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安靜讓她抓狂,讓她難耐,像是有毒的藤蔓一般,從心臟內部蔓延出來,箍緊了她的心臟,讓她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是怎樣從徐家出來,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公寓,秦川已經(jīng)沒有印象。
夜半,她一如既往從那個重復的噩夢中驚醒,猛地坐起身,雙手緊緊地抓住被角,心還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耳膜鼓動著,似乎就要破掉了。
她已數(shù)不清楚,有多少次就這樣被嚇醒,然后坐在黑暗中,等待漫長的黑夜逐漸被黎明的光線驅散。有時候天氣不好,她就以為是世界末日,光明再也不會回來,居然還會慶幸地想,也許這樣的結局才是最好的。
于她而言,生活有時候更像是一場華美的噩夢,充滿了數(shù)不清的騙局。
徐哲楠說:“爺爺、爸、媽,我打算下個月訂婚。”
而她之前竟然忘了,他也會是要結婚的人。
不是很討厭他嗎?不是想盡辦法要離開嗎?不是再也不想與他有任何瓜葛嗎?不是幾年前就都結束了嗎?他不是早就成為歷史了嗎?
可終究,她還是騙不了自己的心,還是不夠堅強爭氣。
還記得徐哲楠的那句話說完,她捧著手中的白米飯一口都咽不下去。整個身體都被悲傷的情緒撐滿了,漲開了,要爆炸了。
而在所有人錯愕的眼神中,陳思思卻笑得那樣甜,像是一個勝利者。
秦川抬手打開床頭燈,吧嗒一聲,那個聲音在寂靜的深夜里,格外響亮,而她坐在暖黃色的光線中,頭痛欲裂。
深夜里,一切都太安靜了,她只聽得見自己耳鳴的聲音,和越來越沉重的呼吸。這種安靜讓她抓狂,讓她難耐,像是有毒的藤蔓一般,從心臟內部蔓延出來,箍緊了她的心臟,讓她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她伸出手在床頭摸到電視的遙控器,五秒之后熒屏開始閃動。秦川嘆了口氣抬起頭,撐著下巴胡亂地換著頻道,忽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瞇起眼睛一看,竟然是《財經(jīng)訪談》節(jié)目在重播,主持人是陳思思,嘉賓是徐哲楠。
秦川怔怔地看著屏幕,忽然仰面一笑,繼而淚如雨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從床頭抽出抽紙,擦了擦眼淚,拿起電話開機撥出一個最近打入最多的那個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那邊很快地接起,聲音還是睡意蒙眬的:“秦川?你怎么了?”
她不說話。
“你……是不是哭了?你在哪?在家嗎?發(fā)生什么事?”
不過是再普通的問話,秦川眼睛一閉握著電話搖了搖頭。
周寧遠在電話那頭屏息聽了幾秒,迅速地道:“你別掛電話啊,我馬上過去。”
那天半夜,窗外下著瓢潑大雨。周寧遠讓她不要掛電話,她就一直聽著他穿好衣服,拿了車鑰匙,急匆匆地出門,下到地下車庫,開車,一路狂飆,來到她公寓的門口,只用了不到三十分鐘。
秦川打開門的那一刻,周寧遠著實吃了一驚,那絕對是平時見不到的秦川,此時的她似乎一觸碰就會完全碎掉一般。
“你……沒事吧?”
“你來了,要喝點什么?”然后她又說,“我這里,只有酒。”
夜晚,失意,烈酒。
多么曖昧。
周寧遠看著秦川喝下一杯又一杯威士忌,驚訝自己竟然能夠克制住自己。也許是她的悲傷太明顯,反而讓他覺得疼痛,也覺得格外清醒。
“你為什么不喝?”她搖了搖酒瓶無知無識地問,那動作倒是有點像酒鬼了。
“我又不傷心。”他想當然地回答。
秦川愴然一笑,“周寧遠,你有時候可真是坦白得傷人。”
“秦川,你可真是清醒得可怕。”周寧遠學著她的語調調侃。
“清醒?”秦川自嘲道,“如果清醒,我就不會還在這里喝酒。”
“你醉過嗎?”
“沒。”
“……”
“聽說酒能消愁,我想試試看。”
周寧遠把她的話又想了一遍,突然拿過酒瓶子看了看道:“你沒喝過酒,家里放這么多酒做什么?”
秦川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周寧遠盯著她看了半天,像是突然明白了原因,然后不動聲色地開口道:“徐哲楠愛收集酒瓶?呵,秦川,你夠癡情的。你跟徐哲楠青梅竹馬,你是從小就喜歡他?”
“不,不是喜歡,是迷戀。徐哲楠喜歡什么,我就做什么;徐哲楠不喜歡什么,我亦深惡痛絕。我一直追著他追著他追著他追著他,希望他能夠回頭看我一眼。”秦川說著,抬手將長發(fā)別在耳后。周寧遠發(fā)現(xiàn)這是她的習慣性動作,像是在整理思緒,然后又聽她苦笑一聲道:“可是他是徐哲楠啊,迷戀他的人何其多。”
周寧遠搖搖頭道:“看不出你也有不自信的時候。”
“你是沒看到過我小時候。”秦川笑了,她兩手夸張地在空中比劃著,“我小時候,特別胖,有齙牙,喜歡游泳,所以特別黑,F(xiàn)在大家都說我是丹鳳眼,其實我小時候的眼睛就像是在燒餅上拿刀子開了兩條縫兒。”
周寧遠聽她這么描述,笑不可抑。
“真的,”秦川拍了他一下,不滿意地嗔道,“你笑什么啊?”
“那你變得可夠厲害的,有照片嗎,讓我參閱參閱。”
秦川自己也笑了,“照片都被我銷毀了,我多精明一姑娘!”
周寧遠瞇起眼睛看她,喝了酒的秦川雖然不會醉卻少了些對人的防備,多了些讓人親近的可愛之氣。
“你干嗎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秦川問。
“哪種眼神?”周寧遠的語調里多了一分魅惑。
“嗯……就像是在……打量一個西瓜。”秦川想了半天,得出這么一個結論,說的時候還頗為滿意地點點頭。
“你這是什么比喻啊……”
兩人說著,又同時笑出聲來,有點莫名其妙。
漸漸笑聲止住,電視上放著輕緩的背景音樂。周寧遠看著她的眼神有些不同,他伸手托住她的后腦,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秦川根本沒反應過來,雙唇堪堪印了上來。秦川有片刻的失神,心跳加速,他開始只是輕輕地觸碰,后來深深地吮吻,越吻越深,終于探出舌頭想要撬開她的唇,卻被她猛地推開。
一切戛然而止。
“你還是回去吧。”她別過臉,不想再看他,“對不起,是我的錯。”
周寧遠抱歉地笑了笑,從她手里奪過酒瓶子,站起來說:“沒有了,我?guī)湍闳拥簟>剖呛脰|西,但是也別喝太多,人生在世傷心事小,傷身事大。”
周寧遠走得很快,也很安靜,門被輕輕地帶上。
秦川怔怔看著空空的雙手,心中五味雜陳。她本想去洗把臉,走了兩步發(fā)現(xiàn)周寧遠沒有將手機帶走,于是拿起手機,慌忙跑到窗前打開窗戶想要喊周寧遠的名字,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樓底正對著她的停車位,竟然停著徐哲楠的車。
關窗,放下窗簾。
秦川背對著窗口,只覺得頭皮發(fā)麻。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飛快地往臥室跑,因為速度太快中途竟然將鞋子甩掉,她將床上的手機抓在手里,查看未接來電。
竟然有一通來自徐哲楠,只有一通。秦川的呼吸都是疼痛的,徐哲楠,你是想要讓我聽見還是試探?這通電話如果我接到,你又想要說什么呢?
秦川不知道徐哲楠的車是什么時候開走的。
她只記得那絕望。
就像是小時候被大人們開玩笑說,姍姍長大后可一定是要嫁給楠楠呀。誰知道長大后自己心中還住著他,想著哪天要嫁給他的時候,他要娶的卻是別人。
就算是逼迫自己只把他當做一個普通的朋友,可還是不得不在他的陰影下茍且偷生。
渾渾噩噩地過了幾日,再沒有人來煩擾她。然而墨菲定律告訴我們,如果你不想要見什么人,就會發(fā)現(xiàn)他總是在你的周圍游蕩。
酒店拍攝的最后一個工作日,秦川站在酒店的天臺上拍日落。這么巧,陳思思小姐便帶著訂婚宴的策劃走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