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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jié) 第三章

 

 
  “成彥錚被關在隱霧樓的天牢里,你若想去探望他而不被旁人察覺,自然需要隱霧樓樓主我的幫助了。”月師兄笑如春風,頓了頓,忽然問我,“聽說成家寨的祖先來自東瀛,傳下來一些很厲害的秘術,比如昨天他用的控血術。你對成家的來歷了解多少?”
  我想了想,說:“有一種說法是,成家的祖先是一位很杰出的東瀛忍者,因為與領主不合,才遷徙到中原。后來成家寨也曾憑借家傳秘術稱霸武林。不過成家寨這幾代人丁凋零,很多秘術據(jù)說已經(jīng)失傳了。成彥錚是獨子,年紀尚淺,學會的大概也不多。月師兄,你怎么忽然問起這個?”
  “最近江湖上崛起一個神秘門派,叫做生死門。你可曾聽說過嗎?”月師兄小時候就是這樣,看起來事事都不上心,實際上事事心中有數(shù)。只是他為何忽然跟我說起這個?
  我搖搖頭,說:“沒有聽說過。成家寨這一代的寨主,也就是成彥錚的父親,主張清靜無為,與世無爭,素來少與外界聯(lián)系。”說到這里,內(nèi)心里的歉疚油然而起。我的聲音低了些,說,“這樣的人,原本沒有必要鏟除他的。”
  “怪只怪成家寨地處要塞,是爭霸天下的必爭之地。”月師兄安慰我說,“即使沒有你,也會有別人。也許都會比你下手更狠。”
  “是啊,做都做了,何必再假惺惺地說什么懺悔。”我自嘲地笑笑,說,“方才你提到的生死門,可是與成家寨有什么關聯(lián)?”
  “算了,沒什么。”月師兄起身朝我走來,說,“你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這兩日好好歇歇,過幾日宗主封你為葬雪樓樓主,以后你就有得忙了。”
  我從榻上坐起來,把懷里的枕頭放到一邊,笑道:“月師兄,你這是在下逐客令嘍?”雖然嘴上這樣說,心里也覺得這個時間還留在月師兄房里的確是有些不妥。我往門口走去,隨口問道,“說起來,你今天怎么沒有去陪彤小姐?感情穩(wěn)定了,就不用花心思了嗎?”
  “洹歌這幾天一直在陪著她。”月師兄淡淡地說道,一邊為我打開房門,倚著門框站著,說,“我這樹屋的逐客令,是不敢對你下的。有空的話,隨時過來。”
  我心中一暖,卻沒有再回頭。我索性沒有用輕功,沿著蜿蜒的樹枝往低處走去。
  4.
  月光透過樹葉縫隙,絲絲縷縷地投射下來。我沿著小徑往前走,路過破云樓外的矮墻時,忽見一個黑影閃過,動作快得驚人,轉(zhuǎn)眼間已不見蹤影。我一驚,紫薇城一向戒備森嚴,倘若有刺客能混進來,那一定是非同小可。我緊追其后,沿著那道矮墻飛奔過去。
  轉(zhuǎn)眼就跟到了翼軫軒。夜色下的十里紅楓依舊搖曳似火,那道黑影在楓林盡頭一閃,倏忽消弭在夜色之中。我頓住腳步,正在環(huán)顧四周,這時只見李洹歌和彤小姐從房中走出來,身側有兩個侍女提著琉璃風燈站在一旁,將中庭照得燈火通明。夜風拂來,吹亂了彤小姐的鬢發(fā),李洹歌替她輕輕捋好,臉上露出溫柔恬靜的表情。
  我怔怔地看著。這種表情,我從來沒有在他臉上見到過。這時身后忽然有人喝了一聲:“站住,你是什么人?!”
  我側頭一看,原來是翼軫軒巡邏的侍衛(wèi)。這響聲驚動了李洹歌和彤小姐,他們抬起頭來,兩道目光齊刷刷地望向我。
  侍衛(wèi)提著燈籠走近了,這才看清楚是我,忙躬身行禮,說:“原來是影師姐。小人無禮了。”
  我指了指那個黑影消失的方向,說:“派人到那邊去看看。另外通報葬雪樓,讓玄部的人將紫薇城內(nèi)嚴密搜索,好像有刺客混進來了。”
  玄部是直屬于葬雪樓的一支精銳部隊,對追蹤搜索最是在行。雖然葬雪樓樓主的位置現(xiàn)在懸空,可是旗下各部是有條不紊。
  “是。”侍衛(wèi)應聲而去。燈籠的光圈離我而去,卻另有一道光芒投照過來。李洹歌提著一盞琉璃風燈,有些不耐煩地看著我,說,“到底是真有刺客,還是你站在這里偷窺,被人撞破了無話可說,隨便編出個借口?”
  我一怔,隨即無奈一笑,說:“信不信由你,我先走一步了。”
  仔細想想,其實這也不能怪李洹歌的。誰讓我有前科呢?
  記得那一次,我就是因為看到他跟彤小姐在翼軫軒里單獨說話,才一氣之下打破了那扇七色琉璃窗。
  我轉(zhuǎn)過身,沿著矮墻往反方向走。這時有個嬌滴滴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恚?ldquo;影師姐,既然來了,就進來坐一會兒吧。”
  “你讓她進來,不怕翼軫軒的窗戶再碎一扇嗎?”李洹歌斜倚著一棵楓樹,挑著眉毛看我。
  我都已經(jīng)讓步了,可是他還不依不饒。想起方才他與彤小姐曖昧的樣子,心里倒有些為月師兄不平,我便說:“李洹歌,我剛從月師兄那里過來,他說你陪了彤小姐一天,要我替他跟你說一句多謝呢。”
  聽了這話,彤小姐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的表情,說:“洹歌師兄,今天的確是多謝你了。早點回去歇息吧,我就不送你了。”說完,她轉(zhuǎn)身往房間里走去,兩個丫鬟一左一右提燈照著,連背影都顯得楚楚動人。
  李洹歌望了她片刻,只好跟我一起離開,提著琉璃風燈走在我身后,壓低了聲音說:“秦雙影,好樣的。還以為你跟從前有些不一樣了,原來只是換了種方法。”
  夜涼如水,月色搖動樹影。我縱身從墻頭躍下,抬頭回望他一眼,說:“隨便你怎么說吧。現(xiàn)在我走這條路,你不要再跟著我了。”
  “什么?我跟著你?”李洹歌提高了聲音,也從矮墻上躍了下來,好像很生氣的樣子,說,“秦雙影,你給我站。”
  你讓我站住我就要站。课以谛睦锖吡艘宦,不由得腳底生風,越走越快。李洹歌便在后面追,琉璃風燈的光影離我越來越近。我想甩開他,便施展輕功躍上樹頂,發(fā)足狂奔。李洹歌也不甘示弱,緊追不舍地跟在我身后。
  不知不覺就跑到了角宿亭前面的空地上。我有些無奈,縱身躍下,回過頭對他說:“你和我的輕功,從小便很難分出勝負。天色不早了,你還想再比下去嗎?”
  “是你先來挑釁我的。”李洹歌揚手一擲,將琉璃風燈的長桿投到角宿亭頂?shù)拈塬F口里。高燈下亮,明光一片。他說,“來吧,痛痛快快跟我打一場,以后不要再纏著我。”
  “我纏著你?”我愈加無奈,“明明是你一路追著我來這里,不依不饒,反倒說是我纏著你?”
  我纏了你快二十年,為何到今日才知道自己錯了?
  時光倒轉(zhuǎn),漫長的光影中,我看見許多年前年輕的自己。
  那日李洹歌教我擒拿術之后,我照例給家里寫信。
  信上講了許多李洹歌的事,那時年少,情不自禁又不自知。父親是個細心的人,回信中不動聲色,很自然地問我李洹歌的身世。我說他是西域皇族,出身高貴,只是為人驕傲,有些討厭。父親便很久沒有再提此事。等又來往了幾封信之后,他方才舊事重提說,皇族出身的男子,除了驕奢狂傲的性格之外,對女子的出身也很看重。我秦家雖然富可敵國,但終究只是平頭百姓。這樣的你,嫁了他恐怕會受委屈。
  看了這話,我雖不以為然,卻也是被戳破了少女心事,嘴硬說,我才不會嫁給他呢,爹爹你可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可是我雖然嘴上這樣說,對李洹歌的傾慕,卻是一日勝過一日。他的確是個優(yōu)秀的男子,玲瓏美貌,無懈可擊。
  有一次宗主生辰,他唱了一首歌。那聲音,那種雍容華貴的氣度,真真叫人心折。一曲離歌上九天,繞梁三日,從此,魂牽夢縈。
  一尺深紅勝曲塵,天生舊物不如新。
  合歡桃核終堪恨,里許元來別有人。
  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1)
  我的眼睛只看到他。在一旁為他伴舞的彤小姐一襲紅衣,美則美矣,于我卻有些刺眼。心里酸酸的,我莫名地負氣。
  直到那時我終于明白,我——
  喜歡上了李洹歌。
  可是后來他是怎樣對我的呢?
  以前我們分明還可以坦然相處,可是當他知道我對他的心意之后,就開始疏遠我,躲著我,最后惡語相加。
  回想起這些,我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往事,果然不堪回首。
  “我……”李洹歌一時語塞,秀眉倒豎,好看的眸子反照著琉璃風燈的微光。他冷哼一聲,說,“學會反客為主了,這倒是你比從前的高明之處。”
  這時忽聽角宿亭暗處角落里傳來喵的一聲,應該是那只大黃貓的叫聲。我順著聲音望去,目光掠過亭邊小池,卻見水面倒映出的圓月上迅速掠過一個黑影。我平時很少用暗器,此刻手中無物,便拔下頭上金簪飛快地擲了過去。
  暗夜里傳來一聲微響,果然打中了什么。李洹歌與我對視一眼,雙雙拔劍出來。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半空中已有無數(shù)暗器如雨射下。我與李洹歌揮劍抵擋,一時之間火星四濺。
  我們不約而同地退到角宿亭里。我拔下一支釘?shù)酵ぶ娘w鏢,看了看說:“這種形狀……”
  李洹歌瞥了一眼,說:“是東瀛忍者所用的短劍。刀尖上通常涂有劇毒,你小心一點。”
  “東瀛忍者?”我忽然想起月師兄方才提到的生死門,看來是來者不善。我往樹梢的暗影處瞥了一眼,對李洹歌說,“你掩護我,抓活的!”說完我飛身而出。李洹歌也算眼疾手快,與我配合得很好,一路擋著如雨而來的短劍雙雙追至墻頭。
  此時攻擊忽然停了下來,四周一片黑暗,寂靜無聲。我與李洹歌對視一眼,猛地飛身而起向上躍去,揮劍砍斷幾根樹枝,讓幾縷明亮的月光投射進來。幾乎同一時刻,李洹歌猛地攻了出去,兵器碰撞聲四起,他與一道黑影纏斗在一起,暗夜中很難分辨。我摘了一把樹葉投擲出去,那道黑影分心來擋,就被李洹歌一劍刺穿了肩膀。
  那人斜身躍下樹梢,李洹歌眼疾手快,將手中赤焰劍朝他擲去。這時忽聽砰的一聲,一陣煙霧騰起,那道黑影竟然消失無蹤,仿佛憑空散去了一樣。
  我躍至地面,環(huán)顧四周,竟然一點蹤跡都沒留下來。這時李洹歌也跳下來,說:“聽說東瀛忍術中有一種隱身術,可以消失于無形。如果這些人存心與我們紫薇城為敵,倒真是相當棘手。”
  “對方只有一個人,可是你我聯(lián)手,竟然抓他不住。”我沉思道。如果說方才在翼軫軒附近看到的黑影就是這個人,那么他偷偷跟了我那么久,我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當真是十分慚愧。
  李洹歌頓了頓,斜我一眼,說:“誰跟你聯(lián)手了?真是不知所謂。”說完他拂袖而去,背影在月色下長身玉立。
  我也沒有還口,只是站在原地良久未動。等他走遠了,我才轉(zhuǎn)身往角宿亭的方向走去。
  5.
  那只大黃貓身上中了三支鏢,此時早已經(jīng)沒了氣息。
  虎紋樣的皮毛依舊光滑,余溫也還在。我把它抱在懷里,輕輕撫摩著它的額頭。
  這只貓,過去是真的很討厭我吧。
  記得小時候,每次我們一起在角宿亭玩,這只大黃貓都會跟在彤小姐身后,在她腳邊蹭來蹭去。然后她就會伸手逗弄它,把它抱在懷里,親昵地撫摩著。
  那時候它還沒有這么大,是一只小貓,更顯得一雙眼睛大大的,正午的時候會瞇成一條縫,比現(xiàn)在還要可愛。其實我心里非常喜歡它,也時常很想像彤小姐那樣與它親近?墒撬偸呛芘挛业臉幼樱愕梦疫h遠的。
  月師兄說,那是因為我練功練得太狠了,身上殺氣太重的緣故?墒俏矣X得,這可能也是天生的事情吧。有些人生來就很令人討厭,就像有人生來就討人喜歡一樣……天差地別。就像我與彤小姐。
  其實我也曾試過向它示好,試著朝它伸出手去?墒撬偸窍蚝筇f著跑開,躲到彤小姐身后,怯生生地看著我。這時李洹歌就會笑我,說我不但討狗嫌,還討貓嫌。我心中受挫,面子上也掛不住,就朝它丟石子,不斷找機會欺負這只貓。
  結果就是惡性循環(huán)。它越來越怕我,越來越躲著我。我也越來越氣,越發(fā)變本加厲地打它、嚇它。想想那時候年少無知,真的是很對不起它。
  我靠著亭柱坐著,俯下身去,臉貼著它的皮毛,任淚水靜靜地滑落下來。那時年紀小,當真是年少無知?墒谴藭r,經(jīng)歷過家破人亡的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失去的感覺。今天以后,角宿亭邊再也不會有它的身影,也再聽不到它慵懶的叫聲。我也沒有機會再修補與它的關系,不能再像現(xiàn)在這樣抱著它了。
  其實這對許多人來說都微不足道,只是以后都不再有。
  然而,沒有失去過的人不會懂得,這個“不再”二字,其實有多么殘忍。
  這時,我忽然感覺好像有人在看我,抬起蒙眬的淚眼,映入眼簾的是一雙藏藍色云紋長靴。
  那盞琉璃風燈還掛在檐上,在暗夜中投下微亮的光暈,隨著風輕輕搖動。
  李洹歌微微揚起手,釘在地上的赤焰劍就飛了回去。原來他是回這里取劍的。
  我一向不肯在人前示弱,尤其是在李洹歌面前。我側過頭去用袖角擦了擦眼睛,不愿讓他看到我的淚水。
  “你既然這么喜歡它……為什么以前總是欺負它呢?”李洹歌深深地看我一眼,英俊臉龐上第一次不再有那種退避三舍的表情,清秀明眸里倒映著清冷月色,卻仿佛多了一絲溫度。
  可是,這種話由他問出來,卻惹得我更加心酸。
  我曾經(jīng)那么喜歡你,你不也是很討厭我嗎?很多事情,不是用“喜歡”二字就能夠解釋的啊。雖然我對你的感情已經(jīng)隨著那些年少時光一去不復返了,可是那種心酸心痛的感覺,是永遠都無法忘記的。眼眶一酸,我站起身來,抱著大黃貓從李洹歌身邊走過,什么話都沒有說。
  可是這種沉默又激怒了李洹歌。他說:“喂,秦雙影,我在跟你說話呢!”
  “眼睛進了沙子而已。”我繼續(xù)往前走著,背對著他淡淡地說,“今晚風很大。”
  此時天已經(jīng)快亮了,夜空漸漸變得淺而透明。李洹歌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后向著我走來,腳步沉穩(wěn)地響在我身后。
  走到樹林深處,我在一棵大榕樹前站定,想把大黃貓葬在這里。這時李洹歌走上前來,把一枝樹枝深插進泥土里,手上一使力,就畫出一個一尺來深的深坑。他一邊俯身將土刨出來,一邊說:“你要不要再給它立個碑?”
  我沒想到李洹歌會這么做,不由得愣了一下,怔怔地望著他的側臉——微薄晨曦的光暈下,他的側臉真的很漂亮。筆直的鼻梁在玉色面龐上拓下淡淡的陰影,一綹烏黑碎發(fā)飄落在臉頰。他頭也不抬地說:“你看著我干嗎?這種事本來就是男人做的。難道叫你一個女孩子,半夜一個人在這里掘土葬貓?”
  我垂下頭,心想若是在從前,他這樣對我我一定會很開心吧?墒乾F(xiàn)在,我真的不會再多想什么了。這時他又問我:“你快想想,要給它立個什么碑吧。”
  “榕樹落地生根。我聽說,葬在榕樹下的靈魂,來世還可以再回到這里。”我想了想,說,“至于立碑嘛,也沒什么好寫的,所以還是免了吧。”
  “嗯,也好。反正我們武林中人一般也都不立碑。仇家太多。”李洹歌挖得額頭出了汗,隨手一抹,臉上就蹭上了幾道污痕。他說,“它是貓嘛,立了碑會被老鼠找到尋仇的。”
  雖然這個笑話很冷,可是我還是笑了。此時晨曦初露,東方天邊透出第一縷光亮,整片大地都好像被染上了白霜。李洹歌也在此時抬起頭來,一雙眸子帶著笑意,如兩汪漆黑的深潭。
  四目相對的瞬間,我本能地垂下頭去,飛快地錯開了目光。不敢,也不想,再去看那雙曾經(jīng)令我魂牽夢縈的眼睛。
  這時李洹歌已經(jīng)將坑挖好了,我俯身把大黃貓放到里面。這時眼前閃過一片黑,忽然間有些頭暈。李洹歌也蹲下身來幫我,側頭瞧了我一眼,說:“這里交給我吧,你早點回去休息?纯茨悻F(xiàn)在的樣子,眼眶像是被人打了一樣,走出去都會嚇到人的。”
  “哦,是嗎?”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臉,想必哪個女子都不會不關心自己的容貌,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李洹歌怔怔地看了我一會兒,搖了搖頭,撲哧一聲笑了。
  我很快就明白了他為什么笑。我從懷里抽出隨身的帕子抹了抹臉,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丟給他,說:“五十步笑百步。一會兒你也記得擦擦臉。”
  說完我轉(zhuǎn)身走了。折騰了一夜,腳步的確是有些虛浮。這時李洹歌忽然“喂”了一聲,好像是在叫我。
  我回過頭去。漸漸明亮起來的晨曦中,李洹歌拈著帕子的一角,仰著頭看我,說:“申時,我循例要去向宗主稟報破云樓的事。這一次東瀛忍者的事情非同小可,你也一起過來吧。”
  “我沒空,你自己去吧。”我頓了頓,低聲說道,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原本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不想再看到這個人,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瓜葛。可是命運好像是在捉弄人似的,當你想要遠離的時候,卻偏偏又把你們硬放到一起。
  “哼,好大的架子!”李洹歌又對我的回答很不滿意,對著我的背影嘟囔說,“現(xiàn)在真是比從前出息多了!說話也不理,叫你也不應,好像我欠了你什么似的。但愿你真的有長進,以后別再纏住我才好。”
  他就是這樣,一如既往地驕傲,受不得半點怠慢。曾經(jīng)我也與他一樣。所以兩個人才會鬧得那么僵。
  我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在漸漸明亮的天光里往住所的方向走去。
  我的閨房在葬雪樓附近,布置得非常簡單。論精致,真是半點也比不上翼軫軒。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
  可是從今天開始,我想叫它今惜閣。
  活在當下,珍惜每一個今天,做不再憂傷的自己。像珍惜那片黃色花海一樣,珍惜失而復得的平靜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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