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節(jié) 愛情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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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我知道了,先這樣吧。再見。”方木掛斷電話,指指攤床上的橘子問:“這個多少錢一斤?”
邰偉剛剛打來電話,語氣低沉。他告訴方木,當晚警方組織了大批警力在校園內(nèi)進行搜索,但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因此,蹲守行動還要持續(xù)一段時間。
方木很理解邰偉的心情,這是和兇手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眼睜睜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兇手從自己手中逃脫,這是任何一個警察都接受不了的。這家伙應(yīng)該在腦海中一遍一遍的回憶當時的情形:要是當時再快一點就好了……要是當時出槍再果斷一點就好了……要是當時瞄得準一點就好了……
方木的心情要比邰偉輕松的多。也許是立場不同,邰偉比較關(guān)心什么時候能破案,而方木雖然也渴望早日抓獲兇手,但是對他而言,能阻止他犯罪更加重要。當晚做完筆錄后,方木回到寢室里踏踏實實的睡了一大覺。第二天早上,已經(jīng)得到消息的同學們紛紛過來打探消息的時候,他還沒睡醒。
在打發(fā)走最后一批來訪者之后,方木和幾個同學決定去醫(yī)院看望劉建軍。
拎著在醫(yī)院門口以近乎被訛詐的價格買來的水果,方木和杜宇幾個人登上了省醫(yī)院住院部的三樓。杜宇正瞇縫著眼睛尋找312病房的時候,方木卻徑直走向了走廊盡頭那間被兩個警察嚴密把守的病房。其中一個警察認得方木,沒加盤問就放他們進去了。
靠近窗戶的那張病床被圍得嚴嚴實實。見有人進來,所有人都回頭看,方木認得其中兩個是當晚趕到體育館的警察。
他們沖方木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轉(zhuǎn)過頭接著對醫(yī)生說:“你的意思是,他現(xiàn)在的狀況不適合接受詢問?”
“那還用說?”醫(yī)生沒好氣地說,“人都還在半昏迷狀態(tài),怎么問?”
兩個警察無奈的對望了一下,悄無聲息地退出了病房。
方木把水果放在窗臺上,凝視著躺在病床上的劉建軍。
劉建軍頭上纏著繃帶,臉色蒼白,半閉著眼睛,嘴上戴著氧氣面罩,看起來虛弱無比。
方木的心不由得一沉,昨晚警察把劉建軍抬下來的時候,說了一句“沒事”,看來這句“沒事”僅僅是指劉建軍還活著。他的傷勢比方木設(shè)想的要嚴重得多。
他低頭看看床頭掛著的病歷卡,上面簡單的寫著“顱骨凹陷性骨折”。
“凹陷性?”他輕聲嘀咕著,應(yīng)該是由于鈍器擊打所致,估計兇手使用了錘子。
杜宇推醒正趴在床邊睡覺的鄒團結(jié),他和劉建軍是一個寢室的室友。
“他怎么樣?”
鄒團結(jié)打著哈欠說:“昨晚就做完手術(shù)了。醫(yī)生說已經(jīng)沒有生命危險了,不過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喧囂,能聽到一個男人在和門口的警察爭吵,還夾雜著一個女人帶著哭腔的聲音:“我是他媽媽,我看看還不行么?”
門被推開了,一對風塵仆仆的中年男女疾步走了進來,兩個人表情恐慌地在病房里掃視一圈后,就直奔劉建軍的病床而來。
還沒等走到床前,女人就大聲哭起來。
鄒團結(jié)趕快站起來扶住她。
“阿姨你來了,快坐下,建軍他沒事。”
劉建軍的媽媽坐在床邊,大顆大顆的眼淚從臉上滑落下來,她用一只手堵住自己的嘴,似乎怕吵醒仍然在昏迷中的兒子,另一只手輕輕的撫摸著劉建軍的臉。
劉建軍的爸爸輕聲讀著病歷卡上的文字:“顱骨凹陷性骨折?”臉上滿是痛惜和恐懼的表情。
杜宇趕快說:“叔叔別擔心,已經(jīng)做完手術(shù)了,醫(y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
他點點頭,臉上的表情稍微輕松了些。他看看幾個年輕人:“你們是建軍的同學?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宇看看方木:“具體的我們也不知道。不過,”他推推方木,“是他救了劉建軍。”
劉建軍的父母把目光都投向了方木,劉建軍的媽媽更是一把抓住方木的手。
“孩子,快告訴阿姨,到底怎么回事,誰打的?”
“阿姨,具體怎么回事我也不了解。我也只是湊巧去了出事的地方。”
劉建軍的媽媽突然雙膝跪下,哽咽著說道:“好孩子,阿姨謝謝你啊,我就這么一個兒子,謝謝你啊。”
方木急忙扶住她,窘得滿臉通紅。
“阿姨……阿姨您別這樣……我應(yīng)該的……”
好不容易把劉建軍的媽媽勸起來,方木卻感到再也無法在病房里呆下去了。他尤其不能面對劉建軍媽媽感激不盡的目光。
歸根結(jié)底,劉建軍的遇襲是因為自己。
又看了一眼仍然昏迷不醒的劉建軍,方木的心情又逐漸沉重起來,雙拳漸漸握緊。
王八蛋!一定要抓住你。
他不想讓杜宇他們看出自己的異樣,悄悄地走出了病房。
站在走廊里,感覺輕松了不少。方木突然很想抽煙,他看看走廊里來來往往的醫(yī)生和護士,打算找個衛(wèi)生間,躲在里面抽根煙。
方木正在走廊里轉(zhuǎn)悠,卻意外的看見邰偉匆匆忙忙地沿著樓梯跑上來。
“咦,你也在這兒?”邰偉也看見了方木。
“嗯,我來看我的同學。”
“那個男生?他怎么樣?”
“沒有生命危險,不過還在昏迷中。你來干什么?”
“來找那個女的了解點情況。她也在這里住院,5樓。你來么?”
方木想了想,點點頭。
警方在鄧琳€€那邊的守衛(wèi)要比劉建軍那里嚴密的多,門口就有四個全副武裝的警察把守。鄧琳€€住一個寬敞的單人病房,看起來很像一個功能齊全的兩室一廳的住宅,各種生活設(shè)施應(yīng)有盡有。
方木和邰偉走進病房的時候,一個儀態(tài)雍容,保養(yǎng)得很好的女人正在和兩個警察說話:“還是過幾天再說吧,€€€€現(xiàn)在這個樣子,怎么接受你們的詢問?”
兩個警察顯得很為難:“我們也很清楚您女兒的情況?墒撬俏ㄒ灰粋和兇手近距離接觸的人。如果她能及早為我們提供一些有價值的線索,我們也能早點破案。”
“不行!”女人斬釘截鐵的說,“我女兒需要充分的休息。你是哪位?”她對剛剛走進門的邰偉毫不客氣的說。
兩個警察回過頭,點點頭說:“邰隊長。”
“你是他們的頭兒?正好,我問你,門口那些把門的什么時候能撤走?把我們當犯人么?”
“暫時還不行。”邰偉看看空無一人的病床,“你女兒呢?”
鄧琳€€的媽媽沒有回答邰偉,沉下臉說:“怎么,還需要我們家老鄧給你們局長打電話么?”
邰偉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說:“具體情況我不能向你透露。不過,兇手很可能還會對你女兒下手。”他頓了一下,“怎么樣?要不我們先撤走?”
鄧琳€€的媽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好一會才擠出幾個字:“那就……先這樣吧。”
這時,衛(wèi)生間里傳來嘩嘩的水聲,隨后,兩個護士攙扶著鄧琳€€走了出來。
鄧琳€€面色蒼白,頭發(fā)在腦后挽成一個髻,肩膀上打著石膏,手被一條繃帶吊在胸前。
看見方木,鄧琳€€虛弱的笑了笑:“是你啊。”她歪歪頭,“這是我媽媽。媽媽,就是他們救了我。”
鄧琳€€的媽媽顯得有點尷尬,好像是為了彌補自己剛才不敬的言行,她勉強笑著招呼邰偉和方木坐下。
兩個護士扶著鄧琳€€躺到病床上,蓋好被子,又把床搖高,讓鄧琳€€能夠舒服地和來訪者談話。
“謝謝你來看我。”鄧琳€€縮在雪白的被子里,笑著對方木說。
“我是來看劉建軍的。”話一出口,方木覺得有點不妥,“也來看看你。”
鄧琳€€有點窘,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常態(tài)。
“哦,他怎么樣了?”
“做完手術(shù)了,醫(y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
鄧琳€€的媽媽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邰偉打開公文包,拿出筆記本和筆。
“鄧同學,能不能請你講述一下當晚的情形。”
鄧琳€€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呼吸也急促起來,眼睛里霎時充滿了淚水。很顯然,她還沒從那晚的遭遇中完全解脫出來。
鄧琳€€的媽媽見狀,急忙開口說道:“都說讓你們別問了。你們能不能體諒一下受害者啊,過幾天再說吧。”說著,就站了起來,一幅下逐客令的樣子。
邰偉無奈,把剛剛拿出來的紙筆又塞了回去。
“好吧,你好好休息,過幾天我們再來。”說完,就站起身來。
方木也站起來,剛要邁步,鄧琳€€喊了一聲:“方木,”她費力的坐起身來,“劉建軍在哪個病房?我想去看看他。”
鄧琳€€的媽媽連忙攔住她,“不許去!你這個樣子,怎么去看他!”
邰偉陰沉著臉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大步走出了病房。
方木只好沖鄧琳€€擺擺手,緊跟著邰偉走了,出門的時候,還能聽見鄧琳€€在和媽媽小聲的爭辯。
“***!”邰偉煩躁的點燃一根煙,大口吸著,對走廊里的禁煙標志視而不見,“這娘們,太矯情了!”
方木不知道他指的是鄧琳€€還是鄧琳€€的媽媽,也含含糊糊的勸慰道:“算了,人家也有特殊情況。”
“媽的,仗著是高干家屬,一點也不配合警方工作。”邰偉把煙頭一丟,“就這么兩個目擊證人。一個昏迷不醒,一個不說話,這還怎么查?”
他朝一個警察揮揮手:“你!去問問大夫,那個男的什么時候能醒?”
那個警察不敢多說,應(yīng)了一聲就一路小跑下樓去了。
邰偉叉著腰,氣呼呼的站了半天,突然開口道:“接下來,你怎么看?”
方木被問的猝不及防,“什么?什么我怎么看?”
“接下來兇手會怎么樣啊?”邰偉不耐煩地說,“他會不會繼續(xù)尋找機會干掉這個女的?還是另外選一個,完成第六次殺人,他會模仿誰?”
“我怎么知道!”方木沒好氣的說。
是啊,接下來他會干什么?
兇手這一次沒能完成犯罪,也沒有在現(xiàn)場留下下一次犯案的線索。接下來的防護工作怎么進行?他會選擇一個什么樣的被害人?是鄧琳€€,還是其他人?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
就好像一張考卷上突然出現(xiàn)了空白。接下來的試題究竟是什么?無人知曉。
“哦,你來了?”
“嗯,你在打電話?不打擾你吧。”
“哦,沒關(guān)系。正好打完了。”
“你叫我來,有什么事么?”
“嗬嗬,沒什么事。你很久不來了,想問問你的情況。”
“嗯,我還好。你的臉色可不太好啊,生病了?”
“哦,沒事,有點感冒。”
“發(fā)燒么?”
“沒有。沒關(guān)系的。”
“要不要我陪你去醫(yī)院看看?”
“不用不用。嗯,對了,你還好么?”
“嗯,還不錯。”
“還怕點名么?”
“應(yīng)該不怕了,要多謝你啊。嗬嗬,基本上都能應(yīng)付過去了。”
“是么?你確定么?”
幾天之后,劉建軍終于能開口說話,他向警方詳述了當天的經(jīng)過。依照他的說法,當天他打算在體育館內(nèi)向鄧琳€€表白愛意。為此,他在前一天午飯的時候,向負責管理體育館的老師借來了體育館的鑰匙,并詳細咨詢了廣播室的麥克風及射燈的開關(guān)位置和使用方法。在籃球比賽期間,他約鄧琳€€晚上一個人在體育館內(nèi)等他。然而,當他那浪漫的表白儀式進行到最關(guān)鍵的部分的時候,突然有人在背后襲擊了他,之后發(fā)生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鄧琳€€也終于能夠平靜地回憶當晚的情形,并向警方作了詳細的描述。然而,由于當時光線很暗,再加上鄧琳€€處于極度恐懼的心理狀態(tài)之下,她只能向警方證實兇手是一個身高在170CM以上的男性。
方木和邰偉當晚雖然也看到了兇手,邰偉還曾經(jīng)追捕過他,但是由于光線和距離的原因,兇手并沒有給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另一個讓警方關(guān)注的問題是:兇手是如何知道鄧琳€€會一個人留在體育館的?
兇手曾有意將鄧琳€€當晚使用的更衣箱破壞,將9號變成6號。這說明兇手是將鄧琳€€作為確定的犯罪目標的。他這么做,肯定事先知道鄧琳€€將使用9號更衣箱,而且會一個人留在體育館內(nèi)。
那么這個人就應(yīng)當在上述情形的知情人之中。
這是一個讓警方興奮不已的推論,因為這將大大縮小排查范圍。
然而調(diào)查結(jié)果卻讓人泄氣。
劉建軍說他沒有將當晚的計劃告訴任何人。那么,鄧琳€€當晚將留在體育館的消息,只可能在兩個場合下被其他人知曉:其一,在食堂與管理體育館的老師借鑰匙和咨詢的時候;其二,在籃球賽過程中向鄧琳€€發(fā)出約請的時候。而劉建軍表示吃午飯的時候根本不記得周圍有什么人,而對管理體育館的老師的調(diào)查也證實與之無關(guān)。第一種場合下的可能被排除。
至于第二種可能,警方詳細調(diào)查了當時處在鄧琳€€身邊的拉拉隊員以及坐在附近的學生,也排除了其中有人作案的可能。
而對于更衣箱號碼的調(diào)查也陷入了同樣的困境。據(jù)拉拉隊的帶隊老師和其他拉拉隊員回憶,當天在體育館走廊里分發(fā)更衣箱鑰匙的時候,周圍是成群的涌入球場的觀眾,根本無法判斷有誰可能知悉鄧琳€€的更衣箱號碼。
總之,當晚的意外遭遇,并沒有給偵破工作帶來實質(zhì)性的進展。
而在邰偉的心中,還有一個問號:下一個,是6還是7?
方木的看法是:兇手是一個極其殘忍的人,而且意志極為堅定。他應(yīng)該不會輕易罷手,所以下一個被害人還應(yīng)該是6。至于是繼續(xù)以鄧琳€€作為目標,還是選擇另一個人作為被害人,目前不得而知,因此無論是警方還是方木都認為既要繼續(xù)嚴密保護鄧琳€€,也要在校內(nèi)的其他帶有“6”的地方堅持蹲守。
方木又去看了劉建軍幾次,至于動機,與其說是同學或朋友之間的交情,還不如說是他內(nèi)心的愧疚。
劉建軍的傷勢為顱骨凹陷性骨折,伴顱內(nèi)血腫及硬膜外血腫。盡管沒有生命危險,但是會留下嚴重的后遺癥。有好幾次,方木看著劉建軍捧著碗喝粥,手和頭都劇烈的顫抖著,常常弄得滿臉滿身都是,他都會產(chǎn)生一種跪在他面前請求劉建軍原諒的沖動。然而,每次他都默默地走出病房,躲到衛(wèi)生間里死命的抽煙。
鄒團結(jié)偷偷地告訴方木,鄧琳€€只來看過劉建軍一次,之后就再沒有露過面。倒是劉建軍剛剛能走的時候,就掙扎著爬到5樓去看望鄧琳€€。當時,鄧家的人把劉建軍擋在了門外,說是鄧琳€€睡了。劉建軍站在門口,流著口水,含混不清地對著緊閉的病房大門一遍一遍的說“對不起”。
方木聽了,心如刀割。
J大校方的人來過幾次,問清了劉建軍的傷勢之后,建議讓劉建軍休學一年,好好修養(yǎng)。劉建軍的父母對學校非常感激。而劉建軍的導師卻私下里建議說在這件事上學校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劉建軍的父母應(yīng)該起訴學校,獲得相關(guān)賠償。同是工人出身的他們卻沒有接受,他們覺得,自己的孩子幾乎被打成了廢人,學校還肯保留他的學籍,這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惠了,怎么能恩將仇報?劉建軍的導師也只剩下了搖頭嘆息的份。
半個月后,鄧琳€€奇跡般的出現(xiàn)在校園里。
盡管兇手的目標是她,但是她的傷勢要比劉建軍輕得多。當天晚上她穿的那件短棉夾克讓兇手僅給她造成了肩胛骨輕微骨裂。加之營養(yǎng)得當,悉心治療,所以很快就回到了學校。
杜宇把這個消息告訴方木的時候,他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奇怪鄧琳€€怎么不回自己的家鄉(xiāng)去。邰偉當時說得很明白:兇手很可能還要以她作為下手目標。如果暫時休學回家,恐怕是最保險的方法。
讓他更意外的是:下午的時候,居然接到了鄧琳€€的電話。
“喂,方木么?我是鄧琳€€。”
“哦,你好。”
“嗯,是這樣的,我想晚上請你吃頓飯。有時間么?”
“請我吃飯?為什么?”
“感謝你啊。要不是你,我恐怕就沒命了。”
“不必了,只是湊巧而已。”
“哎呀,你就別推辭了,就這么定了。今天下午5點,你在校門口等我吧。”說完,電話就掛斷了。
方木無奈的放下電話,回過頭,杜宇這小子正豎著耳朵聽。
“怎么辦?”
杜宇一點也不覺得偷聽別人電話會感到難為情,笑嘻嘻地說:“當然去了。那還用說?”
方木搖搖頭:“我不想去,覺得……太別扭了。”
“哎呀,去吧去吧,別婆婆媽媽的。要不要我借你點錢?”杜宇伸手去拿錢包。
方木正想笑罵他“比請你還積極”,可是忽然沉下臉來。
“你要是還抱著過去那種想法,那我就不去了。”
杜宇的動作停下來,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
“你說什么呢?劉建軍還躺在醫(yī)院里,難道我會鼓動你趁虛而入么?不過,”他看看方木,“女孩子主動請你,總得給個面子,別太失禮。”
方木想想也是,不就是吃頓飯嘛,拒絕未免顯得太小氣了些。
“好吧,我去。”
下午五點的時候,方木如約來到了校門口,遠遠就看見身材高挑的鄧琳€€站在那里。
“對不起,我遲到了。”
“沒有啊,是我來得太早了。我還擔心你不來呢。”
方木笑笑,算是回答。
“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我們?nèi)ツ睦铮?rdquo;鄧琳€€問道。
“隨便,我什么都吃。”方木指指校門外那一排小飯店,“找個地方吃點什么都行,不用太破費。”
“那怎么行,你是救命恩人呢,”鄧琳€€笑著歪歪頭,“去市區(qū)吧,找個好點的地方吃飯。”
兩個人上了出租車,鄧琳€€提出要請他去香格里拉飯店吃飯,方木嚇了一跳,那是家五星級酒店。一頓飯,兩個人,最少也要上千元,所以堅決拒絕了。
鄧琳€€也沒堅持:“嗬嗬,不去也罷。我吃過的3000元以上的飯,沒有一頓是好吃的。”
最后,兩個人決定去一家專供韓餐的PaPa’S餐廳。
來這家餐廳就餐的多是年輕的戀人,暖色的基調(diào),昏暗的燈光,歌手低沉抒情的吟唱,都給這家餐廳平添了許多溫馨的味道。
侍應(yīng)生極力向方木和鄧琳€€推薦情侶套餐,方木很直接的拒絕了,最后點了烤肉套餐。
杜宇曾經(jīng)很多次向方木提起過這個餐廳,不過方木一直沒有來過。第一,沒有女朋友,自己花這么多錢來吃飯,似乎有點傻;第二,方木一直以為韓餐不外乎冷面、辣白菜什么的。等食物端上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菜式很漂亮,味道居然也很不錯。
方木是個不愛說話的人,所以一直都在悶頭吃喝。而鄧琳€€似乎并不太在意這一點,也默不作聲。
倒是方木覺得始終這樣沉默有點尷尬,而且不太禮貌。一直沒有抬頭的他,終于看了看鄧琳€€,她正在喝湯,看得出手臂的活動還有點僵硬。
“你的傷……怎么樣了?”
鄧琳€€沒有回答他,放下勺子,噗哧一聲笑了。
“嗬嗬,我還以為你整個晚上都不打算搭理我呢。”
方木有點窘,“哪里,我這個人,不太愛說話。”
“嗬嗬,這個我早就領(lǐng)教過了。”方木知道她是指那次在食堂的午餐,更加不好意思了。
鄧琳€€看出了方木的尷尬,輕松的轉(zhuǎn)換了話題:“我的傷基本上沒有問題了,”她小幅度的擺擺手臂,“就是有的時候還感覺有點疼,不過應(yīng)該沒有什么大礙。”
“你怎么不回家養(yǎng)傷?家里條件多好,也安全。”
“我家里人也是這么勸我的,可是我不想。哦,對了,”鄧琳€€稍稍向前傾斜身子,“上次那個警察說兇手也許還會對我下手,是怎么回事?”
方木斟酌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要告訴她真相,免得她過分害怕。
“就是一個瘋子。而且,也不一定會對你下手。不用擔心。”
“唉,今年我們學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發(fā)生了這么多事。”鄧琳€€咬著吸管,突然表情神秘的湊過來,“你在幫助警察查案是么,神探?”
方木愣了一下,“沒有。我哪有那個本事。”
“哼,你別瞞我了。上次開全校大會的時候,校長還表揚你了呢。”鄧琳€€孩子氣地嘟其嘴巴,“再說,如果你沒有幫助警察查案的話,那天晚上你怎么會和警察一起來救我?”
“我都跟你說過了,只是湊巧而已。”
“騙人,我都聽你們法學院的人說了,所有犯罪學專業(yè)的學生里,你學習最棒。哦,我明白了,”她瞪圓眼睛,小聲說:“是不是需要保密?還有,我聽有的同學說,你是公安局派到我們學校的臥底,是這樣么?就像《逃學威龍》里的周星馳那樣?”
方木有些哭笑不得了。一個男人面對像小女孩一樣的女人往往無計可施,何況像他這種本來就對女性毫無經(jīng)驗的人。
“我不是什么臥底。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學生而已,只不過,我對犯罪學的某些領(lǐng)域……很感興趣而已。”
“哦,這么說你承認你幫助警察查案子了?”鄧琳€€一臉的興奮,“能不能跟我講講啊,我從小就喜歡看偵探小說呢。”
方木有點為難,他不太喜歡談?wù)撨@些事情。
“算了吧,都很可怕的,不適合女孩子聽。”
“你不要小瞧我哦,我膽子很大的。”鄧琳€€瞪圓眼睛說。
方木無奈,“好吧。”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方木向她講了馬凱的“吸血鬼案”。在最初的講述中,他刻意地淡化自己在案件偵破中的作用,可是當他看到鄧琳€€雙手托腮,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他,口中不時的發(fā)出“哎呀”、“天哪”這樣的感嘆,心中竟有一絲隱隱的自豪感和表現(xiàn)欲。講到后來,尤其是他在和馬凱單獨會面,險些命喪其手的時候,他看到鄧琳€€的手掩在嘴邊,眉頭微蹙,眼中滿是關(guān)切和焦急,不由得生出幾分驕傲來。
故事講完,鄧琳€€手按著胸口,眼睛卻盯著方木,仍是一幅難以置信的樣子。
“你太厲害了,我的天,沒想到我會有這樣的朋友。”
方木不置可否的笑笑,扭過頭,卻看見玻璃上映出自己眉飛色舞的臉,心中大窘。
我這是怎么了?
為了掩飾自己心中的尷尬,方木提出結(jié)賬走人,鄧琳€€顯然有些戀戀不舍,但是也沒有反對。
走出溫馨的餐廳,外面的空氣顯得格外的寒冷。方木正在馬路上尋找出租車的時候,鄧琳€€拉拉他:“我今天吃得有點飽,陪我走走好么?”方木想了想,答應(yīng)了。
兩個人并排在人行道上慢慢走著,方木為自己剛才的得意忘形有些汗顏,本來就少言的他此刻更不想說話。鄧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一言不發(fā)。兩個人一時無話,只是默默地向前走,向前走。
路燈把兩個人的影子拉長又縮短,時而會交疊在一起,看起來,像是在擁抱。
一輛25路公共汽車轟隆隆的開過來,方木扭過頭去看,直到它消失在街角。
不知走了多久,鄧琳€€突然開口了:“劉建軍怎么樣了?”
“前幾天我去看過他。情況不太好,會有后遺癥。”方木轉(zhuǎn)過頭看看她,“你……為什么……”方木正在斟酌著自己的詞句,鄧琳€€卻早已經(jīng)領(lǐng)會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你們大概都覺得我太無情了。其實說實話,我很想去看望他,可是我媽媽不同意,她覺得要不是劉建軍約我去了體育館,我就不會出事。有一次我偷偷跑去看他,他的父母對我也很不友好,似乎認為他受傷是因為我。我很委屈,可是又不能對他們發(fā)火,畢竟他們已經(jīng)很悲痛了。”
“那,你愛他么?”
鄧琳€€淡淡的笑笑,聳聳肩膀。
“我不知道。你大概也知道,他追求了我很久,張瑤介紹你給我認識之前,他就在追求我。說老實話,我挺喜歡他的,無論是學歷、長相還是對我的態(tài)度,我都無可挑剔。雖說我們的家庭條件不是很相稱,但是我并不在乎這一點。我身邊的朋友也都覺得我們倆應(yīng)該是一對。但是我對他就是找不到那種感覺,那種讓我感到可以依靠,可以完全放松的感覺。本來那天晚上,我?guī)缀蹙鸵凰袆恿,可?hellip;…”她搖搖頭,苦笑了一下。
方木無語,不知該安慰她,還是該為劉建軍感到悲哀。
“說說你吧。有女朋友么?好像從來都沒看見你跟女孩子在一起過。”鄧琳€€又恢復了快樂、開朗的樣子,歪著頭問方木。
“我?沒有。”
“嗬嗬,這么乖啊,一心撲在和犯罪分子作斗爭的事業(yè)上?”鄧琳€€跑到方木面前,倒退著向后走,“還是你的品位比較獨特啊?”她調(diào)皮的向方木眨眨眼睛,自己的臉卻先紅了。
方木大窘。
“那是查案的需要……跟你說了你也不懂……反正……”
方木語無倫次的模樣似乎讓鄧琳€€很開心,她毫無顧忌的大聲笑起來。
前面不遠的路燈下擺著一個小攤,攤主雙手各執(zhí)一只煙花,不時向路人們揮舞著招攬生意,不過問津者甚少,在夜色中噼啪燃燒的煙花顯得格外寂寞。
“嗬,這么早就有賣煙花的了,我們?nèi)タ纯窗伞?rdquo;鄧琳€€的興致很高,幾步跑了過去。
方木松了一口氣,拿出煙來點燃,用力吸了一大口。
鄧琳€€揮揮手讓他過去,方木舉起手中的煙,示意不方便。
鄧琳€€跟攤主說著什么,幾句話后就爽快地掏出幾張鈔票,攤主眉開眼笑的把錢裝進衣袋里,騎上三輪車就走了。
鄧琳€€捧著一大盒子煙花笑呵呵的走過來。
“怎么買了這么多?”
“嗬嗬,我從小就喜歡這個。那個賣煙花的說不賣光他也不能回家,索性就全買下來了。”
“問題是你去哪里放。”方木看看盒子里,里面至少有50來支煙花。
“就在這里啊。”鄧琳€€向方木一伸手,“打火機借我用用。”
“你瘋了?你在大馬路上燃放煙花爆竹,被巡警發(fā)現(xiàn)了,要給你行政處罰的。”
“嗬嗬,跟神探在一起,警察會網(wǎng)開一面吧?”
方木沒有辦法,看看四周,記得前面好像有一所小學。
“去前面吧。”說完,掐滅香煙,一哈腰抱起箱子。鄧琳€€一溜小跑跟在身后,臉上是興奮不已的表情。
嗬嗬,小孩似的。
在空蕩蕩的操場上,鄧琳€€迫不及待的用方木的打火機點燃煙花。煙花噼噼啪啪的燒起來,鄧琳€€跳著腳,小幅度的揮動著手臂,煙花在她身側(cè)劃出一個個閃亮的光圈。
方木邊吸煙,邊看著紙箱里的煙花發(fā)愁,這要放到什么時候啊?
“一起來啊。”鄧琳€€看著方木在一旁站著不動,熱情的邀請他一起玩。
方木沒什么興趣,礙于情面,也隨便拿起一只,點燃了在手里亂晃。
搖曳的光影中,方木竟有些恍惚。那個全身籠罩在光圈里的女孩,看起來,竟然很像記憶深處的那個人。
鼻子突然很酸。
見方木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自己,鄧琳€€有些臉紅,她慢慢走過來。
“你怎么了?”她柔聲問道。
“沒事。”方木低下頭,點燃了一根香煙。
鄧琳€€看著手中越燃越短的煙花,輕聲說:“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你是個有故事的人。只是你是個不愿意向別人敞開心扉的人。所以,你今天晚上跟我說了很多,我很高興,因為,我……我很想了解你。”
鄧琳€€的頭低下來,聲音也越來越低:“還記得么,我跟你說,劉建軍不能給我那種可以依靠、可以放松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她停頓了幾秒鐘,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抬起頭看著方木說:“那天晚上,我竟然在你懷里感到了。”
方木沒有做聲,手卻開始顫抖。
鄧琳€€夢囈般自顧自的說下去:“當時,我很害怕。我過去也以為自己害怕過,看見蟑螂的時候,做惡夢的時候,可是那天不一樣。那是一種讓人想吐的恐懼。我滿腦子里只有一句話:‘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仿佛全世界只剩下我和那個人,沒有人能夠幫助我。而你出現(xiàn)了,你在那一瞬間出現(xiàn)了。躺在你懷里的時候,我能感到你的呼吸,你的心跳,我知道我得救了,我安全了。沒有人能傷害我,因為你在我身邊。”
方木低垂著頭,鄧琳€€沒有看見,大顆的淚水落在他的腳邊。
陳希,我最愛的人,卻沒有來得及。
鄧琳€€慢慢地靠過來,幾乎把頭貼在方木的肩膀上。
“你說過,那個人很可能還要對我下手。如果是真的,”鄧琳€€看著方木,“你會保護我么?”
你會保護我么?
超市里背光而立的女孩;路燈下兩個依偎的影子;25路公共汽車站;深夜里軟軟的聲音:還沒睡么?一襲白衣,長發(fā)飄飄的陳希;現(xiàn)場圖片里表情安詳?shù)念^顱……
我會保護你的……
方木終于發(fā)出大聲的抽泣,他轉(zhuǎn)過頭,眼前是陳希那充滿憐惜的目光。
這些年,我好累。
他情不自禁的向前伸出手去,一個溫軟的身體落在懷里,隨后就感到一對滾燙的嘴唇壓在自己的雙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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