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巖壁歷險莫靖言沒有對任何人提起,主要是起因過于小肚雞腸,不足為外人道也,而且新生文藝匯演即將到來,她的課余時間幾乎都用來練習彩排。校學生會負責整場演出統(tǒng)籌策劃的是大三通信工程的趙天博,他們宿舍和大一女生宿舍兩樓比肩而立,最后幾次排練結束時,他都會和莫靖言一同騎車回來,偶爾還在樓前再說上幾句。
同寢室的人自習歸來,看到二人,便擠作一團互相咬著耳朵,上樓時留下一路笑聲。
莫靖言回到寢室,梁雪寧便攬著她的肩,問道:“莫莫,聽說過兩天是你的舞蹈專場?”
“哪兒有,新生從來沒有一起合練過,所以沒有群舞,只有各種舞蹈大串燒。我大概出場兩分鐘。”
“哦,主要是趙天博每天都來我們樓下報到,向你面授機宜啊。”室友們笑作一團,“也太明顯了吧!”
“新生都住這個樓啊,也不只是我一個……”莫莫辯解,“恰好一起走么。”
楊思睿一字一頓念道:“莫莫,防火防盜防師兄!”
蔣遙說:“其實趙天博看起來也還好,不過比起傅師兄還差一些。對了,傅師兄不說要請我們吃飯嗎,怎么沒下文了?”
莫靖言坐在桌旁,懨懨地說:“攀巖隊招收了新人,社團要審批,過些日子還有比賽,大概很忙吧。”她托著腮想,那么最近,是否每天楚羚都有理由和昭陽哥在一起了呢?
抓過鏡子,看到自己額角生了一顆青春痘,她拂拂劉海擋住,又打量了一下鏡中的人影,還是個挺可愛的小姑娘吧,不過其他什么人喜不喜歡自己,和自己又有什么關系呢?一個堂兄,一個傅昭陽,和他們比起來,其他男生不過都是浮躁的毛頭小子。
新生文藝匯演當天,莫靖言演出的是中國古典舞風格的《踏莎行》。這是她高中參加省里比賽時編排的舞蹈,為此量身定制的演出服一直是她的最愛:大體看似一件襦裙,白色上衫,甩出長長的水袖來,裙裾漸漸過渡成淡綠色,此外通身又加了一層薄紗,在裙外染成絲絲縷縷的綠,如同蓬勃的春草自腳下萌發(fā)。她把長發(fā)挽起,梳了微垂的雙髻,系上淺豆綠的絲帶,簪上頭飾,儼然便是踏莎行草過春溪的嬌俏少女。
她在臺上身姿流轉,步履輕盈,點足而過,如同臺上春溪乍漲,芳草迷離。隨即幾個連綿圓潤的探海翻身,水袖飛揚,輕巧靈動。趙天博也停下手中的事情,站在臺口觀望,半晌才贊許地說了一句:“綠楊煙外曉寒輕。”旁邊負責催場的同學咯咯笑道:“師兄,下一句是不是‘紅杏枝頭春意鬧’?”
莫靖言從臺上下來,因為大力舞蹈而臉頰微紅,氣息尚未平復,就見傅昭陽站在練功房門口向她招手。她心中喜悅,拎著紗裙便跑過去。
他含笑打量著面前的少女:“都要認不出來了,我印象中,還是穿著小紅靴子,跳蒙族舞的你呢。”
“那是初中的事情了,好久之前了呢。”莫靖言赧然,手指絞著一縷發(fā)絲。
“剛剛我和一起來的研究生同學說認識你,他們就非要到后臺來看看。”傅昭陽笑,“你看,那幾個在門外的。”
同學幾人有男有女,看到他招手,便笑鬧著過來。
“我就說,她低頭的時候有些像朱茵吧。”
“眉毛和眼睛很像呢。”
“化妝了啦,有假睫毛的,我眼睛沒那么大。”莫靖言有些緊張。她在舞臺演出已久,并不懼怕觀眾,而此刻他們是傅昭陽的同學,身份不同,又這樣近距離圍觀,她不覺想要躲在他身后。
傅昭陽看到她的窘迫,招呼眾人道:“好啦好啦,不就說過來看看么,看過就都撤吧,別耽誤演員換場走臺。”
同學們說笑一陣,陸續(xù)散去。傅昭陽低頭問她:“我是不是太多事了?不過,我也很喜歡你這身裝束,想仔細看看,所以趁你沒卸妝就跑過來了。”
莫靖言揪著衣襟:“我也挺喜歡這衣服,可我媽說,像一截小蔥。”
傅昭陽被她的話逗笑:“你是不是餓了?匯演之后可以吃飽飯了吧,要不要去吃點什么?”
莫靖言正要點頭答應,聽到那邊趙天博喊她:“莫莫,一會兒大家一起去吃烤串啊,大家慶祝一下。”
她想起已經答應了一同排練的同學,心中有些懊惱地對傅昭陽說:“改天吧,今天已經和大家約好了。”
“沒關系,改天再約,叫著你們寢室的同學,也喊上左君。咱們吃頓好的。”傅昭陽拍拍她的頭頂,“那我先回去繼續(xù)看演出了。”
莫靖言的節(jié)目排在前面,匯演還有一個多小時才結束。傅昭陽走后,她才意識到,自己完全可以先和他溜出去轉一圈,然后再去和大家匯合。不過在他面前腦筋總是轉得比較慢,白白錯失良機。她嘆氣,又忍不住笑自己太過手足無措,索性換了衣服,簡單卸妝,借口回寢室洗臉,一個人在校園里轉起圈子。
心中更多的是喜悅,傅昭陽還記得她初中時的樣子,也不掩飾對自己的贊許。這些都讓莫靖言心生希望,又盼望著能有更多的機會和他在一起。
路過體育場,她忍不住又走到巖壁下,心想,既然如此,或者自己也是應該加入攀巖隊的,何必在意楚羚的眼光?保安小哥不是說她很有潛力么?
她想著那天自己掛在巖壁上欲上不得欲下不能的樣子,忍不住莞爾,伸出手來拍了拍巖點。
“又要偷爬么?”有人從巖壁的陰影處轉出來。
莫靖言看清來人,側頭笑道:“那你呢,難道不是來偷爬?”
“我是專來抓你這樣偷爬的人的。”保安小哥抱著胳膊,倚在巖壁上,“你不是說自己不想加入攀巖隊,干嗎總晚上偷偷跑過來?”
“路過,來看看。”莫靖言轉身,“看完了,這就走啦。”
“雪娃娃,你真的不想試試看?”保安小哥在身后喊她,“來,我教你一些基本功。”
莫靖言回頭,他已經輕手輕腳掛在巖壁上,“看,胳膊伸直,注意重心,這樣推過去。”
想到要加入攀巖隊,如果能提前練習一下也是好事,至少不會被楚羚看扁。莫靖言放下手中的提袋,跟在保安小哥身后,模仿他的動作在巖壁上橫向移動。循著他的路線和身法,果然簡單了許多。她只覺得自己是藏經閣邂逅掃地僧,思過崖偶遇風清揚,忽然之間便遇到高手提點。
保安小哥看她身姿輕盈,欣然點頭道:“不錯,悟性真好,手點腳點都記得,姿勢也像模像樣。你腰力很好,但是不要刻意地去扭……喂喂,知道你柔韌性好,再扭就變成麻花啦。”
他又看了一眼莫靖言的鞋:“下次不要穿這樣帶氣墊的跑步鞋過來,以前那種小白膠鞋就好,一定要跟腳。”
“我今天本來也沒打算爬啊,我真的是路過。”莫靖言跳下來,“我剛參加了新生文藝匯演。”
“演什么,雪孩子?”保安小哥打量她,“我說你涂脂抹粉的,一下老了好多。”他探頭,看到提袋里的演出服一角,“翠綠的,演小青蛙么?”
莫靖言哭笑不得:“你取笑我,我走了。還和朋友約了吃飯。”
“喂,就練這么一會兒,太不尊師重道了。”
“我也沒說要拜師啊。”莫靖言笑,“改天再來,如果你還在,我再和你切磋咯。”
“雪娃娃,過了這村可沒這店啦,也就是因為你資質好,我才肯教你!”他在后面叉著腰,帶著笑意喊她,“和我切磋?多少人讓我收他當徒弟,我還不干呢。喂,你怎么每次都走這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