標志,外加一組長牛角和臺球桌,還有從德州中部跳蚤市場專門買來的巨型菲利普斯加油站的古董招牌,這種稀奇古怪的店牌組合讓東海的市民們感到有些不倫不類,而國內(nèi)的廣告精英也不會有此出類拔萃的創(chuàng)意。
西部牛仔餐館主打熏烤牛羊肉和豬排,還有中國廚師仿制的德州墨西哥美食,這個極富西部地方特色風味的餐館竟然給老板希爾特帶來了滾滾財源,吸引得大批的顧客趨之若鶩。常來光顧的不僅有進港停泊的各國水手、演出的外籍歌手、辦事機構(gòu)的職員,連本市的市民也慕名而來,成為西部牛仔餐吧的?。
新港路北側(cè)這一片地方多是一些低層建筑,開發(fā)商林鴻德從政府手中拿到了城市建設(shè)用地使用權(quán),要建一座維多利國際商貿(mào)中小。聽說這個林鴻德也是一個有背景的人物,他的鴻德地產(chǎn)集團是一家實力雄厚的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在國內(nèi)的一二線城市都有樓盤在如火如荼地建設(shè)開發(fā)。
這個林鴻德搞拆遷輕車熟路很有一套,他給所有的拆遷戶定下了三個星期的拆遷期限,最后的期限一到,即刻斷水斷電。
晚上,這一區(qū)域變?yōu)橐黄岷诘氖澜纭?br /> 黑暗,總會讓人們臆想到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慌,而暴力與野蠻也會潛伏于冥冥的黝黑中伺機而動。
此類破壞行為要在往常,人們會毫不猶豫地撥打報警電話,可是,在這個時段,人們卻像中了某種突如其來的魔咒,懵懵懂懂的視覺中,對三個十分敏感的“110”也似乎是不知何物。
開發(fā)權(quán),是權(quán)力部門默認賦予的一種特權(quán),開發(fā)者可以在限定的區(qū)域內(nèi)理直氣壯地將所有的建筑物徹底摧毀,夷為平地,然后,重復著一個風靡全國的時髦動作:夜以繼日挖一大坑,將泥土運走,再填入另一種泥土。
林鴻德采取的是鐵腕手段。
月黑風高之夜,派出自己搜羅來的社會“精英,”攜帶鋼管短棒之類的“廢料,”挨門逐戶去拜訪。當然,這些人不是那種和顏悅色的面孔,他們在夜色中橫眉冷眼,一個比一個兇神惡煞,在警告、恐嚇過程中,那些據(jù)理力爭的人會引來一頓拳腳與棍棒。
凄厲的慘叫聲并不會留下呈堂供證,一種顏色會把這些野蠻行徑遮掩起來,它也在違心地助紂為虐。
這就是夜的詭異!
對于這一類的事件,警方大部分只會當作打架斗毆來處理。
突擊拆遷,搶得是工期,商貿(mào)中心提前竣工,就會有計劃外的RMB收入囊中。
開發(fā)商林鴻德的硬漢作風讓胡耀達自嘆弗如,他承攬的這項拆遷工程,基本上沒有遇到任何麻煩,全是開發(fā)商一手包攬解決拆遷戶的事宜,他的大型機械在毫無阻力的狀態(tài)下將那些建筑物摧毀,變?yōu)橐欢牙,然后,再用裝載機裝入運輸車運往市外。
西部牛仔餐館的老板希爾特漢語學得不錯,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一名中國通,對于國內(nèi)的一些另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也略知一二。他的餐館是向一家叫飛亞有限公司租賃的,光租賃、裝飾以及餐館的其它物品希爾特就耗去了50萬美金,還沒有享受到贏得的喜悅,卻遇上了拆遷風暴。
西部牛仔餐館兩旁的多國店鋪無一幸免地在隆隆的機械吼叫聲中變?yōu)榱艘黄瑥U墟,而希爾特的餐館為何會在兩面夾擊之下安然無恙呢?
希爾特任駐華軟件公司的管理人員時,就深入淺出地剖析了某些中國人的心理狀態(tài),他在研究中發(fā)現(xiàn),有些人十分善于玩弄“擦邊球,”這些深沉不露的擦邊球讓執(zhí)法部門也無可奈何,鞭長莫及;而在他的國度,即使一個人的粗言不遜,對方也可以當作誹謗罪名到法庭控告。
當拆遷風暴突然降臨,希爾特快速作出了應對措施,他高薪雇傭了六名武藝高強的保安,有泰國的職業(yè)保鏢,巴西的拳擊手,退役的特警,十分警惕地護衛(wèi)著餐館的安全。
多國餐館全面拆遷開始后,西部牛仔餐館旁是一家香港人開的亞洲主題酒吧,當2400馬力的裝載機噴吐著濃濃黑煙不可一世地沖向酒吧時,眼看著酒吧要毀于一旦,酒吧老板奮不顧身沖出來要去阻攔,十幾名彪形大漢像一堵銅墻鐵壁將他擋住,只聽“轟隆”一聲巨響,裝飾精致的酒吧坍塌下來,變?yōu)橐欢牙?br /> 鏟塌了亞洲主題酒吧,咆哮的裝載機鐵鏟虎視眈眈地描向了西部牛仔餐館,只要這個龐然大物沖上去,只需將鐵鏟叉上去,希爾特的那些長牛角、臺球桌、還有越洋而來的古董招牌以及霓虹燈標志就會變成破爛碎屑。
希爾特見勢不妙,身先士卒擋在鐵鏟前,這個時刻,他腦子一閃,電光石火之間竟然想起了西雅圖一個老太太逼迫開發(fā)商更改大樓設(shè)計的故事。
這名老太太年近八十歲,名叫伊迪絲,鰥寡一人,她在西雅圖市內(nèi)有一棟九十平米的房子,一家開發(fā)商要建一座商業(yè)大樓,需征用她的房子,根據(jù)政府評估機構(gòu)的測算,伊迪絲的房子只值市價十萬美元,而開發(fā)商卻開出市價的十倍來補償,可是,磨破了嘴皮,老太太也是不肯搬遷。按照美國法律,開發(fā)商無權(quán)強拆她的房子,無奈之下,開發(fā)商只好更改設(shè)計圖紙,建起三面環(huán)屋的凹形商業(yè)大樓。
現(xiàn)代商業(yè)大樓的中間夾雜著一處低矮的民居,如此滑稽的事情簡直有些不可思議,它卻真實地發(fā)生在21世紀的西雅圖。
拆遷戶逼迫開發(fā)商更改大樓設(shè)計,這樣的故事要能演繹在中國,這恐怕是一個新的天方夜譚。
奢侈的妄想猶如海市蜃樓在希爾特腦際一閃而過。
冷酷的現(xiàn)實,把他幼稚的思維擊得稀里嘩啦,憤慨,把希爾特的臉染得粉中透紫,粉褐色的鷹勾鼻上噴出兩束橘黃色的光芒,自已的西部牛仔餐館馬上就要被野蠻地毀于一旦,他只好使出最后一招,與兇神惡煞的拆遷隊決一死戰(zhàn)。
這時,那十幾名彪形大漢氣勢洶洶地向希爾特圍攏上來,希爾特脖頸向上一挺 ,不屑地嗤了一聲,一聳雙肩,揮動了一下手臂。
頃刻之間,六名多國保安手中拿著“武器,”當然不是公安部門嚴厲管制的槍械之類,而是滅火專用的紅色消防斧、閃亮的鐵鉤長鏟,呈一字形佇立于希爾特兩側(cè),摩拳擦掌拉開了架式。
雙方敵視的眼光互相挑釁,眼波流光之間,進行著一場無形的搏殺。
西部牛仔餐館門前彌漫著一股火藥味兒,一觸即燃。
“咔嚓咔嚓”,一陣閃光燈的弧光擾亂了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幾個外國記者手持相機像從地下冒出來似的,對著雙方咔嚓個不停。
這些外國記者是《國際先驅(qū)導報》、《紐約時報》、路透社的駐華記者。
希爾特聰明透頂,為了預防不測,暗中搬來了救兵,這些人雖然不是攜槍帶炮,可是,“無冕之王”的國際輻射力,卻會有意想不到的威懾力,希爾特為此深信不疑。
現(xiàn)場指揮強行拆除的是開發(fā)商林鴻德手下一名姓楊的經(jīng)理,那個楊經(jīng)理一見是外國記者,馬上警覺起來,這個釘子戶是老外,看來早有防備,不是好惹的茬,要是不管不顧地硬性強拆,再加上外國記者加油添醋的報道,極可能會引發(fā)一起嚴重的國際性侵犯人權(quán)事件。于是,他一聲令下,那些橫眉冷眼的十幾名打手馬上撤退到后面,裝載機也放下鐵鏟緩緩退后。
《紐約時報》的記者現(xiàn)場采訪了開發(fā)商代表楊經(jīng)理。
記者問:先生,你們?yōu)槭裁匆M行強行拆遷?
楊經(jīng)理回答:這些人是釘子戶,他們漫天要價,無理取鬧,為了不耽誤工期,我們只好采取強制措施。
記者:據(jù)調(diào)查,住戶不搬的原因,主要是開發(fā)商給的補償金太少,是嗎?
楊經(jīng)理:不是,我們是按政策規(guī)定補償?shù)摹?br /> 記者:你們這是政府行為嗎?
楊經(jīng)理:不,我們不代表政府,只是公司的個人行為。記者再問什么,楊經(jīng)理便緘默不語,返身指揮拆遷隊伍撤離現(xiàn)場。
隨后,路透社的記者又問希爾特:“希爾特先生,你們抵制拆遷,會影響開發(fā)商的正常開工,請問,是不是拆掉了就不可以拿到補償金?”
“No,拆掉了也是可以拿到補償金的。”希爾特一聳肩,雙手向兩側(cè)分開,解釋說,“不過,很遺憾,記者先生,這樣只會拿到很少的一部分,中國有一句流傳的話,叫做生米做成熟飯,拆掉那就糟糕透了。”
“為什么呢?”
希爾特狡黠地一笑:“拆掉了房子我就沒有控制權(quán),逼得急了,他們還會不負責任地說,愛上哪告就上哪告去;在美國或者英國,你說不拆,任何人不敢拆你的,在中國,你說不拆,肯定得把你拆了。”希爾特用手比劃著又說,“餐館是我手中的籌碼,只要不被拆掉,我就可以討價還價,懂嗎?”
“噢,我明白了,你就是一顆釘子,一顆撥不掉的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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