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
我爬上床，深深嘆了口氣。跟皮特的格斗已經(jīng)過去整整兩天了，身上的瘀青變成了紫藍(lán)色，我也習(xí)慣了每動一下就伴隨的鉆心的痛，行動利落了很多，可要完全恢復(fù)，恐怕還尚需時日。
盡管我遍體鱗傷，格斗還是如期進(jìn)行。幸運的是，這次和我對打的人是邁拉，我要是用手抓住她一只胳膊，她恐怕連拳都打不好。開場還沒到兩分鐘，我打出漂亮的一拳，邁拉應(yīng)聲摔倒，暈眩得厲害就沒再站起來。按理說我該有勝利的喜悅，可是打敗一個像邁拉這樣的女孩有什么勝利可言？
我腦袋剛碰到枕頭，宿舍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了，一群人打著手電筒涌進(jìn)宿舍。我猛地坐起來，頭差點兒撞在上面的床板上。我在黑暗中瞇著眼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全體起床！”有人吼了一聲。手電筒從這人腦后照了過來，照得他的耳環(huán)閃閃發(fā)亮，原來是艾瑞克！一群無畏者簇?fù)碓谒磉�，里面有些熟悉的面孔，我曾在基地深坑見過，有一些從來沒見過。老四也在人群之中。
艾瑞克的目光轉(zhuǎn)向我，再沒移開。我也望著他，忘了周圍的轉(zhuǎn)派新生都下床去了，依然呆坐在床上。艾瑞克犀利的眼神盯著我，我也不甘示弱地盯著他。
“僵尸人，你聾了嗎？”艾瑞克吼道。我一下子從凝視中回過神來，從毯子下面滑下床。我很慶幸自己習(xí)慣和衣而臥，因為克里斯蒂娜只穿了一件T恤，兩條光溜溜的長腿露在外面。她雙臂抱胸盯著艾瑞克。突然，我特別希望自己在半裸的情況下也敢這么大膽地直視別人，不過我可能永遠(yuǎn)做不到這一點。
“給你們五分鐘穿衣準(zhǔn)備，五分鐘后務(wù)必準(zhǔn)時在軌道邊集合，”艾瑞克說，“下一輪實地訓(xùn)練馬上開始！”
我火急火燎地把鞋套在腳上，瑟縮著身子跟在克里斯蒂娜后面，奔跑在去鐵軌的路上。我們沿著基地深坑石壁的通道向上跑，在人群中推推搡搡地越過其他成員，一大滴汗從脖子后面滾落下來。他們看到我們并未露出驚訝的神色，也許已經(jīng)司空見慣，真不知這些人一周要看多少瘋狂奔跑的人。
我們緊跟在本派新生后面到達(dá)火車軌道。軌道旁邊有一堆黑色的東西，是一堆長槍槍筒和扳機護(hù)環(huán)。
“我們這是要射擊嗎？”克里斯蒂娜在我耳邊小聲問道。
那堆東西旁邊看起來像是裝彈藥的箱子。我稍微往前湊了湊，其中一個箱子上面寫著兩個字：“彩彈�！�
我以前沒聽過，不過這名字可謂不言自明。我笑了笑。
“每人拿一把槍！”艾瑞克吼道。
我們?nèi)汲嵌褨|西沖過去。我是靠得最近的，所以抓到了看到的第一把槍，這槍真重，不過我還拿得動，還抓了一盒彩彈，把盒子塞進(jìn)口袋，然后把槍掛在背上，背帶橫挎胸前。
“火車什么時間到？”艾瑞克問老四。
老四看了看表：“隨時。你哪輩子才能記住火車時刻表��？”
“有你提醒，我干嗎要記那玩意兒？”艾瑞克推了一下老四的肩膀。
我隱約看到左邊遠(yuǎn)處有幾道氤氳的光圈，光圈越來越大，光亮越來越強，亮光照到老四側(cè)臉上，在顴骨下邊勾出一小片微弱的陰影�；疖噥砹恕�
老四頭一個跳上車，我跟在他身后，破天荒第一次沒等克里斯蒂娜、威爾或艾爾。當(dāng)我在火車邊大跨步準(zhǔn)備跳進(jìn)車廂時，他轉(zhuǎn)身伸出一只手，我抓住他的胳膊，他把我拽了上去。原來他小臂上的肌肉也那么結(jié)實，輪廓分明。
我迅速放開他的手，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走到車廂另一邊坐了下來。
人一到齊后，老四發(fā)話了。
“我們會分成兩隊來奪旗，每隊有人數(shù)相等的成員：本派新生和轉(zhuǎn)派新生混合組隊。一支隊伍先下車，找地方藏好自己的旗子；然后第二支隊伍下車，同樣藏好自己的旗子�！避噹蝗粨u晃了一下，老四抓住車門把手站穩(wěn)，“奪旗比賽是無畏派的傳統(tǒng)，因此，我建議大家認(rèn)真對待，不要掉以輕心。”
“贏了能得到什么？”有人喊了一聲。
“這聽起來不像是無畏者會問的問題。”老四揚了揚一邊的眉毛，“當(dāng)然了，你會得到勝利。”
“我和老四是你們的領(lǐng)隊。”艾瑞克說著看了看老四，“我們先分一下轉(zhuǎn)派新生吧�！�
我把頭往后一仰：如果讓他們來選，我肯定是最后一個被選的。我有這種預(yù)感。
“你先來�！崩纤膶Π鹂苏f。
艾瑞克聳聳肩：“愛德華。”
老四斜倚在門框上點點頭，月光讓他的眼睛明亮了很多。他朝轉(zhuǎn)派新生人群快速掃了一遍，想也沒想就說：“僵尸人。”
竊笑聲立刻傳遍整個車廂，我的臉一下子燙起來，不知是該對嘲笑我的人生氣，還是該為他第一個選我而受寵若驚。
“你要證明什么？”艾瑞克那標(biāo)志性的假笑又出現(xiàn)了，諷刺地說道，“還是說，你只選弱的，這樣如果輸了就可以怪在她頭上？”
老四聳聳肩：“差不多吧�！�
生氣，我當(dāng)然應(yīng)該生氣。我怒視著自己的雙手。不管老四的策略是什么，它都基于一個想法：我比其他的新生要弱。這讓我覺得嘴里有種苦澀的味道。我要證明他錯了，非得證明不可。
“該你了。”老四說。
“皮特�！�
“克里斯蒂娜�！�
這個有違他的策略。克里斯蒂娜可不屬于弱的一撥。他究竟要干什么？
“莫莉。”
“威爾�！崩纤囊Я艘男∧粗浮�
“艾爾。”
“德魯。”
“最后一人是邁拉，所以她跟我�！卑鹂苏f，“接下來是本派新生�！�
一選完我們這些轉(zhuǎn)派的，我就沒再聽了。此刻我心中滿是疑惑：如果老四不是想通過選弱者來證明某些事，那他意欲何為呢？看著他所選的人--我們有什么共同點嗎？
等本派新生選擇進(jìn)行到一半時，我突然眼前一亮。明白了，除了威爾和其他幾個人，我們都體形相同：肩膀窄、骨架小。再看一眼艾瑞克的隊員，他們又高又壯。就在昨天，老四還說我行動敏捷。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我們所有人都比艾瑞克那一隊要快，這可能很有利于奪旗--盡管以前沒玩兒過，但我也知道，這場游戲比試的不是蠻勁，而是速度。我捂嘴一笑，艾瑞克的確比老四無情，但老四更聰明。
選完隊員后，艾瑞克又堆起一臉假笑。
“你們那一隊可以晚出發(fā)�！彼f。
“不用關(guān)照，”老四回道，還微微一笑，“你知道我不靠這個來贏�！�
“不，你們一定會輸，不管你們什么時候出發(fā)�！卑鹂诉厪娬{(diào)邊輕輕咬了咬嘴上戴的一只唇環(huán)�！凹热徊活I(lǐng)情，就帶著你的瘦猴子們先走吧�！�
我們都站了起來。艾爾拋給我一個絕望的眼神，我回給他一個希望可以安慰他的笑。如果威爾、克里斯蒂娜、艾爾和我必須有一人要和艾瑞克、皮特、莫莉這種人同隊，艾爾還算最佳選擇，他們通常不太招惹他。
火車快要開到地面高度了，我決心跳下去時用腳著地。
就在準(zhǔn)備跳時，有人推了我一把，我差點翻出車廂跌下去。我沒有回頭去看是誰--莫莉，德魯，還是皮特--是誰都無所謂。在他們再次下手之前，我跳下去了。這次，我對火車帶來的沖力已經(jīng)有準(zhǔn)備了，先跑了幾步，這樣既可以緩沖一下，還能保持平衡。一股野性的快感突然充斥著全身，我不禁笑了。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成就，但它讓我感覺自己像個無畏派了。
一位本派新生拍了下老四的肩，好奇地問：“上次你們那隊勝出的時候，旗子是藏在哪里的��？”
“告訴你有違訓(xùn)練的精神，馬琳�！彼淅涞卣f。
“別這樣嘛，老四�！彼堑�，伸手撫摸著老四的胳膊，充滿挑逗意味地笑了一下。老四卻絲毫不為所動，一把推開她的手�？吹竭@兒，不知為什么，我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了。
“海軍碼頭�！绷硪粋�本派新生突然大喊道，我打量了他一番，個子很高，有著古銅色的皮膚和黑眼睛，帥氣逼人，“我哥就在勝出的一隊，他們把旗幟放在了旋轉(zhuǎn)木馬里�！�
“那么，我們?nèi)ツ莾喊��！蓖柦ㄗh。
沒人反對就是贊同，我們一路向東，直奔大沼澤。那里原本是一個湖泊。小時候，我常想象，在泥漿里還沒插上圍欄來保護(hù)城市安全時，湖泊看起來會是什么樣子。不過很難想象在一個地方會有那么多的水。
“我們是不是接近博學(xué)派總部了？”克里斯蒂娜用肩膀碰了碰威爾的肩膀。
“對，從這里往南不遠(yuǎn)。”他回頭看了下，有那么一刻，他的眼中充滿了渴望，但隨即又消失了。
我離哥哥只有不到兩千米遠(yuǎn)。我們已經(jīng)有一周沒那么親密地待在一塊兒了。但是很快，我就搖搖頭擺脫了這個念頭。今天不能想他，我必須集中精力通過第一關(guān)。不但今天，我哪天也不能想他。
我們經(jīng)過一座橋--因為橋下的泥地太濕無法通行，所以還是需要橋�？粗_下大片的沼澤地，我很想知道湖水干涸到底有多久了。
一跨過大橋，城市驟然變成另一副模樣。在我們身后，大部分的建筑都在使用中，即使沒有，看起來也有人在精心照料。而眼前到處是剝落的混凝土和碎玻璃。在城市的這一區(qū)域，有一種可怕的靜默，讓人不由得毛發(fā)豎起，猶如踏入了夢魘。此刻已過午夜，所有燈光都熄滅了，整座城市籠罩在如墨的夜色中，根本看不清往哪兒走。
馬琳掏出手電筒，在前面替我們照著路。
“你居然怕黑啊，小馬？”那個黑眼睛的本派新生奚落道。
“尤萊亞，如果你想一腳踩上碎玻璃，那請自便。”她怒氣沖沖地說，不過還是關(guān)上了手電筒。
我開始認(rèn)識到，成為無畏者，有時需要把事情搞復(fù)雜搞困難，目的就是為了讓自己有成就感。不開手電筒在黑暗的街上晃蕩和勇敢之間本無多大關(guān)聯(lián)，問題的關(guān)鍵是無畏派絕不需要任何人或物的幫助，就連手電筒也不行。
我倒很喜歡這樣。因為說不定有一天，世界不再有光亮，不再有槍支，不再有人伸出援手，等那一天降臨時，我想我已經(jīng)做好充足的準(zhǔn)備。
建筑物在臨近沼澤的地方戛然而止。一條狹長的地塊伸進(jìn)大沼澤里，高大的白色轉(zhuǎn)輪自地上冒出，轉(zhuǎn)輪上有幾十個紅色轎廂，每隔一段距離就懸掛著一個。那是摩天輪。
“想想看，人們以前竟然不亦樂乎地坐這玩意兒尋樂子。”威爾搖搖頭。
“肯定是無畏者吧�！蔽艺f。
“是，但是那種蹩腳的無畏者吧？”克里斯蒂娜大笑，“真正的無畏派摩天輪應(yīng)該沒有轎廂，勇敢的無畏者只要用雙手抓緊就行了，然后就是祝你好運啊�！�
我們沿著碼頭走下去，左手邊的大樓空蕩蕩，招牌全部拆下，門窗緊閉，那是一種干凈有序的空蕩。我感覺離開這里的人們是出于自己的選擇，在走之前拾掇清理過街道，然后不慌不忙地撤離。
“你敢跳下沼澤地嗎？”克里斯蒂娜對威爾說。
“你先來�！�
我們走到了旋轉(zhuǎn)木馬前，有些木馬身上到處都是刮痕，因為暴露在空氣中它們已風(fēng)化褪色，要么尾巴斷掉了，要么馬鞍破損。老四從口袋里把旗子掏了出來。
“十分鐘后，另一組就要開始選藏旗地點了，”他說，“我建議你們利用這個時間制訂策略。我們也許不是博學(xué)派，但大家記住，心理準(zhǔn)備也是無畏派訓(xùn)練的一方面，可以說，它也是成為合格無畏者最重要的方面�！�
他是對的，如果頭腦混亂，身體訓(xùn)練有素又有什么用？
威爾取過老四手中的旗子。
“應(yīng)該留一些人在這里駐守，另一些人出去偵察艾瑞克的藏旗地。”他說。
“是嗎？你是這么以為的�。俊瘪R琳從威爾手中扯過旗子，“你是這兒的老大嗎，誰讓你自作主張的，轉(zhuǎn)派佬？”
“沒人�！蓖栒f，“但總要有人主持大局�！�
“也許我們應(yīng)該制訂一個更具防衛(wèi)性的策略，等著他們過來時，一舉消滅�！笨死锼沟倌冉ㄗh。
“虧你想得出這么娘的點子，”尤萊亞反駁道，“我提議大家全部出動。只需把旗子藏好，他們就找不到。”
大家立刻爭相發(fā)表意見，聲浪一陣高過一陣，克里斯蒂娜力挺威爾，本派新生支持進(jìn)攻方案，大家都在爭論應(yīng)該由誰來做決定。老四對這場辯論充耳不聞，他坐在旋轉(zhuǎn)木馬邊上，斜靠著塑料的馬蹄，眼睛望著夜空，夜空里沒有星星，只有一輪圓圓的月亮從薄薄的云層穿過來。他雙手枕在脖子后面，平素緊繃的手臂肌肉放松下來，槍在肩上，整個人看起來悠閑愜意。
我閉了一下眼，最近這是怎么了，為什么他總能輕易令我分心？不能再這樣了，我需要集中心智，于是瞇上眼睛，平復(fù)了一下心情。
如果面對接踵而來的危險大聲喊出自己的意見，我該怎么說才有說服力？在弄清另一隊的位置前，我們不能采取行動。他們可能在方圓兩公里的任何一處，唯一能排除的地方大概只有空蕩蕩的沼澤地，但如果找到他們的蹤跡后再采取行動恐怕為時已晚。由此看來，定位他們位置的最好方法不是大費口舌地爭論如何搜尋或派多少人去搜尋。
最佳的辦法非“登高遠(yuǎn)眺”莫屬，要盡可能爬到高處。
我回頭看了看，得確保沒人注意，還好也沒人在看我。借著光亮，我一手按著背后的槍，以免它弄出聲響，躡手躡腳走到摩天輪邊。
當(dāng)我從地面抬頭看摩天輪，喉嚨一陣緊縮。它比想象得要高得多，高到根本看不清吊在最上面的轎廂。這么高的唯一的好處是，它設(shè)計得能夠負(fù)重。如果我爬上去，它肯定不會垮塌。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為了贏得無畏派喜歡的所謂比賽，我連命都豁出去了，這樣值嗎？
眼前的一切都籠罩在黑暗中，幾乎看不清上面的轎廂。盯著那巨大的、銹蝕的轉(zhuǎn)輪支架時，我看到了梯子的腳蹬橫檔，每個橫檔只有我肩膀那么寬，而且沒扶手，不過我已經(jīng)很知足了，爬梯子總比攀爬轉(zhuǎn)輪輻條好得多。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20200752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