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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是在猴群里做一只猴子,在熊群里做一頭熊,在竹林里做一棵隨風(fēng)搖擺沙沙作響的箭竹。
可耿格羅布說,那有什么好?那是啥屁的自由?什么都是一群一群的。
“哎?你們跟著我做啥子?”
“那我們?nèi)ツ膬海?rdquo;阿姆爺悲憤地看著這個(gè)罪魁禍?zhǔn)祝舨皇撬,它們便不?huì)被驅(qū)逐出猴群,現(xiàn)在倒好了……它竟然還好意思問出這樣的話來。
“這座山這么大,這座山外面還有山,山的外面還是山……去哪兒不行?干嗎跟著我?”耿格羅布厭惡地看著它。
“你……”阿姆爺很生氣,它早就忘了耿格羅布原本就是個(gè)為禍一方的大惡棍,它從猴王的腳下救出兩只猴子并不是因?yàn)樗恼x,而是源自它的無聊。而它說的那些山,山外面的山,的確可以裝下無數(shù)只猴子,但是那里也有豹子,也有狼。
這些就是做了自己的王的代價(jià)。
一路上阿吉是被阿姆爺背著的,事實(shí)上它從跟那只母猴子說完再見就倒下了。
如果還有辦法留下來,如果阿吉沒有昏倒,阿姆爺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來。
它老了,怕是明天就要死了,它不想做什么王,這一輩子也沒想過。因?yàn)樗贻p的時(shí)候很幸運(yùn),沒有遇到一只耿格羅布。
可憐的阿吉。阿姆爺悲哀地想。
耿格羅布走了,阿姆爺果然不敢跟著,它的懦弱深入骨髓,這一輩子都是習(xí)慣聽從命令:阿姆去摘些果子來,阿姆給我捉虱子,阿姆去引開豹子……
它并不缺乏拼命的勇氣,卻從來沒有過今天這么彷徨。少了那些命令,它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活。現(xiàn)在該去哪兒呢?
天從紅變成了黑,夜晚的降臨也帶來了一場(chǎng)小雨。
阿吉依然未醒來,若不是它尚渾身滾燙,阿姆爺都以為它已經(jīng)死了。稀落的雨滴打著搖擺不定的箭竹,阿姆爺折了一枝連香樹枝,遮著躺在地上的阿吉,有幾朵白色的小花,跟著雨水落在了阿吉的身上。
“這是什么?”阿姆爺活了這么久,山上的一草一木它都叫得出名字,卻從未見過這樣的小白花。
“這是竹花。”一個(gè)難聽的聲音說。
“竹花?竹花是什么花?” 阿姆爺嚇了一跳,四處看,卻什么都沒看到。
“是誰在說話?”
“竹花,就是竹子的花。”
“是誰?”阿姆爺嚇得瑟瑟發(fā)抖。
“你又是誰?”
“我是阿姆……” 阿姆爺想逃跑,可看了看腳下躺著的阿吉便放棄了。
“阿姆是什么東西?”
“阿姆……是一只猴子。” 阿姆爺簡(jiǎn)直嚇壞了,這一定是山神在說話,要懲罰我們背叛猴群。
“猴子?”那個(gè)難聽的聲音停了一下。緊接著,一個(gè)黑影從竹林里跳了出來。阿姆爺捂住臉,從指縫里偷偷地看。
原來是一只烏黑的肥竹雞啊。被小雨澆得全身的羽毛都貼在圓滾滾的身子上,更是丑得可笑。阿姆爺立刻就有些生氣,一只肥竹雞也敢嚇唬我?
“你是猴子?”那只肥竹雞一跳一跳地走過來,歪著腦袋看看阿姆爺,看看阿吉。
“滾開。”阿姆爺更是有些不悅,竹雞是這個(gè)叢林里最孱弱的種群,在旁的動(dòng)物看來,它們只是一個(gè)個(gè)跳動(dòng)的小肉塊兒。阿姆立刻就開始懷念猴群來了——以前在猴群,這樣的竹雞怎么敢這么冒犯自己?
“猴子?”肥竹雞沒有滾開,只是若有所思地說,“好像以前我也認(rèn)識(shí)一只猴子……”
阿姆爺厭惡地看著它,現(xiàn)在的竹雞真是膽子大。
“我想起來了,我以前真的認(rèn)識(shí)一只猴子。”肥竹雞歪著頭張開翅膀開始咯咯笑,圓滾滾的身體開始跟著顫動(dòng),“是的是的,它上天入地,翻江倒海,攪得世界不得安寧,哈哈,還把天捅了一個(gè)窟窿……天破了……”
“胡說八道。原來是一只瘋雞。”阿姆爺啐了一口,伸爪驅(qū)趕它,“快滾開,滾開。”世界上哪有這樣的猴子,阿姆爺心里想。
“真有這樣的猴子嗎?”一個(gè)虛弱的聲音問。
“阿吉,你醒了?” 阿姆爺欣喜地看著醒過來的阿吉。
“世界上真有這樣的猴子嗎?”阿吉沒有回答阿姆爺,而是看著那只肥竹雞。
“嗚嘎嘎,當(dāng)然有啊。”肥竹雞笑得依然很難聽,“它可威風(fēng)得緊呢,它踩著云彩飛過天空,山林清風(fēng)、野草花樹都對(duì)著它笑;它落在山頭,萬物生靈、飛禽走獸都為它歡呼。它是那樣的一個(gè)英雄,那么自由,那么慈悲。連滿天神佛都怕它,它還要做老天爺?shù)母傻亍?rdquo;
“后來呢?”
“后來……你問什么后來?”肥竹雞突然愣住了,眼睛里開始迷茫,“后來怎么了?后來?我忘了……唉?我是誰?”
“阿吉,別聽它的。你看它就是一只瘋雞。”阿姆爺繼續(xù)伸爪趕著,“滾開這里。”
“我相信。”阿吉咳咳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搖搖晃晃,“我相信世界上有這樣一只猴子。”
“你也瘋了?”阿姆爺嚇壞了,“怎么可能有那樣的猴子?”
“它是誰?”阿吉重新蹲下來,看著那只瘋瘋癲癲的肥竹雞。
“什么它是誰?”肥竹雞一臉迷茫地看著阿吉。
“就是那只猴子,那樣的一個(gè)英雄總得有個(gè)名字吧?比如說我,我是阿吉。”阿吉笑著指著阿姆爺說,“那是阿姆。”
“你叫阿吉?那是阿姆?我知道。” 肥竹雞魔障似的看著阿吉,很認(rèn)真地問,“阿吉,我是誰?”
“瞧著沒?它就是瘋了。”阿姆爺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