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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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鍋里冒出的蒸汽撲上了我的臉，在那朦朧的霧氣當(dāng)中，我看到那人以橫刀立馬的姿勢拿著那把網(wǎng)篩。
今日陽光甚好，師父從山下回來了，我身上的夾板也到了徹底拆除的時候。一想及此，我便覺得周身舒暢。
可左等右等，我也沒等到師父回來給我拆夾板，這讓我期盼的心很受傷。于是，我走到院門口，糾結(jié)良久要不要破壞師父定下的禁足令，終于邁出了院子。我來到師父住處的后窗臺下，還沒有走近，便聽屋子里發(fā)出一聲怒喝：“禽獸啊，禽獸！上人，現(xiàn)如今只有您出馬，才能阻擋得了他！”
師父清朗的聲音傳來：“上將軍過獎了，您的十萬雄兵尚且沒能阻擋他，何況老夫？”
師父的聲音里夾了些譏諷，別以為師父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便看透了世情，其實他平日里譏諷冷嘲一樣不少，十足一個老憤青。
那人痛哭流涕，聲淚俱下地道：“上人，李澤毓的黑鴉軍所到之處，赤地千里，寸草不留，楚國、越國被奪城池?zé)o數(shù)，城里百姓被燒殺無數(shù)，他又喜美女，所建樂宮延綿十里，以俘獲投降的官員子女充斥后宮，與侍衛(wèi)舊臣淫戲，白日堂上宣淫，所做皆是無恥禽獸之事！以往能牽制他的綺鳳閣又四散飄零，上人，只有您出山，才能阻得了這場世間大禍啊！”
綺鳳閣，是遍布天下的俠義殺手組織，突起于亂世之中，專殺十惡不赦之人。李澤毓鐵蹄踏過之處，便有他們的身影。閣主梅落疏僅在武林大會上露過一次面，盛名便傳遍天下。不為別的，只因他一出現(xiàn)，眾人皆想不到他如此年少，一張雌雄莫辨的娃娃臉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jì)，于是，他少年英雄絕世天才的名聲更上了一層樓，未了，竟與名滿天下的師父相平。
我想師父是有點兒瞧不起這位閣主的，瞧不起的原因，是因為這位閣主年紀(jì)輕輕，便名滿天下，他臨到中年，才和這黃口小兒齊名，難免心底不平衡，再加上綺鳳閣在亂世被人尊崇，以天下為己任，是亂世英雄，和師父對世事漠不關(guān)心成鮮明對比，這些都是師父不喜歡的。師父每提起綺鳳閣，便會從鼻孔里哼一聲出來，認(rèn)定這批人是螳臂當(dāng)車，吃飽了撐的。
再加上綺鳳閣為殺手組織，閣主身份撲朔迷離，有人說閣主是某國的公主，又有人說閣主是某國的將軍，曾官拜廷尉，是某國暗地里在江湖上埋下的一顆棋子。綺鳳閣打出的名號，是以滅盡天下不平之事為己任，雖然綺鳳閣名滿天下，但世人只知道這閣主年少，卻不知道閣主是男是女，更讓師父添了幾分不滿，認(rèn)定一個連是男是女都不敢清楚示人的人和自己齊名，讓他頭頂上積了灰蒙蒙一片烏云。
其實關(guān)于綺鳳閣主這事很有些破綻，比如說，世人既不知道這閣主是男是女，又怎會知道這閣主年少？所以說，傳言不可信。
在痛哭聲中，師父揭開茶杯浮了浮茶葉道：“既如此，你們這些老臣子為何不殉了前朝？我看你們在李澤毓的鐵蹄之下過得挺滋潤的啊�！�
那人悲憤莫名，道：“上人，老夫忍辱負(fù)重，等的就是那天降大任之人，能領(lǐng)著我們重拾故土，死很容易，但有重如泰山，輕如鴻毛。李澤毓行如此禽獸之事，老夫?qū)嵲诓荒苋塘��！?
師父的聲音依舊清朗：“是嗎？”接著又喝了一口茶。
我思及師父平日里拆板子時對我下手之狠，和屋內(nèi)那人有了同仇敵愾之心，和著那人的聲音把“禽獸”兩字念了又念，后邊都加上了“師父”兩字。
師父雖然被稱為世外高人，但他著實沒有做世外高人的覺悟，對那幾個國破家亡的某朝舊臣子敷衍了一番之后，讓師兄全把他們趕下了山。
今日陽光甚好，我的視力也好，隔了老遠(yuǎn)，我都能看得清那些老臣子們悲憤欲狂、對師父極為失望的神情，簡直不敢相信這便是名滿天下的正義代表清秋上人，他們連連痛呼：“綺鳳閣主啊綺鳳閣主，如今您在哪里？”
師父在陽光下扯了扯嘴角，我看懂他眼底的意思：誰能活到最后，才是勝利者。綺鳳閣主這么大的名號，幾年之內(nèi)便名滿天下，與老子齊名，還不是照樣死在了老子的前頭？
其實我對師父那名滿天下的名號也有些懷疑，不知道他這名號到底從哪兒混來的。
師父在屋子里喝了一口茶，才道：“月牙兒，進(jìn)來，拆板子�！�
我見師父神清氣爽，沒有一絲怪罪之意，但思及他以前笑得越和藹下手越狠，我還是小心翼翼，從墻根兒處往師父那邊慢慢移了過去，并找好了退路，想著萬一不對頭，拔腳就溜。
師父年紀(jì)其實不大，看起來也不過三十來歲的樣子，但為了成就他的名聲，于是留了幾縷很長的胡子，為了讓他名聲更上一層樓，便把那幾縷長須染得雪白。所以，每當(dāng)我看到師父的時候，都忍不住要想，人們尊敬他，到底是尊敬他的為人，還是尊敬他那幾縷染得雪白的長須呢？
正想著，師父一把撈過我，手一伸就如提小雞一般把我放到了炕上，一邊給我拆板子，一邊和我商量：“月牙兒，以后你有什么打算？還想著做神偷？”
他的話語著實和藹，讓我生出了幾分警惕：“師父，您不同意？”
我聽到了骨頭咔嚓咔嚓的聲音。
師父語氣越發(fā)和藹：“同意，怎么會不同意呢。只不過月牙兒，如今你渾身的骨頭雖然在師父的妙手之下好得七七八八了，但經(jīng)絡(luò)受損，身上的部件又是拼湊起來的，學(xué)高難度的武功是不成了�！�
我對“拼湊起來”這詞比較敏感，于是問道：“師父，骨頭不是長好了？我身上還有什么拼湊的？”
我轉(zhuǎn)過頭去，忽見他避開了我的目光，眼底似有水光，師父面癱的樣子，我瞧得多了，他這般感性的模樣，我倒是從來沒見過。
他咳了一聲，眼底神色如常，讓我懷疑自己眼花看錯了。他低聲道：“月牙兒，無論怎樣，師父都不會讓你散了的�！�
他的話讓我想起了拼湊的木偶人，廟里的泥偶人，以及糕點拼成的娃娃，不由得砸吧了一下嘴道：“師父，我不會辜負(fù)您的一片心意的，師父，您要教我什么武功？”
他的語氣更為和藹：“有一樣武功你不得不學(xué)，便是逃跑用的輕功，你沒成神偷之前，得先做小偷，定是要被人四處追打的，所以，從今日開始，師父便教你怎么樣才能逃得瀟灑，逃得盡興�！�
他的語氣太過于熱烈，讓我更添警覺：“師父，您不是又在研究什么新武功，沒找到人練手吧？”
他手上一停，半晌才道：“月牙兒，你太敏感了�！�
我：“……”
于是，在師父的堅持之下，我開始跟他學(xué)那名為祥云十八梯的輕功。據(jù)他說，這門輕功使得好了，可以在空中兩腿相擊，翻騰十八次，任何人都追不上。我的骨頭長好之后雖然脆弱，但身子倒輕了幾分，學(xué)這門武功事半功倍，可我老惦記著那縮骨功，想棄這門而學(xué)那門，每次提及，總被師父痛罵，說我只想那雞鳴狗盜之事，對我痛心疾首。
我心想這逃跑奇功不一樣的也是雞飛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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