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意大利難忘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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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曲》并不能讓我記住意大利。
羅馬的斗獸場,也被時光在記憶里變得模糊不清,但有那么三件兩件發(fā)生在意大利的細微趣樂,卻總是在腦海里逗留。
那年的九月間,一行人降落在意大利的機場。走下飛機,穿過轉(zhuǎn)機的大廳,看到熙攘的人群,除去膚色、裝飾和鼻梁,那剩下的感覺,就是中國鄉(xiāng)村鎮(zhèn)上的繁華與忙亂。為了不讓自己在人群中走失,大家自然是緊密相連,親密無間。然就這個時候,過來了兩個意大利警察,并肩闊步,昂首挺胸,把我們一行攔了下來,用很生硬的英文、中文相雜的語言說:“為了意大利和國際游客的安全,請你們出示護照!庇腥说淖o照裝在隨身的口袋,那就以誠實為本,慌忙去解自己的衣袋扣兒;有人裝在旅行包中,那就住腳彎腰,拉開包鏈;有人把護照和錢夾裝在一起,他就把錢夾取了出來。而那精神帥氣的意大利警察,最愛檢查的就是藏在錢夾里的護照。就在那兩位警察伸手去接錢夾或是護照的那一刻,陪同我們的翻譯橫在了警察面前,說了一句和憲法一樣莊嚴的話:
“請把你們的證件也給我們看一看!”
那兩個警察怔了一下,彼此很幽默地同時在空中打個響指,轉(zhuǎn)身朝別處快步走了。幾步之后,又回過頭來,對大家一笑,大聲說了一句歌功頌德的話:“中國好--中國人比以前聰明了!”
在往意大利另一個城市遠行的途路上,運載我們的是一輛半新的中巴車。一路風(fēng)光旖旎,山峻路窄,海水像國內(nèi)造假的藍色墨水。在幾個小時的行程之后,大家都在車上困盹睡了,唯我見識淺短,還被那景色慌慌驚著,兩眼饑餓地吞食著一路風(fēng)光。這時候,司機把車開進了路邊的加油站里,交了一張加油卡片,就肩靠在加油站的加油器上,取煙、點火,和手拿油槍的工作人員侃侃相談,不知說了什么,彼此還大笑不已。待油加滿了,車要走了,司機把煙頭扔在面前的油槍之下,用腳一擰,很颯爽地跳上中巴,又把我們帶進了一路旖旎。
路上翻譯醒來,我說了在加油站的所見,翻譯就像哲學(xué)家樣肅然問我:“加油站就是司機的家,一個人為什么不能在自己家里抽煙?”
我反愕然無語。
都知道梵蒂岡是國中之國,城中之城。從那小小的國度走出來,站在羅馬的大街上,想那宗教的千絲萬縷,想那繪畫藝術(shù)的輝煌奪目,驀然回首,望那梵蒂岡的國門立柱和那立柱上的不朽雕刻,那一刻終于被擊倒的力量,并不來自宗教的藝術(shù)和藝術(shù)的宗教,而是對國中國、城中國的奇異與感慨,于是就想到羅馬的悠久與包容。因此就更為奇異,在不遠處的繁華古街上,還有一個街中之國。街道自然是羅馬的街道,羅馬自然是意大利共和國的羅馬,可就在那寬有幾米的古街上,在街的兩岸都是店鋪和吵嚷的熱鬧里,夾著一座越過幾個世紀的建筑,四層高矮,石砌墻面,門窗也都是典型的羅馬風(fēng)格。然就是這幢樓房的雙扇紅漆古門的上方,插著一面紅里透黃的醒目的“國旗”。介紹的人說,那房里的人們,在那房里向世界宣布,他們已脫離意大利獨立建國,如梵蒂岡一樣成為新的國度,成為國中之國、街中之國。他們的國土,就是那幢樓房的占地面積;國界就是那幢樓的四圍墻壁;國門就是那幢樓的雙扇紅門--你要踏入這個國度,走進那兩扇脫漆國門,也就到了一個新的國家。
當(dāng)然,從一個國家到另一個國家,那是需要辦理護照的。辦理護照是需要一定費用的。
我不知道要踏入這個“國度”的費用需要多少歐元,我只是在全世界同一光源的日暖里,在來往絡(luò)繹的人群中,望著那街中國的大門,看笑著進去又笑著出來的各國游人。他們進去時手里是三樣物品,出來時就成了四樣。進去是八樣物品,出來就至少九樣。因為他們手里都最少又多了一個“新國家”的護照文本。文本也和我們的護照相近相似,有國旗鋼印,手掌大小,深紅色澤。這讓我想到,美國人在賣月亮上的地域,中國人在賣新疆漫無邊際的土地,只要你交上一定費用,你就擁有了月球上的一塊地域;你就真真假假,有了新疆成百上千畝的土地--哪怕你一生不去新疆一次,更不可能去月球上落腳踏土。讓我想到,游戲可以這么莊嚴,而世界上最為莊嚴的,又大多都是游戲。那一天,站在羅馬的大街上,我悟到了寫作最為隱秘的訣竅,看到了比寫作更為有趣有意的事情,幻想我寫作之外的某種不愿說的未來。
2010年9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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