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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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來我也算救過你四次,舉報過你一次,這樣抵消后你還欠我三次,這可不是一碗面就能還清的!
周一早上,余微又是在早操近尾聲時才輕手輕腳地入隊,杜恒月正在認(rèn)真地做跳躍運動,余光里瞥見身后的余微就張大嘴再也跳不下去。
余微朝她努嘴,示意她把操做完,杜恒月恍恍惚惚地做完最后一節(jié),主席臺上的主任喊全體向前靠齊,她邊悉悉索索地往前走邊沖余微低吼:“微微,你瘋了嗎?”
“你覺得呢?”余微推她,自動屏蔽掉其他好奇的目光。
“你……”
“杜恒月,站好!壁w明的聲音!杜恒月立馬回身站好,趙明正想走過來多說幾句,看到她身后的余微也呀了一聲站住了。
杜恒月手往后掐了她一把,側(cè)頭低聲說:“看吧,連老趙都被嚇到了!
余微無奈地垮下肩膀,“至于嗎?我不就剪了個頭發(fā)!
“可你這也剪得太短了!倍藕阍滦币谎塾辔⒋题粯拥亩贪l(fā),可惜地一嘆,“一個淑女就這樣消失了!
這天幾乎所有認(rèn)識余微的人都對她的新發(fā)型用言語或者表情表達(dá)了一定程度的驚嚇。她也知道……本來么,她長發(fā)飄飄,五官不錯,偶爾還能冒充冒充淑女,現(xiàn)在的短發(fā)讓她看起來銳利了許多,戾氣有些藏不住……不過興許這才是最適合她的。
下午下課后余微照常和杜恒月一起下樓,走到拐角處看見吳念一個人站在外面,恒月猶不知地拉著她往下走,余微一把把她拉回來,在她的疑惑聲中重新上了二樓。
“怎么了?”
余微指指樓下,杜恒月趴在走廊上往下一看就明白了,“這人怎么這么煩啊,你都說清楚了還老纏著你。”
“是誰前段時間還夸他很有行動力的?”
“我當(dāng)時是以為你對他有好感嘛!倍藕阍旅χ睬尻P(guān)系,余微賞了她一個白眼。
吳念一定是為楊潔的事情來的,但她實在不想見他,該說的都已經(jīng)說了。她并不覺得吳念真的有多么喜歡她,不過是圖個新鮮,征服欲作祟罷了。是不是她有了所謂的男朋友,他就會退開了?
余微走來走去地思考,杜恒月突然抬頭叫:“哥……”
余微立馬回頭,杜恒澤抿著嘴背著書包站在樓梯上沖她們點頭。
杜恒澤看到余微的頭發(fā)也大吃一驚,緩了會兒才對著杜恒月問:“你怎么還不回家?”
“我們遇到麻煩了!倍藕阍纶s緊過去拉住他,“有個高一的人來煩微微,你陪著我們下去吧!
杜恒澤看著她皺起了眉頭,為什么每次遇見她,她都需要幫忙呢,不是遲到就是被人圍堵。
余微當(dāng)然不想麻煩他,重新振作精神說:“不用了,我自己下去再和他說一次。”
“微微,別啊……”杜恒月拉住她,“萬一他亂來怎么辦!
“這里可是教學(xué)樓,他能怎么樣啊。”
“可血書這種東西他都做,還有什么不可能的啊。他一定是看你不喜歡他,惱羞成怒了!”杜恒月夸張地預(yù)測,滿意地在余光里瞄到哥哥皺起了眉,她沒猜錯,她哥果然很有同情心!
“還是我們一起下去吧。”杜恒澤看余微一眼,慢慢說。
“對啊對啊,走……”杜恒月拖著她往前走。
余微這才有些無奈地想,吳念這樣的人她惹不起,而杜恒澤,反正已經(jīng)欠了他那么多,似乎也不差這一次。
走到一樓拐角處,吳念就看見了她,喜悅地上前一步后發(fā)現(xiàn)她身邊的人又停了下來。
同是高一的學(xué)生,吳念當(dāng)然認(rèn)識因?qū)W習(xí)好而出名的杜恒澤,看見余微居然和他一起,他便有些愕然。
余微在心里小小掙扎了一下,低聲對杜恒澤說了聲抱歉,牽住了他的手。
杜恒澤吃驚地看她,她卻送給他一個很溫柔的微笑,靠近他,語帶調(diào)侃地耳語道:“要幫忙就要有幫忙的樣子!
吳念再度慢慢走近,杜恒澤反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干燥微涼,柔軟卻有力,余微心跳漏了一拍,又念經(jīng)一樣地默念,他現(xiàn)在只是一個道具,一個道具。
吳念擋住他們的去路,看了看他們還牽在一起的手,笑說:“感情這么好?教學(xué)樓都敢牽手!
余微也很假地笑:“真巧……你過來找人?那我們先走了,拜拜!
“喂……”吳念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沉聲問:“他就是你拒絕我的原因?”
余微嗯了聲。
吳念又笑出來,“你上次拒絕的時候用的理由可不是這個,你說你還小,不想談戀愛……我還說我可以等你長大呢!
余微臉色微變,沒想到自己給自己下了套,垂眼思考間,杜恒澤已經(jīng)站到了她身前,吐字清晰地說:“她是一直這樣想,不過誰讓她無可救藥地喜歡上我了呢。”
杜恒月在旁邊憋著笑,余微忍住嘔吐的沖動,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手心。
“是嗎?”吳念不相信。
“微微,你說是不是?”杜恒澤用一樣溫柔的語氣回頭微笑道。
余微控制著面部表情,很純潔很堅定地沖吳念點頭,“是,你不是說尊重我嗎?我很喜歡他,請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
媽呀,說這么簡單的幾句話,差點要了她的命,她何時這么酸過!
吳念神色微黯,看了他們好一會兒才說:“我今天來,是代楊潔說聲對不起,她只是任性,不是故意為難你的!
余微點點頭,看著吳念走遠(yuǎn),一把甩開了杜恒澤的手,杜恒澤什么也沒說,把手插回口袋。
杜恒月搓著手臂說:“天哪,你們太會演戲了,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余微拍了她一掌,“我?guī)湍愦虻!?
“微微,他應(yīng)該不會再來了吧?”杜恒月有些懷疑。
“希望如此吧!庇辔⒙柤,吳念還算是君子。
“你怎么和高一的人扯上關(guān)系了?上周那幾個女生也是?”杜恒澤插嘴問道。
余微心想,你還不是高一的,嘴上無所謂地說:“杜同學(xué),我感謝你剛才的幫忙,不過我們還沒好到什么事情都要向你匯報的程度吧?”
短發(fā)的余微多了幾分英氣,現(xiàn)在滿臉不耐煩的樣子,終于能和女流氓之名相配,但杜恒澤卻看著這樣的她笑起來。
“有什么好笑的?”余微微窘,上下看了看自己。
“你剪頭發(fā)是因為上次它成了你的弱點吧?”杜恒澤悠然發(fā)問。
余微的表情瞬間凍結(jié),張了幾次嘴才說出一句,“要你管!”
杜恒澤笑得更開,一針見血地說:“每發(fā)現(xiàn)一個弱點,你就要把它藏起來或者消滅掉嗎?這樣偽裝的堅強(qiáng)才使你有安全感?”
一擊即中。
被戳破心事的余微像小孩子一樣,氣呼呼地瞪著他,卻找不到一句可以反駁的話。
甩下杜恒澤出了校門,杜恒月第N次看向余微沒表情的側(cè)臉,小心地開口:“微微,我哥他沒有惡意的!
余微跨上自行車,扭頭對杜恒月說:“你先回家吧!
杜恒月點了點頭,看著余微往反方向離開,不由嘆氣。杜恒澤說的那些話她又何嘗不知,可她從來不說,他倒好,輕而易舉地就把手伸進(jìn)微微的心臟,還攪上一圈……不知道這次微微會不會報復(fù)他?她夾在中間,好為難。
余微騎著自行車閑晃,余光中她騎車的剪影從街邊的櫥窗一幀一幀地掠過,敏捷利落的身姿,刺猬一樣的短發(fā),看不出一絲柔弱女孩子的痕跡。
周末在理發(fā)店,她平靜地告訴理發(fā)師能剪多短就剪多短的時候,理發(fā)師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做準(zhǔn)備工作時還一直勸她說:“你的頭發(fā)這么漂亮,又這么襯你的臉型,剪了多可惜……”
她沒有答話,理發(fā)師大概也是沒見過她這樣倔的人,拿起剪刀最后問了一次,“你確定要剪?”
在得到她毫不猶豫的點頭后,理發(fā)師惋惜地嘆了嘆氣開始認(rèn)真工作。
看著頭發(fā)一絲一縷地往下墜,失去了一層層保護(hù)的頭皮也有些空落感,也許有那么一瞬間,她后悔了,但一想到那天被人拉住頭發(fā)的那種痛,她抿緊嘴,閉上了眼睛。
理發(fā)師說好后,她睜開眼睛在鏡中看見的自己,有那么一點陌生,明明是一樣的輪廓一樣的五官,現(xiàn)下只是更加清晰地展示出來,卻仿佛卸下了她的最后一絲偽裝。
她松了口氣,原先那種低頭就能遮住眼神和臉龐的頭發(fā),也許早就該舍棄,就像當(dāng)初她扔掉所有的裙子一樣。
何安裕剛離開時,班上的男同學(xué)經(jīng)常嘲笑她,說她媽媽跟有錢人跑了,她紅著眼一聲不吭地捶打他們,可最終還是被推倒在地。那時的她還很喜歡穿何安裕買給她的五顏六色的連衣裙,在無數(shù)次被惡作劇的男同學(xué)掀起裙角后,她就哭著把所有的裙子裝好,走了很遠(yuǎn)扔到離家?guī)讉街區(qū)的垃圾站。
回家路上,她一點一點抹干眼淚,最后坐在自家樓梯前揉著走疼的腳,低咒出她人生中的第一句臟話。
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她學(xué)會了用惡毒的語言和愈加有力的拳腳表達(dá)自己的憤怒與不滿,她不再是提著裙角小心跳過水洼的小公主,現(xiàn)在她會重重地踩下去,看著污水濺上褲角,無動于衷。
裙子可以再買,頭發(fā)也能留長,但那些劃在心上的口子,始終留著淡淡的痕跡。
今天杜恒澤直視著她說出的那些話,刀子一樣割在原有的痕跡上,讓她經(jīng)歷了第二次疼痛。
她知道有些人很輕易就能看穿她,偏偏她又很賤地想和他們親近,杜恒月就是其中之一,但恒月雖看透她,卻不會直接說出來,只會默默地陪在她身后,看她戴著面具肆意妄為。
杜恒澤這樣的……這樣不同世界的人,她能離多遠(yuǎn)是多遠(yuǎn)。
余微騎車?yán)@了大半個城區(qū),回到家時天色已微暗,打開門看見鞋柜旁的男式皮鞋,頓了頓,才開始換鞋。
“微微……回來了?趕緊洗好手出來吃飯。”余海微帶喜悅的聲音從廚房里傳來,余微靠在臥室門口大聲說:“我在外面吃過了!
關(guān)上門撲倒在床上,全身的熱氣騰騰地往腦門上涌,好久沒蹬這么久的車了,她還真有些累。正昏昏欲睡時,敲門聲有節(jié)奏地響起,余海輕聲叫著:“微微……微微……”
“我說了我不吃!”余微沒好氣地大吼。
敲門聲停了,過了好一會兒,余微以為爸爸已經(jīng)離開了,才起身打開衣柜準(zhǔn)備拿睡衣洗澡。
“微微……”門外再度響起余海的聲音,有些失落地說:“爸爸今天剛出差回來,收到上面的升職通知,想和你慶祝一下的……爸爸知道這幾年過得太混賬,對你太冷落了,是我不對。她都離開七年了……我想我們也該過好自己的生活,爸爸以后會更加努力地工作,好好和你一起生活……”
余微靜靜地站在衣柜的陰影中,樟腦丸的味道塵埃一樣細(xì)密地浮上來,封住她的嗅覺,卻堵不住她的聽覺。這些啰嗦嘮叨的話像小石子投入她的心湖,成功地泛起漣漪。
今天是反省回憶的好日子嗎?
余微苦笑一下,拍拍臉頰,拉開門,盡量微笑著說:“吃飯吧!
余海喜出望外的眼神在看到她的頭發(fā)后有一瞬間的停滯,然后咳了聲若無其事地往飯廳走。
晚餐很豐富,都是余海自己動手做的,他們很久沒有一起吃過飯,余微細(xì)細(xì)嚼著菜,熟悉的味道讓她今天格外脆弱的心再一次發(fā)酸。
余海一直給她夾菜,欲言又止。
吃到中途,余微放下筷子,在他疑惑的眼神中,指指自己的頭發(fā)說:“夏天了,長頭發(fā)怪熱的,就剪了!
余海心想長頭發(fā)扎起來也挺涼快的啊……但不管怎樣,女兒居然還主動向他解釋,已經(jīng)是進(jìn)步了。
“以后我盡量早點回來,你晚飯都回家吃!
余微點了點頭,重新拿起筷子。
生活的變化總是無聲無息。
那天過后,余;丶业臅r間果然有所提前,余微下午也不在外面亂晃,按時回家吃飯。父母離異帶來的陰影,正在一步步消退,只留下了她的日漸成熟。
杜恒月總是羨慕地說:“微微,我要是有你那么成熟就好了!
成熟有什么好呢?
她還羨慕她們這樣的女孩子呢,總是那樣天真單純,就算會有煩惱,也不過少女透明的哀思。
剛剪的頭發(fā)長得特別快,小半月下來,刺猬毛就柔軟地耷拉下來,等六月她生日時,興許就能蓋住耳朵了。
她不想遇見的人真的再也沒有遇見,杜恒月也很自覺地不提。周末在公園里牽著風(fēng)箏的線笑得瞇起眼往前奔跑時,她覺得以前那個自己又回來了。哪怕她不再穿繁復(fù)的連衣裙,不再有柔順黑亮的長發(fā),也沒有過分漂亮的成績單,但她依舊有著自己的快樂。
在家里看電視,和余海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討論時,她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愉快。
提前到來的青春期叛逆,似乎已經(jīng)奄奄一息到了盡頭。
初二下期的期末考試,她的成績有所回升,趙明欣慰地拍著她的肩膀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啊。”
“老師,我可不是什么浪子。”余微不耐煩地側(cè)身走掉。
趙明無語地對著她的背影嘀咕:“怎么脾氣還是這樣?!”
因為這進(jìn)步,整個暑假余微玩得肆無忌憚,余海從來不干涉她,當(dāng)然也干涉不了。
晚上他們常常一堆人出去吃燒烤,她也開始嘗試著喝啤酒,八月初的這天黃昏,她仍舊被外校的朋友劉曉婭約了出去。
她和劉曉婭畢業(yè)于同一個小學(xué),劉曉婭比她大兩歲,讀了三個六年級才畢業(yè),是比她更讓老師頭疼的問題學(xué)生。
她們本是陌生人,六年級余微因在學(xué)校大會上沖上主席臺將某老師包二奶的事情抖出來而出名后,劉曉婭才慢慢和她打交道。那時余微的目標(biāo)就是當(dāng)一個壞學(xué)生,讓老師討厭讓爸爸失望,于是整天和劉曉婭混在一起,關(guān)系倒也不錯,只是劉曉婭后來去了實驗中學(xué)讀初中,而她進(jìn)了一中,來往便沒有那么頻繁了。不過暑假里余微有三分之一的外出,都是劉曉婭約的,今天劉曉婭和她約的地點是一個酒吧。
余微是第一次進(jìn)酒吧,之前的好奇心在進(jìn)門后就被刺耳的音樂聲打消,燈光閃得她睜不開眼,她后退兩步,建議道:“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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