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上船10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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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在2012年,末日的情結(jié)在周遭過于濃重了,大家都在說12月22日,那天是瑪雅人推算出來的世界末日。而電影《2012》又讓喜馬拉雅和上船成為年度熱門話題。我是最容易被環(huán)境影響情緒的人,當決定要去南極,一閃念間,竟然想的就是:呀!2012就是應(yīng)該有一張船票。并且還小心地查看了日歷,看到回來的時間是末日之前,就對自己說:無論如何,去了南極,最后又有最親愛的家人在一起,就算末日真的來臨,此生亦是無憾。
所以,在船上,我寫的這些日記,就已經(jīng)命名為《上船記》了。寫的時候,并末想過有一天會拿出來給人看,只是想著,這珍貴的和夢想融為一體的十天,無論如何,我都必須要記錄下來,以最真實的模樣。
Day1
2012年12月1日
凌晨4點起床,于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經(jīng)過近30個小時的飛行,超過8小時的巴黎轉(zhuǎn)機,又連續(xù)六七個小時在布宜諾斯艾利斯晃蕩,直到晚飯后才回到酒店,躺下已經(jīng)半夜12點了。如此緊湊的行程,自然遠非我所愿,不過為了南極,我完全想不起來有絲毫抱怨。
這一天,我們要飛到烏斯懷亞。那是世界的盡頭。
《春光乍泄》那個纏綿的老電影里,梁朝偉和張國榮來到這里,他們在尋找自己。而我,是經(jīng)過這里,要去南極,那是好多年前的夢想,所以,烏斯懷亞,這個世界最南端的小鎮(zhèn),成為我的念想,心心念念著,啊這里是世界的盡頭啊。
又是一趟疲憊的飛行,疲憊的行程,午餐是在山里,有著漫野黃色小野花的草地,在雪山下面,吃了很多美味的烤羊肉。等著去小鎮(zhèn)逛,畢竟這里是世界的盡頭啊,卻沒有時間,大巴車只在中途停了片刻,讓我們對著山下的一片湖水拍照,然后,直接就拉著去了我們的船邊。而在停留的那一小會兒,我看到了李老師,早就知道他是我們這個龐大的南極團里的最長者,72歲的老畫家,來自昆明。我上前去跟人家套近乎,然后求合影,看著人家手里的速寫簿,心想,畫家真是好啊,直接就可以拿支筆就把美和心情表現(xiàn)出來。
中午去午餐的路上,導游就指岸邊的船,說,那是我們下午要登上去南極的船。這個世界的盡頭,只有6萬人,彩色的房屋,安閑的人們,人們從世界各地來,等船,都是為了上船,去南極。那將是多少人的夢想呢?他們都是為了什么而來?不只是為了冰山嗎?而我,應(yīng)該是為了純凈吧。
很多年前,我就說過,南極是夢想,因為它的純凈!暗{色的冰體”,就是這一句話,令我懷想到現(xiàn)在。而現(xiàn)在,我們的船就在眼前,南極,就在1000公里以外的魔鬼西風帶之后,就在兩天的船程之后。
這是我的第一次郵輪之旅,竟然給了南極。
一切都是這樣的不可思議,像夢。還沒有出發(fā),就像夢一樣。
房間很好,很喜歡,尤其是還有陽臺。和海飛一起,她幾乎是我除老林外唯一認識的廣州朋友,是德邁公司的工作人員。我們是同伴,在這樣的旅程,可以同屋,就是緣分。浴室和房間隔斷的墻其實是一面玻璃,有一道拉門,我們當即就暢想著,洗澡的時候要開著門看海。
晚餐前在四樓劇場有培訓,船方嚴肅地講述著南極的規(guī)則,比如不能帶走任何東西,不能在登陸的島上吃喝,更不能留下任何東西。尤其是“5米原則”,即離任何動物都要保持5米的距離,如果我們正在行走,而它們正好經(jīng)過,我們就必須要等它們走過,除非它們主動走向你。
沒有人有異議。
晚餐不錯,同座的是我們虎鯨的領(lǐng)隊范毅波,和他的室友廣州南都《財富周刊》的譚昊。范毅波就是新浪旅游名博“七色地圖”。在北京出發(fā)前的晚宴上,還有團友拿著他的書《左右瑞士》請他簽名,這一次,他居然還是我們的翻譯,之前的培訓和此后的講座都是他來做現(xiàn)場翻譯。放縱自己喝了點白葡萄酒和紅葡萄酒,微醺著回到房間。這幾天的疲累全部涌了上來,和飛飛漫漫地聊了幾句,我們決定不洗澡,先睡覺。
于是,就真的睡著了。
而魔鬼西風帶,就在我們的睡夢中穿越著。星月在哪里?不知道。只記得睡前天空有很厚的云。我們聊了一下,有點暈船,然后,一切都在黑暗之中,深睡之中。
幸福就是這樣的吧。是的,就是這樣。
Day2
2012年12月2日
清晨6點就醒來了,飛飛還在沉睡,偷拍了她睡覺的樣子,真可愛。
看看窗外,還陰著,天還沒有完全亮,或許整晚天空都是這樣吧,此時的南極,是不可能黑透的。
終于起床,喝茶,說幾句話,洗漱,帶杯紅茶去四樓甲板抽煙。只有我一個人,灰沉的天空之云,成為我拍繡花鞋、茶杯和香煙的背景。去二樓早餐,美麗的船窗邊,豐富的美味的早餐,和團友們聊天,和花樣年的劉掌柜無意間相認。
一個愉快美好的早晨。
天空漸漸撕裂開一層藍天,云淡淡透薄,去四樓甲板抽支煙,看云和藍天。這是多么難以置信啊,我們竟然已經(jīng)遠離世界的盡頭,去向世界的盡頭之外,一切是這樣安靜、美好,像世界原本的樣子。
分發(fā)了沖鋒衣,回到房間洗著前幾天的衣服,想著辦法,把衣服掛在了陽臺外。又終于把自己洗干凈了,飛飛在外頭忙著,就沒有關(guān)上那道門,可以一邊洗澡一邊看著窗外的海,看著浪持續(xù)地打過來又打過去,陽光漸漸閃亮,給浪頭鍍上一層更加閃亮的金,多么美,不置信。可是正在干凈起來的頭發(fā)和身體是證明,一切是真實的。
去六樓甲板午餐,帶著iPad、茶壺和相機。
泳池是最好的裝飾,而船尾的浪花之上,有白色的海鷗跟著我們飛翔。這不就是電影里的場景嗎?天是那樣的純粹,白云一朵朵,海鷗飛過,飛去,白色的翅膀在陽光下仿佛是透明的。有個美女專門走過來對我說,看到鳥兒展翅過來,振動翅膀,就好像在跟她打招呼似的。
終于確定了,我們真的離開了世界的盡頭,去向了另外一個世界,那是屬于夢想的世界。
在甲板上寫日記,聽著《可惜不是你》,陽光灑下來。點一支煙,閉上眼,默默感受著來自天空的溫暖,跟隨著海浪的節(jié)奏搖著,一時間,覺得心魂都在輕搖,都已飛揚。我不是我,我不只是我。
陽光照在我的肩上,然后,又被云層擋住,云朵是要垂到海際了。海鷗在飛,歌聲在持續(xù)地唱著: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冷起來了,手指冰涼。
下午聽了兩場講座。
第一場是講南極知識,先是說了南北極的區(qū)別,接著是南極的種種科普,比如面積,最長的距離--5700公里,還有各種冰川厚度,平均厚度是兩公里,最厚的冰川厚度竟然將近5公里,文森山。天哪,居然都記得了。
接著回房間躺下,看了半部電影,韓國電影《悲夢》。然后是去三樓休息室吸塵,和其他隊員喝茶聊天。5點半去第二場講座,主題是南極的鳥。真是有趣極了,各種美麗的鳥啊,它們是為了什么而存在?燕歐為什么竟然要從北極飛到南極?要知道那可是七八萬公里的距離啊。最有趣的是信天翁,它們的壽命竟然有80歲,五六年才成年,再花五六年時間去學跳舞學唱歌,然后才有可能求偶成功,到15歲時才會有第一顆蛋……大家都很有興趣,一直討論,提問,幾乎每個人都有強烈的科普意識。王姐說得對,就是那句中國的老話: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講座出來,看到外面的海水正藍,陽光正好,波光依舊粼粼。看到海鳥飛過,知道那原來不是海鷗,而是海燕。而最大的海燕,展翅時竟然長達3.65米。那還是鳥類嗎?南極的鳥,是有多神奇啊!
再看到海鳥,心境又有不同。不完全是詩意,而是有更多的尊敬,那是對它們生命的尊敬。它們的智慧與大自然的神奇,竟然可以如此奇妙。南極的鳥在地球上生存著,繁衍著,進化著,從遠古,直至今天。
晚餐在二樓,和劉掌柜、小輝以及小輝姐姐一起?雌饋,我們幾個都會延長回去的時間。一個北京小伙湊過來,用一包煙換了我一盒火柴。而那個昨晚晚餐我被夸過的男服務(wù)生,今天看到我已經(jīng)在飛吻了,并且告訴他們,我是他的女朋友。呵呵。
晚餐后是爵士舞秀,完了就想多走走,碰到個男生在問健身房,也就跟著一起去了。這是我第一次進健身房,跑步機走路35分鐘,一邊聽汪峰的歌:“我如此愛你,你是我存在的意義。我如此愛你,因此我站在這里!
眼前就是大海,無邊無際的海洋,沒有什么比這更奢侈的了,心里想著,以后每天早上都要在這里至少消磨掉一個小時。
準備回去睡了,卻聽到休息室還有歌聲。有歌手在唱歌,有薩克斯伴奏。女歌手唱到恰恰時,我踩著節(jié)奏往回走。
這是完美的一天。
多么熱愛這樣的無所事事。
Day3
2012年12月3日
還是醒得早。自從發(fā)現(xiàn)南極不會天黑后,我們就決定要拉上窗簾睡覺。之前我們浪漫地想著,不關(guān)窗簾的話,可以醒來一睜眼就看到大海,甚至是雪山冰川?商炜偸遣粫谕,我們也就放棄了這個浪漫的念頭,覺得睡一個好覺比什么都重要。
去二樓早餐,和團友隨意聊會兒天,上三樓看到主休息室正在準備瑜伽課。想了想,還是一個人去了五樓健身房?粗巴馍n茫的大海,在跑步機上機械地快走著。我并不急于去結(jié)交朋友,甚至更愿意像這樣一個人獨處。是因為平常說話太多嗎?或者,在龐大的陌生的人群中,這才是我真正的本性。
一個早上就這樣磨蹭過去,去甲板上抽煙,看飛翔的海鳥,昨天聽討論的求知欲已經(jīng)過去,看著它們,只覺得很美,覺得它們天生就應(yīng)該在這里。臨近中午,回到房間打算洗頭洗澡,海飛在外頭忙著,好像聽她說起有人在半夜看到了冰山,因此贏得了船長獎勵的一瓶香檳。可我看半天,也沒有發(fā)現(xiàn)冰川的影子。洗澡時拉開那道門,實踐著我們最初的隔著玻璃看海的愿望。這是上船的第三天,我不知道前面會有什么,只有一點點暈船的感覺,我們隊的那兩對杭州夫妻,倒是倒下了三個。
正準備裹上浴巾出來,一抬頭,突然便看到了冰山,心里砰的一下,像有一團火被點燃,立刻抓著相機跑到陽臺上。居然已經(jīng)看到冰山了呢,雖然只是一兩座,也稱不上雄偉壯麗,可心底的激動卻是空前的。寒風吹過來,有些冷,可是只裹著浴巾的身體卻是發(fā)燙的。很快聽到廣播里傳來七色地圖的聲音,通知大家盡快到四樓劇院,船長有話要說。
船長說下午要登陸,我們此行第一次登陸。聽七色地圖翻譯,要登陸的這個地方,名叫“半月灣”?吹奖剑R上又要登陸,所有有暈船現(xiàn)象的團友似乎全部都好了,而對我來說,卻有點茫然:傳說中可怕的“魔鬼西風帶”德雷克海峽,就這樣風平浪靜地過去了嗎?
去六樓自助餐廳午餐,找到我的隊友,坐在臨窗的位置,看著越來越多的冰山在船舷邊,陽光灑進來,我們覺得,這樣的午餐實在是太美好了。然后就是在六樓甲板上一通拍照,冰山越來越多,我們越來越興奮,剛開始大家都還很謹慎地穿著厚重的沖鋒衣,可是后來發(fā)現(xiàn)完全用不著,便索性脫了沖鋒衣,只穿一件打底的薄毛衣。我們笑著說:“這是在南極嗎?北京都比這里冷呢!
下午兩點,輪到我們隊登陸。
大家全副武裝,沖鋒衣褲、雪地靴、帽子、太陽鏡、背包,當然還有各種長短相機。這是我們大多數(shù)人的第一次登陸,每個人都激動著,卻又按捺著,按照規(guī)定走過消毒藥水,然后,小小的沖鋒艇帶著我們向半月灣駛?cè)ァ?
難以形容第一腳踏上雪地的感覺,積雪沒膝,不小心踩空,便是深陷,身邊是嘎嘎的企鵝在叫,順著山坡越往上走,叫聲越密。幾乎每一處裸露的巖石上都聚集著一堆企鵝,我在第一處巖石便停了下來,看那些可愛的企鵝,怎么也看不夠。事實上,我完全沒有做好思想準備,完全不知道應(yīng)該怎樣去迎接我的第一次南極登陸,就只是這樣茫然無措地看著眼前的雪地與企鵝,看著不遠處的大海和我們的“南冠號”。在靠近南極大陸的陽光的映照下,覺得停泊的就是我們必須要登上的末日之船。
天氣這么好,我也就把臃腫的沖鋒衣脫掉。還看到有團友甚至還脫光了上身,在雪地上和5米之外的企鵝合影。我認真地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我們“德基金”的旗幟--出發(fā)前我所有同事都在那面小小旗幟上寫下了他們的名字和南極心愿。是的呢,當遙不可及的南極突然間來到他們身邊,誰不會蹦出點新鮮的念頭呢?我把旗幟鋪在雪地上,和企鵝、大海一起合影,心底是有點自豪的。呀,我們的“德基金”到過南極了呢。這時候,我覺得自己還是一個無比熱愛工作的人,一個在工作中貫注著浪漫主義情懷的人。
第一次登陸的一個小時就在茫然無措中過去。離開的時候,再次回望,一只企鵝搖擺著往山上走,時不時回頭望一眼遠方。我記住了它,永遠帶著笑紋的帽帶。而因為我的一再拖延,走到岸邊時,我成了沖鋒艇唯一的乘客。法國帥哥沖我笑笑,嗖的一下就開動了,我?guī)缀跄芨惺艿揭呀?jīng)回到船上的團友們無限的羨慕嫉妒?斓洁]輪邊時,我請求帥哥再晃一圈。他又笑笑,果然帶著我在海面上進行了一次優(yōu)美的弧線航行。聽到團友們在船上大聲喊著,我心里很得意,他們是有多嫉妒我啊。
茫然過去便是興奮,這興奮一直持續(xù)到晚上的歡迎晚宴。提前被告知要裝備晚裝,我就準備了“裂帛”家的繡花旗袍款裙子,艷藍配著玫瑰色的繡花,踩著那雙百搭的繡花鞋子便去了四樓劇場。船方在門口隆重地迎接著,《中國國家地理》雜志社的社長李拴科也在,看到我就找了個正好也單著的人和我配對。我們煞有介事地挽著手進去,拿一杯香檳,這才互相自我介紹。人家姓喬,大家都叫他“喬老爺”,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就是我在烏斯懷亞午餐后雪山草地前幫我拍照的那個耐心的活雷鋒。
這個夜晚,美酒美食,衣香鬂影。我和我們虎鯨隊的隊員們終于開始熟絡(luò)起來。喝酒,合影,聊天。終于有些醉了,便一個人搖搖晃晃地走回房間,不管不顧地直接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Day4
2012年12月4日
早上8點,我終于從宿醉中醒來。海飛對我才喝這么一點葡萄酒就自稱“宿醉”很不以為然,我強硬地認定,對我來說,那就是宿醉,并因此睡了10個小時。
沐浴梳洗后,還是先去三樓甲板。登陸過后,再看到的冰川總算不像昨天那么激動了,可還是那樣的美,藍天、白云、大海、冰川,我們航行其間,就像穿行在夢境中。但是同時我又很確定,以往的夢境,從來不曾這樣美和純凈過。
嘆了一大通美景,才去二樓早餐,又挑了一個近窗的位置。陽光灑進來,牛角面包和咖啡都格外美味。然后就是靜待登陸。三樓接待臺旁邊的白板上,已經(jīng)貼好了今天登陸的順序和地點,我們今天上午要去的地方叫“庫佛維爾島”。該島位于艾雷拉海峽(Errera Channel),1897-1899年間被比利時探險家亞得里安·杰拉許(Adrien de Gerlache)發(fā)現(xiàn),并由他命名以紀念一位比利時海軍副司令,F(xiàn)在這里是一大群金圖企鵝的棲息地。其實它位于哪里被誰發(fā)現(xiàn)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可以再次踏上南極群島大地,還有金圖企鵝等著我們。
沖鋒艇帶著我們飛馳向庫佛維爾島。海面上有很多浮冰,在船上看的時候,就已經(jīng)和白云冰川相映成為大家鏡頭里的風景。當我們登陸,走過岸邊那一大群企鵝,走上半山坡,再回頭看,眼前的景致幾乎要令人窒息。地球上怎么會有這樣的美景!浮冰在海面上靜靜地漂浮,全部都是淡藍色的冰體,白云在空中以各種姿態(tài)舒展著,天空很藍,大海很藍,一切仿佛都是藍色的。這就是純凈的顏色嗎?金圖企鵝成群,嘎嘎叫著,甚至還有仰天長嘯之勢。走至半山,忍不住坐下來,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很想哭。是的,我甚至還略微地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就置身其間。
那一刻,我甚至還漫無邊際地想,回去以后,我該怎樣向我的朋友們?nèi)ブv述此情此景?
中午12點在四樓劇場有個簡短的、要求所有人必須參加的說明會,主題是對下午洛克港登陸的注意事項。主講人是洛克港的專家Judith。我心不在焉地聽著,大概知道此處其實是一個英國的科考站,常年只有四位科學家,負責考察附近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以確定南極半島的生態(tài)是否有可能被南極旅游破壞。當然,我們既然能來,就說明目前來說一切良好。而且,洛克港居然是有人間煙火的,還有個小商店,可以寄明信片。
《中國國家地理雜志》和德邁公司提前為大家準備了此次首航的紀念明信片,一個人有五張,當然船上也有售賣。我?guī)缀鯖]有在旅行路中給朋友寄明信片的習慣,覺得這完全是一項費事費錢又不會被重視的事,可是這一次,我格外慎重地決定,必須要給朋友們寄,雖然聽說送達率只有40%。
午餐后就一直呆在房間,拿著僅有的五張明信片,又央求海飛多給了我?guī)讖垼缓缶臀罩P,想著要給哪些朋友寄,想著到底寫什么才最合適。當終于寫好所有的明信片之后,我自己也笑了起來,上面的內(nèi)容,居然無一例外,全部都是“一定要來”。經(jīng)過早上夢幻般的登陸,我實在想不起來還應(yīng)該說什么。又想到只有那么小的寄達率,便拿著明信片到陽臺,以南極的冰川為背景,為所有的明信片拍了照片,頗有點“取證”的意思。不管能不能寄到,反正是寄了呢。
南極的白晝是漫長的,下午在三樓主休息室還有一場猜詞游戲,大家自由組隊,兩人一組,一人看著紙上的詞句表演,另外一個猜。我和我們虎鯨隊的小張組隊,順利地在預賽中獲得冠軍。小張是1989年的小男生,我們在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就認識了,他跟著媽媽一起來的,午餐時我們坐在一起,互遞一個眼神,我們就心領(lǐng)神會地走到外面去抽煙。所以我們的組合超有默契,復賽時我們是亞軍,理所當然地獲得一只本次南極行的吉祥物--布藝企鵝。這可真是人見人愛的企鵝,小張大方地給了我。
傍晚近7點,終于可以登陸洛克港了,揣著那幾張有著無限深情厚意的明信片。
登陸時間只有半小時,還被警告,如果有拖延回程的,就將被取消明天的登陸資格。于是便有些惴惴,可是一上島,還是一門心思撲在了企鵝上?此鼈儞u搖晃晃地從遠處叼著小石;貋,放下,再搖晃著去遠方。一不小心,也會有其他的企鵝跑來偷石粒,于是一場爭奪必不可免。一切都像《帝企鵝日記》的畫面,一時間,不由得癡了。
不斷有團友過來,很快又離開,這才想起還有商店和明信片,趕緊去商店,里頭一派熱情洋溢的購買情景。之前船方說過,這個小商店和某個公益組織有關(guān),其中利潤部分會捐給那個公益組織,所以大家都說,買吧買吧,難得是在南極買的,何況還是間接做善事呢。我第一時間買好郵票,在塞進郵筒之前,還不忘拍照“取證”,然后才又沖進商店,迅速挑了兩個企鵝鑰匙扣、一盒小冰箱貼、一個企鵝馬克杯,刷卡買單。走到岸邊排隊等沖鋒艇時才有些后悔,呀,應(yīng)該買一條海飛手中的藍色方格圍巾才對。
洛克港灣有很多美麗的浮冰,突然間,看到有東西在海面上跳躍,竟然是企鵝群。它們在海里跳躍,再沉下去,再跳,一道道美麗的弧線,極像我們印象中的海豚。想來它們是在海里大啖鱗蝦吧。之前聽過的講座說過,企鵝的主食是鱗蝦,卻不想是以這樣的姿勢捕食。
將近9點我們還在晚餐。天色終于有些暗了,可是一轉(zhuǎn)眼,竟然又是漫天金色的晚霞。這是世界上最柔和的金色,鋪排在船舷兩邊連綿的雪山之上,慢慢的,又只在山尖長久地停留。越來越多的人拿著相機來到甲板,忍著寒風刺骨,而我,終于一個人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默默地流淚。這樣攝人心魂的美與純凈,唯有淚水才能配得上。
午夜12點,晚霞還在,天色仍亮。
Day5
2012年12月5日
南極的夏天還真是不夜呢,晚上9點多我還舉著我們的心瓶水拍來拍去。那時候,夕陽的金色光線正美,10點多晚霞才開始燃燒,直至午夜不息。也因此,我基本上是困了就睡,醒了就去外頭看風景,相機手機輪流上。眼睛看當然是必須的,可就像我們虎鯨隊的老陳說的那樣,雖然同一處已經(jīng)拍了很多,可是就是舍不得把相機放下來。
廣播里傳出七色地圖的聲音,說早上去天堂灣巡游。仍然是極好的天氣,海面上的冰川和浮冰怎么看都看不夠。啊,天堂灣,光是聽到這名字就足夠讓人向往了。七色還說,這附近有阿根廷的科考站,而大量的金圖企鵝就聚居在阿根廷科考站下的基石上,Almirant以及附近的海崖都是藍眼鸕鶿的筑巢地。在這幾天的航行和登陸中,大量的海鳥已經(jīng)讓我們眼花繚亂,一下子全部認清是不可能的,至少對我來說。不過藍眼鸕鶿這個名字倒是讓我很向往。鸕鶿,不就是咱小時候?qū)W過的課本里說的在漓江邊抓魚的那種鳥嗎?
乘上沖鋒艇,我們駛向天堂灣。行前七色還轉(zhuǎn)告了船長的忠告,說建議大家在天堂灣巡游時放下相機,至少靜默五分鐘,靜心感受南極天堂灣的美麗。這是極好的建議,通常我們總是忍不住,雖然都懂得好風景最好要用眼睛的道理,可是在天堂般的美景前,誰又能真正淡定呢?所以船長的“五分鐘”建議還真是體貼。
該怎么形容天堂灣呢?這是我們的第一次巡游,仍然是藍天白云,仍然是冰山浮冰,仍然是沖鋒艇劃過泛起一道美好的弧線,在陽光下,有著粼粼的波光?墒沁@和登陸不一樣,登陸是和某座島嶼陸地親密接觸,而巡游卻是離陸地忽遠忽近,卻又能看到更多奇異的冰體,它們極厚,在底層接近海水的地方,都統(tǒng)一泛著幽美的淡藍,而海面上那些奇形巨大的浮冰,沒有人會去想象它們像什么。它們就是這樣,或許已經(jīng)千萬年了,緩慢地消融著,同時又不斷地冰凝著,再加上風蝕,也就成就了那些美好的冰棱。不斷有海鳥飛掠,哪里顧得上去研究它們的眼睛是不是藍色的?只是覺得,它們天生就應(yīng)該在這里,就應(yīng)該是這里的主人之一,它們是大自然在這一刻贈與我們的最好禮物。
有人撈起一小塊浮冰,每個人都去握一握,真是徹骨的寒。武俠小說里的千年寒冰,可不就應(yīng)該是這樣的?閉上眼睛,想要去體驗船長所說的靜美,可是很快就睜開了。是的,在天堂灣是不可能舍得放棄一分一秒的美景的。有一刻,大家都沒有說話,沖鋒艇也停下來,所有人都沉默著,世界變得極小,仿佛就只有我們眼見之處。如果這樣,我們還會想要回去嗎?
回去是當然的。上船后回到三樓甲板,看到太陽椅上有一大塊浮冰,隱隱透著微黑。啊。這就是傳說中的黑冰嗎?據(jù)說黑冰至少需要百萬年才能形成,端詳半天,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把它拍得更好看些,也就放棄了。不過聽說晚上男人們聚在一起喝威斯忌,杯中加入的就是黑冰塊。不知道他們喝下去是什么感覺,猜想應(yīng)該是極奇妙的吧,百萬年!
有點后悔沒有和他們混一混了。
下午的登陸頗令人期待。
納克港(Neko)是Andvord島內(nèi)一個鋸齒狀的小海灣,1911-1924年在南舍得蘭島和南極半島區(qū)域運營了許多季度。排隊上沖鋒艇的時候遇到七色地圖,他說Andvord島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南極大陸。然后,我們就要掉頭向北了。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南極大陸啊,之前我們一直是在南極群島間游蕩。上了沖鋒艇,浮冰幾乎將我們嚴密地包圍。沖鋒艇的速度極慢,極小心地避著那些浮冰,感覺伸手就可以輕松地撈起一塊。想著回程時一定要撈一塊浮冰,這是兒子希望的南極禮物。
上岸后仍然是深深淺淺地踏著雪地向上,企鵝們?nèi)匀粨u擺著,鳴叫著,巖石上有它們的巢。陽光很好,我果斷地又脫下了外套,將外套塞進背包,放在了山下。因為這里是南極大陸,我打算不再隨意,而是跟隨著大家一直走到最高處。半路上,我和海飛一起,躺在雪地上擺拍了一張“同睡”的照片。走到高處,看到大家紛紛舉著各色旗幟在合影。再遠眺,山腳的企鵝幾不可辨,停在海面的“南冠號”竟像一艘湖面的游船。風漸漸大起來,極冷,真心后悔脫掉了外套。另一隊的大禹全心全力舉著長焦拍照,看起來熱氣騰騰的,他大方地將自己的抓絨背心連同帽子都給了我,又催我趕緊下山。而在下山路上,看到最高齡的72歲的畫家夫婦牽著手慢慢走在前面,忍不住拍下了他們的背影。在南極的牽手,比在任何地方都要動人呢。
回程在沖鋒艇上打撈浮冰。浮冰看著密集,可是因為船行,要撈一塊起來還真是不容易,尤其還那么冷。當然最后還是撈起來一塊,陽光下透著極美的光。心里是滿滿的甜蜜,想象著拿回廣州,兒子會是怎么樣的神情。
看到我手中的浮冰,海飛尖叫起來:“你怎么帶回去啊?”我早就想好了,自然是只能打碎了裝在心瓶水的瓶子里,然后像寄明信片一樣拍照“取證”。海飛繼續(xù)尖叫:“這主意真好,我也要,而且你們的瓶子那么好看!
在房間里找來找去,找到一個放葡萄酒的冰桶,然后放在陽臺上。我們希望這塊來之不易的浮冰自然融化。
剛出房間門準備去晚餐,看到歡迎晚宴上和我一起的喬老爺,他說:“唉呀,那天的照片你真好看!彼脑捁雌鹆宋业呐d趣,就跟著去了他房間看照片,看到他豪氣地沖印了四張照片,其中一張就是那天我們和船長的合影。想到一張照片要10美元,我就很小氣地用手機翻拍了那張合影,嗯,美好的紀念。
晚上講座的主題是“夢幻南極”,主講人是六進南極的前科考專家,現(xiàn)著名雜志的社長兼總編李栓科。我們沒有理由不去聽,雖然這幾天每天都有各種講座,但都被我裝作不知道忽略了。李社長不僅六進南極,其中還有一次在南極待了18個月,更經(jīng)歷了掉進冰縫的險境。他說,完全是憑著頑強的求生欲望才獨自從冰縫里脫險的。而接下來的各種科普就太有趣了,南極的各種地形地貌,各種地質(zhì)現(xiàn)象及原理。還有人提問,眼下全球溫室效應(yīng),如果南極的冰都融化了地球會不會真的完蛋?李社很淡定地回答不會,然后就是一通理論。我聽得似懂非懂,展開全部想象力,也只是大概揣摩出如果南極的冰真的融化了,那么被冰層下迫的陸地也會升起來,然后……然后到底怎么樣呢?我抓著鄰座的Livia使勁地問,她說:“我也沒聽明白啊。”然后,我就被她果斷地命名為“問題姐”。
雖然問題那么多,可是最擅長不求甚解的我在講座結(jié)束后就放下了大半,而走到甲板上后,眼前飛揚的絢麗晚霞就讓剩下的一小半糾結(jié)全部灰飛煙滅了。將近晚上10點半,相較昨天晚霞的柔和迷離,今天的云彩是昂揚的,夕陽還沒有落入大海,云朵詭異地變幻著光影。來到六樓甲板,好多人都聚在這里拍照,實在冷了,就進休息室暖和一下。72歲的李老師還在教大家如何構(gòu)圖,說攝影和畫畫一樣,構(gòu)圖也相當重要。攝影師黃國偉也被一群美女圍著討教各種專業(yè)技藝……我從船舷這頭走到那頭,這頭是絢麗的夕陽映照,云彩好像是從夕陽里噴薄發(fā)射而出的,那頭是連綿雪山,比一首小令還要沉靜美好。
午夜12點,彩霞仍在。
Day6
2012年12月6日
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情,仍然是去甲板。第六天了,大海冰川仍然至美。
今天早上要登陸的是彼得曼島(Petermann),去通知板看介紹,才知道早上7點開始我們已經(jīng)航行在拉美爾水道上,而彼得曼島就在拉美爾水道的南邊,是巴布亞企鵝的主要棲息地,此外還有很多阿德利企鵝。這個島是1873-1874年間被德國探險隊發(fā)現(xiàn)的,并以地理學家奧古斯特·彼得曼(August Petermann)的名字命名。
這次登陸不用爬山了,走上一段緩坡,就是一面“湖水”,藍得透明的湖水。只聽前面登陸歸來的團友都在說看到了鯨魚群。當下便有人驚嘆著向上走,也有人,比如我這樣的,想著也許鯨魚早跑了,還是先顧著眼前吧。就是在這處類似湖水的岸邊,我們虎鯨隊有了一張美麗的合影。
慢慢向前走,實在有點邁不動腳步。眼前是靜美的藍天、白云、大海、冰雪,一道海灣柔情地包圍這一切!澳瞎谔枴痹诓贿h處停泊著,讓人覺得,即使遠在比世界盡頭還遠的地方,我們也是安全的。有人叫我?guī)兔ε恼,拍完了他就又急急向前了,我慢慢地走向海邊,又在中途停下來,看一只企鵝沿著海岸線孤獨地從遠處走過。心里只覺得這一切都是不可思議的,第一天的恍惚仿佛又冒了出來:我真的就在南極了嗎?在對南極保持著多年夢想的時候,我并不知道,它原來是這樣的。
后來也往前走,在那一小片陸地的盡頭小歇,當然沒有看到鯨魚。我和海飛的另外兩個美女同事坐在一起,我們擺出多年前《流星花園》的pose,拍了一張南極F4的照片。大家嘻嘻哈哈,看到老林走來,便又申請借他一用,拍了一張遠眺南極的背影。他的橙色外套和我的深綠毛衣,在南極純凈的背景里,真是艷麗到極致。
回程自然又拖到了最后,直到船上隨行的專家們一催再催。半路上看到一列企鵝走得極可愛,賴著想拍兩張照片,卻被一位帥哥一只大腳直接踏到了我的鏡頭前,一抬頭,看到他一臉堅定的微笑。好吧。
本來下午的計劃是登陸夏科(Charcot)島,可是事到臨頭又通知改為巡游。每次的登陸或巡游都是由船長根據(jù)天氣、地形來決定,所以計劃永遠是暫定的。大家都接受,畢竟在南極安全是最重要的。
這次巡游的40分鐘,因為在沖鋒艇上風極大,所以比登陸時要冷許多,便老老實實地套上了抓絨外套。已經(jīng)不記得是在哪個海灣巡游了,但都是一樣的沉醉。特別的是,這天的巡游還有一個海上香檳派對,一艘沖鋒艇將香檳送至我們手中,大家在南極的海面上,在連綿冰山的環(huán)繞中,在沖鋒艇上碰杯,說一聲“Cheers”,一口飲盡。想來,這一杯香檳,應(yīng)該是畢生最難忘了。
下午還有一次主題沙龍“請假的故事”,我做主持,大概是大家一起來交流為了旅行請假的故事。沙龍不是太成功,一來和大家都不是太熟,二來我意識到,我的團友們大多數(shù)是不需要向任何人請假的老板。不過因為事先和李社長說好了,所以李社長幫忙張羅了一圈,在現(xiàn)場他再三地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決不容許欺騙,不能用什么已經(jīng)定好計劃買好機票之類的理由來請假。想想自己,不由得一陣暴汗。呵呵。
傍晚時在甲板抽煙,雖然沒有怎么主動去和其他隊的團友認識,可因為總湊在這里抽煙,倒也認識了好些人。此刻聽到有人在感慨,說:“我們怎么這么好的運氣啊,這么多天的天氣都這么好,估計到明天就該差了吧……”李社長也在,他說他來南極這么多次,從來沒有過像這次這么好的天氣,通常連續(xù)的好天氣是一周,估計也該陰一下了。
晚餐后9點多,看看天色,夕陽有些暗淡,便有些不經(jīng)意,窩在三樓休息室和大家聊天聽音樂,時間在不知覺中過去,一直到覺得應(yīng)該回房間了,再向外頭打望,立時驚住了。原來天邊又是一片火燒云,像一面豎直的芭蕉扇,紅艷艷地從海面一直向上挺立著。沖回房間拿相機,看到海飛居然在昏睡,大聲叫醒她,激動地要她趕緊出去。呵,這是第三次的晚霞啊,每一天都不一樣,南極,你到底還有多少美和驚喜?
又是午夜,云彩還在燃燒。
Day7
2012年12月7日
從第五天起,就開始大睡不吃早餐的日子,而去健身房更是在第二次之后就自動忘記了。每天早上被通知登船的廣播吵醒,再在床上慢慢纏綿一陣子,再慢慢起床,喝杯茶,再去三樓休息室找點牛角面包吃。
各種面包真是好吃。在甲板上就著雪山、大海和藍天,靜靜抽一支煙,那樣的時刻,真不愿意看到任何人。
早上沒有登陸,只是巡游,這是第三次了。
覺得真是幸福的人,早上被安排在第二批,下午是第一批,一切,都剛剛好。
今天的巡游讓很多人都很興奮。據(jù)李社說,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地貌,什么巖石,什么山洞,什么風化之類的,完全聽不懂,只是聽人說,不好玩,風浪大,但又有人說,好玩得不得了,比任何一次都好玩有趣。
今天藍天不算太艷,到十點了,天空還只是一層藍色,云很厚,想起昨晚很多人都悲觀地說,好天氣只可能持續(xù)7天,或許,從今天起就會有風浪,就會陰天。這次,我很認真地穿好沖鋒衣,再不敢像前些天那樣仗著天氣好套件抓絨外套就四處跑了。
風果然很大,冷,有一些浪,心里卻希望小船可以更快些。
同船的人當然都是熟面孔,只是叫不出名字。最有喜感的是“詩姐”,又開始一路作詩,一船的人都在逗她,她倒是不覺得什么,現(xiàn)場做著“劈波斬浪到南極”的打油詩,抑揚頓挫地朗誦出來,還一路拍VCR。我不以為然,也沒說話,只是貪婪地看,雪山、冰川、浮冰、海水、巖石,陽光投射過來,映射出異樣的光影。
一切都是那樣的不可思議,海中央突兀著幾座高大陡峭的巖石,以各種身姿屹立著。還有一道天然的石拱門,卻被一座巨大的浮冰擋著,我們只能繞到后面進入。風浪吹動著小船,近船夫的位置坐著,在那道石門前,聽到他對著發(fā)動機說了聲“good boy”,試了好多次,才終于啟動了小船。那一刻,我多希望小船不要走,最好不要走,讓我們可以多停留,直到有人來救我們。
路過好多純凈的浮冰,冰面上布滿了均勻的蜂巢狀圖案,陽光下閃著冷靜迷人的光。冰體是迷人的淡藍,靠近海水的部分,映得海水也是藍綠色的、透明的、閃亮的、清澈的、冰涼的,讓人想要跳躍進去,成為它們的一部分,成為南極的一部分。
而事實上,從昨天上午開始,我們就已到達了南極行的最南一站,然后,便是一路北行,離真正的南極越來越遠,離我們?nèi)粘5纳睿彩窃絹碓浇,越來越近?
空虛感,就這樣,在今天中午傾蓋而至。
回到船上,冷,困,累。直接倒在床上,看了會兒照片,就這樣又睡著了。睡著是一件幸福的事,因為等待的是又一次登陸,而不是瑣碎的日子,不是困擾的情緒,不是那些和煩惱有關(guān)的雜碎。
醒來得知登陸時間延遲,于是又是等待。第一次覺得有些無措,不知做什么好。去甲板抽煙,也變成一件讓自己很討厭的事,連拍照都有些不耐。心想:或許,是時候應(yīng)該回去了。
隨便在相機里挑好了想要打印的照片,每個人可以打印兩張,相紙都是出發(fā)前連同裝備一起分發(fā)的,而我的相紙,可能是被不明真相的我扔在家里了。好在海飛手里有,她給了我兩張,嘴里絮叨著:“不多了不多了!币郧安粫X得這些東西有什么特別,可是因為在南極,一切就都是有意義的。我們可以用這樣的方式,紀念著我們在南極的時光。這一生,我不知道,是不是還能再次來這里。
要去的地方還有那么多,沒去過的地方還有那么多。而時日不多,不年輕的生命,還可以讓足跡踏到哪些地方呢?
下午登陸延遲到7點之后,一直在甲板等,終于忍不住,跑回去拿了沖鋒衣外套。這是我此行做出的最正確的決定。風大天冷,這是一次上岸后不再需要脫掉外套的登陸。
一上岸就看到很多企鵝、海豹躺在雪地懶懶地一動不動,偶爾有一頭向海邊前進,沒多久,就又不動了。企鵝在陽光下黑白分明,是萌到頂?shù)拿睅簌Z呢。沿著雪地向前走,走到海邊,看云,看夕陽,看小小帽帶在雪地上奔來跑去,走幾步,摔倒,再驚慌地滑走,最后,站立,茫然四顧,終于隨便選擇一個方向,搖擺著慢慢走遠。
喜歡海,雪山,冰川,浮冰,還有萌爆了的企鵝,覺得海豹不過像是一條巨大的鼻涕蟲而已。當它們靜臥時,就像一塊有花紋的條狀石頭。它們真的不冷嗎?那樣靜臥著,無遮無攔,一副心無所思、無欲無求的樣子。
心里和它們說著再見往回走,一心想要早點回去。是的,我們的船,已經(jīng)成了一處需要說回去的地方了。在小船上,360度的海景,360度的雪山,一半被夕陽照亮,成為銀色,另一半是灰黃的,有著灰色的厚重的云。看著那被照亮的一半,心里涌出來的,是暮光之城,如果那些雪山是城市建筑的話。
現(xiàn)在,終于有心情坐在三樓休息室,拿上iPad繼續(xù)寫日記了。窗外是正在絢亮的晚霞,這已經(jīng)是第四個傍晚的晚霞了。多么不可思議,天空還那么亮,晚霞還沒有正式燒起來,可是,已近午夜。
11點半,在廣州,通常我會在哪里?在電腦前?或者,在隨便一個什么地方的手機邊上?
這是沒有手機信號的第7天。突然想起,和這個世界失去聯(lián)系已經(jīng)7天了,除了家人,還會有什么人會想念我嗎?會有什么人擔心我嗎?
Day8
2012年12月8日
昨天集體開會,很嚴肅地被告知,第二天早上6點會有一次登陸,很危險,不是所有人都必須去,想去的人都要簽名確認。大家都很雀躍,大部分都去慎重地簽了名,一邊又在開玩笑說船方狡滑,如果只說是6點登陸,大家一定會有意見,而用這樣的形式,大家自愿,就沒人有話說了。
鬧鐘在5:50響起。真不想起來啊。心里默默斗爭了好一陣,對自己說:你不是為了夢想來的嗎?為什么就不能起來?這才掙扎著起來,抹一把臉,搽點潤膚霜,抓起沖鋒衣、救生衣和靴子就往外跑。
很多人都在排隊了,船方準備的早餐是面包火腿,竟然還有白粥。不客氣地吃了一堆,又喝了兩杯茶。外面很冷,還在船上,就遠遠地看到無數(shù)的小企鵝,竟然是那樣的多。
這個島,是這次見到的企鵝最多的,是我喜歡的帽帶,好像還有阿德利。我不求甚解的旅行精神再次發(fā)揚光大,連企鵝的名字也不記,就更加沒去記每次登陸的島嶼的名字了。其實應(yīng)該記一記的,可是記下來又有什么用?重要的是,我來過,而不過我去過具體的哪些地方。
風無比大,無比冷,再不敢像以前那樣隨便套件衣服就亂跑,只為拍照好看。數(shù)不清的企鵝來回地走著,搞不明白,它們這樣來回走有什么意義,只是那樣忙碌著,看似毫無意義地走來走去。路邊有幾具企鵝的尸體,已經(jīng)干枯了,其他企鵝眼睜睜地看著,卻像是無動于衷,還是那樣毫無表情地走來走去。
拍到一只近在眼前的帽帶企鵝,可愛地將頭轉(zhuǎn)來又轉(zhuǎn)去,讓我想起了同樣喜歡在拍照時轉(zhuǎn)左轉(zhuǎn)右的曉嵐。那些山頭上滿是企鵝,要是有密集恐懼癥的人,該是有多恐懼啊。一路要經(jīng)過黑砂石、雪地和冰路,需要涉水涉冰而過。冷得瑟瑟發(fā)抖的時候,就忍不住要想,企鵝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動物啊,這么冷,它們卻這樣漠無表情地走來又走去。到了海邊,又有一堆企鵝們聚集著,似乎在輪流往海里跳,又有不少企鵝在海里跳躍、游泳,那身姿真是優(yōu)美;蛟S,海里的磷蝦才是它們一切行為的終極解釋吧。
回來后覺得徹身的冷,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
反正第二次登陸,在一個多小時后。
第二次登陸,是去捕鯨人島。
之所以記得這個名字,是因為這個島是當年挪威人煉造鯨魚油的地方。岸邊仍有巨大的油罐和一些鐵制設(shè)備,還有少許的木屋,甚至還有兩具十字架,紀念著長眠于此的某人。
雪原真好看,背景是水墨樣的山體,那些流動船的黑白線條,就是天然的水墨畫了。如果給老孫看,他會怎么想呢?這是我們此行唯一見到有金屬制品的海岸。一直到海邊,才看到少許企鵝在金屬邊踱步。給它們與生銹的鐵器合影,似乎有一種人類行為入侵的意味。那么,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多么慘烈的事情啊。人類把鯨魚捕上來,只為了煉造點燈的油,因為用鯨魚油煉就的燈油,不會起黑煙。這是當年的歐洲貴族專用。
當年的挪威人也很聰明,選擇此處,應(yīng)該是因為這里有地熱,把腳埋在海邊的沙子里,很快就能感覺到溫暖。自然真是奇妙的,此處與彼處,總是有這樣與那樣的奇妙,讓我們嘆服,不得不一處處去膜拜。有時候,只要足跡抵達了,便是滿足。
南極需要征服嗎?聽到征服這個詞,心里是赧然的。在自然面前,不是只應(yīng)該順應(yīng),才會有真正長存的美好?
讓他們征服去吧,我只想要順從,安好。
登陸回來,又一次感覺到了深深的空虛,只好又再倒回床上,沉沉睡去。睡覺真好啊,在往回走的海里,隨波浪搖晃著,無思無欲地睡覺。
接下來就只剩飽食終日無所事事了。捕鯨人島是最后一次登陸,所有人都說,最后一次了,可是一定要去的。而回來之后,我只覺得空,很空,只得躲到睡眠里去。
值得一說的是,晚餐時和大胡子結(jié)王一桌,他打了幾個繩結(jié)送給我、小輝和大姐,說是書簽。我想了想,問他:“可以當作手鏈嗎?”他作出思考狀,然后,果然將書簽變成了手鏈。打結(jié)是一項藝術(shù),我只敢遠觀。好可怕,在這個世界上,需要學習的事情還有那么多啊。
晚上是“南極好聲音”,我是評委之一。一通亂玩狂喊,我們隊的王姐得了第二名。真好。
時至午夜,又到了睡覺的時間,敷上面膜沒多久,便困得睜不開眼睛。這是有多久沒有出現(xiàn)過的?啊,在從南極大陸回來的船上,竟然是如此好睡,似乎要把這一年欠下的睡眠全都補回來。
晚安,世界。
Day9
2012年12月9日
沉睡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以至于不忍心醒來。直到12點半,海飛再次進房,忍不住驚呼:“你還在睡?該去午飯了!
好吧,那就去午餐。今天是意大利風情自助餐,于是有N多的面條,吃很多,前菜主食甜品,一樣都沒少。接下來,又該做些什么呢?去甲板抽支煙,想了想,決定再次回到床上。
倒在床上翻了幾頁書,便又是一心只想睡著的趨勢。海飛適時跑進來,抓我出去,說是有會要開。好吧,趕緊起來,卻原來是為下午參觀船長室。每隊只有8個名額,各種注意事項,而且大家需要抓鬮決定到底哪8個人可以去。領(lǐng)隊和隊長是當然之選,不用參與抓鬮,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原來做隊長還是有福利的,雖然我應(yīng)該是最散漫的隊長,多次遭到隊員們的公開不滿。
好吧,現(xiàn)在的期待,便是下午的船長室參觀。大家都想去,畢竟今天開始已經(jīng)不再有登陸和巡游了,而明天,我們就要回到烏斯懷亞,回到陸地。說起來,雖然要求是嚴格的,可后來還是有沒抓到鬮的隊員去船長室門口排隊,默默地進去了。我看到之后,默默向她豎起了大拇指。是的呢,好多事如果不想辦法不去爭取,機會就永遠不可能有。
大家都對船長室很好奇,各種儀器地圖標牌對講機,一個也看不懂,也就草草拍了幾張照片了事。想著世間之事多也如此,之前的期待一旦落實,最后也不過如此,期待的時候最飽滿。其實,從今天開始我就感到越來越空虛,老想著,唉呀,真要回去了呢,年底還有那么多工作啊?墒侨绻嬉@樣一直航行在南極,可能也是會受不了,因為事實上,我已經(jīng)在默默地期待著上岸,去烏斯懷亞逛逛了,所以我已經(jīng)在做著離開的準備了。比如在護照末頁蓋上南極洛克港的郵戳;比如開始處理一些美麗的照片,想著一有信號就要發(fā)上微博微信;比如之前一直很冷漠地看著大家在船上的商店購物,今天也開始拿著信用卡走進去,買了一件印著企鵝圖案的白色T恤,一件藍色抓絨套頭衫,又買了一本南極的畫冊,耐心地等著參與這本畫冊的三位科考專家為它簽名。等待的時候,看到大胡子結(jié)王又在三樓休息室教大家如何打結(jié),各種復雜奇巧光是看兩眼就要投降。人這一生,不懂的事情何其多啊。
就要離開了,我這個隊長終于決定為大家認真服務(wù)一次,于是召集大家晚餐前到六樓甲板泳池邊合影,又去借了“中國國家地理首航南極”的旗幟。大家不計前嫌,準時到場,都穿上我們紅艷艷的沖鋒外套,然后在其他團友艷羨的目光里,圍在泳池邊擺出各種合照的pose,包括江南style的騎馬舞……這個時候,真是歡樂呢,我們以這樣的方式向南極告別,而我們虎鯨隊的隊員們,更不知道何時才能這樣齊整地相聚。
這是靠近南極海面的最后一夜了,再也沒有火燒般的晚霞。我一直在三樓休息室里,跟認識不認識的人聊天。當音樂和歌手來到,我們又在一起跳舞。船身輕晃,我們起舞,沒有什么比這個更美妙的了。
記住這一夜。
Day10
2012年12月10日
這一天的每時每刻都在靠近陸地。又是臨近中午才起床,天氣陰冷,套上羽絨外套去甲板,感受著船身的搖晃,想起前兩天團友們對天氣的議論,還有人跟老林開玩笑,說來南極都沒暈過船,算是白來了。老林啼笑皆非,最后只得說,其實南極不是這個樣子的。
那么好,今天真的有微浪了,真的沒有藍天了,可是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我們馬上就要到烏斯懷亞了。
下午在四樓劇場最后一次集合,除了船方的感謝和告別,就是為大家發(fā)放“中國國家地理首航南極”的證書。這是值得紀念的證書。再過幾個小時,我們就將不在海面上航行了。然后,所有人又都到六樓泳池邊,我們?nèi)w合影。181個火紅的身影,在攝影師偉哥的相機里頭看時,有如一朵怒放的紅玫瑰。
因為各種告別儀式,各種糾結(jié)的情緒更加強烈起來,悶悶的,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期待早點抵岸,我們好去“世界的盡頭”逛逛。想想也好笑,我們其實是從“世界的盡頭”之外而來,為什么還那么想去這個叫烏斯懷亞的小鎮(zhèn)呢?
可是船方并不急,傍晚還有個告別晚宴。我們聚在一起說;“還是不要晚宴了吧,讓我們早點上岸!被蛟S因為總是想著既然都來了,為什么不去看看的情緒,我們在等待告別晚宴的時候極不平靜。晚宴終于開始了,當看到船艙外終于出現(xiàn)烏斯懷亞的陸地時,大家都叫喊起來,迫不及待地回房間換下晚裝,等著上岸。
我在烏斯懷亞逛了3個多小時,直到11點半之后,才在攝氏7度的夜晚回到“南冠號”。這個小鎮(zhèn)天生就是為南極游而存在的,每一條街道的路牌,除了標注著路名,還有準確的經(jīng)緯度。本來是有同伴一起逛的,可是不知怎么就落了單,后來又遇到其他人,再結(jié)伴一起走。在開始下雨的夜晚,我們一拔人努力地尋找著寫著“世界盡頭”的標志。如果是在其他地方,我肯定是不屑這么干的,要知道,有一大幫人都去大啖傳說中的皇帝蟹了呢?墒,這是在烏斯懷亞,有《春光乍泄》、梁朝偉、張國榮的印跡。抱著這樣文藝的想法,我在這個小鎮(zhèn)的雨夜里走來走去。最后終于不耐煩了,故意落了單,在碼頭的屋檐下坐下來,將自己認真的地放空了好一會兒。
和世界失去聯(lián)系的第十天,我又回來了。而明天一早,我們又將飛回布宜諾斯艾利斯。
南極,雖然去過了,可是我知道,它仍然是最終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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