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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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娛樂頭條》辦公室。
周道緊皺眉頭在屋里踱來踱去，不時地看著時間。
已經(jīng)八點多了，任杏和莉亞都沒有回來，眼看快到播出時間了，這兩個女人在搞什么？
看著辦公桌上被任杏筑起的高高的“三八線”，周道一揮手，氣惱地把東西稀里嘩啦地掃落，徹底摧毀了任杏的堡壘。
隨后他又煩躁地打開壁掛電視，二頻道正在播《今日聚焦》，畫面里的袁山在接受新聞部記者的專訪。
“我們攝制組正在積極應對，爭取早日復拍，我們沒有考慮過換男主角，我們將根據(jù)郜衡的身體恢復狀況來安排他余下的拍攝部分……”
周道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低低地咒了一聲，緊接著林杰夫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怎么，新聞部那幫家伙不好好做新聞調查，竟跑來搶我們娛樂部的料？要不要這么過分��！”
他說著扔給周道幾塊進口品牌的黑巧克力。周道用力剝開，發(fā)泄般狠狠地咬著：“這年頭，互相搶飯碗唄，不就拼個收視率嗎！”
“那咱們今晚怎么辦？他們搶先給播了，咱們……”林杰夫雙手環(huán)胸，蹙眉沉吟道，“要不就播我之前千辛萬苦聯(lián)絡到的好萊塢科幻大片《海洋地獄》的探班專題吧。那個料也挺猛的，而且本來原定就是今天播！”
周道果斷搖頭：“不行，那個先放一放，眼下《暴風驟雨》最吸引人的眼球，我們現(xiàn)在要拼的是收視率�！�
林杰夫面上有些不甘，還未等他再開口，走廊里傳來咚咚的一陣高跟鞋聲，緊接著莉亞雙手各拿著幾盤帶子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
她站定在兩人面前，抬頭看了一眼電視，急促地說道：“我剛從醫(yī)院回來，大崔拍到了今天下午杜嘉雯喬裝去探望郜衡的鏡頭，雖然是遠景，但也是獨家的，加上我又通過關系拷到了新聞部《今日聚焦》獨家專訪的素材，應該可以做一條新聞，搶在今晚播出。”
周道面露猶疑：“溫情牌？”
“對，另辟蹊徑。”莉亞堅定地點頭。
周道低頭想了想，果斷命令道：“好，那就快點整理，今晚就播這條新聞吧�！�
莉亞立刻領命跑向隔壁機房。
林杰夫扯了扯嘴角，心里仍然有些不甘自己被推遲的探班專題，拖著長音念道：“新人遭遇溫情劇組，事故無情人間有情……呵呵，多么正能量，多么主旋律！可是，周道，你不覺得這太假了嗎？”
周道還沒開口，忽然聽到一聲大喊：“對，就是太假！真相不是那樣的！真相在我這里……”
話音未落，任杏已經(jīng)像風一樣飛進了辦公室，直奔自己的座位，身后跟著上氣不接下氣的方大偉。
一心撲在新聞真相上的任杏并沒有留意到自己堡壘的坍塌，她只顧快速把手機接上電腦，戴上耳機準備聽剛才的錄音片段，同時沖著周道大聲匯報：“大叔……不，領導！我們抓到頭條了！今晚有頭條了！大偉，你快去機房把我在賓館門口的出鏡和車庫里偷拍的東西輸入硬盤，沒有問題我馬上就開始剪了！”
看著風風火火的任杏，周道和林杰夫一個對視，周道不屑地冷笑道：“你究竟拍到了什么？簡單說一下！”
任杏急忙把兔斯基造型的耳機掰開，分給周道一個，兩人一起聽錄音。林杰夫皺眉看著兩人，一言不發(fā)。
因為耳機線的長度有限，任杏和周道貼得很近，周道甚至能看清任杏臉頰上細細的絨毛，她那因為急促呼吸而一起一伏的胸口更是幾乎緊貼著他。他緊緊地繃著身體，一動也不敢動，唯恐碰到這個似乎不懂男女授受不親的毛躁丫頭。
只是，這樣僵硬地保持一個姿勢不動，著實讓周道苦不堪言。加上耳朵里傳來的雜亂無章、毫無頭緒的錄音聲，他實在忍無可忍地摘掉耳機，坐在她的桌子上，舒展了一下難受的身體，面無表情地看著似乎正陶醉其中的任杏：“這就是你所謂的真相？”
“對啊！袁山、楊文濤、杜嘉雯都露出了破綻，郜衡明顯是個背黑鍋的，爆炸事故的真相被他們掩蓋了！”任杏認真地點頭。
周道冷嗤道：“所以呢，你今晚要向觀眾講的就是你這些東拼西湊、雜亂無章的猜想和分析？”
“可這就是真相�。≌嫦噙�在繼續(xù)挖掘中，現(xiàn)在好歹先爆料吸引住觀眾再說啊！”任杏無視他的嘲諷，據(jù)理力爭，隨后又戴上他扔下的那個耳機開始自顧自地整理。
周道的耐心終于被磨光，他冷冷地道：“今天的爆炸報道莉亞已經(jīng)在做了，你的素材存檔吧�！�
沒有聽見的任杏依舊專注地忙碌著。那一副揪眉認真、固執(zhí)自我的表情讓一旁始終漠然觀察的林杰夫忍不住抬手摘起她的耳機，順便敲了敲她的腦袋，語氣里帶著戲謔的嘲諷：“喂，大叔說了，讓你別折騰了，你的素材存檔，回家洗洗睡吧！”
“什么？！”任杏騰地站了起來，腦袋撞在了毫無防備的林杰夫的下巴上，他一聲悶哼，捂著下巴彎腰扶住桌子，眼睛直冒金星，險些疼得岔氣！
“對不起啊，杰夫，我不是故意的！”任杏急忙扶住杰夫并向他道歉。很想揪起這個丫頭狠狠地吼她一頓的林杰夫，疼痛讓他無力地吸著冷氣，別說吼她、收拾她，他現(xiàn)在根本疼得連嘴都張不開！
任杏著急地攙扶著林杰夫，抬頭忽然瞥見轉身要走的周道，急忙一聲大喊：“喂，你站��！”
耳邊響起這猛的一聲大喊，又結結實實地震了林杰夫一個激靈，他捂著下巴的手又連忙去揉耳朵，鼓膜幾乎快要被震裂了！
可惡的丫頭！
林杰夫狠狠地瞪著她，牙都快要咬碎……
絲毫未察覺自己已經(jīng)惹惱了林杰夫的任杏，連忙松開他，快步追上周道，氣憤地質問：“你別走啊！你說，你為什么不肯播我的新聞？你為什么要掩蓋真相？！你、你這是潛規(guī)則！”
“潛規(guī)則？我潛誰了？”周道一頭霧水，哭笑不得。
“你不播真相，播假新聞，就是潛規(guī)則！”任杏滿腹委屈，“我從中午出去就一直在忙，忙到現(xiàn)在連口水都沒喝，我就是想查出這件事情的真相！”
她說著又指了指自己的右腿：“你看看我的腿，就為了死皮賴臉地采訪到楊文濤，結果差點被他給夾斷！我什么都豁出去了，就為了挖真相！可是你呢，身為領導，就這么不負責任嗎？你對不起我這條腿，你對不起我和大偉的辛苦，你更對不起新聞人追求真相的原則！”
周道低頭向她的右腿看去，這才注意到，她那白皙瑩潤沒有任何瑕疵的皮膚上，有一道長長的瘀痕格外刺眼。
這讓周道有些意外。
周道愣愣地看著任杏掛了彩的腿，一時沒有說話。
他心中先前對任杏的所有反感，在這一刻，似乎開始改觀。
此刻怒火中燒的任杏，似乎讓他看到了多年前他剛入職時的影子。當年他何嘗不是這樣滿腔熱血，一心想要做好一個稱職的新聞人！
可現(xiàn)實終究會磨光年輕時的激情，磨圓沖動時的棱角……
“算了，我和你說不通，日后你會明白的�！敝艿揽粗�，緩聲說道，“眼前的事實是，《今日聚焦》已經(jīng)播出了今天下午發(fā)布會的內容，人家還拿到了制片人的獨家專訪，我們今晚已經(jīng)失了先機。幸虧莉亞拍到了杜嘉雯探望郜衡的畫面才算給我們的節(jié)目挽回了點面子，而你的這些素材要么只有錄音，要么看不清聽不明，有什么用？我不是阻止你挖掘真相，而是今天你這些素材不夠獨立成片的資格，你懂嗎？”
周道頭一次語氣平和地對屬下講話，一向高傲的他很少費這么多口舌，如今他那語重心長甚至溫和有加的口吻，不僅讓林杰夫有些發(fā)愣，就連他自己在說完之后，也微微呆住。
吃軟不吃硬的任杏，見周道平緩了下來，自己也收起了硬刺。
“可是，這件事真的有內幕，我不想就這么不明不白地人云亦云，如果那樣，我們就不配做新聞人�！彼吐曊f道。
周道頓了一下，忽然問了個不相干的話題：“你在新聞部實習時跟的哪個老師？”
“嗯？”任杏抬頭看著他，“郭橫波老師�！�
“多久？”
“一個月�！�
“難怪�！敝艿篮鋈恍α似饋�，“你知道郭老師最擅長的是什么？”
“這個……”任杏撓了撓頭，“好像是案發(fā)現(xiàn)場，犯罪報道�！�
“真是名師出高徒！”一旁疼痛勁過了些的林杰夫冷哼著插嘴，“怪不得你渾身上下透著一副不把案犯緝拿歸案不罷休的架勢！原來你是郭老師的好徒弟！”
“杰、杰夫，你這是夸我，還是損我��？”任杏委屈地看著他那張帥得讓人不敢直視的臉，低低地咕噥著。
周道重新恢復嚴肅的神情，淡淡說道：“行了，散了吧。杰夫你馬上和莉亞準備一下今晚的報道，任杏你趕緊回家休息吧�！�
眼看著林杰夫高大的背影擦肩而過，任杏咬了咬唇：“那，領導，關于這個案子……不，這個爆炸真相，我還想繼續(xù)查下去！”
周道嘆了口氣，無奈地撫了撫額：“隨你吧，但是記住，要找對路子�！闭f完便轉身離開了。
“好，我記住了！謝謝你！”任杏一掃沮喪，高興地跳了起來。
走了幾步的周道忽然又回過身，從口袋里掏出兩條黑巧克力放到她手上：“先吃一口墊墊，然后趕緊回家吃飯休息�！�
他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向隔壁，任杏緊緊地攥著溫暖的巧克力，向著周道的背影微笑著喊道：“謝謝大叔……其實，你也不是那么冷血嘛！”
周道的背影明顯一僵，卻很快繼續(xù)提起腳步，沒有回頭。
不遠處的林杰夫雙手環(huán)胸看著兩人，不知怎的，任杏對周道露出的那真誠的微笑忽然讓他心里一陣莫名的別扭，他不屑地扯了扯嘴角：“那是我的巧克力。”
任杏一聽，立刻把巧克力捂在胸口，歪起頭：“那就更甜了！我都舍不得吃了！”說完她便飛快地跑回了辦公室。
周道聞聲先是一愣，接著笑了笑。林杰夫卻瞪了一眼任杏蹦蹦跳跳的背影：“小馬屁精！”
一扭頭冷不防看到周道的笑臉，他心里的火更是沒來由地猛竄，不由得推了他一把：“一年也不見你笑幾次，你今天吃錯藥了，一直笑笑笑？你有什么喜事這么好笑？”
周道臉上的笑意漸漸散去，捶了他一拳：“我看吃錯藥的人是你，你再不趕緊化妝換衣服準備播節(jié)目，咱們倆得一起哭了！”
林杰夫陰沉著臉，揉著依舊疼得厲害的下巴，一言不發(fā)地進了化妝室。
“在爆炸發(fā)生十八個小時后，《暴風驟雨》劇組今天下午召開了發(fā)布會，著名制片人袁向陽和導演楊文濤一起向郜衡的粉絲保證，絕不會更換男主角，而我們的特派記者肖莉亞也從郜衡所在的醫(yī)院發(fā)回了特別感人的獨家內容……”
任杏穿著蒙奇奇的睡衣，披著濕漉漉的頭發(fā)，盤腿坐在床上，嘴里咬著比薩，眼睛呆呆地看著電視上《娛樂頭條》的直播。
林杰夫一身深色禮服，在電視屏幕上瀟灑而溫情地播報著，臉上沒有流露出半分他親口諷刺這新聞“太假”的神情。
任杏低低地嘆了口氣，略略有些失望。怎么連她視為偶像、極為崇拜的林杰夫也是這樣善于掩飾情緒，戴著面具……
電視里又響起的聲音再次吸引了她的注意。
“大家好，我是《娛樂頭條》記者肖莉亞，喬裝打扮的杜嘉雯已經(jīng)進入郜衡所在的住院部房間整整四十分鐘了。雖然因為醫(yī)院的規(guī)定，我們無法進入樓內進行拍攝，但我們有理由相信當紅明星杜嘉雯此刻正代表劇組在探望與她演對手戲的新人郜衡。截止目前，我們從醫(yī)生那里得到消息，在爆炸中造成腦震蕩的郜衡仍處于昏迷當中……”
屏幕上莉亞躲在住院部不遠處一個角落壓低嗓音在出鏡，語調真摯，神采奕奕。
突然鏡頭轉向她身后的住院部，只見杜嘉雯匆匆從里面出來，跳上一輛黑色奔馳房車急速駛離。
鏡頭回到追趕中的莉亞，她還在說著什么，但任杏已經(jīng)聽不進去。她關掉電視，一頭倒在床上，努力想睡覺。
但始終輾轉反側的她，腦中一直回想著下午采訪過程中每個人的閃爍言辭和周道晚上對她說的那些話。
案發(fā)現(xiàn)場……
對啊，為什么不去案發(fā)現(xiàn)場看看，或許能獲得一些線索？
任杏猛地起身，立刻撥通了方大偉的電話……
飛速換好衣服的任杏剛跑到客廳，門忽然被推開，出現(xiàn)在玄關處的男人讓任杏十分意外：“你、你怎么有我這里的鑰匙？”
那男人看著一身出門行裝的任杏，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緊緊地皺起了眉：“這么晚了，你要去哪兒？”
任杏吸了口氣，神情變得淡漠：“去采訪�！�
她邊說邊向玄關走去，彎腰換鞋子。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聲音無奈而低啞：“小杏，你就非得對爸爸這個態(tài)度嗎？你到底什么時候才能長大�！�
任杏低頭不語，再抬起頭時，黑亮的眸中蒙了層水汽：“我早就長大了。爸爸，在媽媽離開我的那一年，我就長大了！”
任武閉了閉眼，低低地嘆道：“你媽媽的離開，我的痛苦只會比你多不會比你少。她走了，我們父女二人更應該相依為命，可你怎么卻離我越來越遠了？小杏？��？”
“呵呵，真相總是那么好笑，你竟然說你比我的痛苦多？”任杏甩開他的手，擦了擦眼睛，“好吧，你的痛苦多就請多多痛苦吧，我不和你爭。讓我出去，我不想和你談論媽媽。我的同事還在等我。”她說完便去拉門。
“任杏，你給我站��！”任武惱火地一聲低吼，“你為什么先斬后奏，私自讓劉臺給你安排去娛樂部？新聞主播有什么不好，你把我的話全當耳邊風了是不是？”
任杏背對著他，淡淡地說道：“我早說過，我不喜歡播死板的新聞，語氣語調都給規(guī)定好了，連表情都不能自由調整，那根本就不是人，是沒有感情的木偶！”
她的不屑言辭讓任武氣憤不已：“這一切都是為了新聞播報的嚴肅性，你大學里老師沒告訴你嗎？什么叫喉舌？喉舌可以隨心所欲，放任自流嗎？”
他不斷提高的聲調讓感受不到自由的任杏越來越覺得憋屈，她沖著他大聲喊道：“不管你怎么說，我就是不要做喉舌！你為什么總要把你的喜好強加到我的頭上？我不喜歡不喜歡！我不要跟個傻子一樣沒完沒了地念稿子，做一輩子沒有生命的肉喇叭！”
任武努力壓制著怒火：“那你讀廣播學院四年是為了什么？新聞主播再不好，社會地位也比你那個八卦節(jié)目的主持人高多了！你為什么這么不聽大人的勸？”
任杏深深地吸了口氣，一字一頓道：“我！愿！意！”
任杏這樣的態(tài)度讓任武真的動了怒，他重重地拍了下鞋柜：“你愿意？你就愿意一輩子做一個處處惹人白眼的狗仔？”
他這一下狠力嚇了任杏一大跳，任杏瘦瘦的肩猛地一抖，抖得任武的心狠狠地疼了起來，隨后便是后悔……
他連忙伸出手輕輕地扶住她的肩膀，低低地說道：“小杏聽話，你是名門世家出身，怎么可以流落到整天去追星？你就趁這次去娛樂部那邊好好熟悉一下采編的各個環(huán)節(jié)，一個月后爸爸讓他們還把你調回新聞部，好不好？”
任杏輕輕地撥開他的手，轉身看著他，黑眸清澈而堅定：“不，我偏要做狗仔，而且要做個全國聞名的狗仔！你要是嫌我丟人，大可以別認我這個女兒！”
“你！”任武再次被她氣炸，“好，你可以不聽我的，可你別忘了你媽媽一直希望你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新聞主播，那是她的遺愿！”
提到媽媽，任杏的眼眶一下子就泛紅了，她頓了一下，忽然勾唇一笑：“爸爸，可是，媽媽的愿望，你又幫她實現(xiàn)過幾個？她走的那個晚上，你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小杏？”任武緊緊地盯著她，大手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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