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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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繪里打來電話,是在今枝與筱冢在銀座碰面兩天后的晚上。今枝因為另一份委托,在澀谷監(jiān)視一家賓館直到晚上十一點多,回到家里已超過十二點。他脫去衣服,正想沖個澡,電話響了。
繪里說,有點不對勁,才打電話過來。聽她的語氣,并不是開玩笑。
“電話錄音里有好幾個無聲來電,害我心里發(fā)毛。不是今枝先生打的吧?”
“我對打那種電話沒興趣,會不會是居酒屋哪個花錢捧你場的客人?”
“才沒有那樣的人呢,而且,我從不把電話號碼告訴客人。”
“號碼隨便就查得到。”例如打開信箱,偷看電信局寄來的電話賬單,今枝不禁想起自己慣用的手段。那只會讓繪里更害怕,他便沒有說。
“還有一件事也讓我覺得奇怪。”
“什么事?”
“可能是我太多心了。”繪里放低音量說,“我總覺得好像有人進過我房間。”
“什么?”
“剛才我下班回來,一開門就有這種感覺,就是奇怪。”
“有什么具體的異常情況?”
“嗯。首先,涼鞋倒了。”
“哦?”
“一雙跟很高的涼鞋,我放在玄關(guān),有一只倒了。我最討厭鞋子倒了,不管多急著出門,都一定會把鞋子放好。”
“它卻倒了?”
“嗯,電話也是。”
“怎么?”
“放的角度變了。我習慣斜斜地擺在架子上,這樣我坐著左手就可以拿到聽筒?墒遣恢罏槭裁矗F(xiàn)在電話和架子是平行的。”
“不是你自己弄的?”
“不是,我不記得這樣放過。”
今枝腦海里立刻浮出一個想法,但他沒有告訴繪里,只說:“知道了。繪里,你聽清楚,我現(xiàn)在就過去,可以嗎?”
“今枝先生要過來?呃……可以。”
“你不必擔心,我不會變成大色狼。另外,在我到之前,千萬不要用電話。知道了嗎?”
“知道了……可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到了再解釋。我會敲門,但你一定要確認是我才開門,明白嗎?”
“嗯,好的。”繪里回答,聲音顯得比剛通上電話時更加不安。
今枝一掛掉電話就穿上衣服,迅速將幾樣工具放進運動背包,穿上運動鞋,走出房間。外面下著小雨。一時間他想回去拿傘,但隨即決定跑過去,從這里到繪里的公寓只有幾百米。
公寓所在的巷子位于公交車行經(jīng)的大路后面,對著收費停車場,外墻已經(jīng)有了裂縫。今枝跑上公寓的戶外梯,敲了二。五室的門。門開了,露出繪里擔憂的臉。
“怎么回事?”她皺著眉頭。
“我也不知道,但愿只是你神經(jīng)過敏。”
“才不是。”繪里搖搖頭,“掛掉電話后,我心里更毛了,覺得這里簡直不像我住的地方。”
這的確是神經(jīng)過敏。盡管這么想,今枝卻默默點頭,定進玄關(guān)。
玄關(guān)擺著三雙鞋:一雙運動鞋,一雙便鞋,一雙涼鞋。涼鞋的跟果然很高。這種高度,稍微一碰就會倒。
今枝脫鞋進屋。繪里的住處是套房,只有一個小小的流理臺,沒有廚房和客廳。即使如此,她還是在中間掛上布簾,免得整個房間在門口就一覽無余。布簾后面擺了床、電視和桌子,老舊的空調(diào)可能是她搬進來時就有,噪音雖大,吹出來的好歹是冷風。
“電話呢?”
“那里。”繪里指著床鋪旁邊。那里有個小架子,架子上方幾乎呈正方形,上面放著一部白色電話。不是最近流行的無線電話,想來是因為這個小房間用不著。
今枝從背包里取出一個黑色四方形裝置,上面裝了天線,表面上有好幾個小小的馬表和開關(guān)類的東西。
“那是什么?無線電?”繪里問。
“不,一個小玩具。”今枝打開電源,接著轉(zhuǎn)動調(diào)整頻率的旋鈕。不久,馬表在一百兆赫附近出現(xiàn)了變化,顯示感應(yīng)的燈開始閃爍。他保持這種狀態(tài),有時靠近電話,有時拿遠些,馬表的反應(yīng)始終沒變。
今枝關(guān)掉裝置的開關(guān),拿起電話查看底部,然后從背包中取出一組螺絲起子。他拿起十字起子,擰開卡住電話外殼的十字螺絲。果然不出所料,松開螺絲并不費力,因為有人拆過了。
“你在做什么?要把電話弄壞?”
“是修理。”
“咦?”
取下所有螺絲后,今枝小心地拆下電話底座,露出電子零件羅列的底盤。他立刻注意到一個用膠帶固定的小盒子,便伸出手指夾出。
“那是什么?拿掉沒關(guān)系嗎?”
今枝沒有回答,用螺絲起子撬開盒蓋,里面有紐扣式汞電池。他挖出電池。
“好,這樣就沒事了。”
“那到底是什么?告訴我!”繪里吵鬧著。
“沒什么大不了,是竊聽器。”今枝邊說邊把電話外殼復(fù)原。
“什么!”繪里大驚失色,拿起拆下的盒子,“不得了了!干嗎在我房間裝竊聽器?”
“我還想問你呢,你是不是被什么男人糾纏上了?”
“我都說沒有了。”
今枝再度打開竊聽裝置偵測器的開關(guān),一邊改變頻率,一邊在室內(nèi)走動。這次馬表沒有任何反應(yīng)。“看來沒有慎重到裝兩三道。”今枝關(guān)掉開關(guān),把偵測器和整組螺絲起子收進背包。
“你怎么知道有人裝了竊聽器?”
“先給我來點喝的,跑來跑去的,真熱。”
“啊,好好好。”
繪里從約半人高的小冰箱里拿出兩罐啤酒,一罐放在桌上,一罐拉開拉環(huán)。今枝盤腿坐下,喝了一口。放松的同時,汗水也從全身上下冒了出來。“簡單地說,就是來自經(jīng)驗的直覺。”他說,“發(fā)現(xiàn)有人進屋的跡象,電話被動過,這么一來,懷疑有人對電話動過手腳不是很合理嗎?”
“啊,對,還挺簡單的嘛。”
“聽你這么說,倒是很想告訴你并沒有那么簡單,不過算了。”他又喝了一口啤酒,用手背擦擦嘴角,“你真不知道什么可疑人物?”
“不知道,完全沒有。”繪里坐在床上,用力點頭。
“這么說,目標果然是……我了。”
“目標是今枝先生?怎么說?”
“你不是說電話留言里有很多無聲電話嗎?你覺得很不放心,打電話給我。但是,這可能中了計。也就是說,竊聽者的目的是要你打電話。發(fā)現(xiàn)留言里有無聲電話,會先問可能打來的人,這是人之常情。”
“要我打電話干嗎?”
“好掌握你的人際關(guān)系。像是你的好朋友是誰,萬一有事的時候,你會依靠誰。”
“知道這些半點好處都沒有啊,想知道,直接來問我不就得了,根本不必裝什么竊聽器。”
“他想知道,卻不想被你發(fā)現(xiàn)。好了,把我們剛才說過的話整理一下:竊聽者想知道某個人的名字和身份,但只有你這條線索。竊聽者大概只知道那個人和你很親近。”今枝把啤酒喝光,壓扁空罐,“對此你想到什么?”
繪里左手拿著啤酒罐,低頭啃著右手拇指的指甲。“上次那家南青山的精品店?”
“聰明。”今枝點點頭,“那時你在店里留下了聯(lián)系方式,我卻什么都沒留。想知道我是誰,只能從你身上下手。”
“這么說,是那家店的人想調(diào)查今枝先生?為什么?”
“原因很多。”今枝意味深長地笑了,“大人的事。”
手表那件事,今枝一直無法釋懷。唐澤雪穗顯然看穿了那只表是筱冢的。有人不惜去借貴重的手表配戴也要到她店里來,她自會疑心這個人乃是何方神圣,于是雇用他的同行,從菅原繪里這條線索展開調(diào)查——這極有可能。
今枝回想剛才在電話里與繪里的對答。她稱他為“今枝先生”。裝了竊聽器的人遲早會查出,這戶公寓附近有一家偵探社由一個名叫今枝直巳的人經(jīng)營。
“可我沒有寫正確的住址啊。明明假扮有錢人家的小姐,住址卻是山本公寓,不就露出馬腳了嗎?而且我連電話號碼也故意寫錯。”
“真的?”
“是啊,人家好歹也能當偵探的助手,多少會動腦的。”
今枝回想起在唐澤雪穗精品店的那段時間,是不是哪里有陷阱?
“那天你帶錢包了嗎?”今枝問。
“帶了。”
“放在包里?”
“嗯。”
“那時你不停地換衣服,其間你把包放在哪里?”
“嗯……我想應(yīng)該是更衣室。”
“一直放在那里?”
“嗯。”繪里點頭回答,表情變得有點不安。
“那個錢包給我看一下。”今枝伸出左手。
“?里面又沒有多少錢。”
“錢不重要,我要看的是錢以外的東西。”
繪里打開掛在床鋪一角的側(cè)背式包,拿出一個黑色錢包,形狀細細長長的,上面有古琦的標志。
“你也有高檔貨嘛。”
“店長送的。”
“那個小胡子店長?”
“嗯。”
“哦,真是大頭啊。”今枝打開錢包,查看其中的卡片。駕照和百貨公司、美容院的卡放在一起。他抽出駕照,上面的住址寫的是這里。
“咦!你是說,她們偷看我的東西?”繪里很驚訝。
“也許,幾率在百分之六十以上。”
“真過分!平常人會做這種事嗎?那是什么意思?她們從一開始就懷疑我們?”
“沒錯。”從看到手表的那一刻起,唐澤雪穗便起疑了,暗中查看別人的錢包對她而言也許不算什么。今枝腦海里浮現(xiàn)出那雙貓眼。
“可既然這樣,我們離開那家店前,她們干嗎要我留姓名住址?還說什么要寄邀請函給我。”
“大概是為了確認。”
“什么?”
“確認你會不會寫下真實的姓名住址,結(jié)果沒有。”
繪里很過意不去地點點頭。“我故意把區(qū)碼寫錯。”
“這樣她就確定我們不是去買衣服的。”
“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做那種小動作。”
“沒關(guān)系,反正我們早就被懷疑了。”今枝站起來,拿起背包,“要小心門戶,我想你也知道,在行家手里,這種公寓的鎖有跟沒有一樣。你在房間里時,一定要記得扣上鏈條。”
“嗯,我知道了。”
“那我走了。”今枝把腳伸進運動鞋。
“今枝先生,你不會有事吧?會不會有人來要你的命?”
繪里的話讓今枝笑出了聲。“說得跟007一樣。不用擔心,頂多是一臉兇相的打手來找我。”
“。”繪里的臉沉了下來。
“我走了,晚安。門要鎖好啊。”今枝走出房間,帶上門。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確信聽到上鎖和扣鏈條的聲音后,才邁開腳步。
嘿,會有什么樣的人找上門來呢?今枝抬頭仰望天空,小雨仍下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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