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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jié) 第三章

主任有點看不下去了,就說陳群啊,你給孩子這樣喝啤酒可不是個事兒,小碎娃娃,哪能拿酒當飯吃?陳群滿不在乎地說,喝不壞,報上都說了,啤酒是液體面包呢。哎?我說主任,你不是批評我當班喝了你家的啤酒吧?那小彭、小付他們,誰不比我家孩子喝得多?這話一出口,搞得主任很被動。王主任訕訕的,忙解釋,你喝你喝,怎么就成了我家的啤酒呢?

如此一來,到秋天結賬的時候,我們發(fā)現,糧店為積極貫徹上面精神,深入推進企業(yè)改革,大力開發(fā)的新業(yè)務,也就是這樁“一準能賺”的賣扎啤的好買賣,其實不賺不賠,剛剛好夠保本。

我一直以為,夏天是個迷人的季節(jié),在酷暑里,我們揮汗如雨,全身的血管和毛孔都是噴張的,我們可以干出一些不同尋常的事兒,比如熱戀,比如火拼,比如熱火朝天地賣扎啤什么的。其實就是一個勁頭兒,這個勁頭兒過去了,也許我們什么都不是,但起碼,我們試過。比如這個夏天過去的時候,糧店一盤存,發(fā)現賣啤酒并不是個賺錢的好買賣,而我們,也并沒覺得有什么大不了。日子沒什么奔頭,可也遠沒到盡頭呀。讓我有所觸動的,倒是另一件散碎事兒。

秋天來了,樹葉兒黃了,一排排大雁向南飛。梅燕把我引到個僻靜地兒。

我很緊張,因為我雖然喜歡梅燕,但從來沒有向她表白過,更沒有機會跟她單獨待在一塊兒過。我不知道她要干嗎,她要跟我說什么嗎?我好像還沒有準備好,可我需要準備什么呢?我為什么一直沒有對梅燕再有所表示?因為袁世明的事兒?好像也不全是……我忐忑不安地揣測著梅燕和自己的心思,念叨著那句“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可是,天知道,我揣測不來梅燕在想什么,我甚至連自己怎么想的都搞不清楚。

還是梅燕先開的口,她說:“你知道我就要走了嗎?”

“要走?”我愕然。我的心突突亂跳,真擔心它就此跳出喉嚨來。我想它要是萬一不幸跳出來,我恐怕是沒本事捉住它的,或者,我更擔心,如果梅燕走了,我從此再也不可能捉住她。

梅燕哧哧笑了一聲,說:“我還以為陳群那張碎嘴早就把這事兒傳開了呢!

“沒,不知道。”我笨嘴笨舌地回。

“她沒說我水性楊花盡揀高枝兒飛什么的?”

“這個,呃,倒是說過。”我舌頭打著結,心里覺著這樣實話實說不好,但不知怎么一張嘴就那么勇于承認事實。

“哼,說就說唄,不跟她計較,一個神經病。”

“精神病,間歇性的。”我糾正她。

“好吧,精神病!泵费嘤诌赀晷ζ饋,“她自己給丈夫甩了,就以為年輕漂亮的女人都是妖精,我跟她不是一個層次的,不計較那張碎嘴?墒恰艺娴囊吡,你,沒什么跟我說的嗎?”

“你,你先跟我說說為什么要走!蔽蚁窀约荷鷼馑频模涿钣簿锞锏亓坛鲞@么一句。

梅燕盯著我,眼光卻閃爍,忽然嘆了口氣:“嗐,總是要走的,誰還能在糧店待一輩子?”

“人要吃飯,總還是要買米買油的。”我分辯。

“不是那個意思,傻樣!泵费噜恋,“我是說,一個年輕人,像我這樣的,還有你這樣的,能在糧店等著養(yǎng)老?彭愛民不是也決定停薪留職了嗎,你就沒個打算?”

我愣住了,這話怎么那么熟悉呢?誰跟我說過,我跟誰說過?還是在心里,我跟自己說過?但為什么,至今我都沒有得到明晰的答案?

“算啦!泵费嗵摽仗吡艘荒_,有幾分漫無邊際的嘲弄,“誰也不知道以后會是什么樣。我只是以為,你,會有話跟我說……原來你沒話說,那就散了吧!闭f完她一個漂亮的轉身,噠噠噠踩著高跟鞋顧自走了,留下一陣香風,熏得我暈頭轉向,好半天找不著北。

我把有限的注意力集中,調整到梅燕修長的背影上,她正淡出電影鏡頭似的漸漸遠去,她已經不穿喇叭褲了,她蹬著現在流行的那種黑色健美褲。

我覺得我的心臟又回到了胸腔,也沒了那種咚咚有力的緊張的躍動聲。我在心里嘆了口氣,原來,平常的時候,心跳是感覺不到的。后來我才知道,梅燕是去結婚了,對象是供應公司政工科劉科長的兒子。她跟小劉結婚以后,就沒再回紅星糧店,直接去供應公司團委報到了。

我很愿意把梅燕的離去想象成是對我的一個打擊,但我不清楚,這打擊有多少分量。我一如既往地上班,一如既往地看武俠小說,偶爾會想念梅燕在我身邊不遠處干干凈凈地站著,嫻熟而優(yōu)雅地給顧客打油的樣子。她臨走前說的話,像一陣來去無蹤的風,時不時在我的腦海里打著旋兒。有旋風忽而掠過時,我必感恍惚。我覺得挺郁悶,第一次發(fā)現,時間這玩意兒他媽兩頭不靠岸,不論你往回看,還是朝前看,怎么都那么叫人覺著不在實處。

彭愛民已經停薪留職了,跟人合伙頂下了馬路對面的小吃店,F在小吃店改賣快餐。我姐作為該店的“鎮(zhèn)店之寶”本來可以留下來的,但是她覺得給彭愛民打工沒什么意思,就跑出去找李濤了,據說后來他們倆常年的據點在廣州。但是她跟小張還沒離,小張還是我名義上的姐夫。這一點我覺得她是顧及了我的面子。

由于各處私家小糧店潮涌而出,紅星糧店的業(yè)務急劇萎縮,我們上班的時候越發(fā)閑淡,基本上就是喝茶看報打蒼蠅。我們知道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但我們絕不會像那些私家小糧店那樣賣個五十斤大米還給人吭哧吭哧殷勤有加地背到六樓。我們的出路到底在哪里?我們看不到,不過上面有辦法。

供應公司的領導到福建招商引資,經過三次考察,六輪談判,替紅星糧店引來一個好項目——前店后坊軋面條。福建合作方帶來了兩臺軋面條的機器,往紅星糧店的倉房里一裝,呼呼隆隆就轉起來了,面粉倒進去,面條軋出來,功能強大,效果神奇。這面條不是一般的面條,里邊擱鹽擱味精擱一大堆秘制調料,白如雪,細如絲,味道奇鮮,據說營養(yǎng)還特別豐富,非C城本地面條可比,故名“香細面”。此面條甫一上市就受到了C城人民的熱烈歡迎和不正常的追捧,排隊買面條的人絡繹不絕,常常是供不應求,似令紅星糧店重返光輝歲月盛世之景。供應公司的領導一看,這個好,有市場,能賺錢,要求擴大經營規(guī)模,在各個糧店進行推廣。

要擴大規(guī)模,首先要擴大投資,福建方面提出他們有困難,一時拿不出那么多買機器的錢,他們是私營企業(yè),小打小敲慣了,不敢貪大喜功,比不了我們國營單位,財大氣粗。供應公司的領導一聽,急了,說你們這樣不好,鼠目寸光嘛,你們影響我們發(fā)展嘛,合作是雙贏的事嘛,怎么能一個扯另一個的后腿呢?福建老板非常慚愧,說是哦是哦,我鼠目寸光,我影響了大發(fā)展,可我實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錢,要不這樣,我退出,你們上,做面條的配方我賣給你,機器嘛,好解決的,你們自己去買。領導一聽,這個方案好,一勞永逸,以后都不用跟人算賬分錢了。于是將原有兩臺面條機折價買進,連帶配方,一次性給福建人三百萬。

福建人拿了錢就歡天喜地地走了,臨走還送給王主任兩瓶酒兩條煙,算是賓主一場,好聚好散。煙煙酒酒的不是什么大事,誰也沒在意,但這兩瓶酒兩條煙后來卻惹了大禍,讓王主任徹底下了班。

話說供應公司領導買了機器和配方,也是歡天喜地,不久就把“香細面”項目大規(guī)模上馬了。C城所有公家糧店一律前店后坊,呼呼隆隆地軋起面條,軋出的面條夠地球人吃一年。這一來算是把“香細面”的牌子給毀了,歷來物以稀為貴,吃不到所以才排隊引頸等著吃,你都吃不掉了,誰還稀罕買呢?

“香細面”徹底砸了鍋,造成大面積的經營虧損不算,一批機器也成了廢品,賣破爛都賣不出去,領導們一下頭就大了。出了這么大的紕漏,總要有人扛,誰扛呢?先前糧店里還有人議論,說誰誰誰去福建招的商,誰誰誰拍的板擴大軋面條的規(guī)模,看來要倒霉,烏紗難保,但愣誰也想不到,最后王主任的那頂算不上“烏紗”的帽子給擼掉了。

按說王主任一介小小的糧店主任,對“香細面”事件負不上什么責,但世上恰似就有這么一條理兒——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

事發(fā)在那兩瓶酒兩條煙上。據匿名信舉報,福建人賄賂王洪生名煙名酒,換取在機器折舊方面的好處,以至實際價格不足一萬五千元的機器,作價十二萬元賣給了紅星糧店。聽到這個消息,大家都震驚了,這他媽誰這么不要臉哪!那機器是賣給紅星糧店的嗎?明擺著從項目引進到引出,紅星糧店的人都沒插過一手指頭,王洪生能做主把兩臺破機器定個十萬、二十萬的價?

但事實是,那兩臺破機器,至今還堆在紅星糧店的倉房里;而王洪生,確實也收過福建人兩條煙兩瓶酒,抵賴不得。

太他媽黑暗了!我簡直替王主任欲哭無淚。我覺得王主任得提出抗議什么的,但,沒有。王主任什么也沒說,把鑰匙公章交給訾會計,就拍拍屁股走人了。這回他竟然誰的奶奶也沒日,只是淡淡地回了我一句,抗議個屁呀,我就是這位子坐得太久了,礙了人家的眼,我不挪,哪有后面人的位置?你小子好好干,我就看你行。我覺得王主任的話有點語無倫次,我行不行跟他走不走有什么關系?可能老頭是氣著了。

王主任走后,主任的位子一直空著,上面一會兒說調個新主任過來,一會兒又說還是在紅星糧店內部產生人選好,對工作熟悉。訾會計就一直攥著鑰匙和公章,但一直沒有機會聽人叫他一聲“訾主任”。后來我爸爸給我說破了其中的名堂。那封匿名信其實就是訾會計寫的,他寫匿名信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回回都不了了之,上面領導嘛,還是要求安定團結的。但這一回就這么寸,碰上了“香細面”事件,領導一琢磨,哎,還是要嚴肅紀律的嘛,就把王洪生給辦了。至于主任的位置,給誰不是給呢,但也不能輕易給。供應公司的領導們有很多關于路線問題的問題,比如“香細面”這個項目,在當時有的領導就提出了質疑嘛,F在在關于提拔還是不提拔訾會計當紅星糧店主任的問題上,領導們也有很多不同的意見。這意見一直不統一,開辦公會研究的時候也總是拉拉扯扯,這么東一拉扯,西一拉扯,就扯到了1997年,香港都回歸了。

糧票取消后不久,上面又下了新文件,決定將各糧店所轄的糧油關系收歸上面統一管理。原先訾會計在店里是負責發(fā)放糧票和登記糧油關系的,閑時也記記流水賬。糧食企業(yè)的改革越來越深入,他就越來越清閑。閑到最后沒著沒落,加上屁股一直懸空,坐不到主任的位子上,覺得實在沒多大意思。恰逢上面進一步深化改革,要買斷一批“四齡五齡”的老職工,他就向上面要了五萬塊,痛快地把自己買斷,然后給某私企代賬去了。

此時供應公司也已經撤銷,因為經過幾年的改革摸索之后,上面發(fā)現“供應公司”這個提法其實是非常不準確的,產權既不明晰,管理也混亂,歷史遺留問題更是無法得到妥善解決,所以最好恢復原有建制,但是為了與時俱進,C城糧管所要改個叫法,叫C城糧管局。

看起來螺旋式上升的歷史沿革并沒有讓糧食企業(yè)重新找回自信,糧店的生意每況愈下。大家都覺得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很多公家糧店關停并轉,紅星糧店的老職工也走得七零八落:陳群病退了,付華下海了,就連小張,也咬牙切齒地跟我姐離了婚,開始北漂……原先二三十號人熱火朝天盤面點糧的日子一去不復返,“精簡”后剩下的八個人剛好湊兩副牌搭子,上班點個卯,得空甩個張,出工不出力,瞎混個日子。反正沒人管,主任的位子一直懸著空。為方便工作,店里的鑰匙就給了住得最近的那個人,公章則給了工齡最長的那個人。有人吵吵說蛇無頭不行,局里就派了個科長垂直監(jiān)管紅星糧店?崎L有時會下來看一看,但大多數時候在上面。

我看小說的時間越發(fā)充裕,但奇怪,我的熱情卻大不如前。有時候捧著一本書,好半天看不下一個字兒。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往往一只在店里放肆奔跑的碩鼠,或是嗡嗡聒噪的綠頭蒼蠅,就能挑逗起我的神經,讓我饒有趣味地追視良久而不能罷眼。我覺得這可能是因為現在的糧店實在是太安靜了,靜得唯有凋謝的聲音,所以我的注意力老是不能集中,又老是特別容易被無聊的事情所吸引。我鬼使神差地念想起當初,紅星糧店的紅紅火火和聲聲色色。我又他媽開始覺得有一點恍惚。

這可不是好事兒,經驗告訴我,每當我感覺恍惚的時候,就是日子過得最不靠譜的時候。我必須努力踅摸點什么,使自己心里踏實。就年齡而論,我在紅星糧店算是最年輕的。當初我抵職進來上班以后,店里就沒再進過新人,客觀上造成了我始終是“小丁”。一晃十年過去了,我唇上細軟的茸毛早已成堅硬剛強之勢,每天晨起必用鋒利的刀片把它們一絲不茍地鎮(zhèn)壓下去,但我覺得在身份確認上仍有困難。我練出了拉米閘只需一把的功夫,米閘一拉,雪白的大米嘩嘩放下來,過磅,不短一分,不多一毫。我和當年的袁世明一樣,給人稱米也不用拉第二把,但沒人叫我“丁一把”。人們還是習慣叫我“小丁”,我也好像習慣了被叫作“小丁”。想想就賊他媽郁悶。但如若我不是“小丁”,那我是誰呢?這又賊他媽哲學化了,我沒敢往下細想。

那么換一個角度再想想。糧食流通體制改革已經進行到第五輪了,但糧食企業(yè)“仍然沒有擺脫‘大鍋飯’的模式,不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要求”(這都是文件上說的,我很認真地閱讀了下發(fā)到店里的全部文件)。上面制定了關于完善糧食風險基金管理的辦法,制定了關于完善糧食價格形成機制的意見,還制定了關于實施糧食企業(yè)附營業(yè)務與收儲業(yè)務分離的方案,最終制定了關于做好國有糧食企業(yè)減員分流工作的意見。這個文件我看得最仔細,事實上連我們店里最不愛看文件的人都趴在文件上從頭到尾沒落下一個字,其認真的態(tài)度已經不能叫“閱讀”了,叫“鉆研”更為貼切。越來越多的人選擇離開或者“被離開”。但不知為什么,我還待在這兒。我曾經試圖找出一個鞭辟入里的分析,也許我已經喜歡上了賣大米?也許因為我爸爸就是賣大米的?也許賣大米在我心里已經具有了某種儀式性的意義?不不不,又他媽進入哲學問題了,這不好。還是實事求是一點,既然我還年輕,既然我沒有選擇離開這塊陣地(我覺得“陣地”這詞兒有點意思,它往這一擱,我本人就顯得特莊重,立馬不恍惚了,原來“恍惚”是和“輕飄”連在一塊兒的感覺),那么如果這里太安靜,我就搞一點動靜出來!

我打算在紅星糧店里辟一塊空場,場地不大,也就兩組貨架的地兒,但改變了店里的格局,必須跟上頭匯報。我很認真地打了個報告,堅決擁護上面的多元化經營思路,提出在紅星糧店內部改造小型超市,出售食品百貨的設想。上頭現在不大管下面糧店的事兒,一是抓不起來,二是沒什么可抓,所以不置可否,任其自生自滅。我憑借我爸丁善水的老關系,取得了糧管局經營科趙科長的支持。趙科長就是負責垂直監(jiān)管我們糧店的那位科長,在此之前,他來店里“監(jiān)管”了兩回,兩回我都不當班,所以沒照上面兒。趙科長人瘦,四肢如竿,原是那種貌不驚人的模子,但是配上一個顯山露水的肚子,領導的架子就出來了,一走路,八字步一撇一撇,風度翩翩。這人不錯,念舊,一提到當初跟我爸爸一起扒大米就感慨萬千,親切地拍著我的肩說,年輕人有想法,我們要支持嘛。

趙科長代表上面給我提供的最大支持是拉來兩組報廢的貨架(瘋賣“香細面”那會兒留下的展示架),其余的投入,上面批示說可以暫時記在糧店的賬上,但是(注意這個“但是”)沒有多余的人力物力,自己看著辦。該批示比較流氓,糧店那會兒已經幾乎沒有什么流動資金,如果我要搞小超市,這個“但是”就意味著我必須自己掏錢先墊上。

地球人都認為我沒必要充這個大頭。但我似乎跟自己卯上了勁兒,我愿意把我那點兒捉襟見肘的積蓄都拿出來,成全我在“陣地”上堅守乃至犧牲的崇高“理想”,但這樣一來性質就變了——我尖銳地提出,這在本質上其實是我跟紅星糧店租賃了一塊地。趙科長說這思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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