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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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一直沉默不語的祖父開了口,“你們都不要吵了。事情的經過肯定是要告訴睿甫的,可‘善妒’這件事卻也是事實!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說到底,還是要用母親“善妒”來堵住舅舅的嘴。
竇昭挑眉。
畢竟是隔著房頭,六伯父不好再說什么,三伯父心里也知道這事做得不厚道,沒有一絲的喜色。
“爹爹……”父親焦急地喊著祖父。
祖父冷冷地“哼”了一聲。
外面?zhèn)鱽硪魂嚰贝俚哪_步聲,高升隔著簾子稟道:“趙家舅老爺過來了!”
祖父和二太夫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二太夫人吩咐三伯父:“你和中直陪著萬元去迎迎趙家舅爺!”
三伯父輕嘆了口氣,和六伯父陪著父親出了廳堂。
竇昭想了想,偷偷追了過去。
竇家的大門洞開,竇昭看見原先在廂房里歇息的舅母帶著三個表姐簇擁著個穿著孝衣的男子走了進來。那男子中等個子,眉目長得比女子還要精致,雖然過去了十幾年,竇昭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的舅舅趙思。
她的眼眶立刻濕潤起來。如果當初她不那么剛愎自用,好好地聽聽大表姐的話,仔細地思量一番,她和舅舅一家也不會一直形同陌路了。
竇昭快步跑了過去,就看見舅舅三步并作兩步地上前,朝著父親的臉上就是一拳。
父親被打得有些蒙,一個趔趄跌倒在地,半晌都沒回過神來,白玉般的面頰立刻腫了起來。
“你這渾蛋!”舅舅揪著父親的衣襟朝著父親又是一拳,“成親才三年你就納妾,你眼里還有沒有谷秋?有沒有壽姑?你這渾蛋!”
父親的臉上又挨一拳。竇昭驚呼。
眾人趕去拉架,三伯父干脆站在了舅舅和父親中間,高聲說著“君子動口不動手”。
舅舅冷笑,指著父親道:“他算哪門子君子?我和他動口,他聽得懂嗎?”說著,上前又要揍父親。
父親推開擋在他前面的三伯父,撲通一下跪在了舅舅面前:“阿兄,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谷秋……你打吧!你打吧……我寧愿你打我一頓……”
六伯父臉色發(fā)黑:“竇世英,你給我起來,你給我起來!大丈夫只跪天地君親師,你這算是怎么一回事!”又朝著一旁的家丁喝道,“還不給我把大門關了!”
家丁蜂擁著上前去關門,看也不敢朝這邊多看一眼。
舅舅卻不齒地道:“你是不是覺得挨了打就抵消了自己的過錯?竇世英,我告訴你,門都沒有……”朝著父親就是一腳。
父親跪在那里,硬生生地受了舅舅的一腳。
“睿甫,睿甫,你別這樣!”三伯父忙架住了舅舅,“七弟妹尸骨未寒,你們郎舅就打起來了,豈不是讓人看笑話嗎?有什么話好好說,又不是說不清楚……”
舅舅不理三伯父,問舅母:“壽姑呢?誰看著壽姑?”
舅母忙道:“壽姑在靈堂,她屋里的丫鬟看著她呢!”
舅舅拔腿就朝靈堂去。
竇昭的眼淚忍不住嘩啦啦地落了下來,她站了出來,大聲喊著:“舅舅!
趙思望過來,眼眶立刻就紅了。
“壽姑!”他緊緊地抱著竇昭,“我們去看你娘!”
“好!”竇昭點頭,摟住了舅舅的脖子,第一次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實。
上香,行禮,答謝。舅甥兩人肅穆地完成了祭奠。
趙思把竇昭交給舅母:“你看著她,這種時候大家都忙,最容易出事了。我要去見見親家老爺!
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父親呆呆地望著母親的棺材,三伯父和六伯父卻都有些不自在。
“我省得。”舅母抱過竇昭,明了地頷首,道,“你去忙你的吧,我會看好壽姑的。”
舅舅愛憐地摸了摸竇昭的頭,轉身出了靈堂。
舅母哄著竇昭:“走,我們去吃桂花糕去!”
竇昭一直在等舅舅回來。
舅舅和祖父說了些什么,竇昭無從知曉,但舅舅回來的時候,臉色非常的難看。
“睿甫,”舅母憂心忡忡地迎了上去,“親家老爺怎么說?”
“他還能說出什么好話來!”舅舅冷笑,眼角的余光瞥過熱炕,卻看見竇昭拿著個絨球坐在炕尾,正睜著一雙燦若晨星的大眼睛好奇地望著他。他心中一痛,想著那竇鐸是外甥女的祖父,竇世英是她的父親,怨懟的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又怕自己的臉色嚇著竇昭,勉強擠出個笑臉,溫聲問妻子:“孩子們都用過午膳了沒有?”
“都用過了!本四笐,不由得順著舅舅的目光回頭望了一眼竇昭,眼中立刻泛起了些許的水意,“這孩子,好像知道母親不在了似的,不哭也不鬧,我喂她什么就吃什么……從前可是個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主……這以后還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
舅舅難過地低下了頭,道:“我正想和你商量這件事……”
舅母把竇昭抱坐在她的膝上,哄著竇昭:“表姐們都去睡午覺了,你也睡個午覺好不好?睡了午覺,下午才能有精神和表姐們玩。你想不想和表姐她們玩?”
現(xiàn)在舅舅有話對舅母說,她如果裝睡,舅舅和舅母說起話來肯定更無所顧忌。
竇昭輕輕點頭,打了個哈欠。舅母幫她脫了外面的小襖,拉了床被子裹著她,把她抱在懷里輕輕地拍著,然后叫了自己貼身的丫鬟給舅舅倒了熱茶,吩咐她:“我和老爺有話要說,你在外面看著點!
丫鬟應聲而去。
舅舅和舅母并肩坐在炕上,道:“我想把壽姑接到我們家長住。”
閉著眼睛的竇昭耳朵一動。
舅母沒有任何異議,道:“壽姑來了,正好和璋如做個伴!
舅舅眼底閃過一絲欣慰,沉吟道:“你上次說,壽姑和田姐姐家的兒子定了親,可有信物?”
“有!本四敢贿吪闹]昭,一邊道,“是田姐姐出嫁時陪嫁的一只羊脂玉的鐲子!
“谷秋剛走,竇家應該還沒來得及收拾她的東西。”舅舅低聲道,“谷秋的東西一向是由俞嬤嬤打點的,你這就派個體己的丫鬟悄悄去找俞嬤嬤,把壽姑的定親信物拿在手里!
舅母雖然一愣,但什么也沒有問,叫了個丫鬟進來吩咐了一番。
舅舅解釋道:“如今谷秋去了,壽姑和魏家的婚事又沒正式下聘,只怕到時候會有些波折。我看那竇世英就是個二百五,女人多看他幾眼,他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說起父親,舅舅有些激動,“他連自己有幾斤幾兩都不知道,指望他為壽姑做主,還不如指望他早點死!他死了,我們至少可以名正言順地插手壽姑的事……”
“你小聲點!”舅母忙道,“小心吵醒了孩子。”
舅舅探過頭來看了眼竇昭,見她閉著眼睛,松了口氣,語氣漸緩:“若是以后壽姑能找個好人家,這件事不提也罷。若是沒有合適的,有這信物在手,魏家想反悔,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竇昭眼睛澀澀的。母親去世了,她成了“喪婦長女”,是無教戒之人,好一點的人家都不會娶這樣的姑娘做媳婦。舅舅,什么都為她想到了……
她突然想起來了。母親和婆婆交換信物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在夢中,所以沒有在意。實際上,上一世她出嫁前根本就沒有看見過什么信物,是新婚之夜,魏廷瑜拿了一塊玉佩和一對手鐲,說是當年兩家的定親信物。她還以為是父親交給魏家的。難道上一世,這玉鐲是在舅舅手中不成?她的心不由得怦怦亂跳起來。
耳邊傳來舅舅帶著幾分歉意的聲音:“曉蛾,我想除了那三十畝祭田,把其他的祖產都……賣了!”
“!”舅母驚呼,“為……為什么要賣祖產?”
竇昭也嚇了一大跳,瞇了眼睛窺視舅舅。
舅舅垂著眼瞼,輕聲道:“我想進京打點打點,想辦法謀個實缺。到時候我們帶了壽姑去任上。”說到這里,舅舅的語氣有些苦澀,“不過,我算了算,就是賣了祖上的那幾畝田只怕也不夠……你能不能……”舅舅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臉上露出又羞又愧的神色,看也不敢看舅母一眼,“把你的陪嫁借給我……我手頭一活了,就立刻還給你……”
“你說什么呢!”舅母嗔怪道,“我的不就是你的!當初爹娘給我那么多陪嫁,不就是想我們過得好?只要我們過得好,這陪嫁就盡其所長了,有什么花不得的?若你遇到這樣的大事還不跟我開口,我反覺得你和我不是一條心呢!”
竇昭哭了起來。
“壽姑,壽姑,你怎么了?”舅母慌張地把她抱起來,“怎么了?怎么了?”
竇昭趴在舅母的肩頭,宣泄般地大哭起來。上一世,母親去世,舅舅無力對抗竇家,忍著悲痛去參加了會試,然后拿著舅母的陪嫁謀了個實缺,想帶她去任上,她卻當著竇家的人咬了舅母一口,還嚷著不和舅母走……舅舅為了自己的妹妹,已經對不起舅母了,若是謀了實缺卻不上任,舅舅會因此丟官,那就更對不起為了舅舅付出那么多的舅母了……而且趙家的產業(yè)都賣了,不走也不行。
是誰?是誰教唆著她咬的舅母?她雖然喪母,但父親和祖父均健在,她如果激烈地表示不愿意去舅舅家,舅舅也無可奈何。而且在那種情況下,她的反抗,等于是狠狠地扇了舅舅和舅母一巴掌!
竇昭直起身子,停止了哭泣,掛滿淚珠的小臉上滿是堅毅。她要把這個人找出來!
舅舅毫無懸念地拿到了羊脂玉手鐲,他交給舅母收好:“谷秋七七之后我就起程,你把家里的事都打點好。等我那邊一有了消息,你就借口接壽姑去家里住幾天,然后帶了她一起去任上。等她及笄,我們再把她送回竇家出嫁。”又道,“岳母和舅兄那里,你先別聲張,臨走之前去看看他們,等我們安定下來再給老人家寫封信賠個不是。”
舅母沒有任何的遲疑:“我這兩天就開始安排家里的事!
守在門外的丫鬟重重地咳了一聲,高聲道:“三爺、六爺!”
舅母低聲道:“你去忙你的吧,我會照顧好壽姑的!
舅舅微微頷首,撩簾而出。
過了兩天,舅舅和舅母就帶著三位表姐回了安香,除了逢七的時候來給母親敬香,并不和竇家的人來往。等到五七做了法事,母親的棺槨被送往祖墳安葬。
她的牌位會在西竇小佛堂供奉三年,之后安放到竇家北樓的祠堂去。
外面風平浪靜,并沒有聽到關于母親的任何詬語,反而是舅舅,賣田賣地湊銀子去京都求缺的事連竇昭都聽說了。
她不由得苦笑。住得近就這點不好,但凡有個風吹草動就能知道,難怪上一世舅舅會失手!
竇家派人送了兩千兩銀子過去,舅舅分文未動地退了回來。
三伯父有些擔憂:“睿甫這是把我們家給恨上了,幾輩人的交情就這樣完了!闭Z氣頗為唏噓。
祖父卻不以為然:“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不必唉聲嘆氣的!
但三伯父還是想補救,派人以高于市面價格二兩銀子的價錢想把舅母陪嫁的一百畝山林買下來,被舅母拒絕了。
竇昭私底下和妥娘感慨:“舅舅和舅母也太老實了些,要是我,田照賣,人照恨!
妥娘在燈下給竇昭做襪子,聞言睜大了眼睛:“那豈不是個無賴?”
竇昭愕然,繼而失笑:“可見我骨子里還是個竇家人!”
妥娘聽不懂。竇昭也不和她解釋,問她:“王姨娘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呢?”
她通過妥娘用著母親留下來的人,十分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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