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等多久�。�”
“大概半個小時吧，蓓蓓家挺近。”
“嗯，那我下課在班上等你。”
下午放學時葉苗乖乖地在教室繼續(xù)看書，看看電子表快半個小時了就收起書包往高中部走，到于一川教室門口探頭往里看。
里面哪里有哥哥的人影！
那再等等吧……葉苗有點失望，趴在教室門口的欄桿上往下張望。
哥哥大概是送女朋友忘了時間吧……
葉苗突然想起幾個月前哥哥開玩笑說過的那些話。哥哥說女孩子要有女人味才討人喜歡，那蓓蓓一定很有女人味吧？哥哥和蓓蓓是男女朋友，那么他們有沒有……有沒有……唔……哥哥好慢啊。
于一川松開手：“好了，goodkiss也完了，我走啦。”
陳蓓蓓拉著男朋友的手不放：“再陪陪我吧，還早呢。”
于一川看天，蒙蒙的有點黑。離下課已經(jīng)過了半個多小時，妹妹搞不好在等自己，他笑笑：“明天見就是啦，我真得走了。”
陳蓓蓓和他開玩笑：“這么急著走，難道是有美女在等你？”
“美女是美女，不過是我妹，說好今天一起回家。”
“那更無所謂啦，她又不是你親妹妹又不是小孩，她自己回家就好了。”
于一川拉開她的手：“說好了的，而且這幾天我媽老問我學習情況，回去太晚她又叨叨個沒完。”
女孩子撅起嘴：“什么嘛，你會怕你媽說？還是怕你妹等？是我重要還是你妹重要？”
她本來也就這么撒撒嬌，以為男朋友會很自然地來哄自己，誰知于一川瞇著眼睛反而認真地思考了起來：“這個，不好比啊。”
女孩子急了：“這還要比�。∧悴皇钦f你喜歡我嗎？難道你還喜歡你妹？”
“不一樣，我當然喜歡你，但苗苗在等我啊。”
“苗苗，你還叫她苗苗叫那么親熱！你讓她等一下有什么關系，她難道不知道自己回家嗎！”
“喂，我還先把你送回家了呢，我走了。”于一川轉身就走。
“站住！”女孩子在他背后跺腳。
于一川繼續(xù)往前走，陳蓓蓓叫道：“不準走！走了就表示你喜歡她多過我！”
于一川轉過頭：“我真不懂你在計較什么啊，莫名其妙，你都在家門口，苗苗還在學校等我，我回去不是很正常的嗎？”
陳蓓蓓跑過來拉他的手：“我沒有不讓你回去，我就是想你多陪陪我，好不好啊一川，再陪我十分鐘，好不好，你妹等不到你搞不好已經(jīng)回家了。”她捧著男孩子的臉把他正過來對著自己，“反正我爸媽都還沒回來呢。”
……
葉苗覺得無聊，已經(jīng)過了一個小時，站了很久也覺得腳有些酸。冬天天黑得早，遠處的房屋都已經(jīng)亮了燈，爸爸媽媽也已經(jīng)在家準備好飯了吧。她對凍僵的手呵口氣，看著呼出的白霧覺得有點好玩，于是趴在于一川教室的玻璃窗上哈氣。
白色的水霧蒙在玻璃上，葉苗伸出一根手指，慢慢地在水霧上寫字。
一橫一豎一豎，葉苗慢慢地將那個可笑的名字寫上去：苗——苗——
她輕輕地笑：“哥哥怎么會想出這么幼稚的名字啊，我又不是貓。”
水霧慢慢淡去，苗苗兩個字也模糊去了。葉苗又哈了口氣將名字重新寫上去，自言自語：“哥哥怎么還不來啊，真是的，陪女朋友都陪忘記時間了……”
然后他聽見身后有個人用笑聲說道：“苗苗？”
“我家怎么樣？”陳蓓蓓把男朋友拉進家門，開了燈。
于一川心不在焉地看著：“不錯，不錯。”
女孩子帶他參觀：“這是我客廳，這是我房間，我房間漂亮不，這些娃娃都是我的最愛呢。”她抱著一個HELLOKITTY出來，“我最喜歡粉色了，這個很可愛吧，明年過生日要送我一個哦。”
“嗯，好。”于一川看著那只傻乎乎的貓，突然想到自己給妹妹取的那個近似貓的名字。
女孩子不依不饒：“不要敷衍我，你還記得我生日哪一天嗎？我和你說過的。”
葉苗轉過身，站在她身后的是一個高大的男人，樣子年輕卻相貌兇狠，染著與校規(guī)明顯不符的黃色頭發(fā)，發(fā)根處的黑色與發(fā)梢的黃色對比鮮明，嘴里叼著一根點燃的香煙。
他不是于一川。
葉苗低下頭，立刻往一旁走，男人卻伸手攔住了她：“苗苗？”
葉苗直覺這個人不是什么好人，她不想理他，男人又笑道：“好可愛的名字啊，連人都這么可愛……”他順手拉住了葉苗的手腕。
葉苗用力掙開他的手：“你是什么人？”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放學的校園里幾乎沒有人還在，葉苗聽見自己的聲音疊著回音撲過來，她覺得害怕。
“你是于一川那小子的妹妹吧，我聽他們說過，長得比你哥哥漂亮啊。”男人靠過來，雙手抓住少女的肩，“眼睛大大的還真有點像貓……”
“放開我！”葉苗只是個初中生，身體還沒完全發(fā)育，體力根本不是男人的對手，她清楚地看見男人手腕上的刺青，更加確定面前的這個人絕對不是個好學生。葉苗瞪著大眼睛努力地增加氣勢，心想這人到底和哥哥有什么過節(jié)，為什么這么倒霉攤到自己頭上！
男人吐掉嘴里的煙，捏住葉苗的臉：“真巧，現(xiàn)在姓于的小子的妹妹落在我手上了，雖然你這個苗苗不如我那個蓓蓓漂亮，不過越看越可愛，苗苗換個蓓蓓，我還有點高興。”
葉苗算是有點明白了：“你搶女朋友搶不過我哥就把氣撒我頭上啊，你還算個男人嗎！”
“牙尖嘴利啊，可是我現(xiàn)在正好碰到你怎么辦呢，”男人一把她推到墻壁上，“本來我就想找姓于的單挑，要把他打得滿地找牙我一口怨氣才算出了，不過現(xiàn)在我看到你，不如你陪陪我吧，你讓我開心的話我就考慮看在你的面子上少揍他幾拳。”
葉苗真的害怕了，無緣無故碰到這么一個人，就因為那個約好了時間又沒有來的哥哥嗎？她眼睛小心地看向一旁，邊思考著脫身之法：“你要追哪個女孩就去追啊，找我哥麻煩有什么道理，感情的事不能勉強……”
男人毫不留情地打斷她的話：“我偏偏就是不講道理的人！”他說這話時手指游移在女孩子白皙的肌膚上，同時不懷好意地笑起來。
“別碰我！”葉苗忍不住大叫，一巴掌拍開男人的手。
“好啊好啊，你連我生日是什么時候都不記得了，你還說你喜歡我。”女孩子搖著男朋友的肩，“你太過分啦！”
“哎呀別鬧了，”于一川莫名煩躁地很，“我要走了。”
“你心里就你那小妹妹，我都看得出來你今天就沒心思和我說話。”
“喂，我要是心里沒你就不會和你耗到現(xiàn)在，苗苗還在等我。”
陳蓓蓓叫起來：“苗苗苗苗，你喜歡你妹妹嗎叫那么親熱！那么多男的追我我都不理，盧威我都甩了，我一心只跟著你一個人，你還心里惦記著別人，你對得起我嗎！”
“兩碼事，”于一川耐著性子哄女朋友，“我妹妹在等我，那個小丫頭實心眼，我不去她會一直等，天都黑了她一個人，唉……”他突然焦急地想立刻飛到葉苗身邊，現(xiàn)在天這么冷，一個單身的女孩子……
“她又不是你親妹妹，沒有血緣關系，你也說和你認識才幾個月能有什么兄妹情深啊！再說她不會自己回家嗎？她等不到不會自己回去嗎？我爸媽好不容易今晚遲些回來，我們可以在家里玩，就這么一次……”女孩子委屈得要哭出來。
男人抓住葉苗的手阻止她的掙扎：“看不出來你這么瘦小力氣挺大，警告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到時候我連你連你哥一起揍！”
葉苗只覺得手腕被男人扯得快要斷掉：“我哥……才不會……你打不過我哥……搶女人也不是我哥對手……”
男人抬手甩了她一個耳光，十分響亮：“叫你嘴硬！”
“你不是……我哥對手，只好、只好來欺負初中生……”葉苗忍著痛笑起來，“好厲害，欺負初中生都要等沒人的時候偷襲，你這種男人難怪女朋友跑掉……”
男人一巴按住葉苗的脖子，站直身體居高臨下地看她：“喲，還敢挑釁啊，你還真不怕我硬來啊，黑燈瞎火的……”
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葉苗突然發(fā)力狠狠地踹了他一腳。男人吃痛地松開手，葉苗立刻趁機朝走廊外沖去，對方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想跑？沒那么容易！”立刻追了過去。
葉苗不敢停，她拼命地朝前跑，男人跟在她后面緊追不舍，叫罵道：“死三八你敢跑！我他媽要你死！”
葉苗什么也不敢想，她沖下樓梯，沖出教學樓。
教學樓到校門口的門衛(wèi)室有一段長長的水泥路，兩側都種了高大的樹，她只覺得那條路似乎長的沒有盡頭，灰白的路面在顛簸的視線里模糊而漫長，昏黃的路燈給已落葉的樹映下猙獰而巨大的暗影，如鬼影憧憧。
“哎哎，是我不好，你饒了我吧，今天是我不對，我真的要走了，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于一川做出投降的手勢，“你放我走吧。”
女孩子勾著他的脖子：“不行，你要真知道你不對，就再陪我半小時。”
“還陪半小時，不行！苗苗……”
“不準再提那個苗苗！”
于一川真的火了：“我送你回來把苗苗晾在那，然后陪你半小時又半小時，你還想怎樣，別得寸進尺啊。”說著站起身就往外走。
陳蓓蓓叫道：“你現(xiàn)在走了，我們就分手！”
于一川一步也沒有停頓。
女孩子叫起來：“真的分手！分手！”
于一川已經(jīng)拉開門，毫不遲疑地走出去。
于一川把自行車踩得像飛一樣，他直覺地沒有回家而是直奔學校，就是覺得葉苗會一直在學校等他，然而當他趕到教室門口時卻是空無一人。
怎么會不在呢？怎么不在了呢？
于一川突然覺得心里空了一塊。
他轉過頭倉皇地朝樓下望去，空寂安靜的校園里有冬天的夜風吹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冷。
怎么會不在了呢？不是說等嗎？就算自己遲了也不能這樣走啊，這樣我做哥哥的會很擔心啊，雖然我也不知道我在擔心什么，又不是小孩又不是不認得路……于一川邊騎車回家邊一路想著。唉到底去哪了啊，你哥哥我可是犧牲了女朋友也要找你啊……
他車騎得很慢，一路仔細地留意有沒有妹妹的身影，直到快到家的一個路口時才看到她。
葉苗慢慢地走在路邊，低著頭，瘦小的背影更加顯得單薄，于一川趕緊騎過去：“嘿，怎么沒等我�。�”
葉苗不說話，仍然低著頭往前走。于一川自知理虧：“是我不好，是我晚了，其實也沒晚多久啊，別生氣……”他發(fā)覺到她的不對勁，“你書包呢？”
路燈并不太亮，但于一川已經(jīng)看到葉苗的不對勁。他扔下自行車沖到她面前：“你怎么了？讓我看看。”他強行抬起她的下頜，清楚地看見她的臉。
燈光再暗，他也能看見少女明顯凌亂的頭發(fā)和衣服。于一川嚇了一跳：“出了什么事！”
葉苗終于看見了于一川的臉，像突然恢復了神智般，她突然拉住他的手：“你沒事吧？”
“這話該我來問，出了什么事，誰欺負你了！”于一川從來沒這么后悔過，“都是我不好，我一會兒不在就有人欺負你，要是我在就好了，誰干的，媽的我廢了他！”
葉苗呆呆地望著他，突然扁扁嘴，很想哭的樣子，卻又沒哭出來。
于一川看了心疼，一把把妹妹摟到懷里：“好了好了沒事了，告訴我是誰干的。”
葉苗被他緊緊地摟著，卻什么話都不肯說，只是搖頭。于一川不好逼她，只好一遍遍地拍她的背：“不怕不怕，沒事了。”
于一川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而他現(xiàn)在反反復復顛來倒去說那么幾句干巴巴安慰的話卻一點也不覺得煩，他就只覺得這樣很好，一直抱著她，能讓自己稍稍安下心。
胸腔深處，有什么簡直要燒起來了。
半晌，葉苗低聲說：“哥哥你要小心。”說完推開于一川往前走。
于一川緊緊跟在她身后：“什么意思？為什么我要小心？和我有關是嗎？”
葉苗不肯再說，只說：“等會到家里我們怎么說？”
于一川拉住她的手：“你說實話就行，到底誰這樣對你，如果和我有關就告訴我，媽的我不能讓我妹這樣被人欺負！”
葉苗輕輕搖頭：“不。”
“說！”于一川覺得心里像有火在燒，語氣也強硬起來，“不說不準走！”
葉苗又不肯說話了。兩人僵持著，冷風吹過，葉苗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于一川只好軟下來：“還是回家吧，你凍著了生病了就不好了，”說著去牽妹妹的手，“唉，你要我小心，又不肯說是誰，他要是找我麻煩，我沒有防備不是要倒大霉了。”
他故意這樣說著，然后感到手心里女孩的手明顯地顫抖了一下。
果然葉苗抬起頭看他一眼，輕聲說道：“哥哥，你要答應我只能小心他，不能去找他，我不想……你們打架。”
于一川盡量冷靜地點頭。
葉苗望著他：“你不要騙我。”
于一川也望著她：“我不騙你。”
“嗯。”葉苗的聲音有些發(fā)抖，“是個頭發(fā)染成黃色的男人，他說和你搶女人……”
“我知道是誰了。”于一川打斷他的話，他望著妹妹的眼睛，“你不要怕，以后哥哥會保護你。”
葉苗急急地說：“哥哥你答應我了不要找他，那個人很兇，力氣很大，而且，而且你打架會受處分……我，我沒事的。”
“這哪里叫沒事！”
“我不要緊，真的沒事。”
僵持了一會兒，于一川嘆口氣，伸手摸摸妹妹的頭發(fā)，柔聲道：“算了，我們回家。你整理一下，這樣回去不行。”
“嗯。”葉苗勉強笑了笑，抽了抽鼻子，慢慢把扎頭發(fā)的發(fā)繩取下來含在嘴里，手指在發(fā)間滑行著將頭發(fā)理順。
她的動作很慢，路燈照在她蒼白的臉上，纖長的睫毛低低地垂著。于一川安靜地注視著她的每一個動作，只覺得這一刻他愿意為她做任何事。
回到家已經(jīng)很晚，父母早就準備好晚飯在家等兩個孩子。于一川回家遲他們多少習慣了，葉苗一貫是好孩子，突然也這么遲回家他們就很擔心，尤其是看到葉苗的反常。
“你書包呢？”葉自立仔細看女兒的臉，“怎么回事？被人欺負了？”
葉苗慌張地轉過臉，她已經(jīng)很努力裝出鎮(zhèn)定的樣子，想不到還是一眼被父親看穿。
于一川表情冷淡：“已經(jīng)過去了，沒事了。”說著就拉著妹妹往洗手間走。
葉自立伸手攔住：“什么叫已經(jīng)過去，我女兒出什么事我還不能問？到底怎么回事？”
于一川把他手拉開：“小孩子之間鬧矛盾正常得很。”
葉自立去拉葉苗的另一只手：“別人鬧矛盾是別人，我家小苗一向聽話懂事，小苗你告訴爸爸，出了什么事？”
葉苗抬起頭望向于一川，她不想說是因為他，卻不知道該怎么把這個謊圓過去。
于一川硬著脖子：“都過去了還有什么好問的！我要帶苗苗洗臉，你放手。”
繼母伊芬連忙走過來打圓場：“怎么和你爸爸說話，沒大沒小，老葉啊你也別和孩子見識，小孩子調皮難免……”
葉自立扭轉過頭，粗著嗓子：“我女兒從小到大和人吵架都不會，怎么可能會惹是生非去調皮！”
伊芬也皺了眉頭：“那你意思是我兒子把你女兒帶壞了？”
葉自立并不理睬她，掉轉頭對著于一川：“你放手！我來問小苗。”
伊芬上前一步護在自己兒子身前：“你對我兒子吼什么！我知道你不喜歡他，你就喜歡你自己女兒，你女兒受點委屈你就心疼地不行，你要心疼就心疼去好了，你對我兒子吼什么……”
“不要吵了……”葉苗輕聲說道。
但父母的爭吵聲淹沒了她的話。
“不要吵了！有完沒完！”于一川突然吼道，“是我招惹的！是我招惹的人找苗苗麻煩！是我害的！”
房間里安靜下來。半晌，還是當母親的突然說道：“一川你沒事吧？你怎么招惹到人家的？你沒受傷吧？”
葉自立聲音冷冷的：“你看清楚，被欺負的是葉苗，不是你這個寶貝的于一川。”他轉過頭對著于一川，“你怎么惹的麻煩？”
葉苗輕輕拉了拉于一川的袖子，而他并沒有任何猶豫：“我交了個女朋友，那女的前男友現(xiàn)在來找我麻煩，結果我不在他就找了苗苗，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男人說話的時候突然揚起手掌打了少年一個耳光。
“哥哥！”葉苗叫起來。
于一川的頭偏向一邊，他沒有反抗。
但一個更脆的耳光響起來，是伊芬條件反射般地抬起手打了丈夫一個耳光：“你竟然打我兒子，我都舍不得……”
“你兒子為什么不能打？如果像你從前說的要我把他當親兒子我為什么不能打？早戀、惹事，現(xiàn)在把麻煩引到家里，為什么不能管教？！”
“你根本是心疼你女兒，你居然打一川，為了你女兒打我的一川……”
父母的爭吵聲在這安靜的夜里清晰得刺耳。
葉苗低著頭，她從來沒見他們這樣爭吵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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