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吹長號的老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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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洪衛(wèi)
初到新的城市混事，要么窩在住處不想出來，一出來看到不熟悉的街道，會有一種陌生感、排斥感，思鄉(xiāng)之情油然而生；要么新奇，出來走走，摸摸路，畢竟要在這個城市生活下去啊，逃是逃不了的，只有硬著頭皮往前闖了。
我只身一人從響水到鹽城，經(jīng)歷了對這個城市的陌生排斥之后，想通了，積極面對人生。白天要上班，我選擇在晚上出來走走，大街小巷，公園夜市，書店影城，挺好，挺有意思。
我中午一般在單位食堂吃飯。單身漢，能混一頓混一頓�？墒程玫牟擞退�，吃了長肉，肚子變大。食堂離住處不遠，幾步就晃到了，躺下就睡。一個月不到，長了十斤肉。這怎么能行呢？于是我吃過午飯，也會出來走幾步，消消食。
單位的北面，有一個書城。每天中午，我吃過飯，都繞單位一圈，進書城看看，然后出來，跟老吉聊幾句。
老吉系著黃圍裙，在書城的門口看車。人多的時候，他樂呵呵跑來跑去；人少的時候，他坐在門前的長凳上嗚哩哇啦吹長號。一個看自行車的，把長號吹得這么動聽，讓我刮目相看。
老吉吹長號，多半是在黃昏。暮色漸沉，書店關門。門口的自行車也取得差不多了，老吉就開始坐在長凳上吹長號。吹長號可不容易，一要有嘴勁，二要有內(nèi)功。要從鍛煉口角肌肉開始：要練習長音，嘴唇一松一緊，練多了，口角才有力，才能氣流強；有內(nèi)功，才能把高音吹上去，強而不燥，弱而不虛。
老吉說了一大通，我也聽不明白，只得嘴里應和，噢，嗯，這樣啊，原來如此。
忽然就想到當今的成功人士，要有嘴勁，還要有內(nèi)功。二者結合，就吃得開了。光嘴皮吹噓，沒真功夫，也不行啊。像咱這樣，沒嘴勁，也沒內(nèi)功的，就瞎混混唄。
我聽不明白，有人聽得明白。隔壁修自行車的老顧，是老吉的鐵桿粉絲。老顧一看老吉吹長號，就放下活兒，跑過來聽，越聽越著迷。老顧說：“你教教我吧。”老吉說：“我吹著玩的，自娛自樂，沒啥好教的�！崩项櫿f：“你吹得這么好，我也想學學。你不知道，我悶啊，除了修自行車，別的啥也不會�；氐郊遥粤孙�，單身一人，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就看電視，看完了，睡覺，第二天出攤子，太沒意思了。你看，我比你小兩歲。你頭發(fā)還那么多，我都快掉沒了。”
老吉樂了：“嘿，吹長號可不管生頭發(fā)�！�
老顧說：“哥哎，我學上吹長號，就是想把長號當成能說話的人�！�
這句話打動了老吉。于是，每天晚上下班后，他都教老顧吹長號。
每天晚上，我散步過來，看到頭頂發(fā)亮的老顧跟滿頭烏發(fā)的老吉學吹長號。
兩個老頭鼓著腮幫子，特別有趣。有時候，吹完了，還到大排檔去喝兩口，碰巧了還拉上我。跟兩個老頭喝酒，聽他們談人生，味道十足啊。
“我們跟你吹著玩的，可別把我們寫進書里去啊�！崩项櫿f。
“咱們也沒啥好寫的，上不了臺面。”老吉說。
“有好寫的呢，許多都值得寫。”我認真地說。
“那我們挑撐面子的說�！崩霞f。
老顧哈哈大笑，頭頂在燈光下閃閃發(fā)亮，像個大燈泡。
這是五年前的事了。不久，書城關門了，一陣裝修之后，開起了茶酒樓，門前都停上了轎車。老吉失了業(yè)，老顧的修車攤也不見了。
幾天前，我到外面辦事，想在路口攔個的士。攔不到。一輛三輪車突突地過來了，我上去，剛要問價錢，那人回頭沖我樂。哎喲，大腦袋，寬嘴叉，厚嘴唇，這不是老吉嗎？我問：“你怎么踏起三輪車了？”
老吉說：“偶爾閑的時候踏踏，就當活動筋骨、鍛煉身體了�，F(xiàn)在我在教堂吹長號。那樂隊，一百多號人，長號、中號、小號啥都有，哇哇的，那叫氣派！”
“那個老顧呢？”我問。
“他呀，不修車了，跟我學了一陣長號，辦了個樂器培訓班，教教基礎，有時請我去上課，提高提高。”老吉說。
“不錯呀，那你就是客串教授啊�！蔽倚χf。
“我可不是看他的面子，也不是看中那倆錢，我是為那些學員，怕他誤人子弟�！崩霞J真地說。
我對他的后腦勺認真地點點頭，說：“那是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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