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拿肉。”她小聲說道。
“哦,我拿簽子。”楚羚答道。
莫靖言想,總是這樣僵持,未免太過小肚雞腸,便說道:“師姐好厲害,同組還有專業(yè)隊員吧。”
楚羚淡淡回道:“嗯,有些體優(yōu)生,一直在練。”
“聽說,楚老師也很喜歡攀巖和登山?”
“是啊。他很喜歡這些,所以讓我從小就學攀巖。”楚羚頓了頓,抬頭看了看她,“以前,‘三劍客’是我們家里的?,爸爸很喜歡和他們一起聊天。”
莫靖言不知如何應對,“哦”了一聲。二人沉默不語,低頭翻找自己要拿的東西。莫靖言想要再拿幾塊兔肉,打開食品袋,摸來掏去,入手一個網(wǎng)球大小圓滾滾的東西,她心中疑惑,拿在手中仔細打量,猛然發(fā)現(xiàn)是一只兔頭,不禁尖叫一聲拋向一旁。
楚羚接個正著,低頭看仔細,也是一聲大叫,拋在地上。她驚魂未定,拍著胸口說:“這誰放進來的?”
“喂喂,不要浪費!”何仕沖過來,撿起來撣著灰土,“兔頭可是一道名菜呀。”
“那你趕緊抱走!”楚羚揮手,“嚇死我和莫莫了。”說罷側頭笑了笑。
這是她第一次稱呼自己“莫莫”呢。莫靖言有些驚訝,又想,楚羚未必不好相處,將心比心,自己也應該體諒她,反正和傅昭陽時常見面,在隊員面前就不要太過親昵了。
她這樣想著,活動時便沒有緊跟在傅昭陽身邊。直到有人在拒馬河畔放起煙花,河水倒映著漫天花火,莫靖言想起春節(jié)時自己在窗前的愿望,忍不住拉住傅昭陽的手,將臉頰貼在他肩膀上。夜空中的光彩明明滅滅,他們微揚的臉龐隨之時而被照亮,時而暗淡,但一直掛著同樣幸福的微笑。
一群參賽隊員被輪番勸酒,吃完烤肉后便熬不住了,返回駐地倒頭大睡。其他人收拾了篝火,有人精神抖擻還要打牌,但大部分人奔波一天,也都紛紛睡下。男女生各住一間客房,床鋪是農家常見的大通鋪。莫靖言的鋪位正好對著窗簾的縫隙,望出去能看到一彎明月,還有遠處青山的一角輪廓。
她有些疲憊,但還是忍不住披衣而出,來到院落中。雖然此時遠非滿月,但一泓清輝灑在腳下,皎皎如霜。夜風習習,院中暗香浮動,淡雅清新的氣息中夾雜一絲香甜。莫靖言抬頭,墻外一樹白花,幾枝探過墻頭來。她踩著月光轉出門外,院后是一個小方場,一條小路打了個彎,通往河邊。四下無人,只有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犬吠。
莫靖言走到樹下,抬頭打量,分不清是海棠還是其他什么樹種。偶爾有幾片花瓣飄落,若有若無的清香依附其上,繞著她旋轉飄落,沁人心脾。她為了這溶溶月色而歡喜,想起舞蹈老師講過在跳古典舞時心中要有古意,忍不住念道:“梨花院落溶溶月……”揚起雙臂做了個大開大合的云手,又想不起下句,便腰肢輕轉,隨口接了句,“滿架薔薇一院香”。說完自己都覺得是生拉硬湊的兩首詩,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
路邊有一塊大青石,她坐下來。對面山崖險峻,山影壓至面前。月光將山巔勾勒出清晰的輪廓,在黝黑的暗影上方,澄凈的深藍天幕中星光點點。這明暗交接的景致像極了學校巖壁下的夜景,不過是它的自然放大版。莫靖言心想,那些男生一定都喝多了,否則倒可以讓少爺來看看,如果他喜歡晚上爬,可以去爬對面的山頭呀。
她被這個想法逗笑,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夜襲巖壁的常客。
只聽身后一聲輕咳,她連忙回身,只見有人從院墻的暗影中走出,帶著隱約的微笑,輕聲喚她:“莫莫。”
記憶真是件很奇妙的事情。一些當時在你看來毫無特別的場景,或許多年后將盤桓于你的心頭,揮之不去。在以后二人分隔于地球兩端的日子里,每每在夜晚路過靜默高聳的巨大建筑物,莫靖言都忍不住轉身回望,仿佛下一刻他就會從暗影中緩步走出,若有若無地笑著,喊她一聲,“莫莫”。
而多年前,她坐在村口的青石板上,心中光風霽月,沒有半點雜念,看到走來的是邵聲,便招招手,笑道:“真巧,我正想著告訴你來這邊呢。你看,這邊的巖壁是不是可以爬?”
“是啊。這邊很多崖壁其實是可以開發(fā)成攀巖路線的。”邵聲在她身邊坐下,“每年夏天我們都會組織野攀,和人工巖壁上的感覺完全不同的。”他笑了笑,“你晚上不睡,就是想著要來爬墻?”
“隨便走走,城里難得看到這么好的夜空呢。你不也是?”
“我剛才喝了太多啤酒,不得不去交水費。后來看到這個季節(jié)居然還有蘋果花在開,就出來看看。”
“哦,那株是蘋果樹呀。”莫靖言恍然,又重復道,“交水費?”
“你沒看過《縱橫四海》啊。”邵聲瞥了她一眼,“紅豆妹妹。”
“啊,發(fā)哥那部啊,看過的。不過我不喜歡那個結局。”
“挺好啊,快意恩仇。”
“我喜歡紅豆和發(fā)哥在一起,不喜歡她嫁給張國榮,明顯她更愛發(fā)哥啊。”莫靖言扁嘴,“為什么發(fā)哥最后淪落到給他倆看孩子?”
邵聲忍不住笑:“一部電影,那么認真做什么。”
莫靖言又問:“你怎么知道那是蘋果花?”
“總出野外,住在老鄉(xiāng)家里,就認識一些啊。”邵聲懶懶地向后仰身,揶揄道,“反正不是什么梨花,更不是薔薇花。”
“你,你笑話我。”莫靖言氣鼓鼓地轉身,背對著他抱膝而坐。
她身形纖瘦,濃密的長發(fā)遮了大半個背部,邵聲想要扯扯她的發(fā)梢,抬起手,又落下,輕聲笑道:“本以為看到一個女鬼,結果她又念了首歪詩。”
“你會,那你背啊!”她悶聲道。
“不會。”邵聲果斷答道,“但我知道這附近主要巖性是中厚層硅質條帶白云巖,而深切峽谷景觀是內地殼急劇抬升上隆和拒馬河強烈下切侵蝕共同作用的結果。你會嗎?”
莫靖言答不上來,認輸?shù)溃?ldquo;好好,我不會。真被你打敗了,總說得我啞口無言。”
邵聲笑道:“那你為什么還要和我說話呢?”
“我……”莫靖言半晌無語,“好吧,我又啞口無言了。”她起身,“我走了,不和你說話了。”
“別生氣啊。”邵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又旋即放開,“莫莫不是這么小氣的,對不對?”
她也笑了一聲,又坐下來,說道:“你和我哥一樣,特別愛取笑我。”
“你真的覺得,我不是個小氣的女生?”莫靖言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