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
顧聿衡看她暗度陳倉成功后那淡淡的笑容，恨得牙癢癢，可更癢的是心里，仿佛有什么東西，一點一滴地往里面鉆，再緩緩地滲透，很慢很輕，讓人難耐。
1
后來辛圓缺回憶起來，自己那段時間，說的話里，總是充斥著“嗯，好”或者“嗯，挺好”。
她拿起政治書，抽過剛剛做題的那張草稿紙，不再多看于敏敏趾高氣揚(yáng)的樣子一眼，就垂著頭走向她的位子。辛圓缺和顧聿衡坐在從門邊數(shù)過來第二組的第六排，也是最后一排，于敏敏則坐在第一組第四排。
于敏敏的同桌是個流里流氣的男生，見辛圓缺過來，便吹了聲口哨，晃著腿，吊兒郎當(dāng)?shù)卣f：“悶葫蘆，歡迎��！”一邊說卻一邊將腿伸到了辛圓缺的椅子前面，顯然有意為難辛圓缺。
辛圓缺也不動，就在桌邊站著，繼續(xù)垂首看剛剛那道課外思考題。因為剛剛于敏敏那一驚，她靈光一現(xiàn)，換了種思路，果然難題迎刃而解。手里的圓珠筆在草稿紙上奮筆疾書，渾然不把挑釁的男生放在眼里。
最后上課鈴響起，那男生嗤了一聲：“無聊�！笔栈亓艘呀�(jīng)晃酸了的腿。
“你當(dāng)然很無聊�！毙翀A缺一邊腹誹，一邊抽過椅子坐了下來，看著草稿紙上的結(jié)果，滿足地呼出口氣來，做難題果然會帶來極大的成就感。
顧聿衡一邊應(yīng)付著沖他抱怨早上沒一起進(jìn)校門的于敏敏，余光則收進(jìn)了這邊的全部情形，從他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辛圓缺表情平和的側(cè)臉，鵝蛋臉，下巴小巧而倔強(qiáng)地往外翹著。他清楚記得，那中間有一個小小的凹槽，會讓人遐想，當(dāng)手指輕按在那里，是怎樣的感受。
雖然明知這純屬含著惡意的無聊揣摩，他心跳仍然有點加速。
政治課上完，顧聿衡已經(jīng)成功地安撫了于大小姐的情緒，雖然其間他說的最長的一句話，不過十個字。
“回去吧�！毕抡n鈴初響，他就趕于敏敏走。
“干嗎？下節(jié)化學(xué)課，不能一起坐了？”于敏敏橫了他一眼，略含不滿地撒嬌。
顧聿衡手上轉(zhuǎn)著筆，毫不在意地調(diào)笑：“你剛剛說了那么多話，回去喝口水養(yǎng)養(yǎng)嗓子，化學(xué)課我打算睡覺，你坐我旁邊也沒意思，反而有風(fēng)險。”
于敏敏和顧聿衡算是青梅竹馬，至少在她看來是這樣的，以前兩家住得近，家里大人又交往頗深，給了她充分的機(jī)會名正言順地纏著溫和有禮性格陽光的顧聿衡。她從小便對所有人宣告，長大后一定要嫁給顧聿衡，顧聿衡聽了好似也沒有什么特別大的反應(yīng)，兩家大人也都笑得意味深長。這一切的和平，一直維持到顧聿衡的父親背叛他母親被發(fā)現(xiàn)。他媽媽也是個烈性的人，二話不說，離婚，帶著兒子離開。那個時候剛好他爸爸顧天行面臨升職考察，為了避免他媽媽將事情鬧大，只得同意她將顧聿衡帶走。
那個時候，顧聿衡才小學(xué)三年級，剛滿十歲，以前一直當(dāng)成天神般敬仰的父親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毀于一旦。他拒絕顧天行的探視，并且以自己的姓相威脅，要求這個男人滾得越遠(yuǎn)越好。他自己的性格則漸漸變得痞了起來，比起以前骨子里帶點傲氣的疏離顯得隨便了許多，雖然成績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甚至越來越優(yōu)秀，卻有了一群混得很開的朋友，說穿了，就是正邪通吃。
于敏敏說不清這是好還是不好，她只要能夠待在他身邊就是。
從小學(xué)、初中到高中，她動用父親的關(guān)系，軟磨硬泡，始終能夠跟他在同一班上。她長得不錯，父親仕途順利，巴結(jié)者一堆，她也有了自己的追隨者，可以為她心甘情愿地做一些這個時候叫做“壞事”的事情。
她不在乎成為別人眼中的壞女孩，只要能守在顧聿衡身邊，利用她那些所謂的勢力，讓他縱使身為女生心目中的傾慕對象，卻無人敢靠近染指……一切的一切，為的無非還是最初的那個宣言，她長大了，一定要嫁給他。
可這么多年的了解，讓她知道，現(xiàn)在的顧聿衡性格有多執(zhí)拗，絕對的說一不二，她也不敢太過分。
何況此時顧聿衡給出的理由，十足十的是為了她考慮，隨意換位子這件事，還是有違班規(guī)的。因此她放棄了繼續(xù)撒嬌，起身走回位子，敲了敲辛圓缺的桌子，語氣依舊頤指氣使：“你回去。”
辛圓缺正有些發(fā)呆，聞言“哦”了一聲，就拿著自己的書往回走，聽后面那男生給于敏敏語氣夸張地說她根本就是塊木頭，而于敏敏滿意地大笑。
她坐回自己的位子，感覺到來自身邊如影隨形持久不散的目光，便側(cè)過頭去，顧聿衡正趴在桌子上，眼睛直直地盯著她，毫不閃躲，目光可以稱作飽含興味。
“怎么了？”辛圓缺露出點好奇地問。
顧聿衡勾起嘴角，從桌上撐起身子，靠回椅背，懶懶地說：“我在想你背叛組織真夠快的�！�
辛圓缺由心底笑了出來：“我記得昨天是你提醒我不要得罪于敏敏�！�
“那你就忍心得罪我？”顧聿衡蹙眉，故意挑釁。
辛圓缺心里偷偷地想笑，面上卻十足惶恐地否認(rèn)：“不不不，得罪你，我覺得后果比得罪于敏敏還嚴(yán)重，那樣等于同時得罪了兩個人，我何苦呢？”
顧聿衡看著辛圓缺：“那……以后怎么辦呢？”
辛圓缺露齒一笑，十分坦然：“我不知道。”
顧聿衡沒說話，直到上課鈴響起，他才問：“你就不肯為我做一點點犧牲？”
辛圓缺聞言，有些錯愕，眨了眨眼，很認(rèn)真地看著他說：“是不敢�！�
何況，她怕他其實樂在其中。
化學(xué)課，顧聿衡如他所言地趴在桌子上睡覺，辛圓缺看著他露了一小半的側(cè)臉，在碎發(fā)的遮掩下濃黑的眉毛和挺直的鼻梁，眼睫毛很長很濃，但不翹，直直地張著……心里莫名其妙有點澀澀的她，拿著鉛筆就在草稿紙上開始勾畫他出眾的輪廓。
雖然肖雪以前沒錢供她去學(xué)畫，可去書城偷偷翻過很多畫冊的她想，顧聿衡有不輸給任何石膏的比例最佳的輪廓。
剛開學(xué)的時間都會讓人覺得過得很慢，辛圓缺和顧聿衡的關(guān)系也依然那么不冷不熱地吊著。
具體說來，就是說熱，肯定沒進(jìn)展到熱的程度；可說冷，他們每天都因跟對方聊天而愉悅?cè)f分。
他們所在的（1）班是實驗班，可真正聲名在外的不是這一點。不到三天，年級上的人都知道了（1）班是年級上帥哥美女最多的班級。以前七育初中部的校帥，也就是顧聿衡在（1）班，以前初中部的�；ā诿裘簦冢�1）班，而以往年級上也很受歡迎的陳易也在（1）班，而，（1）班還多了個辛圓缺。
雖然她盡力，爭取做到默默無聞，可還是被很多人發(fā)現(xiàn)了，（1）班悄無聲息地藏著一個女生，長得就如畫里走出來的一樣。
有人開始暗地里質(zhì)疑于敏敏的�；ǖ匚唬袩o數(shù)男生開始有意無意在辛圓缺面前出現(xiàn)，借著相互推搡打鬧打斷去上廁所的她；食堂打飯時故意在她身邊擁擠，趁機(jī)想與她搭話；給她買水遞字條塞情書；甚至有直接采取身體接觸的，某一天辛圓缺放學(xué)回家，突然就被一個男生從身后抱住了……
可無論以上哪種，辛圓缺的表情都是萬年不變的雕像臉。
推搡打鬧，她安靜地站在一邊等你們鬧完。
打飯時的推擠，她就默默地先撤到隊伍外，絕對不介意因此多排幾次隊。
買水，她不要，遞字條，她大大方方地放在桌邊，當(dāng)面給情書便直接退還。
至于偷抱她那個男生，當(dāng)時倒?jié)M是得意，到處宣傳，因為他不僅抱到了辛圓缺，還看到了她皺眉的樣子。可第二天傍晚的時候這男生腿就折了，對所有人只哭喪著臉說自己摔了，還說辛圓缺是不祥之人碰不得。
辛圓缺聽顧聿衡講了后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顧聿衡看著她那笑，心想誰會說她是塊木頭真是沒眼了，正想繼續(xù)逗她，問她別人說她不祥，她就沒反應(yīng)嗎？
前排的陳易此時卻很嚴(yán)肅地轉(zhuǎn)了過來，喊她：“圓缺�！�
“嗯？”辛圓缺眼睛稍稍睜大了一點，唇邊還帶著沒來得及收起的半分笑意，抬眼看向陳易。
“我跟你住在一個方向的，從明天開始我們一起回去吧�！标愐渍f得很坦然和坦蕩，仿佛提出一個最平常、最普通的建議。
辛圓缺難免驚詫：“�。靠墒俏易呗��！�
陳易微笑著頷首：“嗯，我也走路�！�
“以前沒看見過你……”辛圓缺猶疑著問。
“以前我騎車，可我的車昨天在文具店門口又被偷了，暫時沒那個打算再買。”陳易笑容溫和，目光也是同樣的程度，柔和而不逼人，清清亮亮的看著很舒服。
“這樣啊……”辛圓缺這一次有了點手足無措，陳易跟她算是比較熟的人了，畢竟坐在她斜前方，她沒辦法用那么冷淡的態(tài)度若無其事地給帶過，何況他滿是友善……
目光不經(jīng)意間晃過了身邊的顧聿衡，只見他的注意力好像已經(jīng)不放在這個上面了，正在跟一個過來找他的好友聊周末一起打籃球的事，身子便這樣側(cè)了過去，半背對著她。
“圓缺？”陳易察覺到她的心神無屬，便輕喚著追問了一句。
“啊……”辛圓缺察覺到自己居然走神，難免尷尬，而更不知是因為賭氣還是真的對陳易沒有戒備，只是沖陳易抱歉地笑了笑就點頭答應(yīng)了，“好啊，一起走�！�
在她說完后，卻錯過了顧聿衡的背于瞬間的微微僵直。
陳易就這樣成了辛圓缺身邊的“護(hù)花使者”。
這個時候的追求，多少就帶著些少年心性。那些男生被辛圓缺不算是冷臉，而是絲毫不會有任何表情的木頭臉擋過幾回后本就興致缺缺，又有人傳說她是“不祥之人”碰不得，就算不是不祥，也顯然背后還有誰罩著她。這又出了個陳易，雖然兩人看起來不親昵，但他們也斷然沒有再去騷擾辛圓缺的理由。
辛圓缺由此安靜了下來，不由得也有點感謝陳易。雖然她還是很想問他，打算什么時候買自行車�？擅看螌χ麥厝岱�(wěn)重的笑臉，她就有些不知該怎樣將話題轉(zhuǎn)到那上面去了。
而顧聿衡也沒什么變化。每天早上跟于敏敏一起走進(jìn)教室，放學(xué)倒不一起，因為住的不是一個方向，早上也是因為于敏敏會在校門口等著他，才能一起進(jìn)來。他還是那樣，擦著打鈴走進(jìn)教室，所以每天早讀課鈴聲響起的時候，就能看到他和滿是笑容的于敏敏一起進(jìn)門，再一前一后各自回到位子，俊男美女的組合，本身就十足耀眼。雖然他從沒有承認(rèn)過他和于敏敏在談戀愛，但哪個人不是這樣認(rèn)為的呢？
隨著時間安穩(wěn)地向后移動，每個人看似都各就各位，讓生活按部就班地繼續(xù)，但偶爾總有點意外的。
于敏敏因為�；ǖ匚皇艿酵{，隨時不忘挑釁辛圓缺，仿佛看她悶悶地不知反抗地受她支使就能獲得莫大的滿足。
開學(xué)第四周周一的政治課，于敏敏又來找辛圓缺換位子，辛圓缺卻抬首，輕聲卻堅定地對她說了個：“不。”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20200752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