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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節(jié) 第二章

 

 
  顧西涼和阮恩依著每一桌敬酒,漠北卻帶頭起哄。顧西涼平常說話總把他往死里打壓,做事通通喜歡趕在他前面,令他們家公司連連失了好幾個訂單,還惹得漠北親愛的父親直罵怎么生的就不是顧西涼。每每想到這兒,漠北總覺得有口氣憋著不下,這會兒說什么也是要解下恨的了。
  抬起頭看見阮恩的臉,還是不自然地騰了一下。
  與顧西涼是打打鬧鬧玩到大,并承諾會一撐到底的兄弟。兄弟娶阮恩的原因,那其中曲折迂回漠北自然心知肚明。可是,這樣好嗎?他雖然表面上嘻嘻哈哈,說話沒心沒肺,其實還真不是什么鐵石心腸。起碼顧西涼在商場上的雷厲風行、狠、絕,是他一輩子都學不來的。已經(jīng)那么多年,那名字似乎成為一個禁忌,再也未曾被提起。漠北以為顧西涼心里的那個影子早已隨著時光的洪流被卷走淡忘,可直到發(fā)現(xiàn)他身邊的女人來來回回都與某個人總有那么點相似,才算明白了,顧西涼不就是這樣的人嗎?很難想要去把握什么東西,可一旦認定,也許就是一輩子的事情。
  只是阮恩看起來那樣單純,如果被永遠當作一個替身來看待,會不會太不公平?漠北只有祈禱,她能少喜歡他一點點,再少一點。他將視線移到新郎身上。
  “今天說什么也要看你倒在這里,否則我真就不走了!”
  顧西涼二話沒說就將手里整半杯白的往下灌。阮恩拉他的衣袖,叮囑不要喝得那么急,傷胃。顧西涼卻無所謂地聳了下肩。漠北還想造次,矛頭指向一臉小女人的阮恩,將就原封不動的小酒杯又舉至她面前:“嫂子,這個面子你不會不給吧?”
  阮恩不好意思地伸手去接,卻被隨在身后的禾雪一把搶過,豪氣地一口干完。禾雪知道阮恩不能沾酒,一碰就渾身過敏起疙瘩,有次她考差了心情不好,拉著阮恩買了半打啤酒回去喝,結(jié)果阮恩不忍心拂她的意,硬是陪她嗨到底,最后卻酒精嚴重過敏昏迷過去,在醫(yī)院足足躺了一個星期。禾雪從此就再也不讓阮恩碰有酒精之類的東西。
  禾雪把杯子甩回漠北面前,挑眉,很有些挑釁的意味:“要拼酒沖我來。”
  漠北當下就黑了臉,好像自己每次碰到她都是不好的狀況。這一桌的人也都是平常一起玩樂的朋友,禾雪一句話讓他漠大少情何以堪。最終漠北的倔勁也冒了上來,不顧所有人的勸阻要跟禾雪拼個你高我低。偏偏兩人都是牛脾氣,死活不肯認輸,最后就落得一起跑洗手間狂吐的下場,嘴里卻依然不依不饒地對損。
  “我就不明白,你認下輸怎么了?你一黃花大閨女認輸又不丟人,而且輸給本公子也是長面子的事情,其他人想跟我喝酒我還不樂意。”漠北說完又止不住一陣干嘔。
  禾雪卻抬起頭來,用手拍了拍心坎,對著漠北又是有氣無力地“呸”一聲。
  典型的歡喜冤家。
  白色賓利平穩(wěn)地在來往川流不息的車輛中穿梭。顧西涼是真喝得有點多了,他扯松領(lǐng)帶透氣,最后索性就倒在一旁的阮恩肩膀上小眠。阮恩的心止不住漏了一拍,至今為止她看見的,都是他人前光鮮冷靜的一面,讓人心生懼意,現(xiàn)在才真的像個很普通很普通的男人,她的丈夫。想著丈夫這個單詞,阮恩就紅了臉,回憶婚禮上的細節(jié),才突然發(fā)現(xiàn)好像顧家也沒有親人出席,她裝作無意問起,顧西涼也就隨口回答。
  “嗯,外公暫時聯(lián)絡(luò)不上。”
  至于大哥。
  顧西涼的眼睛突然睜開,又閉上,如果能不知道,最好永遠瞞下去。
  阮恩的腦海里,一直很清晰地記得那個夜晚,沒有動人的月光,天公甚至很不作美地下起了淅瀝的雨。車子在一棟西式的三層小洋樓前停下,外表看應該有些年月了,內(nèi)里的裝修和格局卻十分現(xiàn)代。顧西涼不喜歡家里有陌生的味道,所以偌大的房子卻沒有一個傭人。陸成先下車舉傘,阮恩扶著顧西涼,左左右右好不容易走進門,最后肩膀還是被雨淋濕。她紅著臉去脫顧西涼的外套,然后是打底的西裝掛,最后只剩下一件襯衣。顧西涼隨意動了下,阮恩就將手收回不敢再繼續(xù)。僵持半天,想著他穿上濕的衣服睡覺應該會不舒服感冒吧?卻忘了自己也還是濕淋的模樣。
  兩個人都已經(jīng)是夫妻了為何還害怕,就算要發(fā)生什么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嗎?畢竟自己那么篤定,他就是唯一想要的人。
  于是阮恩又試著去解顧西涼襯衣的紐扣,一顆,兩顆,三顆……最后一顆的時候,阮恩手一抖,下秒鐘被人一個翻身壓在下面,密密麻麻的吻就印上來。
  一陣錐心刺骨的疼痛過后,阮恩素白的指甲陷入顧西涼后肩上的皮膚,她擁抱著眼前的人,那一瞬間,感覺擁有了全世界,仿若一朵注定絢爛的花,等待百年,終于深情綻放。
  顧西涼的神志呈半醒半醉狀態(tài),他看著被自己覆在身下的人的輪廓,抬起手掃去她眉間的碎發(fā),語調(diào)溫柔得能掐出水來,阮恩就清楚地聽見了。
  他分明叫的是,亦舒。
  阮恩起得很早,還不到七點,這是她上大學就習以為常的生物鐘。春日,早晨的陽光并不毒辣,她微微拉開窗簾,晨曦的第一抹光照射進來,投上顧西涼堅毅的臉龐。阮恩就坐在床邊盯著他看,睡態(tài)很好,只是察覺到有人靠近他,便要自不自然往旁邊退,隔出一點距離。就像昨晚,一直背對自己而眠。關(guān)好臥室門下樓做早餐,不一會兒顧西涼也跟著下了樓,見了她一怔,隨即好像反應過來什么,才走過去淡淡地問:“這么早?”阮恩見他還穿著睡袍,露出鎖骨一大片的皮膚,不禁想起昨天發(fā)生的一切,就好像是電影慢鏡頭,一幕幕回放,她徹底紅了臉。
  “吵到你了?對不起啊,我一到時間就自然醒。”
  顧西涼搖頭,他是被陸成的電話叫醒的,說是顧氏與韓通的地皮合約書副本出來了,要不要送過來給他過目。他顯然已經(jīng)忘記自己昨天結(jié)婚了,家里還有一個新婚妻子,只對陸成道:“你先去公司,我自己開車來一趟。”
  叫住在玄關(guān)換鞋準備出門的顧西涼,阮恩有些著急地追過去問:“你去哪里?”
  顧西涼就沒有猶豫地回答:“公司。”
  阮恩倒也沒想太多:“不吃早飯嗎?”
  “不用了。”門一開,顧西涼手里的遙控就“吱”地響起來。似是感覺到身后人的目光還在自己身上,他又倒回來。
  “以后不用給我準備早餐,我是真的沒那習慣。”
  “嗯。”
  “還有,護照在有效期嗎?”
  “干嗎?”
  “度蜜月。”
  結(jié)束對話,顧西涼坐上車,呼嘯著開出了院子的鏤花大門。
  不知為什么,阮恩知道顧西涼叫的,是一個女人的名字,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直覺。她一開始想,有什么關(guān)系呢,像他這樣讓平凡人眺望又趨之若鶩的男人,如果感情生活至今仍一片空白,那未免才不正常?墒,真的沒有關(guān)系?自己的老公在那么關(guān)鍵的時刻,居然叫著另一個女人的名字,就沒有一絲絲在意、一點點好奇、一縷縷嫉妒?
  她承認,她在意了好奇了嫉妒了。
  像禁果對夏娃的誘惑,阮恩試著去找一些蛛絲馬跡,她想要知道那是個什么樣的女人,能讓他這樣念念不忘。衣櫥、抽屜、書房……每個角落,一無所獲,她有些失望。正倒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發(fā)呆,眼角余光卻瞥見一個黑色的Hermes錢夾,如果沒認錯,應該是顧西涼的。感覺自己離秘密越來越近,阮恩卻突然臨場卻步,她想起了禾雪曾經(jīng)總結(jié)過的三個不能。
  女人,一定不能有好奇心,否則會惹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上身。尤其不能對自己男朋友擁有太多好奇心,因為他會覺得你干涉了他的自由。更不能對其他陌生的男人產(chǎn)生好奇心,除非你想將一枝紅杏伸出高墻。后來禾雪與漠北混熟了,也將這一段話告訴過他,只不過將主語改成了男人。當時的漠北正開著他那“二老婆”載禾雪兜風,他喝了口礦泉水,結(jié)果一聽完禾雪的總結(jié),明明在高速公路上,卻愣是一個急剎,嘴里的水沒忍住就噴了出來。禾雪一個勁地往朝他背上拍想幫他順氣,漠北卻撲在方向盤上笑得歡暢。好不容易才撐起身子對著禾雪一本正經(jīng)地道。
  “我這輩子除了顧西涼就從來沒服過誰,現(xiàn)在又多了一個!你總是這么,奇貨可居?”
  所以阮恩天真地想,過去的都過去了,畢竟他最后選擇的是自己不是嗎?大不了自己再努力一點,將這個名字剔除在屬于他們的世界之外。
  懷著滿腔的熱情,阮恩第三天就興高采烈地跟著顧西涼飛往斐濟,開始了他們的蜜月之行。
  路線是顧西涼選的,那天從公司回家的途中,他順便問了下陸成阮恩有沒有聯(lián)絡(luò)他,卻得知陸成并沒有接到電話。一進門,顧西涼就見阮恩光腳跪在透明茶幾前,桌上是一張大大的地圖,糾結(jié)的神情顯而易見。阮恩顯然沒注意到有人回來了,依然自顧自地在一個小本上記載什么。顧西涼也不叫她,輕輕地走過去,卻看見滿滿一篇國家的名字和風土人情對比。他突然出聲,把阮恩嚇得跳起來。
  “不就是旅游,這次去一個地方下次又去另外的地方好了。干嗎弄得跟一輩子就這么一次似的?”
  阮恩只小聲地說:“你不懂。”
  顧西涼聽見了,卻懶得再問。是,他的確不懂,也不想了解。隨手往地圖上一指。
  “就去那里。”
  正好是位于太平洋中心的斐濟。
  當天晚上,陸成就電話預訂了斐濟群島上的娃凱亞俱樂部,據(jù)說是出名的“一島一飯店”。差不多兩千兩百英畝的小島,僅限十一對情侶入住,四名廚師和十二名侍者為客人提供尊貴服務。這里的每片專屬海灘僅供一對情侶享用,長達兩英里的范圍內(nèi)不會有第三個人介入,只有飯店為客人準備好的美酒佳肴。運氣有點好,正趕上最后一對。
  的確是個度假的好地方,常年的平均溫度只有二十二攝氏度左右,不用擔心一段時間回去就曬得自己都慘不忍睹,東西很美味,服務很到位,景色很養(yǎng)眼,卻幾乎見不到任何其他度假的賓客。阮恩也不是那么愛熱鬧的人,只是同顧西涼一天的對話寥寥無幾,就覺得所有風景好像只有自己一個人在欣賞。顧西涼不喜歡說話,興許是想著兩人這樣若無其事地待著也沒意思,于是第二天又換了地方。
  阮恩和顧西涼去海灘的時候,碰見一對來自布里斯班的情侶,座位就在離他們不遠,都很健談。女生性感,典型的open lady。居然當著男朋友的面就毫不吝嗇地夸獎顧西涼。
  “Oh,you are so charming(你真是迷人).”
  顧西涼出于禮貌,也淡淡然回了一句:“The Same to you.”
  不料女生卻站起身突然沖過來,企圖給顧西涼一個熱情的擁抱。阮恩張開雙臂擋住,兩手不停地揮擺,指了下顧西涼,又指著女生背后的澳洲男孩用不太地道的英文說話。
  “他是我的丈夫,而你的男朋友正坐在那邊,我必須向你說抱歉,我是一個傳統(tǒng)的女人。”
  見阮恩一副維護自己所有物的表情,顧西涼無聊地想逗逗她,站起身主動給了女生一個擁抱。然后女生尖叫著跑回自己男朋友身邊快速激動地說了些什么,男孩臉上的表情開始郁結(jié)。
  從遇見顧西涼開始,阮恩就發(fā)現(xiàn)了他其實有嚴重的潔癖,討厭與不相干的人有任何形式上的肢體接觸,婚禮上,禾雪無意中拉了他的手腕問她的去處,卻被有些不禮貌地甩開,最后才半冷不熱地回答。為此禾雪還向阮恩抱怨過:“咦,冷得死人。”
  所以她沒想到顧西涼居然當著自己的面和其他女人擁抱,頓時就有點委屈,剛準備說什么,身體卻被人從背后抱起來轉(zhuǎn)了個圈。阮恩嚇得驚聲尖叫,下一秒就落入另一個的懷抱。她將頭緊緊靠在顧西涼的肩窩處,鼻端嗅到屬于他身上的薄荷香氣,應該是剃須水。有些像牙膏的味道,卻沒那么刺鼻,反而異常好聞。
  原來是澳洲男孩報復性的惡作劇。
  不該一般見識的,又不是小孩子了,但顧西涼在那一刻真的有了想發(fā)飆的沖動。腦子里有片段閃過,顧任的臉,亦舒的臉,他的臉。
  最后還是平靜下來,任阮恩一臉看神經(jīng)病的表情拉著他走遠。
  不知應該被稱為緣分還是孽緣,晚上用餐的時候,兩對的座位又挨著一起。年輕情侶好像和好了,女生不停地朝男生碗里夾菜,男生好像也覺得下午對阮恩的行為太過唐突,便很有誠意地道歉。阮恩本來心里還有點小疙瘩,一聽人家都道歉了,自己總不能小肚雞腸吧,所以也一笑泯恩仇,端起果汁與他們碰杯。男生叫Denny,女孩叫Grace,兩人還很不見外地給阮恩取外號,叫小小恩。因為她看起來真的好小,本來東方人骨骼就不大,阮恩一米六的個子,卻只有八十多斤,再與挺拔的顧西涼并排站在一起,就更顯得小巧。一頓飯三人都吃得歡,還互換了電話號碼,唯獨顧西晾在一邊不言不語。
  回到房間,阮恩差點被顧西涼莫名其妙的北極氣場凍傷,她想問原因,又害怕他會覺得自己企圖干涉他的私生活,索性就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二人沉默間,阮恩的手機卻一陣強過一陣地響起來,是首粵語歌,清靈的女聲在唱:“如你我可以最后于一起,你會知道我日夜想你。從不想多講,只因不想累你。”
  是Denny打的電話,叫他們一起去海邊散步,阮恩用手捂住聽筒詢問顧西涼的意見,不料得到的答案卻是“你想去就去。”
  “那你呢?”
  “休息。”
  阮恩只認為他是真的累了,也不想留在房間里打擾他,索性就答應了Denny的邀請。夜晚的風有些大,她加了件外套和薄薄的圍巾,將中長的直發(fā)用發(fā)簪隨意地綰起一個結(jié),正準備開門,卻被人很突兀地拉回來,吻個正著。
  直到二人雙雙跌入柔軟的圓床,阮恩才發(fā)現(xiàn)顧西涼是在生氣?墒,為什么?吃醋?
  阮恩越想就覺得他是吃醋了,越想越開心,然后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居然就這樣咯咯地笑出聲來。顧西涼半撐起身子:“笑什么?”
  阮恩不回答,閉緊了嘴,卻依然掩飾不了嘴角的笑意。顧西涼不否認,這突如其來的醋意其實是針對某個人的。他怎么能忍受她與別的男人交往過密?縱然他很多時刻都清楚,眼前的人不是那個她,可就是接受不了。漠北說得對,他骨子里其實是個很固執(zhí)己見的人,認定什么,就絕不放手。但這一刻,顧西涼發(fā)現(xiàn)她與某個人,也并不是那么相像。比如身高,亦舒起碼高她半個頭。比如笑容,亦舒向來是很淡的,從不會有如此清脆的笑聲。
  看吧,她猜測就會是這樣,有過再親密的行為過后,顧西涼依然是獨自安眠。阮恩睡不著了,就一個人回想顧西涼吃醋的神情,覺得好可愛。其實一點也不可愛,如果外人看了應該會覺得那是暴風雨即將來臨的時刻,可在阮恩眼里,那就是世界上最可愛的表情。
  他是在乎自己的吧?一定是的。
  想到這里,阮恩就大起了膽子,悄悄地往顧西涼身邊靠。一點一點,直到自己與他的背部緊貼,感覺到一陣冰涼的體溫。正好顧西涼一個側(cè)身面向阮恩的背部,手一搭就放在她的腰上。阮恩只覺得身體里閃過一陣電流,然后她像怕他又突然收手似的,匆匆往他胸膛靠。兩人就一直維持這個姿勢入睡,直到第二天太陽高照。
  這次倒是顧西涼首先醒過來,感覺到懷里有東西,低頭便看見阮恩的睡顏,兩腳還蜷縮成一團,像只乖巧的貓咪,本來想把手抽開,卻又突然不忍心打擾她。而且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醒來有人在身邊的感覺,好像不錯。
  假期安排是七天,期間二人還去過海龜島,是一座面積為五百英畝的私人島嶼。島上的住處是富有異域特色的草屋別墅。阮恩興致勃勃地拿出相機拍風景,最重要的是她想與某人合照。顧西涼卻不喜歡照相,兩人的婚紗照他都是沒什么表情,阮恩也不好勉強。顧西涼還是感覺到她的失落,想著反正就一次,滿足她好了,于是二人每去一個景點都拍照留了念。
  可顧西涼幾乎都沉默著臉,唯獨兩張。
  一張是阮恩拼死拼活要他笑一個,便笑了,也只是很僵硬地扯起嘴角。一張是真正的開懷大笑,因為阮恩拿著相機請求路人拍照后,便興沖沖地朝他奔去,不料卻左腳絆右腳向前撲倒了。顧西涼去扶她起來,罵了句“傻”,本來是忍俊不禁,最后還是忍無可忍地笑出了聲。阮恩從來沒有這么丟臉過,重要的還是在他面前,立馬惱羞成怒一拳打在顧西涼身上,拍照的路人很會抓拍,這一幕就永遠地被封存下來。后來阮恩多洗了一張,把它放大表框,取代了婚紗照掛在臥室墻頭。
  短短幾天,韓通的老當家韓再云猝然病逝,江山易主,公司由大兒子韓裔接手。
  飛回臺北,顧西涼就接到陸成的電話,說原本與韓通的簽約被擱置了。顧西涼只陪著阮恩回家打了個轉(zhuǎn)身,洗澡,換了衣服就又出了門。阮恩正在臥室收拾行李,聽見關(guān)門聲匆匆跑下樓,人早就不見了蹤影,還是咬著唇小聲地問出了一句:“晚上回來吃飯嗎?”
  與韓通的總經(jīng)理約好時間見面,顧西涼卻遲到了,不否認他是故意將董事會議延長。本來與韓通的合作談得好好的,卻說停就停,他覺得對方極其不禮貌,以牙還牙一向是顧西涼做人的原則。如果真有必要的話,他應該會考慮令找下家,雖然韓通的讓利似乎比任何一家都多。
  到達餐廳,陸成在車里等,顧西涼被服務員引至包間,卻發(fā)現(xiàn)對方來的是個女生。顧西涼認得,那是韓再云的小女兒韓敏。他雙腳門也未踏入,轉(zhuǎn)身欲走,女生卻發(fā)現(xiàn)了他,幾步跟上去。
  韓敏毫不掩飾對顧西涼的好感,甚至直接提出如果他愿意和她交往,與顧氏的合約就馬上簽訂。顧西涼聞言嗤笑一聲:“我想我們沒有談下去的必要。”繼續(xù)往外走。
  韓敏沒想到自己被拒絕得那么徹底,她知道顧西涼已經(jīng)是有婦之夫,也想過可能會是這種結(jié)果,但沒有想過對方只一句話就拂袖而去。她惱了,加上平常習慣大大咧咧,韓敏見顧西涼走出去,也提上小皮包跟著往外追,在餐廳門口就突兀地一把挽住顧西涼。
  “一點也能不考慮下?”
  顧西涼扯下環(huán)在自己臂膀上的手:“韓小姐,自重。”
  餐廳正好有記者,便將韓敏挽著顧西涼手的一幕拍了下來,韓敏依然我行我素,卻一再被拉開。一輛蓮花在餐廳門口急剎下來,韓敏看見來人,立即上前去挽住男人的手,對方滿臉笑容。
  “福伯打電話說你還沒有回家,手機也不接,今天這么好興致約會?”
  韓敏不好意思地臉紅,抓住韓裔的胳膊搖,帶些嬌嗔地喊:“哥。”
  顧西涼不再想過多逗留,對韓裔點頭致意后往陸成的方向走,不料卻被叫下。
  “顧總不好意思,舍妹硬要我給你們單獨相處的機會,可否再抽些時間?”然后韓裔拍了韓敏的手,“你先回家。”
  韓敏卻不依地嘟嘴。隨即看見韓裔睨她的眼神,還是妥協(xié)了。臨走之前對著顧西涼的背影喊:“我不會放棄的!”
  韓家素來清白,可獨兒韓裔卻是個例外,對方的身世顧西涼沒有興趣,他是直覺地不想與韓裔有過多來往,他做正當生意,只做正當生意,起碼在他從商的幾年來,這一直是自己堅持的原則。商業(yè)聚會上二人見面,也只是很平常的寒暄,向來井水不犯河水。
  互相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二人從座位上坐下,對視卻不發(fā)一言。
  “難道你不想知道我究竟有什么事?”
  韓裔本不想問,外頭的人稱他笑面,他也確實擔當?shù)闷疬@個稱號,只是顧西涼給他的感覺太平靜了,平靜到幾乎可以讓他自己都忽略掉自己。
  “哦?韓兄今天不只是想跟顧某敘舊嗎?那不如開門見山?”
  “城西的地皮聽說顧氏有興趣,并在家父生前曾簽訂一份草約,現(xiàn)在準備正式簽約?顧兄請恕我直言,最近已有很多家公司與在下電聯(lián)過,出的價格比顧氏高出好幾倍,我沒有道理眼看著到手的肥肉溜走。”
  “那只能說明顧某與韓總的緣分不夠,期待下次機會。”顧西涼淡然地點下頭。
  韓裔聞言反而又吃驚了一小下,剛正式接手公司那一天他就看過合約,顧西涼出的價錢居然與他最開始對工程的預算差不了多少,果然是人精。當初韓再云在位的時候看中的是顧氏的潛力和領(lǐng)導者的才能,可現(xiàn)在他就真的沒必要放著更好的路不走,去做沒有太大油水的買賣。而此刻看見顧西涼一副了然的表情,他反而笑得開懷:“你是我見過最鎮(zhèn)定自若的人。”
  顧西涼有些意外:“過獎。”
  那笑容是棋逢對手的驚喜,顧西涼的確值得他深交,出于遠大利益,或是其他。于是韓裔深慮再三,最后才道:“顧兄,正式的合約我會簽好字,三天內(nèi)送到顧氏。”
  顧西涼不去深究韓裔突然的轉(zhuǎn)變,只禮貌地回笑握手:“合作愉快。”
  多個朋友多條路,尤其是多個像顧西涼這樣的朋友。你可以稱之為利用,但不能否認世界上真的有這回事,擁有相同磁場的人,在見對方的第一眼總會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雖然告訴過阮恩自己沒有吃早餐的習慣,但她仍然一意孤行地做了。顧西涼看見餐桌上的荷包蛋,不由得皺了眉,他不喜歡吃雞蛋,包括對蛋糕都不太鐘愛,這個習慣和亦舒一樣,莫名就不喜歡那種味道。又陷入回憶中。阮恩卻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同,只一個勁地拉他坐下,顧西涼卻開了口:“你吃吧,我不喜歡雞蛋。”
  阮恩卻好像一早就清楚:“我知道啊,可是雞蛋的蛋白質(zhì)高有營養(yǎng),你該學著吃才是。你嘗一下,我里面放了蔥花,很香的。”
  顧西涼看著遞到眼前的叉子,聽她這樣說還是一小口咬上去,嗯,味道將就。
  門鈴響,顧西涼上樓換衣服準備去公司,阮恩去開門,每天都有人差不多這個時候固定送報。
  顧西涼下樓的時候,她正在廚房收拾刀叉碗筷,桌面上的報紙被翻在第二版,上面是大大的標題。
  “顧氏執(zhí)行總裁,家花不及野花香。”
  阮恩從廚房出來,在門口差點碰到顧西涼,嚇了一跳。
  她說:“你怎么還不去上班?”
  顧西涼卻道:“你怎么不問?”
  阮恩見他眼神輕描淡寫地瞟了下桌面上的報紙報紙,隨即展顏:“上面照片的時間是八點二十多分,你九點左右就到家了。如果真有什么,我只有佩服你的速度。”
  顧西涼不言。
  “還有你看,照片上你明明一臉煩躁的樣子,手應該不是去牽那個女生而是要拉開她吧?你討厭人碰你的時候就是這副表情。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你。”
  顧西涼無話可說。
  她說什么,相信?還將他的表情揣測得那樣準確,顧西涼這樣擅察的人不可能一點也看不出來她的心思,更何況阮恩從沒想過要隱瞞。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丈夫,她想對他好,僅此而已。顧西涼不知道阮恩對自己的感情,好還是不好。他娶她的初衷只是想有個人在身邊,緩解對亦舒的思念。
  此刻他的腦海里卻有念頭一閃而過,面對這個口口聲聲相信著他的人,顧西涼有預感?傆幸惶,他會親手摧毀她所有的信任,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天氣已經(jīng)開始變得膩熱,禾雪端著大大的方塊物體下了車,吩咐司機不用等了,然后才自己拖著那龐然大物按響了門鈴。阮恩打開門還未看見禾雪的臉,就聽見對方的聲音。
  “以后這種事我是打死也不干了,叫顧西涼付我勞力費!”
  阮恩趕忙接過,不重,只是體積有點大,拿著不順手。那是她和顧西涼在斐濟的合照,偶然聽禾雪說認識某某影樓的經(jīng)理,那家技術(shù)制作的效果不錯,阮恩才拜托了禾雪拿去將合照表框放大。
  照片上的顧西涼因為她的迷糊而笑得歡快異常,以至于后來阮恩仔細查看,才發(fā)現(xiàn)原來顧西涼是有酒窩的,因為他平常都不笑,所以她才從未發(fā)覺。
  禾雪一進門就癱進了沙發(fā)里,端著阮恩遞過來的冰水猛灌,然后去幫著阮恩將墻上的婚紗照換下。兩人東拉西扯半天,禾雪就坐不住了,非要阮恩去逛街。阮恩被纏得沒辦法,叫禾雪在樓下等自己,她上樓去換衣服。
  門鈴又叮咚地響起來,禾雪跑去開門,卻看見來人是一個女生,她迅速把腦子翻了個遍,才確定她和阮恩都不認識這號人物。剛準備開口,對方卻搶了先,小潑辣的樣子。
  “你就是顧西涼的老婆?”
  禾雪一聽這開場白如此直接,立馬就想起了電視劇里小三上門的情景,對阮恩的捍衛(wèi)欲一下就了冒出來,所以語氣帶著不善地問:“你是誰?”
  韓敏素來不喜歡文字,對于滿篇密密麻麻的小字更是不喜愛,所以報紙她從來不看,也理所當然不清楚顧西涼的老婆長什么樣子,之前三番五次被顧西涼直接拒絕掉,千打聽萬打聽才得知他家在這里,于是她懷著好奇又妒忌的心態(tài)找上門來。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女人,能收服那顆不羈的心?可她一聽對方不善的語氣,就更加不滿起來。然后仿佛自己真和顧西涼有什么似的,滿臉耀武揚威地對著禾雪道:“可不可以談談?”
  聞言,禾雪望了樓梯一眼,發(fā)現(xiàn)阮恩還沒有下來,隨即淡定地點了點頭。
  談談是吧?我看你要翻出個什么天。
  “家里不方便,外面找地方。”
  走出門,從包包里摸出手機給阮恩發(fā)消息:臨時有事,你先在家啊,等等聯(lián)系。
  阮恩下樓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人去樓空,很莫名其妙,短信就嘀嘀地來了?赐陜(nèi)容后,她關(guān)掉收件箱,接著打開電視機胡亂地調(diào)臺,殊不知一場唇舌大戰(zhàn)正在開幕。
  禾雪悠然自得地咬住吸管大大地喝了一口飲料,坐在她對面的韓敏卻要瘋了。這女人,這女人,無論自己說什么,居然一點反應都不給她!
  “聽說你是孤兒?”
  “對。”
  本想用這樣敏感的身世打擊對方的自信,不料只得到個淡然無比的“對”字。
  “麻雀變鳳凰的戲碼,看來女人都喜歡啊。”
  “那是,這真正的鳳凰哪有那么多?最怕的是有人本來是烏鴉,還頂著鳳凰的頭銜到處耀武揚威。”
  韓敏再傻,也聽出了禾雪口中的烏鴉指的就是她,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要保持大家閨秀的風度,鎮(zhèn)定,鎮(zhèn)定。她添油加醋地使出最后一擊:“你知道我和西涼的關(guān)系吧?”
  豈料禾雪一臉驚奇地說:“哦?難道你剛剛說的麻雀就是指你自己?”
  韓敏被自己的話反將了一軍,再也忍不住地正欲發(fā)作,韓裔的聲音卻在她身后響起:“敏敏。”
  韓敏仿佛看到了救星,本來就在顧西涼面前受了氣,沒想到此時在這個女人面前也差點自尊全無,她覺得委屈無比。一手指著禾雪,像小孩子告狀的話就脫口而出:“哥,她欺負我!”
  禾雪最開始很有怒氣的,她以為顧西涼真的對不起阮恩,可聽見來人沒有底氣的問題和心虛的表情,她立馬反應了過來。顧西涼又不傻,真要做了什么,怎會任人有機會找上門來?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只是女孩幼稚的問題和諷刺,她覺得還蠻有趣,才會一直陪著她玩游戲。
  來人她倒覺得眼熟,隔了半天才想起來顧西涼公司最近好像就是跟他有合作,傳得個滿城風雨,什么強強結(jié)合錦上添花什么的,那報道占了滿滿兩個版面。
  聽見女生撒嬌又委屈的語氣向來人告狀,禾雪反而一愣,不自覺地脫口而出:“我什么時候欺負你了?”
  她一沒惡語相向,二沒上前動手,甚至對方的問題都是有問必答。只是韓敏怎么玩的過她的文字游戲?對于韓大小姐來說,這大概已經(jīng)算是很大的侮辱。
  “你有!你有!我說什么你都不理,這就是欺負我!”
  禾雪終于“噗”地笑出聲,隨即就見男人的目光掃了自己一眼,眼神仿佛刀子般凌遲著她,這才收起笑臉。
  “那是我剛剛沒反應過來,要不你重新問?”
  豈料韓敏還當真問了,禾雪也就當真回答她。
  “第一,我不是孤兒。第二,我的確很喜歡麻雀變鳳凰的戲碼,我小時候最喜歡扮這種家家酒了。第三,我不清楚你和顧西涼有什么牽連,可那關(guān)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他什么人,如果真要拉上點關(guān)系,他該算我小姐妹的內(nèi)人?”
  韓敏聞言就真有了吐血的沖動,敢情她根本弄錯了對象,還被人像傻子樣玩了一圈。禾雪陳述完畢,悠閑地拿起桌面的手機給阮恩發(fā)短信:搞定,百盛樓下等。
  她站起身準備往外走,經(jīng)過韓裔身邊的時候卻被拉住了手,禾雪回頭。
  “干嗎?很榮幸與韓小姐共飲,賬我結(jié)就好,不用客氣啊。”
  她抬起腳要走,對方的手依然沒有放開的意思。她感覺到他用的力道不大,卻透露著堅定。
  韓裔看女生在自己眼前耍盡了嘴皮子,他也覺得韓敏的行為很幼稚,無奈胳膊肘總得朝里拐吧。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卻自不自然地帶了些挑釁的口吻:“那舍妹受的委屈,小姐是否也應該一塊買單?”
  禾雪倒沒想到韓敏背后還有個這樣富有攻擊性的角色,她稍稍后退,戰(zhàn)斗力被徹底挑了起來。
  “閣下的意思是讓我道歉?”
  “不錯的建議。”
  “如果我說不呢?你就不讓我走了?”
  韓裔挑眉,不置可否。
  禾雪卻說:“你不會。”
  韓裔依然不回話,繼續(xù)等待她的下文。
  “你不會。怎么說你也是有頭有臉的公眾人物,在這樣的公共場合強制扣留一個弱女子,你猜傳出去會有什么影響?還有,管好你聰明伶俐可愛天真的小妹!什么不好做,偏做那棒打鴛鴦的損事?人都說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段婚,小心遭報應。”
  韓裔從禾雪口中聽出了明顯的威脅,他還沒遇見幾個敢威脅他的人,這女人,居然。于是握著她手的力道不自然加大,語氣也嚴肅起來:“你敢威脅我。”
  禾雪沒有感覺危險的氣息,反而將臉湊近韓裔,矮了起碼半個頭的身子也傾上前去,笑顏如花。
  “你猜我敢不敢?”
  韓裔看著她逼近的青春的面龐,一下就覺得自己幼稚起來。怎么跟一個不懂事的小女生計較?于是他重新鎮(zhèn)定地淡笑著放手:“好啊,你想做什么呢?韓某隨時恭候。”
  禾雪往大門退進幾步,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放開的手腕,嘴里依然不饒人:“怎么敢讓韓公子等?”語氣輕佻。
  韓裔尚未明白過來,禾雪已經(jīng)跑出了咖啡廳,想著她該是真怕了吧,他不禁暗笑?上乱幻?yún)s聽見韓敏驚呼的一聲:“哥,你的外套!”
  韓裔低下頭,才發(fā)現(xiàn)西服的下擺被人劃了長長的口子,這才明白過來禾雪最后的那句話。
  弱女子?
  阮恩看見禾雪下樓時,正表情有些后怕地雙手拍著心坎。她朝她打招呼,然后向前走了大概五步,卻被突然出現(xiàn)的幾個黑衣人不客氣地“請”上了路邊的房車,甚至來不及呼救。
  路過的行人都側(cè)了目,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來多管閑事。禾雪呆了,眼睜睜地看著阮恩在自己的視線里被拉走,轎車呼啦地從眼前開過,這才意識到剛剛發(fā)生了什么。她沒有顧西涼的電話,第一反應是打給漠北,伸進皮包里摸電話的手卻有些不穩(wěn),好半天才找到自己那款米白色翻蓋手機。
  一直是嘀嘀的長線音,幾乎在禾雪就要死心掛斷的時候,電話才終于被接通。漠北應該還在睡夢中,聲音聽來有氣無力,他不耐煩地拿起電話就嚷嚷:“大清早有病吧!”
  禾雪聞言是又氣又急,對著電話就一陣獅吼。
  “這還大清早?你一夜春宵宵傻了吧你!我在百盛樓下,限你十分鐘出現(xiàn),十秒內(nèi)聯(lián)系到顧西涼,否則我滅了你!”
  漠北一聽禾雪的標志性亮嗓,本來前一刻還在半醒半夢之間,后一刻立馬精神就抖擻了。
  “別啊,你先告訴我發(fā)生什么事了?”
  不問還好,一問禾雪就更慌了,她來不及陳述事情的前因后果,只吐出最核心的詞匯——
  “阮阮被綁架了!”
  漠北和阮恩只有在婚禮上有過短暫的交談,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禾雪口中的阮阮是誰,而且和顧西涼有什么關(guān)系?等等,顧少爺家的媳婦兒好像就姓阮,難不成?漠北一個激靈差點從床上翻下去,還好旁邊睡著的女人拉了他一把,他推開借機壓在自己身上還想興風作浪的裸女,邊起身手忙腳亂的穿衣服邊撿起地板上的手機對禾雪說:“你別急啊!我馬上叫人去打聽,究竟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禾雪聽見他的允答并沒有因此放寬多少心,只對著電話叫:“你還有七分鐘!我要是再看不見你人我就在你頭上動土!”
  顧西涼接到電話也迅速趕了過來,一到現(xiàn)場就看見漠北被訓得慘無血色的臉,正被禾雪憋著一個勁地用電話打聽消息,他不禁生出幾分好奇。漠北屬于沉不住的那一類型,有氣當場就要發(fā)出來,管你是天王老子還是什么,大爺我就是不爽!沒想到這個禾雪還把他吃得挺死。
  相比起二人的焦急,顧西涼反而顯得異常冷靜,只叫禾雪重復了事情發(fā)生的經(jīng)過和那群人的樣子。
  生意上得罪了誰是很正常的事情,他想過有人伺機報復的可能,但又很少有人不知道,除了是顧氏的領(lǐng)導者,自己也因著外公的原因被推為了下一屆臺北商會主席的候選人。所以稍微有頭腦的人,都不會在這個時刻不明智地將自己送到槍口面前來。
  外公?
  這個名詞突然地在顧西涼腦子里冒出來。昨天晚上接到陸成的電話,說開車經(jīng)過顧宅發(fā)現(xiàn)一片燈火通明,會不會是老太爺回來了。顧西涼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終于不再無動于衷,發(fā)號施令般地道了句“上車”。
  禾雪不知所以地被漠北塞進后座,看顧西涼的神色,他應該知道了對方是誰。漠北坐在副駕駛,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
  “好久沒遇見這么刺激的事了,今天大爺要大開殺戒!我倒想看看誰敢在關(guān)公面前耍大刀!”
  顧西涼聞言,原本注視著前方的視線就轉(zhuǎn)過來,若有所指地掃了漠北一眼。
  禾雪也忍不住一巴掌朝他頭上拍去。
  “我一聽見你嘴里冒什么亂七八糟的成語諺語就渾身發(fā)麻,你能不能正常點?”
  車子被全封閉的搖上了墨黑的防彈玻璃,阮恩望一眼坐在自己對面那幾個不發(fā)一語的黑衣人士,沒有了最初漫無邊際的害怕。一路上,她能感覺到他們沒有惡意,她只是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有些忐忑。加長林肯在一個小停頓和平緩的轉(zhuǎn)彎后終于停下來。西裝革履的幾個人先下車,然后低頭做了個請的手勢。
  阮恩從沒有來過這里,理所當然不知到底是誰要找她,有什么事。她站在他們中間,腳步緩慢地穿過復古的柵欄大花園。被引到正廳后,抬眼便看見一個幾乎白了全發(fā)的老人。看年齡是真的很老了,整體卻透露著威嚴和硬朗。阮恩不知是該先問如何稱呼,還是該先問有何貴干?兩樣都似乎不妥吧,對方的眼神好像就快要將她看穿。
  正前方座位上的人終于開口,言辭快速而犀利:“最近七天收益和失利最多的是哪兩家公司?各自股票的漲跌幅度大小?目前什么行業(yè)在本市最具有發(fā)展?jié)摿Γ款櫴辖裉斓拈_盤和收盤價是多少?”
  阮恩被對方口里的商業(yè)名詞唬得處在原地。這算什么情況?被莫名其妙地拉上車,被莫名其妙地帶到這里,現(xiàn)在又被莫名其妙地問了一連串她根本無從下手的問題。想誠實地說“我不知道”,“我”字才剛出口就被老人搶白。
  “連這些基本的商業(yè)常識都不懂,怎么能輔助自己老公的事業(yè)更上一層,怎么有能力當好我的外孫媳婦。”
  西涼將車一路開進院內(nèi)停下來,便看見三三兩兩的傭人腳步匆忙地來回,心里確定了百分之九十。
  禾雪快速下了車,漠北也跟著下來環(huán)視四周。
  “到這兒來干嗎?”
  顧西涼帶著禾雪徑直往大廳走,聽見漠北的問題后迅速轉(zhuǎn)身,抬臉給了他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語氣充滿調(diào)侃:“你不是要大開殺戒嗎?罪魁禍首就在這里。對了,需不需要菜刀什么的,我吩咐人幫你拿。”
  “你的意思是……”
  漠北接下來的話就不敢說出口了,深怕一個不小心就被他烏鴉嘴說準。
  阮恩只在電視里看過這樣的情節(jié),女主角與男主角的結(jié)合飽受挫折和家人的反對。她也想過見顧西涼外公的時候要穿什么樣的衣服,說什么體面的話,要舉止得怡笑不露齒,可現(xiàn)在的情況卻大大相反。她不僅穿著平常行為木訥,就連對方的問題也一句都回答不上。
  很無助。
  突然聽見門外有人聲音洪亮地喊了句“二少爺”。
  阮恩回過頭就看見了顧西涼,身后還跟著禾雪與漠北。
  那一瞬間,她居然想哭。
  父母在顧西涼十二歲的時候遭遇了空難,他只余下兩個親人:不言茍笑的外公,和比自己長三歲的大哥顧任。
  外公周子寧,年輕時候也是世家子弟,固執(zhí)己見,不愿按照家庭的安排去經(jīng)商,一聲不響地去從了軍。憑著過人的機智,赤手空拳地走上了從政的道路。后來時局震蕩,周子寧才輾轉(zhuǎn)來到這里安家,結(jié)婚,生子。因為善于交際,手腕又強硬高明,短短幾年官級便一躍再躍,成為政界的后起之秀。
  至于顧任。如果沒有何亦舒,他便是顧西涼除外公以外,最崇拜的人。做事沉著果斷,哥倫比亞大學金融系畢業(yè)不到一年,便與當?shù)氐呐笥押腺Y,成立了屬于自己的公司。
  顧西涼從懂事開始,就常年與外公生活在一起,所以后來的他也承繼了許多周子寧的脾性。想解決一個人,更要學會不露聲色,抓住機會找對方的軟肋。
  要么禮讓三分,要么斬草除根。
  顧西涼上前將阮恩稍微往自己身后拉,接著恭敬地叫了聲“外公”,卻換來對方的勃然大怒。
  “誰是你外公?你的終身大事我居然還要從別人口中得知,你是存心要氣死我?你怎么就不能像你大哥那樣讓我省心!”
  倉促地娶阮恩,顧西涼后來也的確覺得自己不夠成熟,只為了一時的驚艷,沒有考慮周全。他本來心存不安,可一聽見周子寧提到顧任,臉就馬上沉了下來,語氣冷得要結(jié)冰。
  “不要拿我和他相提并論。”
  周子寧微怔,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難道你準備和他老死不相往來?怎么說你們也是嫡親的兄弟,為了一個女人不值得!”
  顧西涼卻冷著臉繼續(xù)淡淡地反駁。
  “您當初不是也為了一個女人,和外婆相敬如‘冰’了一輩子?”
  一腳踩到周子寧的痛處。
  這不就是他教出來的嗎?要么不出手,要么下狠手。周子寧氣得抖起來,踱步下來,右手里的拐棍就朝著顧西涼方向揮。他也不閃,閉了眼等待責罰。漠北見陣仗不對,想去勸又不敢,這周老爺子的厲害他可是真見識過的。
  從顧西涼十九歲開始,除了何亦舒,再也沒有人讓他見識過愛情的樣子。初初見面,她淡然說話的方式,微微上揚的嘴角,逆著光對他說的那句:“大二的顧西涼?我知道你,藝術(shù)系才子。”
  對何亦舒的感覺就熱血沸騰起來,是一場青春的海嘯,她給了他所有那個年紀該有的悲歡起落。
  “大一新生,T大中文系歷史最高分的何亦舒。你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知曉他,他亦知曉她。千言萬語何須再道,唯有詩情畫意地一句,原來你也在這里。牽手就變成很順理成章的事情。
  顧西涼也許永遠都忘不了那個惡俗的場景,顧任環(huán)著何亦舒的腰上了那輛黑色奔馳,他去攔、去問、去顧任的公寓樓下等,卻只換回對方的一個好聚好散。
  “西涼我愛你,可愛情并不能成為我的終生信仰。你有你的夢想,做個只忠于自己內(nèi)心的流浪藝術(shù)家,難道我們要雙雙去沿街賣藝乞討嗎?我是窮人家的孩子,只能憑借自己萬分的努力才能讓自己過好,世俗的一切誘惑我也抵抗不了。你不理解,是因為你從來沒有受過錢的苦,你見識不到它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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