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螳螂的愛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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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茫的大海,有風,也有浪。
海底深處,微生物自由而散漫,一群群,一團團,沒有侵擾,沒有聲響,這樣過了幾億年。
不斷聚合的微生物漸漸形成黏膜狀,浮游在水里,隨波逐流,海水的溫度在升高,風浪也很大,黏膜狀物質從海底沖滾到了海面,從海面翻滾到海底,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這些生物身體膨脹的速度在加快,然后慢慢成形,并有了屬于自己的名字——腔腸動物。
處于生長發(fā)育狀態(tài)的黏膜狀身體,形狀還很不規(guī)則,身體中間正逐漸呈現(xiàn)一個漏斗狀的口子,漂浮過程中,水流通過這個口子下漏,順水而下的一些小生物便被粘住,然后慢慢被分解消化。
這個漏斗狀的口子,就是后來所有動物嘴巴的雛形。
正是這“天下第一嘴”,開始了最初的吞咽,雖然食物來得有點被動,總還是有。不斷的水流輸送,不斷的粘取吞咽,進化出了最初的消化系統(tǒng),把加工過的養(yǎng)分輸送到身體不同的部位。當然,這時的身體“構造”極為簡單,極為脆弱。
風起云涌,潮起潮落。漂浮在水里的這團黏膜狀物質不能自已,時上時下,海面的光亮,海底的陰暗,有風的波濤洶涌,無風的沉寂死靜,永不停歇地刺激著。因為食物供給不斷,營養(yǎng)充足,這團黏膜狀的物質漸漸有了可以感受外界變化的神經。由這根神經牽引著,身體不斷感知,集聚量變,之后竟慢慢滋長出了眼睛,開始打量和審視這個世界。
當生物有了動物和植物的區(qū)分,便呈現(xiàn)出不同的進化形態(tài),動物憑著對環(huán)境超常的適應能力,以一種適者生存的殘酷規(guī)則,無畏地加入生存博弈的游戲中:從海洋到陸地,從軟體到脊椎,從無性繁殖到雌雄異體,從卵生到胎生,歷經億萬年,生命開始走上了進化的“高速公路”。
生命的每一次進化貌似偶然,實際上,是對環(huán)境艱難、漫長的適應。生命的每一次進化盡顯神奇,無一例外,都是從簡單到復雜。
無性生物可以靠不斷的分裂代代相傳,有性生物只有靠交配才得以延續(xù)種群。交配并不總是輕松快樂的,有些生物的交配不僅艱難,可能還要冒著生命危險。
螳螂的身姿優(yōu)美,有保護色,有暗器,也有精巧的擬態(tài),更有一雙鐮刀狀的撲捉足。僅靠這幾項條件,生存在自然界,應該算是武林高手,功夫自成江湖一派。
螳螂真正聞名天下的,不是他們身體的獨門絕技,也不是他們捕捉害蟲的先進事跡,而是他們那些撕心裂肺的做愛方式。
螳螂進入發(fā)情期,開始尋覓交配對象,一旦瞄上目標,便不離不棄,十分執(zhí)著,雄螳螂和雌螳螂會翩翩起舞,也會前跑后追,極盡浪漫,有時嬉鬧會超過一兩個小時。
當雄雌螳螂發(fā)生交媾,進行到一半時,便出現(xiàn)了驚悚的畫面:貌似親昵的雌螳螂在雄螳螂身下扭過頭,反咬雄螳螂的頭,一口一口地吃下去,雄螳螂也不反抗,仍然專心交媾,聽任這樣的撕咬和吞噬繼續(xù)進行?刂菩垠虢绘诺纳窠洸辉陬^部,而是在腹部,直到雌螳螂吃到雄螳螂的腹部時,交媾才會停止。
一生只做一次愛,就死在愛人的身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雄螳螂無怨無悔地做了動物界的風流鬼,雌螳螂則落下狠心弒夫的罵名。這是一曲生命的悲歌,還是愛情的贊歌?
雌螳螂一定是被冤枉了。
巡游在綠植郁蔥的環(huán)境,以她的家傳武藝,有太多小昆蟲難逃魔掌,應是不缺吃喝的。反常的行為勢必有著特別的原因,雌螳螂進入發(fā)情期才交配,然后,馬上會面臨產卵的過程,這時,雌螳螂做了最壞的打算,既然要懷孕了,不能四處捕捉獵物,那最好在孕前盡可能多吃一些。只有營養(yǎng)足夠充沛,才能保證成卵的數(shù)量足夠多。在她的意識里,選擇交配,就是承擔了養(yǎng)育責任,要為下一代著想,就得保證營養(yǎng)和安全,決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
她交配后幾天就會排卵,養(yǎng)孩子得有房子,蓋房子可不是個簡單的事兒,她要爬到很高的樹枝上,“房子”建低了不行,不堅固也不行,既要防備偷吃卵者,還要熬過冬天。雌螳螂不吃肉根本沒力氣,營養(yǎng)也不足,況且到時挺著個大肚子到哪里去“打獵”呢?于是,雌螳螂只好就地取“材”了。
雌螳螂的無奈和靈活,在證明著一種生存哲學,無情野蠻的行為引來了更多的爭議,但為了生養(yǎng),為了做一個合格的母親,似乎一切行為都有了可以原諒的理由。
然而,這樣的天性是如何養(yǎng)成的呢?
螳螂為了保證捕獲的靈活性,一定要保持身體的輕盈,這樣就不能吃得太飽,得保持在中度饑餓狀態(tài)。平時當然是沒什么問題的,可是一旦懷孕產卵,營養(yǎng)和體力會跟不上。在人類的實驗室里,如果讓雌螳螂飽食美味,即便發(fā)生交配,也不會出現(xiàn)吞噬雄螳螂的現(xiàn)象。
螳螂卵的孵化期超長,生存的危險性極高,如果不能產更多的卵,幼卵的成活率就是一個大問題,一群一群的螞蟻,常常是勤勞而堅韌的偷食者。另外,排卵需要排在“卵鞘”里,而制造“卵鞘”的材料,是雌螳螂身體排出的、類似泡沫狀的分泌物硬化而成,這同樣需要大量的食物供應。
生死離別,心心相印,為了生養(yǎng),舍身為子,雄螳螂提早盡了父親的責任,應死而無憾了。
特別的生存環(huán)境,特別的生養(yǎng)條件,只能這么殘酷又悲壯地一代一代傳承下去,螳螂 4000 萬年以上的進化史,有力地證明了這種生命的堅韌和頑強。無論雄螳螂是為情而死,還是為子而亡,魂歸路上,并不孤單。與他一樣演繹愛與死亡傳奇的,還有雄蜜蜂和雄金龜子。
昆蟲螳螂,雖是有別于脊椎動物譜系,屬于另一脈的生命奇跡,依然有著食物鏈上的精彩傳遞,普世生存與生養(yǎng)的物種價值。
小小的不起眼的昆蟲螳螂實在是撞上了好題材:性與死亡——好萊塢永遠講不完的故事;愛與生養(yǎng)——自然界物競天擇的神秘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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