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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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老和尚口中那一大一小的骸骨與他有關(guān)?能讓他如此震怒,不會是他的妻兒吧?不對,他說過不娶妻的,那會是誰?“她們現(xiàn)在在哪兒?”“阿彌陀佛,老衲已讓人將她們的骨灰供奉在此地的別院,以便寺里僧人苦禪時可為她們誦經(jīng)祈福,除去尸骨上的怨氣,不致她們因積怨而墮于阿鼻。”他的拳頭緩緩松開:“勞方丈費(fèi)心。”在老和尚的引領(lǐng)下,我們?nèi)艘恍衼淼焦┓罟腔业拇蟮睢?/div>一大一小的兩只黑釉瓷壇擺于案上,案下香煙裊裊。他沒有痛哭,沒有言語,甚至沒有表情,只是漠然地望著案上的骨灰壇,靜靜站了好一會兒:“勞煩方丈先替她們立兩塊尊位。”“不知兩位貴人名諱為何?”老和尚抬手請他往偏殿。偏殿的香案上有筆墨,他從筆架上取來一支細(xì)毫,在紙上寫下兩個名兒,因視線關(guān)系,我只瞧見其中一個—李城斜,像是個男人的名字。我知道他的父親名叫李玄,難道是他兄弟?“回京后,我會派人送些衣冠之物,還勞方丈做場法事,為她們超度。”他拱手施禮。作別老和尚后,我又隨他一路下山。其間雨勢漸大,兩人身上都濕漉漉的,因知道他心情不佳,我也沒再去招惹他。“還記得家人嗎?”他背著手,步伐如常,像是要跟我談心。“不記得。”我巴不得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沒有家人就沒有負(fù)累,“如果他們看到我現(xiàn)在這樣—”哼笑,“恐怕也不會希望記得我。”他側(cè)首瞥我一眼:“你來廣陵是為了那個叫白梓的女人?”既然他連阿梓的名字都知道,那就不得不跟他好好談?wù)劻耍?ldquo;你想怎么樣?”“你殺龍家人是擔(dān)心他們成為那個女人的累贅?幻谷為什么要追殺自己的人?那女人做錯了什么?”“……”我仰頭盯著他的側(cè)臉,“如果我告訴你,有什么好處?”他看著我良久,緩緩抬手,將我額前的一縷碎發(fā)掠于耳后:“什么好處都沒有。”我推開他的手指。既然如此還這么多廢話做什么?“現(xiàn)在沒有,不代表將來沒有。也許我會比你們的人先找到那個女人呢?”“你找她做什么?”阿梓與他毫無關(guān)系,找來威脅我?“誰知道呢。”他再次將雙手背于身后,“回京之后,不要再到處亂跑,胡生他們沒工夫再給你做保鏢。”這么說來,從京都到廣陵,我一路上確實是被他的人跟著了,果然還是沒能逃出他的手心。“李城斜是你家人?”在走了半個時辰后,我忍不住問出口。我本不想多管閑事,可實在不愿再陪他淋雨,想來他是不喜歡被人問及私事的人,一旦不高興,鐵定會轟我離開。“她們本該是我的家人。”出奇的,他居然沒生氣,還回答我的問題!“怎么會死在這么遠(yuǎn)的地方?”“……”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仇人找到了嗎?”看他剛才在佛院里的神態(tài),顯然是大仇未報。“還沒。”我點頭:“難怪你如此抑郁。”走得太累,我快步上前挎住他的胳膊,“也許我能幫你。”行走江湖這么多年,別的沒學(xué)會,各種死法倒是見識不少,每個殺手都有自己的殺人手法,所以死人也就有各種特點。他沒說話,只是沉默著繼續(xù)前行。“殺手殺人,各有手法,善左善右,刀劍鉤叉,暗鏢毒氣,各人有各人的方式,而且徒從師法,門派有別,說不準(zhǔn)我可以幫你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他仍舊不說話,我以為他是不愿答理我,直到走進(jìn)一處草亭,他抬手在自己的心口比了個穿心的手勢。“……”我略作思索,“專事殺人者,多半喜歡割喉,既快又準(zhǔn),手起刀落的空當(dāng)便可離去。穿心者也不少,但費(fèi)力,一般來說都是男人愛用的。不過大人和小孩同等對待的倒是不多,不像是專事殺人的,倒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我說到這兒,眼前竟浮現(xiàn)了執(zhí)法長老的那雙陰毒眼瞳。他撩袍坐到石桌前,似乎對我的言論很有興趣。我拉下風(fēng)帽,也一道入座:“如果是專事殺人的,我倒可能還知道些,不是的話,那就沒辦法了。”“你殺過多少人?”他問得莫名其妙。“……”我不太喜歡這個問題,搖頭,“沒數(shù)過。”因這個問題,涼亭里寂靜了好一陣。直到一道尖銳的鷹叫聲響起。我暗暗覷一眼涼亭外的梅樹。那枝頭停的正是藍(lán)絮的梟,難道她來找我麻煩?藍(lán)絮一直以暗器見長,連前任執(zhí)法長老都被她打傷過,所以我有點草木皆兵。“小心點。”我提示一下身邊的男人,隨手自袖袋里取出一粒丸藥放于掌心。梟愛吃這東西,如果藍(lán)絮想對我不利,它就不會過來食用,如果過來食用,便不是來尋我的晦氣。梟自枝頭飛下,停在涼亭的石桌上,啄去我手心的丸藥。就在它展翅離去的同時,一只黑漆木盒飛向我的胸口。“兩;鼗甑。”藍(lán)絮的聲音。因木盒的沖力,我猛咳兩聲,只覺一嘴咸腥,但仍是忍著疼打開木盒,盒子里是只一寸多長的冰蠶。原來她是來跟我換藥的。“回魂丹只剩一粒。”“可以。”藍(lán)絮一向不廢話。我伸手取下頸子上的銀鑰匙扔給她,她該知道去哪里取藥。接到鑰匙后,藍(lán)絮一閃而逝,梟也跟著消失。我這才捂嘴吐出剛才那口血腥。這女人是在借機(jī)報復(fù)我昨日調(diào)開她們。我胡亂在身上抹掉血漬,并下意識看一眼身邊的男人—他神情泰然,對藍(lán)絮的出現(xiàn)沒有任何驚訝和緊張。我暗嘆一聲,早上把治內(nèi)傷的藥都給了饅頭店的老頭,如今自己的傷卻無藥可救,可見好人不能隨便做,這不就得到報應(yīng)了?接下來我整整咳了一夜,差點沒把肺咳出來,直到次日早上才睡著,結(jié)果他又來煩我。“把藥喝了。”他戳在床頭,示意一下桌上那碗黑濃的藥汁,那是早上胡生送來的。“都是些沒用的東西,我會自己想辦法。”游醫(yī)郎中的藥能有什么用!他彎身坐到床前,將藥碗端起來:“今天要起程趕路。”顯然他是擔(dān)心我會耽誤行程才會好心給我治病。不過我還是把藥喝了,頭一次喝這么苦的東西,不禁在心中暗罵那些庸醫(yī)。這之后,因為要趕路回京,沒時間給我制藥,我不得不繼續(xù)喝這苦東西,一天兩次,從廣陵到京城一路,喝得我連喘氣都覺得苦。到京都時,正碰上皇帝過生辰,大街小巷張燈結(jié)彩。我依舊回了一品樓,他與我一道。下車時,恰遇上他有訪客—上次那個姓仲的瘦高個兒,頗斯文的一個人,年紀(jì)與他不相上下,模樣沒他好看,倒是神情看著比他謙和一些。“明日便是陛下的生辰,你總不至于缺席吧?”又是來找他進(jìn)宮!那病皇帝若真那么離不開他,又何苦削他的兵權(quán),削了權(quán)又讓人來啰啰唆唆,好不煩人!“明日我便入宮賀壽,仲兄勿憂。”他態(tài)度和藹時通常更會讓人覺得諱莫如深。“孫太尉前日已在朝上進(jìn)言,欲保晉王殿下為儲,此事你不能不早作打算。”李卒的手指微微敲兩下矮桌,低眉,像是在思索對策,等再次抬眉時,嘴角勾出一抹笑意:“陛下怎么說?”那姓仲的愁眉緊鎖,憂國憂民般,道:“陛下只說再議,不過我瞧那態(tài)勢,不大好。”輕嘆,“孫太尉將你這次兵敗的罪過都?xì)w到了敬王殿下的外祖頭上,參奏他后方供應(yīng)不利,以致糧草受阻,軍心動搖。明日宴席間,他們恐怕又會舊事重提,你該早早想好對策,免得被人落井下石。”“明白了。”李卒點頭,嘴角仍掛著笑意,隨即抬手招我過去。招我去干嗎?我不解。“這位是仲更仲大人,來見過。”李卒難得這么隆重地將別人介紹給我。“仲大人。”遂他的意,我向客人微微屈膝拜福。那仲更也愣了一下,大概也沒想到李卒會向他引見一個妓女。“這是幻谷‘姬絮梓桑’中的桑,你可能沒見過,但肯定聽過,小弟得感謝仲兄,給我送來這么一朵解語花。”李卒語氣溫和。氣氛卻因他這溫和的介紹而變得詭異。好一會兒我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難道說,眼前這個仲更就是我的背后金主?二皇子晉王的輔佐人?視線一時間有些錯亂,我看向仲更,仲更看向李卒,李卒先看我一眼,之后才轉(zhuǎn)向?qū)γ娴哪腥恕?/div>“這么多年來,仲兄為小弟嘔心瀝血,沒有仲兄,就沒有小弟的今天,大恩不言謝,他日有機(jī)會,小弟定然涌泉相報。”他低眉淺笑,“不過,到了如今這步境地,小弟想,也不必再勞煩仲兄費(fèi)心了,有些事還是小弟自己來吧,你說呢?”抬眉看向?qū)Ψ剑Φ弥M莫如深。而仲更,在乍然的睖睜之后,也緩緩勾起嘴角,與李卒對視。良久之后,兩人一同輕笑出來。唯有我沒工夫笑,我在想,我到底該算是誰的棋子?李卒?還是這個仲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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