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商場是中空設(shè)計,店慶的舞臺設(shè)在地下一層的中心廣場。莫靖言過來時,黃駿正在和商場接洽的負責(zé)人討論著各種舞臺道具的擺放問題,她站在臺旁揮揮手,指了指手中的餐盒,就近放在前排的座椅上;又點點自己,右手食指和中指在左手手掌上比著“我走了”。黃駿沖她揚手,示意她稍等片刻,轉(zhuǎn)身繼續(xù)和工作人員討論舞臺規(guī)劃。
莫靖言抱著胳膊,百無聊賴環(huán)視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身后不知何時豎起了一面人工巖壁,攝影師和燈光師正對著三四個攀爬的小孩子拍照。
黃駿的助理小丁看見她,走過來打招呼:“商場要做明年的宣傳冊,我們幫忙聯(lián)系了攝影師,拍一組新設(shè)施的照片。”
“這些小孩子都是學(xué)過的么?”
“不是,商場沒想那么多,就請今天來的顧客幫忙,回頭贈送一張九五折的會員卡。”小丁聳肩,“本來也找了幾個路過的成年人,不過爬起來都不好看。”
莫靖言點頭:“這個的確,攀爬本來是很本能的事情,不過很多人長大之后這個本能就沉睡了,所以動作難免僵硬。”
“就是嘛,在畫面中一點都不舒展。”攝影師推推頭頂不分季節(jié)的棒球帽,“唉,都像趴在墻上的青蛙。”
“莫莫姐,要不然你試試看?”小丁提議,“你是學(xué)跳舞的,姿勢肯定很好看。”
攝影師眼前一亮:“這位美女身材不錯,儀態(tài)也很好,要不要試試?”
小丁已經(jīng)轉(zhuǎn)身喊黃駿:“黃總,讓你家莫莫姐上鏡如何?”
莫靖言連忙擺手:“不要了,我恐高。”
攝影師揮手:“沒關(guān)系,就爬兩步,我給你個仰角。”
“我的手臂和指頭沒什么力氣,在巖壁上掛不住。”
黃駿笑吟吟地走過來:“算啦,還是不要拍她啦,她啊,有點……”
“太老。”莫靖言接嘴,“上次你就是這么說。”
小丁笑:“黃總這是敝帚自珍。”話一出口忙擺手,“錯了錯了,不是這個詞,是那個……金屋藏嬌……唉,也不是,總之啦,就是要把自家的寶貝藏好。”
“是啊,你看人家那一群小孩兒。”黃駿努努嘴,“你過去都可以演人家的媽了。”
攝影師一拍手:“這個創(chuàng)意也不錯呀。”
莫靖言搖頭:“算啦,我有鏡頭恐懼感。再說下雪了,你們快快拍幾張就收工吧,否則路上不好走。”她指指穿著深藍帽衫的小男孩,“就拍他吧。這位小朋友不錯,動作靈巧,平衡感也很好。”旁邊有其他小孩子的家長在,她后半句便沒說出口,也是最漂亮的一個。
攝影師得意:“英雄所見略同,我拍了好多張。”
黃駿聽說下雪了,便說不用等他,讓莫靖言先回家去。攝影師看了看剛才的照片,也說已經(jīng)有足夠的片子,今天可以打道回府了。家長們也急著離開,帶著小朋友們?nèi)齼蓛傻厣⒘。只有那個小男孩意猶未盡,掛在巖壁上不肯走。奶奶在旁邊抱著羽絨服,再三游說:“川川,我們走吧,改天奶奶再帶你過來好不好?”
“小朋友,聽奶奶的話,回家去吧。”莫靖言過來拍拍他的頭頂,“一會兒雪下大了就很難坐車了。”
“我想摸到那只貓頭鷹再走,可以嗎?”小男孩可憐兮兮地問。他五六歲的樣子,頭發(fā)微卷,睫毛濃密,黑亮濕潤的眼睛像小動物一樣。
莫靖言抬頭,離地面不高的地方有一個棕色貓頭鷹造型的巖點,但周圍巖點的距離都太遠,小男孩不知要如何才能摸到。
“啊,不能這樣直著爬呢。”莫靖言抓著一個巖點,半蹲扣膝,“你的右手抓著藍色的大點,左腳踩在紅色的星星上,像我這樣胳膊伸直,身體側(cè)著倒過來,應(yīng)該就能摸到啦。”
小男孩依言爬上去,不待她出言指點,就輕松抓住了棕色的貓頭鷹點。他笑得開心,在貓頭鷹頭上拍了兩下,又退著爬下來。莫靖言在他身后伸開雙臂做著保護,又不斷提示他腳點的位置。小男孩抿著嘴,分明有些緊張,但神色堅定,像個小大人一樣認真。
小丁在一旁嘖嘖稱嘆:“莫莫姐,這個你也懂?”
莫靖言微笑:“和舞蹈差不多,一通百通么。”
奶奶幫小男孩穿好羽絨服,牽著他說:“川川,和阿姨說謝謝,我們回家啦。”
他仰起頭,脆脆地說:“謝謝大姐姐。”他一邊走,一邊回身向莫靖言招手。她看著那圓鼓鼓的小臉和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心里一瞬間有種溫柔的情懷。
路邊積了一層雪,路中央的被車輛碾壓,已經(jīng)變成黑色的泥水。莫靖言在地下車庫取了車,開到轉(zhuǎn)角,看見剛剛的祖孫二人在風(fēng)雪中打車。幾輛出租車接連而過,好不容易有一輛空車,還被前面一對中年夫妻提前攔下。小孩子大概有些冷,奶奶彎下腰幫他把圍巾系緊。
莫靖言沒多想,將車窗降下:“阿姨你去哪兒,我送你們回去吧,現(xiàn)在下雪了,估計很難打到車。”
“那怎么好意思。”奶奶看了看小孫子,客氣了一番便也沒再推托。他們所住的小區(qū)離商場不遠,但和黃駿家是相反的方向。
“奶奶,我們明天還來吧。”小男孩坐在后排,探詢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