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業(y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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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禪修,總有人說什么“修行在于心而不必重乎形式”,這是一種想當然的理論!岸U修”與我們平時所說的種種花聽聽歌的修心養(yǎng)性是兩回事,要有適當?shù)沫h(huán)境,正確的方式,具體的步驟,善巧的法門,最好能在業(yè)處老師的指導下循序漸進。就像唱歌或練武,不去學習怎么會進步,不去練習如何能提高?
想要成為一個作家,必須踏踏實實地去寫,而不是自己覺得有創(chuàng)意有靈感就已經(jīng)是作家了;同樣的,禪修也要實實在在地去修,而不是坐在那里說兩句連自己也不能真正理解的空話就頓悟了。
在曼聽禪修園里,新學員入園第二天,須到法堂向指導老師領“業(yè)處”。
很榮幸,向我們傳授業(yè)處的,正是全亞洲最富盛名的南傳上座部長老瑪欣德尊者。
尊者趺坐于佛案下,眾弟子跪在堂前,有提交禪修報告的弟子會膝行而前,磕頭禮拜后將筆記本放在他腳前,后面的人則依次放在下面,一如去醫(yī)院掛號后把掛號單放在醫(yī)生桌上的情形。
尊者每拿起一個本子,該弟子便膝行至前行跪拜禮。而后尊者會根據(jù)禪修報告的情形提些問題,給予指點,仿佛家教老師檢查功課。
我仔細地傾聽著他們的問題與尊者的解答,那幾位交報告的學員顯然已經(jīng)禪修了一段時間,提的都是些關于打坐時間、妄念生滅的問題,而且每個人都提到了光,只是形狀不一,有強有弱,但統(tǒng)一是白光。
我聽得有些羨慕,之前以為禪修見到光是件極罕見難得的事,現(xiàn)在看來見到光的人并不在少數(shù),不知道我會不會修到那一步。
正在聽講,昨天接待我的自然尼師湊近我,交給我一個本子,指點我把它交給尊者。我看到上面寫了“我是第一次禪修”等語,后面標注著今天共有五個新人,這才知道要先提報告才能“領業(yè)處”,但不明白為什么會指定我來做這件事,昨天見她一直很冷淡還以為對我不滿呢。
看著別的學員的舉止,我依樣畫葫蘆地跪行而前,把本子放在最下面,卻不知道然后該去哪里,只好退后了幾步傻等。但略一觀察,發(fā)現(xiàn)學員的坐次是有分男女的,自己坐在了男眾的一邊,好在剛剛踩界,而且這時候再起來也更怪異,只好硬著頭皮捱了。
輪到我時,尊者看了筆記,招呼我們五個新人一起上前,講解觀呼吸之法,這就是傳授“業(yè)處”了。
所謂“業(yè)處”,在佛教概念上解釋起來很復雜,有多重意義,但簡單來說,既是工作的方法,也是工作的地方——心工作的地方,生命工作的地方,呼吸工作的地方。
禪修的基本功課是修入出息念,就是打坐、觀呼吸,這便是修行的法門。
經(jīng)書中對于打坐的描寫是:“結(jié)跏趺而坐,保持其身正直,使正念現(xiàn)起于面前。”
打坐的最佳姿勢是結(jié)跏趺坐,也就是盤腿,能雙盤最好(兩腿交叉,兩腳心向上而坐),不行就單盤(一只腳在上,一只腳在下,一條腿壓著另一條腿而坐),或者散盤(兩只腳交叉,腳背都碰到地上,甚或一腿前一腿后也行)。上半身保持正直,但要姿勢自然,雙手平放膝上或疊起皆可,總之要采取一個自己舒服的姿勢。為了容易持久,坐墊最好墊高十公分,這樣不會身體前傾。
姿勢正確后,就要清除雜念,舍離五蓋:欲貪、嗔恚、昏沉、掉舉追悔、疑心,而后開始靜心修習,培養(yǎng)定力!肚鍍糁馈分袑⑴囵B(yǎng)定力的法門總結(jié)為四十種止業(yè)處,而其中最簡單、最容易執(zhí)行的就是修入出息念:輕輕閉上眼睛,將心思集中在鼻頭、人中、上唇一帶,專注于自己的呼吸,清楚地覺知入息、出息,但不要跟隨氣息進出。就這樣堅持下去,五分鐘,十分鐘,半小時,一小時,四小時……
一個精進禪修的沙門,不但打坐時要努力持定專注,平時行走坐臥也要盡量“覺知”呼吸。生命維系于呼吸,呼吸停止了,生命也就隨之結(jié)束。只有心專注于呼吸,才能明白活在當下的道理,學會去雜念,斷煩惱。
這就是修入出息念,是佛陀發(fā)明的修習方法。
當年佛陀在菩提樹下,正是依靠修入出息念而圓滿覺悟;即便成佛后,也依然要經(jīng)常地閉關修行,常常一入關就要三個月,并叮囑諸弟子“除了一位送食者外,任何人都不能來訪!
因為古印度把一年分為三季:熱季、雨季、和涼季。而雨季的時候不宜云游,所以佛祖規(guī)定僧眾在每年雨季中,要有完整的三個月停止外出弘法,居停在一個固定的地方精進禪修,稱為“雨安居”。
——以佛陀的無比智慧也仍然要堅持長久的禪修練習,防止定力不進則退,我們這些凡人又有什么資格自以為可以不拘泥于形式而修行呢?
佛陀且說:“聲音是初禪之刺!碑斘覀冞沒有足夠定力的時候,禪修的環(huán)境非常重要,所謂“修法即修心”的言論是想當然、不負責任的。
對于禪修之所,佛陀的指定是“前往林野,前往樹下,或前往空閑處”,要求環(huán)境的絕對安靜、清靜,充斥著各種聲色誘惑的塵世顯然是不適合的。
而西雙版納橄欖壩的曼聽寺,遠離村寨,處于熱帶雨林間,顯然正是最適合禪修的地方。
我來到曼聽園的時間,正值瑪欣德尊者在此度過雨安居,雖然沒有趕上有完整教程的禪修營,但一樣有機會親聆教誨。
在園中,所有僧尼、學員都被要求一天四坐:早五點、九點,午兩點、四點半,每坐一個半小時,有些人勤于精進,下午那一坐會從兩點一直堅持到六點甚至七點不下座。
摒棄雜念,安靜呼吸,并將全部心思專注于呼吸的時候,人們會見到光,要學會將這光穩(wěn)定于自己的人中一帶,使其越穩(wěn)定越明亮越好,這就是“禪相”。
也有人會在入定時見到諸般幻象,看到自己的過去未來,但那是極罕見的。而且,雖然見到幻象的人總是會將所見形容得極其神秘詭異,但在禪修中,所有的幻象都不值得關注并追求,而應學會像對待雜念一樣立即拋開,把心重新拉回到呼吸上,做到通明,澄定。
我是一個想法多心念雜的人,枯坐半個小時容易,想要摒除雜念打坐卻難。開始禪修的時候,坐進禪帳中,我連五分鐘也難忍耐,腿也疼背也疼,如坐針氈;但是日子有功,三四天后坐下來,已經(jīng)可以輕松堅持十五二十分鐘,然后換腿休息一下再來過;十天后,最長記錄可以做到半小時不換腿。但是真正全神貫注的時間仍然很短,總是心思雜沓,天馬行空,閉上眼比睜開眼還要思緒繁雜而飄忽,瞬息萬念。
入園前聽到別人說起“光”,總懷疑是因為閉上眼睛后的視網(wǎng)膜正常反應。然而經(jīng)過長期的禪修練習后,發(fā)現(xiàn)那團光的確是由心而生,只有心無雜念的專注于呼吸才可以讓它更集中,更穩(wěn)定,也更明亮——但一定要注意不能讓心思跟著光飄走,而要安住于人中一帶,并且時刻不忘觀呼吸,直到光與呼吸完全融為一體。
這樣持久練習的好處到底是什么呢?
對于真正的修行人來說自然是為了證得禪那,斷除煩惱——禪坐可以培育“戒定慧”,戒是持戒,使行為正直,心思澄定,神志通達;定是定力,讓自己更有耐心,恒心,持久力;慧是明理,不是指有才華,小聰明,而是要大智慧,對人生有通透達觀的認識。禪修者在證得初禪之后,還要繼續(xù)修習第二禪、第三禪、第四禪,并在修止之后修觀,直到真正斷煩惱,證得大智慧。
瑪欣德尊者總結(jié):“佛陀為斷除煩惱指出了一條清晰的道路,這條道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是提升自己的戒行、道德品質(zhì),第二要致力于內(nèi)地的平靜,第三是培育智慧,并通過智慧來斷除煩惱,根除苦之因!
有人會覺得道德也需要培養(yǎng)嗎?在家眾自有許多道德高尚的人,是否就不必修了呢?
但這是兩個概念,佛家的道德除了指善良正直外,還要持戒清靜,不生嗔念。而這種品質(zhì),就需要跟定力和智慧一樣,通過止觀禪修來獲得圓滿。
當然,這些對我而言只是一些概念和理論,自己修為太淺,天分太低,連禪相與似相也分不清,自然更加無法清楚解釋其中分別,更怕輕言妄語會誤導了讀者。但我切實地看到了那些精進的同修,看到了證得了四禪八定的人有多么達觀、快樂。這使我覺得,每個在生活中焦慮沉浮的城市人,都應該盡量抽出點時間去寺中禪修,斷除外緣,從容思考,過著最簡單有規(guī)律的生活,并通過修習入出息念使自己的心得到凈化,學會用另一種方式和視角看世界,看自己。
對于普通的修習者,尤其像我這樣心思亂欲念多的凡夫俗子來說,學會觀入出息,保持打坐的習慣,至少可以培養(yǎng)心性,讓自己的心變得柔軟而強大。當煩惱來時,打坐雖然不可能讓障礙消失,生病的依然在病痛,失業(yè)的依然很無助——但卻可以幫助自己煩亂躁動的心安靜下來,從容淡定地去思考,去面對,則未嘗不是一種裨益。
佛陀形容打坐能夠斷除雜念,“猶如在熱季的最后一個月,非時大雨立刻使飛揚的塵土由此消失,停止!边@是多么引人入勝的境界。
也許我最終也不能證得禪那,斷除煩惱,但若可以通過禪修而使自己更成熟,更明智,成為一個正直、善良、沉穩(wěn)、豁達、有智慧的人,也可謂是修成正果了。
修習入出息念時,我安靜地體察著自己的吸氣,呼氣,努力地觀心見性,清凈絕塵,曾嘗試寫過一首偈子:
當我吸氣時,花開照明月;
當我呼氣時,花落靜如雪;
花落復花開,輪回幾千劫。
這,就是我的“業(yè)處”禪修報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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