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大雪已經(jīng)紛紛揚揚地下了一夜。
張為康從小就喜歡下雪天，因為這樣的天氣能給人特別多的時間去思考問題，會讓浮躁的身心，有一點奢侈的享受。特別是現(xiàn)在，窗外寒冬飛雪，辦公室里卻是溫暖如春。對面墻上的空調(diào)毫不吝嗇地噴吐著溫暖，地上的暖風機也開到了最大功率。張為康坐在辦公桌邊，舒服地仰躺在寬大的辦公椅上，欣賞著外面的雪景，心里充滿了平安喜樂。
就在一個月前張為康還在平遠市國稅局的招待所里干著臨時工�？偱_接待算是酒店里的高級工種了，除了一天要站立八個小時以外，其他的結(jié)算工作也算作是腦力勞動了。可是他，一個已經(jīng)畢業(yè)了三個月的大學生，卻是分分鐘備受煎熬。特別是幾天前得知大學的死黨胖子和劉長山，也在平遠市找到了穩(wěn)定的工作，張為康更是對未來失望透頂。幸好，在他快絕望的時候，四處為他的工作奔波的三叔給他帶來希望。就是現(xiàn)在的清河區(qū)行政干部學校，要招聘老師。機會來了就要把握住，張為康辭掉了酒店的工作，盡管那里還有幾個女服務(wù)員和他曖昧不清。總之，張為康毅然決然地全身心投入到了試講的準備當中。在哥哥的單身宿舍里，張為康對講稿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修改，對試講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作了精心的準備，而且給哥哥反復預(yù)演了多次，直到張為勇失去了耐心，他的自信越來越強大為止。
試講的過程很順利，從聽課老師的表情看，張為康覺得試講效果和他感覺的一樣成功。學校的辦公室主任讓他回去等通知，這一等就是兩個星期，等待簡直就是一種煎熬，是一種不死不活的感覺，讓你干什么都沒有心情。到最后，他只想等一個結(jié)果，哪怕這個結(jié)果是拒絕。就在張為康快絕望的時候，那天下午，哥哥張為勇給他帶來了好消息，學校通知他后天報到，這讓張為康終于體會到了心花怒放的感覺。
直到現(xiàn)在，張為康仍覺得沒從當時的感覺中徹底走出來，一切恍然在夢中。這時，桌子上的電話鈴響了，這才讓他回到了現(xiàn)實。
“你好，清河區(qū)行政干部學校招生辦。”
“張為康，我王豐霞啊，今天天氣不好，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值班吧，估計今天報名的人也不多，有什么事你給我打電話吧。”
“好的王老師，我自己能行。”張為康趕緊答應(yīng)。
王豐霞是單位里的打字員，兼著學校的出納，是學校前年畢業(yè)的中專學生，因為打字速度快，又是清河區(qū)人，多少和領(lǐng)導沾點關(guān)系，所以就留校了，但還是臨時工。王豐霞一直對這幾天的值班有意見，因為其他人都到海南旅游去了，這個時候是學校招生的時候，所以就留下她和張為康值班。海南這時候還溫暖如春呢，想象著他們在海南的旖旎風光里盡情地吃喝玩樂，她就生氣。
張為康沒什么心理不平衡的，畢竟自己剛來嘛！剛來就得小心謹慎，張為康對誰都客客氣氣的，就連剛才的王豐霞，他都叫王老師。雖然王豐霞只是學校的臨時工，年齡比自己還小兩歲。
確定了今天就自己一個人，張為康大為放松，這才拿出煙點上，美美地吸了一口。
剛到新的單位，張為康很是小心謹慎。學校連他算在內(nèi)，一共16個人。除了臨時工王豐霞比他小兩歲，其他人都比他大，最小的也比他大四五歲，都結(jié)婚有小孩了。所以張為康見了誰都恭敬地喊“××老師”，包括王豐霞也不例外，先進門為大嘛！所以，他不敢在大家面前抽煙，雖然有好幾個同事抽煙都挺兇的，他還是得忍住：大學里就學會了抽煙，可不是好學生。
學校的對面，穿過馬路就是市場。這個市場是清河區(qū)西部一個最大的小商品批發(fā)市場，清河區(qū)位于平遠市的西部，清河區(qū)是以農(nóng)業(yè)為主的市內(nèi)區(qū)，學校的西面不遠就是平遠市的西外環(huán)路，再往西，就是郊區(qū)了。其實這個市場就是附近的一個村委會發(fā)展起來的，叫王村市場，它主要面向西部的廣大農(nóng)民，平時人特別多�，F(xiàn)在，由于天氣的原因，市場上比較冷清，低矮簡易的商鋪房頂被皚皚白雪所覆蓋，而地上由于過往行人的踩踏，已是泥濘不堪，早失去了雪的原白，房頂屋下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這種反差讓喜歡雪的張為康覺得有點心痛，就趕緊在市場的入口附近買了幾個煎包當做午飯，匆匆趕回了辦公室。
下午還是沒有人來咨詢報名，除了天氣原因還有今年招生剛開始的緣故。清河區(qū)行政干部學校的辦學很有特色，它的主業(yè)是干部培訓和職業(yè)培訓，由于這一塊不是常年進行，就形成了學校師資的閑置，在前任校長的努力下，申請了一個五年一貫制的辦學體制。中專三年，畢業(yè)按本人意愿或者就業(yè)，或者轉(zhuǎn)入大專部繼續(xù)學習。中專部是全日制三年，實際在校學習兩年，最后一年實習；大專部主要面向社會招生，采取的是函授教育，在職學習，每年上完一定的學時，通過考試兩年以后畢業(yè)。這幾年的招生形勢挺好，特別是大專班，政府機關(guān)的好多人想來拿學歷，每年的招生人數(shù)都在500人左右，對這個小單位來說，是一筆很大的額外收入，因此，學校的福利待遇相當好，每月的現(xiàn)金福利比政府財政發(fā)的工資都多，除此以外過年過節(jié)還有節(jié)日費，每年還有兩次旅游機會。在當時來說，確實讓人羨慕。
更讓張為康滿意的是，學校還給他提供了一間單人宿舍，雖然條件是差一點。因為是辦公樓后面的平房，整天不見一點陽光，夜里奇冷無比�；氐剿奚幔@被窩是對付陰冷的最好辦法，這幾天他都睡得很早。
盡管晚上睡得特別早，早上還是起不來。大學死黨胖子就曾經(jīng)笑話他跟豬一樣，也難怪，大學四年他的表現(xiàn)就是睡不醒，上午四節(jié)課一般能睡上三節(jié)半，整天睡眼惺忪。以至于在畢業(yè)的留言冊上，一個張為康對之有強烈非分之想的美女這樣評價他：“在我的記憶中，你總是睡眼惺忪，精神不振。使我一度懷疑你文學創(chuàng)作的靈感在這種情況下最為充分……”這曾經(jīng)讓張為康很是飄飄然，沒想到自己平時寫點豆腐塊的文章，在同學看來，儼然就是個才子了！
這天早上，張為康起床出門，發(fā)現(xiàn)看門的李大爺夫婦已經(jīng)把門口的雪掃干凈了。
“這么好的表現(xiàn)機會沒有抓��！”張為康為自己的懶惰懊惱。同時也在暗暗埋怨院子太小了，連自己老家的院子都比這大。
不過，李大爺雖然掃得差不多了。一堆堆的雪還需要合并一下，張為康用鐵鍬把散亂的雪堆，都堆在了幾棵大樹底下。一陣忙活，頭上已經(jīng)開始冒熱氣了。
“嗬，張為康，挺勤快啊，掃得挺干凈啊！”王豐霞從門口走了進來，一邊跺著鞋子上的雪，一邊搓著手。
“王老師來了。”張為康趕緊打招呼，順便注意了一下王豐霞今天的打扮：一件及膝的長款大紅色羽絨服，鮮艷的紅圍巾，還戴著口罩，僅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面，簡直是全副武裝。
“看把這孩子凍的。”看門的老太太心疼地說。
“奶奶，我們進去了。”王豐霞跟老太太說著，就往辦公室里跑。
張為康一直為王豐霞對看門老兩口的稱呼感到好笑，整個學校的同事，就她自己叫爺爺奶奶，那這樣的話，她豈不是要叫自己叔叔。張為康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啊？還是這屋里暖和啊！”王豐霞邊說邊脫外套。
要是和自己熟悉的人，張為康肯定得和她討論一下剛才的輩分問題，但現(xiàn)在他還是忍住了。
王豐霞脫下外套，摘掉圍巾，才露出了本來面目：高大豐滿的身材，用一個詞形容最準確，那就是“壯實”；豐滿的臉頰，飽滿的嘴唇，五官也還勻稱，但是看著要比一般的女孩子大上一號；豐滿的胸部即使在厚厚的棉衣下也顯得氣勢磅礴，以至于張為康老不由自主地往上面瞄。還有她的身高，也讓張為康自慚形穢。王豐霞的身高大約一米七二，加上穿著高跟鞋，得接近一米八，這讓只有中等身材的張為康為之氣奪。
“真是氣人，他們在海南多舒服啊！不帶我們?nèi)ゾ退懔�，這么冷的天，還讓我們值班，真是討厭。”王豐霞屁股還沒坐穩(wěn)，就開始抱怨。
“還會有機會的。”張為康這樣安慰王豐霞，也是在安慰自己。
“對啊，他們肯定會給我們買點好吃的帶回來。”想到這里，王豐霞又開心起來。
張為康笑了一下。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了話題。張為康本身是個慢熱的人，只有熟悉的人他才能放得開。王豐霞坐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就想早回去，下午也不來了。于是對張為康說：“我回家了，下午也不過來了，你自己待著吧！明天星期一他們就回來了，等著跟他們要好吃的。”說完，把自己的行頭裝備好，給張為康做了個鬼臉就走了。
張為康樂得清閑。自己想了想明天大家都回來的情況，覺得和自己也沒什么關(guān)系，大家也不會給一個剛到新單位不到兩個星期的新人帶什么好吃的。只是不知道自己以后的工作分工，他現(xiàn)在是分在了教研室，學生們已經(jīng)放假，這學期也結(jié)束了，臨時安排自己代課也不太可能，安排課也應(yīng)該等到明年，看來就等著老師們放假回家了。
學校給張為康安排的辦公室是教研室，教研室一共三個人，主任楊紹華，手底下兩個兵，洪皓，加上新來的張為康。按常理，一般辦公室衛(wèi)生都是普通工作人員負責，可教研室不一樣，辦公室的衛(wèi)生由主任楊紹華全權(quán)負責，洪皓基本上是甩手不干。張為康來了以后，解救了楊紹華，而且辦公室的衛(wèi)生上了一個大臺階。
張為康來到辦公室的一般的程序是，先開空調(diào)暖和著，然后拖地，擦每個人的辦公桌；然后打水，把兩個人昨天的茶水倒掉。然后，張為康就坐在辦公室看著報紙，等兩個人上班。楊紹華八點半之前一定會到，洪皓可就沒準了，如果上午有課，基本上八點半能到，如果沒課，九點也是他，十點鐘也是他。今天也是這樣，楊紹華還是正點準時來到辦公室。
看著楊主任進來，張為康趕緊站起來，“楊主任來了。”
“坐著，小張來得挺早��！”
“我不是家近嗎？”
“是啊,家近方便�。〗o你包椰子粉，從海南給你帶來的，這幾天你可辛苦了！”楊紹華把一包椰子粉放在了張為康的辦公桌上。
“謝謝楊主任，您想得太周到了。”張為康慌忙站了起來，一臉感動地看著楊主任。
楊紹華對張為康的表情很滿意，一包椰子粉在原產(chǎn)地也不過兩塊錢，但對于一個剛到單位不幾天的新同志來說，拉攏人心的作用還是相當?shù)拿黠@。
楊紹華今年四十五歲，整整比張為康大了兩旬，身高有一米八，體重也得二百多斤，方臉闊耳，一臉的富態(tài)。
一會兒，洪皓也來了。剛進門，就笑著問楊紹華：“怎么樣楊主任？昨天晚上沒有小姐騷擾，總該休息好了吧！”
“你們這兩個小子，整天不干好事，裝小姐打騷擾電話！”楊紹華實際上是在解釋給張為康聽。原來洪皓和一樓招生辦的呂華文裝成拉皮條的晚上給楊紹華他們打騷擾電話�？礂罱B華的樣子，可能還真著了洪皓的道。
一會兒辦公室劉成為敲門進來，他們又說了一通海南的奇聞樂事，大家哈哈笑了一陣，劉成為才對張為康說李校長找他，讓他到校長辦公室。
校長室的門半掩著，張為康還是輕輕地敲了敲門。“進來”，李校長抬起頭，看到進來的是張為康，又示意他把門關(guān)好。
關(guān)上門，張為康拘謹?shù)叵蚯白吡藘刹剑?ldquo;您找我啊，校長？”
李校長挪了挪屁股，以一種更舒服的姿勢往皮椅上仰了仰，順手向后撥了一下頭發(fā)，使他那寬大的額頭更突出地顯示了出來。
“小張啊，這段時間忙，也沒來得及找你談?wù)勗�，怎么樣還適應(yīng)吧？有什么困難嗎？”李校長渾厚的男中音，聽起來很讓人心里舒服，也許是這種關(guān)懷的語氣更讓人舒服。
“挺好的。”張為康還是挺拘謹，聲音很小。
“不要緊張嘛！坐下。今天找你來一是問問你適不適應(yīng)情況。再一個，有個工作要安排給你。今年我們學校要評選市里的先進圖書館，要把圖書室兩萬多冊藏書重新登記整理，二十天之內(nèi)就要完成。時間緊，任務(wù)重。于老師年紀大了，一個人忙不過來，你過去幫幫她，還有我們幾個中專生，趁著放假，讓她們過來幫忙，你和宋老師領(lǐng)著她們，爭取按時完成任務(wù)，一會兒你就去找于老師，看她怎么安排，怎么樣？”
“沒問題，李校長。”張為康沒有絲毫的猶豫。
回到辦公室，還沒坐下，洪皓就問：“校長找你什么事？”
張為康趕緊把要去圖書室?guī)兔Φ氖�，告訴了楊紹華和洪皓。
“去吧，學校工作一盤棋，到哪里也是工作。”楊紹華解釋說。
洪皓則用同情的眼光看了一下張為康，這讓張為康有點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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