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繾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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繾綣真是一個很纏綿的詞。
讀起來就綠意鋪卷，有什么辦法呢？愛上一個人，大概就是想繾綣在一起，像兩棵卷卷的熱帶植物，纏繞著，不分離。
總有那些時日吧，渴望著與這個人繾綣在一起。唐詩宋詞里的悵悵然全體會了，心里的絕望如灰，臉上憔悴得不像樣子了，可是，眼里卻是閃著金一樣的光芒，錦心繡口，說什么全是這個人，三句話離不了他，大概是愛瘋了才會這樣。
繾綣是一個很憂郁很詩意的小詞。
只適合熱戀中的人。能和自己繾綣嗎？繾綣是不再節(jié)制，是泛濫，是癲狂，是春天瘋狂的那些抽枝的藤，是裝在水晶瓶里捧著的記憶，一點一滴，都是關(guān)于這個人。
可怎么辦呢？彼此一遍遍地問。我怎么會遇見你呢？從遇見，就開始了眼神的繾綣。所有的愛情開始于眼睛剎那間的被撞擊吧？一切的清水明媚，一切的山風(fēng)浩蕩，皆在剎那。
詩經(jīng)中說，“既見君子”，其實是邂逅遇見，其實是剎那間驚鴻。洛神里那翩若驚鴻的洛神，又似開得正茂盛的木槿花。木槿在詩經(jīng)里又叫舜華，開得正酣的花，何以開到如此濃烈繾綣？大概遇到自己最歡喜的季節(jié)了。
繾綣的剎那，總是忘記了姓氏的。
同生同死的心就有了，窒息也有了，問了一遍又一遍，傻子一樣：你想我嗎？你愛我嗎？其實內(nèi)心里早就知道答案，可是，有什么用？就是不能肯定，就是想要讓他說出來。他說了，還是再問，有多愛呀，有多想呀。真是傻呀。
繾綣到最后，是孩童了，被愛情圍困了，總以為會多濃稠，卻聞到了清涼意。最簡單的心、最干凈的心愛上一個人，當(dāng)然會有清涼意。
她大概也不是那樣傾城色，可是在他眼里，是凌波微步，款款走來，腰如約素，顧盼流螢，那婉若游龍的樣子，依稀是夢中人嗎？只想與她繾綣到死，真有視死如歸的樣子。
但是，情到深處，卻總是欲說還休，最深情的繾綣，倒不一定是身體的纏綿，到了靈魂的糾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片刻分離都覺得難以割舍，才真是更要命。
最難以忘記的繾綣是《情人》中的兩個少年。并不飽滿的身體，還青澀，帶著年少的蘩花與蕭瑟，沒完沒了，沒完沒了。外面人聲鼎沸，屋里纏綿到繾綣。
事隔多年，杜拉斯最堅硬的神經(jīng)也沒有抵擋住記憶的洪流，她憶起中國情人，無限傷感，老淚潸然�？吹萌烁锌駠u。那時的她，好似一朵凋零牡丹，僅靠年輕時壯麗的記憶來喂養(yǎng)自己，曾經(jīng)的美麗妖嬈都漸漸遠去，唯有那些繾綣的畫面留下來，陪著她一年又一年，繾綣是兩個人的沉溺。
都沉溺在了愛情的泥沼中，都醉得一塌糊涂了，誰還能扶誰？對方是唯一的解藥，一個微笑，一個輕吻，一聲問候，只要是她的，只要是她的！
繾綣還是，濃密的思念。
想他想得真是難以入睡，明晃晃的月亮照在瘦了的黃花上，衣服寬大得似裝了無數(shù)鴿子，心里想著他，口里念著他，他呀他，要人命的他。
不可以不想他，不可以，兩個人的郵箱里，她說了最重的情話：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繾綣到深處，就是這樣吧，生也是為他生，死亦可以為他死。
愛到深處，從來沒有后路，從來如鉆石一樣閃亮純粹干凈，長嘯呼歌，卻原來只有一個人的名字在心底，枝蘩葉茂，把她的日子，全遮蓋了。
繾綣到最后，連呼吸都是難的。
愛到了骨子里，有了窒息的感覺。是想舒緩一下，偏偏身不由己，“我愛你”三個字，曾經(jīng)以為俗到不能再俗，年輕時說說尚覺得矯情，說不出口的尷尬。真愛了這個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說，不嫌重復(fù)，不嫌艷俗。原來長風(fēng)浩蕩里，“我愛你”三個字是無比的端麗隆重，只遇到那等了又等的人，才會綿綿蕩蕩到脫口而出，如此自然脫欲，如旁逸飄出的荷，出了污泥，一身的清秀與不俗。
這三個字，落得蓮花一樣的飽滿清澈，說給他聽，他擔(dān)得起，也值得起�！鞍堰@個人兒包包好，放在心窩窩里呀�！睆那奥犨@等艷麗小曲總是掩面笑。繾綣到他懷里，終于想把他包包好，貼了身的暖，親愛的人，你別想再逃。
最平淡的繾綣是老了吧。
兩個人都老了，一前一后走著，偶爾相視一笑。
他替她喝酒，說她不能喝，而她微笑著，用眼神眷戀著自己從年輕時就朝思暮想的戀人。
這樣的鏡頭，他說給她時，她立于一株盛開的木槿花前，珠淚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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