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那個瞬間，易曉曦卻若無其事地大咧咧地一字一頓地說：“啤、酒、都、跑、啦。”周默回過神，咬著嘴唇笑著一字一頓回：“草、叢、里、還、有。”然后松開了手，平行舉起左臂給易曉曦說：“免費提供登山杖，使用者自取。”易曉曦跳著抓起他胳膊，調(diào)皮地學起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一樣點著頭說：“恩，甚好！”。
兩人撿起落在草叢里的幾罐啤酒和外套，易曉曦挽著周默的胳膊，一路走到半山腰。周默心里長出了一口氣，為自己沒有貿(mào)然做出魯莽的舉動而萬幸，心想著，這個家伙，不是一般的遲鈍啊。
防空洞口很干爽，竹林掩映下，只有微微的潮氣，石階是干的。周默把自己的外套鋪在上面，請易曉曦坐下，然后他們開啟啤酒，碰了杯。
“恭喜一下，求職成功了。”周默舉杯說著祝詞，笑盈盈地看著易曉曦，眼里滿是真誠。
“這要好好謝謝你的招聘消息！”說完，易曉曦咕嘟嘟地喝了幾大口。
“酒涼，別喝那么急。”周默嗔怪道，另一手悄悄抓著一罐啤酒，想用體溫幫易曉曦溫熱。
“你最近怎么樣？競聘順利嗎？”易曉曦側(cè)著頭，笑著看著周默。
“還好，競爭很激烈。別說我了，說說你吧，你跟郎朗？”周默轉(zhuǎn)換著話題，他一向不喜歡跟別人討論自己的事情，尤其是為難的事情，易曉曦也不例外。
“這事啊，呵呵，沒什么說的。能夠說出的委屈，就算不上委屈；能夠搶走的愛人，也不算愛人。我不想提這事，把這頁翻過去吧。”
“阿Q精神，如果郎朗回過頭找你，你還會這么說嗎？”周默望著易曉曦黯然失色的神情，涌起一種酸澀的滋味。吃醋嗎？可自己有什么權(quán)利吃醋呢。他沉默著喝了一口啤酒，天上的星星十分明亮，撒下冷清的一片黃�？磥硪讜躁夭]有完全走出失戀的陰影，他不想趁人之危，只能祈禱自己剛才的舉動沒有被易曉曦發(fā)覺吧。
“我允許他走進我的世界，但不允許他在我的世界走來走去！這輩子他都沒機會了。”易曉曦平靜地說，又皺起鼻子接著說：“郎朗的事情，讓我覺得信任一個人是個高風險事件。讓我沒有安全感。”
“那對我呢？我能讓你有安全感嗎？”周默說完也覺得有點唐突。但是話出了口，沒有回頭路，他深情地望著易曉曦。
“呵呵，我的秘密，誰也不跟誰說。”易曉曦不解他一臉深情，自顧自地古靈精怪地晃著手里的酒瓶。
“難得我這個垃圾桶今天心情好，跟我說說吧。你不怕自己憋出內(nèi)傷？”周默壞笑了一下，用酒瓶輕輕碰著易曉曦的酒瓶。
“呦，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怎么那么三八呀？那你信任我嗎？咱們交換秘密，你告訴我，我就告訴你。”易曉曦滿臉燦爛的笑容，像是孩子被神秘的玩具所吸引，眸子閃著渴望探秘的光芒。這可是周默的秘密呀，這家伙可是從來都一副陽光謹慎的樣子，在他深情的眸子后面總是藏著太多故事，不為人知。易曉曦此刻被周默的邀請誘惑了，它充滿了探索性。
“還能再鬼點嗎你？”周默斜著眼睛看著易曉曦，眉毛揚起一道帥氣的弧線。
“咱們就做個交心不換命的酒友怎么樣？知無不言！”易曉曦豪爽地舉著酒瓶說道。
“言無不盡。”周默還是那般深情，酒瓶相碰，一聲脆響。
當一個男生喜歡一個女孩時，會對他周遭的一切都產(chǎn)生興趣，想知道她的成長和過去。此時的周默便是這樣，可惜大咧咧的易曉曦絲毫不明就里。
周默望著易曉曦俏皮又真誠的樣子，忽然涌起一種莫名其妙地傾訴欲望。這個他從第一眼就喜歡的女孩，此時正坐在他的旁邊，打算敞開內(nèi)心的秘密與他交換，而他也是那么想和她一吐為快�？善苣褪侵苣�，他還是沒有全盤托出。
人有三樣東西無法掩飾：咳嗽、貧窮和愛，越想隱瞞，就越欲蓋彌彰。此時的周默眼睛深沉地望著星空，他把對易曉曦的感情又一次深埋了。
周默說起自己的故事，慢悠悠地：“知道我的名字怎么來的嗎？我出生在東北一個偏僻的小村子。我們村子吧，沒什么文化人，最有學問的就得屬村里的算卦先生。村里人的名字，十有八九的都是這個先生給起的。”
“你們村真有仙氣，讓算命先生給起名。”易曉曦樂得前仰后合。
“神道的還在后面呢。生我那天，天狗吃月亮，四下一片漆黑，先生說天狗吃月亮哩，有兩個要緊的事兒：黑和犬。還算了一掛，說是名字要是能把時令壓住，我才能活得命長，長大了大富大貴。所以，就起了這個名字，周默。
說來也巧，我到兩歲都不會說話，在村里任意溜達，追狗攆鴨子，大孩子干什么我都屁顛屁顛地瘋著玩，可就是不發(fā)聲，一句話不說。嚇得我爹媽總檢查我有沒有長出小舌頭。還在我耳邊敲銅盆，看看是不是個聾子，見我小舌頭也齊全，對聽聲也有反映，我爹就急了，就去找算命先生改名。我爹說，默，可不就沒有聲音嗎。你猜怎么著，先生說，說了大富大貴命，貴人語遲，放心回去吧。這孩子長大了一定不是池中之物，必定飛黃騰達。
這一句話不要緊，我爹媽和村里人都認準了我是個長大有出息的。家里那時候太窮了，除了種地也沒得收入。供不起我和我妹妹兩人上學。我爹就跟爺爺商量，要不就把全家的財力集中在我身上，反正算命的都說了，以后我會飛黃騰達，有出息。結(jié)果我就順利地上了鎮(zhèn)上的高中，我妹則嫁人了。我妹出嫁那天拉著我說，哥，你得好好考學，家里都靠你啦，說完她就哭了�？薜梦倚亩妓榱�。”
“不是吧，把你妹妹嫁了，這也太殘忍了。”易曉曦大驚小怪地撅著嘴說。
“是啊，從那以后我就發(fā)誓，一定要考上好大學，把爺爺、爹媽和妹妹一家接到城里來生活。但是人就是這樣，你越有思想負擔，越不容易成功，高考時，第一志愿還是沒上去，還好工大我也報了，穩(wěn)穩(wěn)地把我接住了，我是公費生，家里也沒有負擔。我成了我們村里第一個大學生，家里可風光了。
所以，我想賺很多錢，對我來說更重要，如果有機會，我也會像秦剛一樣去創(chuàng)業(yè)去打拼，我其實感覺自己對于成功的渴望比別人來得更強烈。因為還背負著家庭的重擔。沒什么能阻擋我去追求金錢和成功。”
易曉曦專注地聽周默娓娓道來。周默原來是這樣長大的，所有周默跟她說的話，都是她未曾想到過的。這讓她覺得自己和周默之間的距離近了一步。
“師兄，你隱藏夠深的啊。”易曉曦調(diào)皮的語氣把周默從他的沉重里拉回了現(xiàn)實。
“也不是刻意隱藏，是多少有點自卑吧。”周默看向易曉曦，眼里有種與世無爭的光芒和信任。
“金錢美女豪宅豪車，有一天都會有的。”易曉曦像好孩子一樣，幫周默許著愿，言語輕松天真。
周默出神地看著星空，嘴角微微翹了一下，沉默著。
“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易曉曦接著悠悠地說，狠呆呆地拍了一下周默肩膀。
“別拿好聽的甜和人，我的秘密都告訴你啦，你是不是要耍賴��？”周默歪過頭，俏皮地說，凝視著易曉曦那張好看的臉。真奇怪，這些話跟易曉曦說完，周默沒覺得自卑加深，更沒覺得難受，在易曉曦的調(diào)和下，一切變得自然而然，此時他感到莫大的輕松和暢快。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作為聽到周默隱私絕密的回禮，易曉曦悠悠地竹筒倒豆子一般想把積壓在心底的故事都講給他聽，易曉曦望向周默，覺得他是那么可以被依賴。這世上有一個人能分擔自己的秘密，了解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也許真的是種幸福，這些話她甚至都沒和郎朗提起過：“知道我為啥叫易曉曦嗎？我媽給我起名易曉曦，是因為我是清晨生的，她希望我能像晨光般，溫暖而有力量。我爸媽說我的任務就是來這世上盡情體驗生活的，凡事不用追求盡善盡美。要都那么較真還不累死啦。”說完易曉曦咯咯咯地笑起來，周默撇了一下嘴，笑著看向天空。
“我覺得我小時候就有個本事，什么事情做不好，就放棄了。反正天生我材必有用，總有我做的好的事情嘛，比如吃啥的，哈哈。我從來不是班里最聰明的姑娘，也不是最好看的最機靈的，每次考試也沒得過第一名。但我對自己的要求很簡單，第一就一個，爭它干嘛啊。不過悄悄告訴你，我的秘密是，其實我很想成功的，只是自己養(yǎng)成了臨陣退縮的心里慣性，放棄的越多心里越?jīng)]底，就越害怕努力了得不到成功。”易曉曦鼓著小包子臉，看向周默，周默揚起眉毛，露出好看的笑臉。
“但是，我也不是那么一無是處。我最怕被人用激將法。越是挑戰(zhàn)我的事情，我做得越是好。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抗壓能力超強大。所以，千萬別惹我，惹毛了我，我會很不是人噠。”易曉曦學著老虎猛獸的樣子，故作猙獰。周默笑著，像是在看一個被嬌寵慣了的孩子在表演，他輕拍了一下易曉曦的頭，晃了晃手里的酒瓶。
“你不信？恩，你當然不信，因為整個大學我也沒遇上什么有壓力的事情。我想是因為有郎朗在吧。跟他在一起，我就覺得零負擔，什么事情他都輕而易舉地幫我搞定，我做錯了事情說錯了話，他從來不埋怨我，還幫我收拾殘局。我考試掛科，他會說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誰的大學沒掛過科呀。我賴床不參加晨練，他會說正常正常，春困秋乏夏打盹嘛。就這樣，我覺得跟他在一起一切都不是問題，都可以嘻嘻哈哈。既不用爭取優(yōu)秀也不用擔心壓力。我有時候覺得他就是上帝派來縱容我不上進的天使。”易曉曦邊說邊大口喝著啤酒，談起郎朗，她反而很開心，周默望著她，有一絲絲無奈爬上眉頭。
“不過現(xiàn)在他走了。”易曉曦的語氣急轉(zhuǎn)直下，她陷在自己的沉思里，絲毫沒理會周默在深情地看著她。
“說說你的夢想吧。我猜猜，是想成為一個吃遍全天下的肥婆，對不對？”周默開她的玩笑，想把易曉曦從悲傷里拽回來。
“切，才不是呢。我覺得要感謝郎朗，他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現(xiàn)實是殘酷的。我要去奮斗，不能總做一個縮頭烏龜。我要為了我自己和我的家人去奮斗。我想做個白領(lǐng)骨干精英。面試的過程讓我覺得自己其實挺強的，我打算就沿著這條路，充分發(fā)揮自己的機智聰明。職場的路一定不好走，不過，我不怕了，我打算堅定腳步，穩(wěn)扎穩(wěn)打，步步為營！”
易曉曦說完，把瓶中的啤酒一飲而盡，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從臉龐滑落。她出神地看向天空，深藍的天空里亮黃的星星一閃一閃的。兩個熟識四年的人，卻仿佛第一次彼此認識。盡管周默說的不多，但這些話，他從未和任何人提起。易曉曦也一樣，這些秘密一直藏在她心里。
暴露自己性格上的缺點總是人們很難逾越的心理障礙，而此刻這兩顆心，貼得很近。
“周默，我們之間能彼此信任嗎？”易曉曦癡癡地望著星空，聲音特別輕柔地問。
“當然，只要你愿意。”周默也看向星空，和易曉曦一樣，想著那些不為人知的遠方。易曉曦的話同時也激起了周默的斗志，他想到自己的理想和奮斗，覺得身體里有股子大干一場的拼勁在等待一個酣暢淋漓的好時機。
青春里，如果你看到面前的陰影，真的別怕，那是因為你的背后有陽光。向著陽光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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