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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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冬明眼眸一黑,卻上前一把將蘇青拉起來,將她手中的書包往地上一扔,臉上怒喜難辨:“不要撿了,你跟我來!”
眾人又發(fā)出一連串的抽氣聲……
鄭冬明……鄭冬明竟然將蘇青……拉走了?
難道……
眾人此刻紛紛跺著腳咬著牙猜測著,忘了那只還坐在地上的土豆,還傻傻地伸著手……
鄭好望著那兩個離去的身影,眼簾輕輕地垂下來,這樣清冷的背影,毫不猶豫地離她而去,已經(jīng)是第二次了……
最近鄭好時常懷疑自己不是親生的。
當(dāng)然,鄭好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地懷疑自己不是鄭占澤親生的了,尤其是在她挨了一耳光離家出走之后。雖然鄭占澤事后對鄭好的情緒緩和了些,但是這個巨大的疑問已經(jīng)縈繞在她的心頭了,她已經(jīng)極其嚴(yán)肅、極其正式地在考慮這個問題了,并且隨時隨地……
這不,跟在鄭冬明身后的她從書包里掏出一面小鏡子,盯著里面那個圓臉、圓眼、圓鼻頭、圓嘴巴的人,她眉頭一皺,這么可愛的臉跟鄭占澤那張結(jié)了冰的黑臉怎么也對不上,如此可見她的懷疑十有八九……
“看路!”眼看撞樹的慘劇就要發(fā)生,一個身影快速地沖過去,鄭好的鼻子不偏不倚地正好撞到他的書包上,她鼻子一酸,眼淚便擠了出來。
鄭好眼淚汪汪地抬頭,鄭冬明正低頭看著她,看得出來眼中除了關(guān)切,還有隱忍不住的無奈跟怒氣。他臉龐消瘦,眉毛濃黑,便有一股隱隱的英氣散發(fā)出來,鄭好心頭卻是一驚,這張臉,跟鏡子中圓得過分的她的臉一對比,哪里有半點的相似!
“鄭土豆,你的眼睛是拿來當(dāng)擺設(shè)的嗎!”鄭冬明沒有解釋如何看到身后的她要有危險了,并且那么身手敏捷地?fù)趿诉^來,他此刻只是捏著眉心,嫌棄的神情一覽無余。
“我……”鄭好站在原地揉揉鼻子,鄭冬明轉(zhuǎn)身就走?粗谋秤,鄭好眼睛一亮就沖了上去。
“鄭冬明,鄭冬明,我問你個問題。”鄭冬明腿長步子大,鄭好一雙小短腿跟得甚是辛苦。
“說!编嵍骼^續(xù)往家走著,絲毫沒有顧及身后跟著的那只土豆。
“我是不是爸爸媽媽抱養(yǎng)的?”
……
帶著一點喘的女孩的聲音傳到鄭冬明的耳邊,鄭冬明驀然停住了腳步。他垂下眸子,漆黑的瞳仁在西下的夕陽中微微地轉(zhuǎn)了幾下,然后回頭,意味深長地看向鄭好。
“你聽誰胡說的?”
他毫無預(yù)警地停住腳步,她便又險些撞到他的身上。此刻他們離得是如此的近,鄭好仰起頭看著他,她鼓起腮幫子,眼神中有些委屈,有些可憐。
“我長得跟你們誰都不像,而且爸爸和你都那么不喜歡我,我肯定不是親生的,我肯定是你們從大街上撿來的! ”
鄭冬明似乎長長地呼了一口氣,他低下頭看著這只垂頭喪氣的土豆,伸出手指,狠狠地在她的圓腦袋敲了一個栗暴。
“你哪來的自信?長這么丑,誰會去撿你!
“啊……疼!你等等我嘛!”
憂傷這個東西在鄭好的腦子停留的時間永遠(yuǎn)不會超過十分鐘,很快,她就把自己的身世之謎拋到腦后了。她追上鄭冬明,腦子中又冒出了另一個疑問,不過這回眼光有些閃爍。
“咳咳……”某人的嗓子似乎有些不好。
“咳咳!”
咳了一陣,鄭好見前面的人絲毫不理會她,趕緊小跑幾步跑到他的面前,揚起脖子。
“鄭冬明,我……我再問你個問題……”
“說!
印象中,這個小丫頭從來都是“鄭冬明、鄭冬明”地直呼他的名字,聲音干脆,帶著少女甜甜的尾音,這么多年了,他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
“你跟蘇青……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你懂什么?”鄭冬明似乎對這個問題比較感興趣,他回過頭來抱著胳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漆黑的眼底閃著琉璃般的光。
前面鄭好的腳步卻突然停住了,她直直地站在路口,看著馬路對面的兩個人,眼光中的光立刻冷了下來。她有些無措地搓著手,咬著唇沉默在原地。
鄭冬明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馬路的那邊,正往家走著的母女倆不是別人,正是陳茹跟她的女兒蘇青。
自從照片事件過后,鄭好就再也沒有跟蘇青說過一句話。她雖然不知道蘇青為什么突然間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可是她也有她的自尊,雖然有些微不足道,可是她也不會再去拿熱臉貼冷屁股了,這點驕傲她還是有的。
蘇青沒有看到他們,她跟在燙著大卷頭、穿得甚是艷麗的陳茹身后,衣衫更顯單薄了。
“媽……”蘇青抬起眼眸輕輕地叫著,陳茹在前面裹了裹艷紅的羽絨服,踩著小高跟靴走著,沒有聽到她的聲音。
“媽!”蘇青提高聲音。
“喊什么喊,你想嚇?biāo)览夏锇!”陳茹回頭,不耐煩地斥責(zé)女兒。
“媽,我們考試了,我考了第二名,是全校第二名。”蘇青從書包中抽出一張獎狀放到陳茹的手上,帶著隱隱的期待,渴望地望著陳茹。
不得不說,蘇青的漂亮是遺傳自陳茹的,那小巧的瓜子臉、好看的丹鳳眼,母女倆簡直是如出一轍。此時陳茹拿起蘇青手中的獎狀,淡淡地掃了一眼,又不耐煩地塞回蘇青手中:“書念好了有什么用,到頭來還不是挨餓受窮的命!況且還是第二,有本事你趕過鄭家那小子考個第一!”
蘇青難過地低下頭,輕輕地將褶皺的獎狀撫平對折,很是小心地夾在書中放入書包中。她的衣袖已經(jīng)很短了,一曲臂便露出半截小臂,刺骨的寒風(fēng)打在上面鉆心地冷。她的嘴唇紫青著,怯怯地看著陳茹,想著如何開口問陳茹要件新的棉衣。
她很是小心翼翼地在心里準(zhǔn)備著措辭,因為她知道,陳茹的心情向來是變幻不定的,稍稍惹她不高興,便會挨上頓打罵。
而前面的陳茹卻不知道女兒此刻心中的心思,她揚著一張濃妝艷抹的臉?biāo)奶帍埻,像是在找什么人。就在這時,有輛黑色的汽車停到了不遠(yuǎn)處,喇叭響起,車窗搖下,一個四五十歲的光頭男人朝這邊望了望。
陳茹的眼睛便立刻亮了起來,她跳起腳,笑著沖男子奮力地?fù)]揮手便要沖過去,卻被身后的女兒一把拉住了。
“你干什么?放開我!”陳茹回頭,厲聲呵斥女兒。
蘇青已經(jīng)長大了,心里已經(jīng)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她低下頭,面有赧色,聲音很低,帶著乞求:“媽,回家吧!
“你個賠錢貨,整天就知道張嘴要吃要喝,催得老娘想死的心都有,現(xiàn)在怎么翅膀硬了?管起老娘的事來了?你放開我,以后別再向我要一分錢,想要向你那地下死鬼老爹要去!
“媽……”蘇青抬起臉來,眼底涌著淚水,卻依舊倔強地拉著陳茹的手,“媽,我們回家吧!
“你給我放開!”陳茹氣急,上前抬起腿沖著蘇青的腿就是一腳,細(xì)細(xì)長長的鞋跟踹到蘇青的腿上,蘇青痛摔在地上,眼中的淚再也壓抑不住,在那片冰天雪地里,簌簌地掉下來。
陳茹連看都沒看地上的女兒,便揮著手朝著那輛車奔了去。
鄭好看著蘇青跌落在地,眼眸一動,便要抬腳過去,手臂卻被身邊的人一把抓住,她抬頭,看到鄭冬明沉默地看著她,沖她搖了搖頭。
鄭好噘起嘴巴呼出一口白氣,便止住了腳步,心情酸楚的她沒有察覺到,鄭冬明的手還在牽著她,一直沒有放開。
蘇青一個人在地上哭了半天,方抹去臉蛋上的淚珠,垂著眸子站了起來。一站起來便看到對面站著的鄭家兄妹,她愣在原地,刀子一般怨恨的目光滑向被鄭冬明牽著的鄭好。
鄭好站在路的對面,望著蘇青那飽含著惱羞、怨恨、氣急了的眼神,她的心頭驀然變得冰涼,她想:她大約一輩子都忘不了蘇青的這個眼神。因為,就是在這個時候,她方真正地意識到蘇青是有多么的恨她,雖然她依舊不知道為什么,但是她知道的,她與蘇青那從一出生就建立的友情,那將近十五年的友情,在這個傍晚徹底地畫上了句號。
兩人回家的時候,這次換鄭好走在了前面。
鄭冬明手插口袋,一路望著前面那只耷拉著腦袋、一抽一抽的土豆,眼光諱莫如深。
他輕輕地呼出一口白氣,看著它們在昏黃的路燈下,上升,盤旋,然后不見……
有些事情,他不能幫她,她必須自己去經(jīng)歷、去體會,去看清這個世界上的悲傷與無奈,然后難過,然后堅強,然后才能漸漸地長大……
突然,鄭好停住腳步,他也立即停止腳步,在離她有幾步的距離,將手輕輕從口袋中抽出來,靜靜地望著她。
她確實哭了,圓圓的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從小他就詫異于她的哭功,惹著也哭,惹不著也哭,難過也哭,高興也哭,就像是眼睛中裝了一個水龍頭一樣,一擰開關(guān),那不要錢的淚水便會排山倒海地流出來。她的愛哭,連同別的原因,構(gòu)成了令他極度反感的理由。
可是這次,他望著她,卻真正地感覺到了她心底的難過。這只笨得要死的土豆,大約是真的將蘇青當(dāng)成要好的朋友,所以才會在現(xiàn)實面前這樣手足無措。
“我再也不說自己不是親生的了!”她吸了吸鼻子,站在路燈下鄭重其事地對他說。
什么?他皺起眉頭,這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讓他摸不著頭腦。
“比起蘇青來,我肯定是親生的,嗯!蘇青肯定不是親生的!”鄭好抽了抽鼻子,嗯,絕對的,蘇青肯定不是親生的!
鄭冬明站在原地,看著無比篤定的鄭好,臉上閃過三道黑線……
他說得沒錯,這只土豆,果然是笨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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