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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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夜深人靜的晚上，如往常一般，云歌給劉弗陵讀南疆地志聽，在先人的筆墨間，兩人同游山水，共賞奇景，讀了很久，卻聽不到劉弗陵一聲回應(yīng)。
云歌害怕，“陵哥哥�！�
臉貼到他的心口，聽到心跳聲，她才放心。
把書卷放到一旁，替他整了整枕頭和墊子，讓他睡得舒服一些。
吹熄了燈，她躺在他身側(cè)，頭貼著他胸口，聽著他的心跳聲，才能心安地睡覺。
他的心跳聲是她現(xiàn)世的安穩(wěn)。
半夜時，劉弗陵突然驚醒，“云歌。”
云歌忙應(yīng)道：“怎么了？”
劉弗陵笑問：“你讀到哪里了？我好像走神了�！�
云歌心酸，卻只微笑著說：“我有些累，不想讀了，所以就睡了�！�
劉弗陵聽著外面雪花簌簌而落的聲音，覺得胸悶欲裂，“云歌，去把窗戶打開，我想看看外面�！�
“好�！痹聘椟c亮燈，幫他把被子攏了攏，披了件襖子，就要下地。
劉弗陵說：“等等�！彼霂驮聘璋岩\子扣好。
因為手不穩(wěn)，每一個動作都異常慢。云歌卻好似全未留意到，一邊嘰嘰咕咕地說著話，一邊等著他替她整理，如同以前的日子。
等他整理好了，云歌走到窗前，剛把窗戶推開，一陣北風(fēng)就卷著雪花，直刮進(jìn)屋內(nèi)。吹得案頭的梅花簌簌直動，屋內(nèi)的簾子、帳子也都嘩啦啦動起來，榻前幾案上的一幅雪梅圖嘩啦啦地翻卷，好似就要被吹到地上。
云歌忙幾步跳回去，在畫上壓了兩個玉石尺鎮(zhèn)。
她鉆進(jìn)被窩，“真夠冷的！”說著用手去冰劉弗陵的臉。
劉弗陵覺得臉上麻酥酥的，并無任何冷的感覺，他用手去觸碰云歌臉頰上未化的雪，也沒有任何感覺。
雖是深夜，可大雪泛白，絲毫不覺得外面暗，天地間反倒有一種白慘慘的透亮。
院子里，云歌本來堆了兩個手牽手的“人”，但因為雪下得久了，“人”被雪花覆蓋，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的形狀。
兩人擁著彼此，靜靜看著外面。
天地?zé)o聲，雪花飛舞。
他覺得心內(nèi)越來越悶，雖然沒有疼痛，半邊身子卻開始麻木，在隱隱約約中，他預(yù)知了些什么。
劉弗陵輕聲問：“云歌，你會忘記我吧？”
云歌用力點頭，“嗯，我會忘記你�！�
“云歌，看到桌上的雪梅圖了嗎？我在它最美的時刻把它畫下，它的美麗凝固在畫上，你就只看到它最美的時候。其實，它和別的花一樣，會灰敗枯萎，丑陋凋落，我也如此，并不見得有那么好，如果我們生活一輩子，我照樣會惹你生氣，讓你傷心，我們也會吵嘴慪氣，你也會傷心落淚�！�
他緊握住了云歌的手，貪戀著塵世中的不舍，他唯一的不能放心。原以為只要他有情，她有意，他就能握著她的手，看天上云卷云舒，觀庭前花開花落，直到白發(fā)蒼蒼�？稍瓉�，他拼盡全力，能阻止生離，卻無法推開死別。
“不要念念不忘梅花最美麗的時刻，那只是一種假象。如果用畫上的梅花去和現(xiàn)實中的梅花做比較，對它們不公平。”
云歌緊緊合上雙眼，睫毛卻在不住顫抖，“嗯�！�
風(fēng)揚起了她的發(fā)，和劉弗陵的交纏在一塊兒。
他在微笑，可他的眼睛里是擔(dān)心，說話漸漸困難，也明白她都知道，他和她之間無須多語，可就是不能放心，“記得我們那次看日出嗎？不管發(fā)生什么，都不要放棄，堅持走下去，肯定會有意想不到的風(fēng)景，也許不是你本來想走的路，也不是你本來想登臨的山頂，可另一條路有另一條路的風(fēng)景，不同的山頂也一樣會有美麗的日出，不要念念不忘原來的路……”
云歌輕輕親了一下他的唇，微笑著說：“你放心，我會離開長安的，會忘了這里的一切。我會去苗疆，去燕北，走遍千山萬水，我還會寫一本菜譜，也許還能遇見一個對我好的人，讓他陪我一起爬山，一起看日出，讓他吃我做的菜，我不會念念不忘你……我會忘記……”云歌一直笑著，聲音卻越來越低，逐漸被強勁的北風(fēng)埋沒，到后來已分不清是在對劉弗陵說，還是對自己說。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天地間蒼茫一片，除了漫天大雪，再無其他。時間也仿佛被那徹骨的嚴(yán)寒所凍結(jié)，兩人相依相靠，靜擁著他們的地老天荒，是一瞬，卻一世，是一世，卻一瞬。
劉弗陵想抬手去摸摸云歌的臉頰，卻沒有一絲力氣。他努力地抬手，突然，一陣劇痛猛至，胸中似有萬刺扎心，連呼吸都變得艱難，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zhuǎn)，他吃力地說：“云歌，給我唱首歌，那首……首……”
如有靈犀，云歌將他的手輕輕舉起，放在了臉頰上，摟著他的腰，貼著他的胸口，輕聲哼唱：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
劉弗陵的眼前慢慢變黑，他努力想再多看一眼云歌，可她在自己的眼中慢慢淡去，漸漸隱入黑暗。拼盡全力，八荒六合的擔(dān)心、五湖四海的不舍也只是化作了心底深處一聲無痕的嘆息，散入了生生世世的輪回中。
……
天上的星星流淚
地上的花兒枯萎
冷風(fēng)吹冷風(fēng)吹
只要有你陪
……
聽著他慢慢消逝的心跳，云歌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直到最后一點血色都無，慘白如窗外的雪花。
一室寂寞的寒冷。
殿內(nèi)的簾子嘩啦啦地飄來蕩去，愈顯得屋子凄清。
她臉頰上的手逐漸冷去，直至最后冰如寒雪，她卻毫無反應(yīng)，依舊一遍遍地哼著歌。
歌聲溫柔婉轉(zhuǎn)，訴說著一生的相思和等待。
漫長的黑夜將盡。
遠(yuǎn)處白蒙蒙的天，透出道道燦爛的金紅霞光，飄舞著的白雪也帶上了緋艷。
云歌抬頭，望向窗外。
“陵哥哥，太陽要出來了，我們可以看雪中日出呢！”
身畔的人沒有任何反應(yīng)，面色安詳，唇畔含笑。
她用力抱著他，抬著頭，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東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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