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節(jié) 雙重迷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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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一直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越是冷靜,那種一直被什么拽著走的感覺就越強烈。我為什么會感到恐懼和慌亂?它是從哪里來的?人為什么要害怕?再糟糕的事情,最終也就是一死。還能怎么樣呢?在我的生活里——實際生活里,并沒有真正發(fā)生什么,晶晶和林子的失蹤也沒有得到證實。無非是太多讓人不能理解的事擺在眼前,因為未知而恐慌罷了。
仔細梳理過事情的整個過程之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誤——到目前為止,我聽到的都是一面之詞。我真的從郵局收到過海報?我真的半夜起床出門?我真的曾經(jīng)渾身鮮血地出現(xiàn)在家門口?這些,我并不知道。沒有親眼所見,也沒有確鑿的證據(jù),只是張生的話。但是,難道我要懷疑張生嗎?當這個念頭從心里冒出來,我突然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和張生已經(jīng)變得很陌生了。他最近一個月來都在干些什么,我全然不知。而且,他自己也沒有主動講過。我們就像在同一個屋檐下合租房屋的房客,偶爾一起吃飯,如此而已。
張生仍然是關心我,愛我的吧?我在心里問著自己,但卻不能肯定。在這方面,也許我早已失去了對他的信任。
我開始回憶那天張生說的每一句話。很快,幾個疑點從心里冒出來:
1.張生說,林子失蹤的那晚,他打開門,看見我,除了滿身血跡之外,我還拿著一塊磚頭,還有林子的背包。這點是比較奇怪的,如果說,拿林子的背包是因為背包里有海報,那么,我為何要拿著一塊磚頭走那么遠的路回家呢?以我的力氣,平時拿一塊磚頭,絕對需要兩只手才行,用一只手拿著已經(jīng)是比較費力的了。再想象一下殺人的場景,假如,我用一塊磚頭殺了林子,那么林子死后,我的第一個動作應該是放下磚頭,隱藏尸體。可是,如果按照張生的說法,我豈不是在隱藏完尸體之后,還要走回案發(fā)現(xiàn)場,拿起磚頭再回家?這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2.還是力氣的問題。我想我是無法搬動林子或者晶晶之中的任何一個人的,她們的身高大概是160厘米,體重大約50公斤,我一個人或許可以殺死她們,但要掩藏尸體實在要費很大的力氣,除非我事先就把她們約到一個可以隱藏尸體的地方,殺完人之后,再就地掩埋。如今看來,不可能是東湖了,因為時間過了這么久,東湖上也沒有尸體浮上來。如果是學校里,只有可能在山上。記得晶晶失蹤的那天是白天,如果殺死她又不想讓人發(fā)現(xiàn),選擇山上是比較危險的,我必須經(jīng)過周密的計劃——這對于一個精神分裂的人來說,有些難以想象。
3.晶晶失蹤那天,張生說曾經(jīng)在我的手機上看到過晶晶的短信,并且把短信都刪除了。這也讓我覺得奇怪。張生和我平時從來沒有查看對方手機的習慣,為什么偏偏那天,他就看了我的手機?這也太巧合了。并且,我的短信內(nèi)容僅僅是告訴晶晶,我找到了張韶涵的海報,他憑什么就斷定,這條短信背后一定有什么陰謀呢?
4.張生說他前段時間每天出去到山上幫我找晶晶和林子的“尸體”,那么,按理說,應該是白天去找才更方便。但是那段時間,張生每天晚上都在10點以后回來,難道他晚上也去山上了嗎?如果不是去了山上,那又是去了哪里?
5.張生如此處心積慮地隱瞞這件事,他說是為了我好——這細心得有點過分,不太像是張生的作風。況且,他如果真的是為我好,應該徹底地把那些東西都銷毀才是,為什么只是在山上掩埋?而且集中在一起掩埋……還有,埋下那些東西的灌木叢也太顯眼了,好像是為了再次將它們挖出來,才埋在那里的。
越想越覺得張生的話十分可疑。接著,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xiàn)了:如果……如果張生是騙我的,那他一定了解整件事的始末……比我了解得更清楚。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張生在這件事中又扮演什么樣的角色呢?
張生和晶晶、林子的關系,僅僅是認識,平時點過頭而已。要說張生和她們的失蹤有什么聯(lián)系,確實有些難以想象?墒,他的話里又明明另有玄機。
我真的了解這個和我共同生活了兩個多月的人嗎?他甚至還是我的男朋友!如果這個事情還沒有結(jié)束,那么,接下來,會發(fā)生些什么?
種種設想讓我不寒而栗。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也許不是鬼神,很可能,就是你身邊的人。
但對于要不要質(zhì)問張生,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靜下來觀察一陣。馬爾說“人在恐懼的時候,神經(jīng)是最為脆弱的”。姜為說過“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我覺得他們說的是一個意思。
傍晚,外面又開始下雨。雷聲聽上去有些奇怪,像是什么在天上轟然倒塌一樣。這場雨一直下到晚上11點多。
“張生,你說我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殺人不可呢?”
他的眼睛看著別處,“如果是精神狀況出問題,就沒有什么殺人動機了。”
“你這么說,好像很確定我殺了人似的。”
他猛地回頭看我,似乎對我的反應有些驚訝,但很快又平靜了下來,“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其實我也不是很確定……可是,一直沒有找到確鑿的證據(jù),我懷疑……”
“你懷疑什么?”
“你別急啊。其實我的意思是,只有找到尸體,親眼看到,才能相信。你真的在學校的山上都找過了嗎?”
“確實都找過了。”
“仔細找過?”
“應該是很仔細的,只要有挖掘痕跡的地方都看過。”
“但你也不能確定每個地方都找過了吧?……嗯。對了,你把張韶涵的海報放到哪兒去了?”
“當時我們不是說好,由我?guī)С鋈ゲ仄饋恚桓嬖V你的嗎?”
“我現(xiàn)在又改變主意了。”
他突然把臉湊得很近,盯著我看了一陣。
“你是蘇曉吧?”
“什么意思?”
“嗯,沒什么……我以為……”
“以為我又精神分裂?我現(xiàn)在就是我,清楚得很。”
“那你想要那張海報干嗎?”
“我想看看那上面有沒有什么線索。”
“那怎么可能有線索呢?不過就是一張普通海報而已。”他突然變得有些煩躁。
“是嗎,你怎么知道?”
“我……那時不是和你一起看過嗎?”
“就一眼你怎么知道?還有,我不僅要看海報,我還要去那里把血衣和磚頭那些東西都挖出來。”
張生不說話了。
“怎么了?”
“沒什么。挖就挖吧,海報我給你帶回來。明天?”
“明天什么時候呢?”
“明天下午吧。”
“干嗎要等到下午?明天上午我沒有課,起床就去吧。”
“不行,我明天上午還要去趟圖書館,查點資料。”
“你不是說最近一直沒心情寫論文嗎?”
“但是拖得太久了也不好,所以最近無論如何都得趕出來。”
“那好吧,就下午。”
“那睡吧。”張生放下手里的書,去關床頭的臺燈。
一片漆黑之中,直到我睡著之前,都聽不見張生均勻的呼吸聲。他在想什么呢?
早上,我和張生同時起床,刷牙洗臉之后,在樓下的小賣部吃了早餐,張生說,他去學校了,下午跟我聯(lián)系。我說,好,我在家里等著。說完,我們站起來,分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我一邊走,一邊回頭看張生,直到看見他的背影消失在拐彎處,我立刻改變了自己的方向。
這就是我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跟蹤張生。
我第一次跟蹤一個人,沒有想到原來是這么容易。這大概也得益于學校的地形,這里的道路又寬又直,我和張生一直保持著一百米左右的距離——可能還不止,而道路兩旁不是建筑物,就是山地,如果張生停下,我可以立刻在兩秒之內(nèi)找到躲藏的地點。不過張生一直沒有回頭,他只是急匆匆地向前走著,而且,手上還拿著手機,不停地發(fā)著短信,絲毫沒有注意到我這個跟蹤者。
我跟著張生,從湖邊村一直走到教工食堂,又從教工食堂走到桂園,最后,我來到了通往學校正門的筆直的大路上。不久后,便看見了破舊的圖書館大樓。張生在那里轉(zhuǎn)了彎,下了臺階,徑直向圖書館走去。
我站住了,開始有些猶豫。難道他真的要去圖書館查資料嗎?我還要不要繼續(xù)跟蹤進去,還是在圖書館外面等他出來?跟蹤的難度在這時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假如我決定跟蹤張生一天,那么,我必須在圖書館外面的某個隱蔽處,等待一個上午,并且,眼睛還要死死地盯著圖書館大門。那肯定會很累。如果不繼續(xù)下去,又感覺有些不甘心。
然而正在我猶豫的時候,我看見張生在圖書館門前站住了,似乎要回頭的樣子。我急忙躲進了旁邊兩棟樓房之間的空隙,那是圖書館兩棟大樓之間的空隙,這里十分狹窄,也無人經(jīng)過,是很好的躲藏地點,幸好我不知不覺走到這里,否則還真不知道怎么辦好。我站定之后,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這時卻看見張生已經(jīng)坐在圖書館門口的長椅上。那是我夢里等待姜為時,曾經(jīng)坐過的地方。想到姜為……
不管怎么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確定,他來圖書館,應該不是查資料的,否則應該會直接走進門去,而不是在門口坐下。何況他現(xiàn)在正朝來路上張望著,手里還握著手機,不停地看時間。
他在等什么人呢?我開始意識到自己所處的位置并不是那么合適了。因為張生一直在朝這邊看,如果稍不注意,就會被他發(fā)現(xiàn)。我必須繞到他的視線范圍以外的地方才行。這時,我想到從圖書館后面繞過去,可以走到綜合樓,只要站在綜合樓的二樓以上,圖書館樓下的情況都可以一覽無余。于是,我轉(zhuǎn)身快速地從這道樓與樓之間的縫隙中走到圖書館大樓的背后,然后,繞到了綜合樓門口,快步上了三樓。
張生還在長椅上焦急地等待著。
現(xiàn)在還不到早上10點,圖書館樓下的空地上,并沒有多少人。只要是出現(xiàn)在這條路上的人,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因此,當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路口時,很快便認出了那是誰。長發(fā),及膝長裙……怎么會是她?
于思,她也到圖書館來了。這是一個巧合嗎?我看著她走向圖書館的門口,心里不自覺地開始緊張起來。她會不會……走向那張長椅?我的視線一直跟隨著她的身影,一米,兩米,三米……最后,她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站住了。
但是,張生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接著,向于思走去。
于思,的確就是張生要等的那個人。
仿佛有什么在腦子里炸開一樣,心臟也怦怦跳得厲害。于思和張生?平時他們就像是陌生人一般,連朋友也算不上,何以在這個早上,急急忙忙地到圖書館見面呢?
張生走到于思面前,從我這個距離,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也聽不見他在說些什么,只能大概從兩個人的肢體語言看出,張生顯得有些焦急,于思好像很平靜。他們說了一陣,然后開始挪動腳步,向花壇走去,接著,在花壇前面的長凳上坐下。從我這里正好可以看見他們的正面。張生這時似乎說完了,他看著于思,而于思卻低著頭,好像在想著什么。過了一會,于思從包里拿出了一瓶水,喝了一口之后,遞給張生。張生接過來,也喝了一口。然后,于思開始說話。這個過程中,張生兩只手抱著頭,埋在了膝蓋上。這是我熟悉的姿勢,每當張生感到沮喪或者難過、情緒不佳時,就會做出這樣沉痛的樣子。這時,于思伸出手去,撫摸著張生的背部,把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再然后,我看到,張生和于思……擁抱在了一起。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切,無法形容那時震驚的感覺。我不斷地在心里喊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張生和于思……他們怎么會……他們是什么時候開始的?為什么我一點也沒有察覺到?腦中嗡嗡地響著,心里一陣陣的冰涼,接著,便是不可抑制的憤怒。
原來過去我一直像個傻瓜,其實我早就該感覺到的!如今這兩個人會怎么看我?他們會在私底下說,啊,蘇曉那個笨蛋,多可憐啊。我們要瞞著她,避免她受傷害——沒有任何時候,比現(xiàn)在更讓我憎恨欺騙,也沒有任何時候比現(xiàn)在更讓我覺得,同情從本質(zhì)上就是一種屈辱。
但我終究忍住了。我既沒有沖下樓,也沒有掉下眼淚,更沒有立刻打電話給張生,告訴他我們已經(jīng)完了。因為,第一,在那一瞬間我也明白,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什么東西,比虛假的愛情更應該扔到垃圾堆里去。第二,我發(fā)現(xiàn)除了憤怒,我居然一點也不悲傷。也許,從很早以前,不,很有可能是,我從來就沒有愛過張生。
那么,還有什么比眼前要做的事更加重要呢?從這一刻開始,張生已經(jīng)不是我的男朋友,而徹底變成了跟蹤對象。
我的跟蹤對象和我的室友在花壇前的凳子上說了一會話,室友便離去了,是在張生的注視下離去的。當她消失在路口的拐彎處時,張生從凳子上站起來——看來他要有所行動了。我得繼續(xù)跟蹤下去才行。
于是我快速跑下綜合樓,重新站在剛才兩棟樓房之間的夾縫里。而此時我的位置,正好位于張生和圖書館大門之間,當張生轉(zhuǎn)身離開圖書館時,我又可以重新跟在他身后而不必擔心被他發(fā)現(xiàn)了。
張生離開圖書館以后,在路口右轉(zhuǎn),走上了剛才來時的筆直大道。他一直向上走去,經(jīng)過櫻花大道后,左轉(zhuǎn),開始下坡。越走,我越覺得不對。這不是通往我們宿舍的道路嗎?他去那里做什么呢?是去找海報嗎?那些“東西”也埋在宿舍樓對面的山上。他是要去那里嗎?我揣著一肚子的疑問,跟在張生的身后。直到他在宿舍門口的灌木叢前站住,我才知道他要去哪里——他要越過灌木叢,走上通往山上的小路。
但他卻沒有沿著小路走到山上去。他走到山前時,便向右轉(zhuǎn),然后繞著山體,走到了整座山的背后。這里很少有人來,所以荒草叢生,連路都看不見。走了十多分鐘后,他停了下來。
這時,我看見了我從未想到會在這里出現(xiàn)的東西。
一扇鐵門。這扇門,和防空洞的那扇門居然一模一樣。大小、顏色幾乎相同,門上也掛著鐵鏈,鐵鏈上也有一把鎖。然而更讓我驚訝的是,張生在身上摸索了一陣,拿出了一把鑰匙,接著一陣響動,他居然打開了門上的鎖。
一個黑暗的深不見底的隧道顯露了出來。
這里難道也是一個防空洞嗎?
張生接著從背包里拿出不知什么時候就已經(jīng)準備好的手電筒,打開手電筒之后,走進門去。他進去時,我看了一下表,大概是10點43分,但是,二十多分鐘過去,他還沒有出來。他在里面做什么呢?
大約11點30分的時候,隧道門口才傳來了腳步聲。張生的身影逐漸從隧道的黑暗里解脫出來。他的手上還拿著什么東西,黑糊糊的一團,從我這里看不清楚那是什么?傊弥鴸|西走了出來,然后把東西放在地上,轉(zhuǎn)身又鎖上了鐵門。
接著,他拎起地上的東西,開始向山上走去。當我再次跟在他身后時,我看清了那是什么——那正是當時我們從這座山上挖出來的,所謂的我“人格分裂”的證據(jù)——磚頭、血衣、林子的背包、沾滿泥土的麻繩。
他當時不是把這些東西都埋在山上的灌木叢里了嗎?我親眼看見他埋下去的……什么時候,又在洞里了?我想到昨天和張生的約定。
那么,現(xiàn)在,他應該是去那個灌木叢了。
事實也的確是這樣的。我一直跟蹤著張生,到了那時來過的灌木叢。當我看著張生再次找到那把鐵鍬,開始在灌木叢里挖坑的時候,我立刻明白了他為什么選擇這里作為掩埋地點。
因為這里最好辨認。
但是,為什么他要這樣煞費周章,挖出來又埋進去,埋進去又挖出來?還有,為什么要放進那個洞里?我感到腦中一片混亂,想來想去也沒有頭緒,F(xiàn)在看來,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會讓張生想到要把這些東西放進山背后的那個洞里去的。而且,從他居然有鐵門上的鑰匙也可以想到,他和這個洞之間一定有什么聯(lián)系。這所學校有一百年的歷史了,我入學的那一年,剛好是一百年的誕辰,而那個防空洞,即使是后來修建的,也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想來,張生手里的那把鑰匙,一定不是最古老的那把,那鐵門上的鎖,很可能是后來被他撬開過,之后換了一把新鎖,因此才有了鑰匙——如果這樣的話,那個地方對他來說,一定有什么用處。
張生在灌木叢挖好了洞,將旁邊地上的東西放進洞里,掩埋好,之后便走下山去,F(xiàn)在已經(jīng)快12點了,看見張生走上返回圖書館的路時,我立刻從山上下來,沿著東湖,快步走回家去。還在路上的時候就收到了張生的短信:“我在圖書館,快回家了,中午一起吃飯?”
我回過去說,好的。
中午,我見到了已經(jīng)洗干凈雙手,鞋上的泥也被擦去的張生。當然,我的鞋也做了相應的處理。經(jīng)過一個上午,再看見這個人,感覺已經(jīng)形同陌路。我們默默地吃完午飯,一路無話地走到了宿舍對面的山上。他找到鐵鍬——上午用過的那把,開始在灌木叢里挖掘起來。我看著這個人,覺得既可憐,又可笑。大概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產(chǎn)生相似的心理。一個謊言被揭穿而自己還不知道的傻瓜,比一個被騙的傻瓜更加可憐。
全部挖出來以后,他放下鐵鍬,擦了擦汗,說:“好了,就是這些。我把張韶涵的海報也埋在這里了。”
我看了看地上的東西,然后說:“嗯,那就再埋起來吧。”
他愣了一下,“你不是說要拿回去找找線索嗎?”
“現(xiàn)在我又改變主意了。”
“你什么意思?耍我?”
我笑了笑,“你不是……也耍過我嗎?”
張生問我那句話是什么意思,但我沒有回答他。一下午的時間我們都沒有說話,但我看出了他臉上的忐忑不安。屋里的氣氛冷冰冰的。在這樣的氣氛中,我竟然忘記了過去許多天來發(fā)生的事情,我的心里感到無比平靜。那是一種某事即將結(jié)束前的平靜。但是張生卻顯得異;艁y,晚上吃飯的時候也有點心不在焉,冷汗直流,我還是忍不住問他怎么了。他說不知道怎么回事,非常難受,想休息一下。于是我就把他扶到了床上,但他突然說他想好好睡一覺,問我的安眠藥還有嗎。我給了他一片,他很快就睡熟了。
我坐在床邊呆呆地看著他,突然覺得他是如此的陌生。這時候一個念頭突然出現(xiàn)在我腦海里,那個防空洞,那個防空洞竟然有另一個門,而張生有那扇門的鑰匙,那扇門里面到底藏著什么樣的秘密呢?我決定去看一看,我伸手摸了摸張生的口袋,果然有一把單放的鑰匙。我小心翼翼地將鑰匙收好,拿了一個小手電筒、一根繩子和手機悄悄地出門了。
奇怪的是整個路上我?guī)缀鯖]遇到什么人,只是在東湖邊上看到一個奇怪的女人,蹲在地上一言不發(fā),把頭深深地埋在膝蓋中間,一雙紅色的鞋子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刺眼,我從她身邊經(jīng)過時,她突然嘿嘿地笑了起來,我再回頭看她,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起身走了。
一路上,覺得自己的脖子上涼颼颼的,那感覺好像總是有人在對著我的脖子吹氣,我想這一定是幻覺,但是那種感覺真的越來越強烈,我似乎能感覺到身后有輕微的呼吸聲,我突然轉(zhuǎn)過頭來,卻發(fā)現(xiàn)其實什么也沒有。那個女人已經(jīng)走遠了。
這加劇了我的恐懼和不安,我開始打退堂鼓了,真不知道那個防空洞還藏著多少恐怖的事情,現(xiàn)在這么晚了,我一個人去……會不會……但是我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必須要去,那里可能就藏著事情的真相,一想到這些,我就毫不猶豫地加大了腳步。
果然是防空洞的鑰匙,門一下子就打開了。
站在洞口看去,這個門和我以前走的那扇門差別不大,路面和墻壁都是普普通通的水泥,斑斑點點生著青苔樣的東西,想來,里面也應該是一樣的。我深吸了一口氣,潮濕的土霉味和一種奇怪的腐爛的腥臭味立刻充滿了整個肺部。是什么東西腐爛了呢,我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小心翼翼地踩著冰冷的地面,扶著墻壁慢慢地前行,向前走了幾步,然后停下,等待眼睛適應幽暗的環(huán)境。這樣走走停停,大概前進了二三十米的時候,我突然失去重心向右邊倒過去,幾乎摔倒,原來是自己右手扶著的墻壁消失了,我好像處在了一片黑暗之中,完全失去了方向。這時候我才猛地想起我?guī)Я诵∈蛛,光線雖然不是很強,但是這一絲光亮已經(jīng)足夠我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原來我的右手邊的墻壁上開了一扇門,似乎是另一個通道,是通往哪里去的呢。我猶豫了一下,走了進去,越走背后的涼意就越強,那種奇怪的腥臭味也更加濃烈,走了快二十米的時候,那種味道已經(jīng)完全蓋住了洞穴中的土霉味,幾乎要讓我昏厥。就在這時,熟悉的景象出現(xiàn)了,我來到了那口枯井邊,并且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小手電筒的光開始變暗了,它不會在這個時候沒電吧,我心里一種恐慌,似乎感覺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詭異起來。終于,小手電徹底沒電了,就在景象全黑下來的一瞬間,我突然聽到井底傳來了一聲女人的嘆息。
我一下子癱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看不到一絲光亮,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好像有什么東西正從井底一下一下地爬上來,并且一步步地向我逼近。難道又是她,慘白的手一下下地摳著井壁,無限放大的瞳孔看不到黑色的眼珠,她的形象又一次深深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趕都趕不走。難道又是噩夢,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胳膊上的刺痛一下子讓我明白了自己確實是在現(xiàn)實中。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突然想起手機可以帶來一點光亮,我連忙打開手機,眼前除了枯井,什么也沒有,但是明顯地感覺到,那種奇怪的腥臭味確實是從枯井里飄來的,井里到底是什么呢?
我壯著膽子慢慢地向枯井移了過去,伸頭看過去……
那種巨大的恐懼瞬間遍布了全身,是的,我看到了尸體,是林子……
她平躺在井底,眼睛直直地盯著我,頭發(fā)上全部是凝固的黑色的血塊,臉部已經(jīng)因為痛苦而扭曲變形,像是遭受過什么東西的重擊,我突然想起了那塊帶血的磚頭,她的眼珠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淹沒在上眼皮中,舌頭長長地伸了出來,臉上的皮已經(jīng)開始腐爛。再往旁邊看,竟然是晶晶,她幾乎已經(jīng)完全潰爛了,但是她身上還沒有腐爛的衣服,以及手腕上掛著的夜光的手鏈讓我確信,她確實是晶晶,雖然看不清楚她身上那些青黑色的東西是什么,但是裸露的白骨是那樣的刺眼,可以想象那是無數(shù)各種奇怪的蟲子一天天地在她腐爛的身體上蠕動吞噬……
我的胃一陣陣地痙攣,幾乎要忍不住吐出來,我突然想到那一聲嘆息,是誰發(fā)出的呢?晶晶還是林子,難道她們中有一個沒死?但是怎么可能,她們的尸體已經(jīng)開始腐爛了,怎么還可能是活著的呢,我一想到這里,心都快從嗓子眼里蹦了出來,我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劇烈的心跳。不行,我一定要弄個明白,我拿出我準備好的繩子,一端固定在井邊,自己順著繩子顫顫巍巍地滑到了井底,那時完全沒有想到勇氣之類的問題。井底有薄薄的一層水,踩上去感覺有點濕滑,但是在水面下明顯地感覺到了堅硬,井雖然不深,但是從上面摔下來的話十有八九死定了。難道……是誰把她們推下來的,會是誰呢?難道真的是我在恍惚中殺死她們又弄到了這里?這時我突然一滑,感覺好像踩到了一張塑料布,我摸索著揀了起來,借著手機的微光一看,啊……竟然是……是那張張韶涵的海報,可能是被水浸泡的緣故,上面的畫面有點模糊變形,卻更顯得詭異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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