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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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日上午接近午時,隨著一陣由遠而近的怪叫,日軍的機群出現(xiàn)在了這座因臨近淇水而得名的小鎮(zhèn)的上空,卻并沒有投下炸彈,只是來來回回地繞著圈子低空盤旋,仿佛在故意耀武揚威,對新五軍進行著心理上的恐嚇。
孫殿英站在窗口仰著脖子望了一會兒天上的飛機,又背著雙手在軍部指揮室里面來回走了幾步,然后坐到桌旁,拉開抽屜取出了六枚磨得锃亮的銅錢,恭恭敬敬地捧在手里搖了數(shù)次,閉上眼睛默念了幾句,接著將銅錢散落在桌上,算了一下陰陽,卻得到了一個損卦。他雖然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但記憶力相當(dāng)好,對卦辭亦早就背得滾瓜爛熟,當(dāng)即低聲誦道:“時動不至費心多,比作推車受折磨,山路崎嶇吊下耳,做插右按按不著。”這顯然是一個下下之卦,便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心中隱隱升起了一絲不祥的預(yù)感。
這時,作戰(zhàn)處處長李伯玉夾著一個皮包走了進來,給孫殿英念了一份從第二十四集團軍總部發(fā)來的電報,原來林縣縣城附近也發(fā)現(xiàn)了大量的日軍,龐炳勛明確要求新五軍盡快設(shè)法從臨淇鎮(zhèn)往北突圍,爭取與第四十軍兵合一處,共同抗擊敵人。
孫殿英隨手收起了銅錢,走到作戰(zhàn)地圖前端詳了片刻,轉(zhuǎn)身對李伯玉說道:“馬上通知軍部的主要人員開會……還有,要通知一下文高參,把劉月亭和王廷英也從前線叫回來,共同研究一下作戰(zhàn)方案……”說著,仰天打了一個哈欠,連忙鉆進旁邊的一間煙室里面噴云吐霧去了。
大約過了一個鐘頭,新五軍各部的頭頭們陸陸續(xù)續(xù)地來到了軍部作戰(zhàn)室,有副軍長楊明卿、參謀長馮養(yǎng)田、作戰(zhàn)處長李伯玉、蔣介石的高參文強、參謀處長何明甫、暫編第三師師長劉月亭及暫編第四師師長王廷英等人。孫殿英也已經(jīng)過足了大煙癮,便精神飽滿地走了進來,首先命令李伯玉再次宣讀了一邊龐炳勛的來電,正要開口訓(xùn)話,一個人影忽然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推門而入,眾人一看,卻是孫殿英的秘書李國安,另外他還有一個公開的身份是南京汪偽國民政府駐河北辦事處處長,系汪精衛(wèi)安插在新五軍的親信,攛掇孫殿英投靠日本人并負(fù)責(zé)談判的也正是此人。
“孫副總司令,”李國安將一疊厚厚的宣傳品雙手遞到了孫殿英的面前,氣喘吁吁地說道,“日本人的飛機剛剛投下了大量的傳單。”
“念!”孫殿英沒有伸手去接。
李國安清了清嗓子,首先揀出一份通電讀道:“孫殿英將軍通電擁護和平反共救國主張,戰(zhàn)地率部起義,和平救國,棄暗投明……”
“無中生有,純屬放屁!”孫殿英暴怒,厲聲喝道。
李國安停了下來,抬頭看了看孫殿英。
“接著念。”孫殿英道。
李國安咳了一聲,又挑了一張敦勸書讀道:“如果龐炳勛、劉進和馬法五三將軍效法孫殿英將軍棄暗投明,率部起義,大日本皇軍將與之化敵為友,不加討伐。凡持此敦勸書來投降者,亦一律優(yōu)待,并保證其生命安全及財產(chǎn)不受損失”。
“我孫老殿以前的確干過不少錯事,也干過一些好事。”孫殿英哈哈一笑,深恐文強信以為真,連忙對著眾人大聲表白道,“赤峰抗日,血染沙場,誰不知道我孫老殿出過死力?此次日軍圍困太行山,正是我軍將士報國之時,所有兄弟必須做好打惡戰(zhàn)、打硬仗的準(zhǔn)備,如果誰敢臨陣脫逃或者叛變投降,小心你的腦袋!”
“老哥,”文強雖然捉摸不透孫殿英的真實想法,但對他剛才所說的那幾句話還是頗感認(rèn)同,又趕緊在旁邊補充道,“倘若華北敵后這塊唯一的根據(jù)地不保,你我都是有責(zé)任的。而日軍以兩個師團的兵力逼近臨淇鎮(zhèn),新五軍孤立無援,我認(rèn)為咱們還是應(yīng)該按照龐老總的意思往林縣縣城靠攏,與第四十軍協(xié)同作戰(zhàn),或可畢其功于一役,合力將敵人逐出根據(jù)地之外。”
“高參老弟,大敵當(dāng)前,豈能自亂陣腳?”孫殿英想了想,說道,“撤退命令一出,人心必然不穩(wěn),兄弟們還怎么打仗?再說我軍的糧食和彈藥目前還準(zhǔn)備得比較充足,估計堅持三五天應(yīng)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即便最后的確不敵,到時候再考慮突圍也不遲嘛!”
文強之所以力勸新五軍往北突圍,主要是害怕孫殿英失去約束,臨陣變節(jié),而今見他說得如此底氣十足,并且理由甚是充分,反而覺得自己有些多心,便連忙說道:“我剛到太行山上,對新五軍的情況不明,還望老哥不要介意。”
“一切皆為黨國利益,我孫老殿也不過是一腔熱血罷了。”孫殿英冠冕堂皇地說道,接著,又看了看李伯玉,“下面由李處長講一講前線的最新戰(zhàn)況。”
李伯玉立刻站了起來,走到孫殿英身后的那幅作戰(zhàn)地圖前,揮舞著指揮棒說道:“據(jù)悉:日軍第三十五師團從新懷路沿線地區(qū)出發(fā),于二十一日上午十時許抵達塔兒崗、廟口、西掌一線;日軍第三十七師團從湯陰地區(qū)出發(fā),于二十一日上午十一時抵達長冶、鶴壁、邢門口、鹿嶺一線。其中,日軍第三十五師團主攻塔兒崗,日軍第三十七師團則以三倍于我守軍的兵力直撲邢門口,形勢非常嚴(yán)峻,一旦此兩處要地失守,則臨淇必將不保。”
“劉月亭,塔兒崗是臨淇的門戶,你們暫編第三師的責(zé)任重大,一定不可掉以輕心。”孫殿英說道。
劉月亭騰地站了起來,大聲說道:“我?guī)煿俦欢▕^力死戰(zhàn),堅決拒敵于臨淇之外!”
孫殿英又轉(zhuǎn)頭看了看王廷英,說道:“王老弟,邢門口的安?删桶萃薪o暫編第四師的弟兄們了。”
“我?guī)熓乃缊允仃嚨,誓與邢門口共存亡。”王廷英慷慨答道。
“好!”孫殿英大聲說道,“只要弟兄們不怕死,敢沖敢殺,能保住臨淇,我孫老殿是不會虧待大家的。”
接下來,孫殿英又與文強等人詳細(xì)地研究了如何加強臨淇鎮(zhèn)的布防事宜,盡管他明知以其自身的實力根本不是日軍的對手,卻不僅沒有絲毫怯意,反而擺出了要同敵人血戰(zhàn)到底的姿態(tài),實際上只是做做樣子,在文強以及蔣介石派來的那些中統(tǒng)和軍統(tǒng)的特務(wù)們面前演了一場戲而已。
又過了一會兒,看到午時已過,孫殿英方才站起來說道:“戰(zhàn)事緊急,我今天就不留兄弟們喝酒吃飯了。等趕走了小日本,我再大擺酒宴為大家慶功。”說完,將門口的那兩個保鏢叫了進來,命令他們背上“乾坤神劍”和“太公拂塵”,分別跟隨劉月亭和王廷英到前線為兩師官兵開香堂作法。
“是!”駱天彪和焦成貴答應(yīng)著,轉(zhuǎn)身隨著劉月亭和王廷英往外走去。
“慢——”孫殿英忽然想起了什么,“等一下。”
駱天彪和焦成貴連忙站住了腳步。
“你們各帶上一個班,”孫殿英吩咐道,“去把庫房里面那些上好的大煙土拿出來,順便送到塔兒崗和邢門口,犒勞犒勞前線的弟兄們。”
劉月亭和王廷英聞聽大喜,急忙說道:“有了這樣?xùn)|西,兄弟們肯定能夠以一當(dāng)十,管教那小鬼子有來無回!”
二十三日清晨,塔兒崗。
天色微明,空氣中依然彌漫著初春時節(jié)所固有的絲絲寒意。今年的春天雖說來得遲了一些,但總算是姍姍而至了。盡管至今仍然滴雨未下,但山坡上的野草和灌木都已經(jīng)發(fā)出了嫩芽,為這片蒼涼的大地鋪上了一層新綠。在東方,逶迤連綿的太行山層巒疊嶂,翠色如黛,迎著噴薄欲出的晨曦,正在展示著它那亙爍古今、蒼勁磅礴的氣勢。
劉月亭趴在陣地最前沿的工事后面,舉著望遠鏡向山下仔細(xì)地觀察著,只見三四公里之外均為綿延的帳篷,幾乎一眼望不到邊際,日軍顯然已經(jīng)布下了一張?zhí)炝_地網(wǎng),而暫編第三師也仿佛成了一只甕中之鱉。
“師座,您已經(jīng)在這里趴了一個時辰了,抽支煙歇會兒吧。”副官馬秋明彎腰跑了過來,遞給劉月亭一支香煙,又掏出打火機給他點上。
“有軍部的消息嗎?”劉月亭的鼻孔里面噴出了兩道煙霧。
“沒有。”馬秋明搖了搖頭。
“邢門口的戰(zhàn)況如何?”劉月亭問道。
“我剛剛和暫編第四師師部通過電話,”馬秋明說道,“王廷英他們正在加固陣地,尚未與敵人交火。”
“這么說,日軍第三十七師團也是在邢門口干耗著?”劉月亭的臉上不禁浮現(xiàn)出了詫異的神色。
“反正到目前為止王廷英他們?nèi)匀粵]有看到敵人有動手的跡象。”馬秋明一邊說著,一邊伸著脖子往山下看了看,卻見日軍第三十五師團依舊毫無動靜,當(dāng)即奇怪地問道,“敵人的力量遠勝于我軍,為什么卻只是圍而不攻?難道背后還隱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管敵人耍什么陰謀詭計,戰(zhàn)略性質(zhì)決定了他們必須速戰(zhàn)速決。”劉月亭一語切中日軍之要害,“第三十五師團和第三十七師團深入第二十四集團軍之防區(qū),后勤給養(yǎng)很難跟上,我就不信他們竟敢在新五軍的地盤里與我們進行死磕……”說到這里,他忽然發(fā)現(xiàn)鬼子已經(jīng)成群結(jié)隊地從帳篷里面涌了出來,手里都端著一個飯盒,極像要去吃早飯的樣子,卻一個個腳步匆匆,遠非昨日的悠閑散漫可比,當(dāng)即斷定日軍稍后很可能會向己方陣地發(fā)起進攻,便馬上站起身來,迅速地往工事后面的指揮部走了過去。
暫編第三師共轄四個團,分別為孫殿英自編的第七、八、九、十團,其中前三個團都在塔兒崗陣地上;氐街笓]部之后,劉月亭立即打發(fā)衛(wèi)兵將三個團長叫到近前,指著門口的三個大籮筐說道:“咱們很快就要和小鬼子干上了,為了打好這一仗,孫老殿特地給兄弟們準(zhǔn)備了上好的大煙土,等打了大勝仗之后,還有重賞!”
“還是孫老殿懂得兄弟們的心!”聽說有免費的煙土可吸,那三個團長趕緊歡歡喜喜地各自領(lǐng)走了一個大籮筐。
“回去后馬上盡快分發(fā)下去,半個時辰之內(nèi)必須吸完。”劉月亭叮囑道。
“是!”那三個團長急忙返回陣地,將煙土分發(fā)給士兵享用去了。
劉月亭號靜軒,山東鄄城人,是一位追隨孫殿英近二十年的老將。雖然他的肚子里沒有多少墨水,但打起仗來很有一套。自日軍第三十五師團于前天上午兵臨塔兒崗,他便經(jīng)常親自到陣地前沿觀察敵人的動向,從今天早晨鬼子開飯時的表現(xiàn)和神態(tài)來看,他初步斷定該部今日很快就會有所行動。
由于新五軍所招募的大多為一些土匪、流寇、逃兵之類的人員,士兵們基本都沾染上了吸食大煙的惡習(xí),再加之孫殿英向來不倡禁煙,因此該軍幾乎人人都是一手拿著步槍一手拿著煙槍的“雙槍將”。倘若讓那些“大煙鬼”過足了煙癮,個個都是驍勇善戰(zhàn)的猛將;倘若煙癮一犯,則戰(zhàn)斗力就會大打折扣。劉月亭昨天中午到新五軍軍部開會的時候,孫殿英曾經(jīng)送給了暫編第三師和暫編第四師各一批大煙土,其用意不言而喻,就是想要在關(guān)鍵時刻激發(fā)士兵們的戰(zhàn)斗力,使之能夠在戰(zhàn)場上所向披靡。
盡管駱天彪昨天下午就背負(fù)著“乾坤神劍”來到了塔兒崗,按照孫殿英的安排為暫編第三師開了香堂,那批煙土也已經(jīng)運上了前線,怎奈僧多粥少,僅夠每個士兵吸食一次,因此關(guān)于發(fā)放的時機便大有講究——如果發(fā)放過早,士兵吸食完畢,日軍遲遲不發(fā)起進攻,等煙勁一過,其效果必會大減;如果發(fā)放過晚,等日軍攻上了陣地,士兵卻正抱著大煙槍大過煙癮,哪里還有心思與之械斗?
劉月亭畢竟行軍打仗多年,根據(jù)日軍遠道而來、后勤保障不力的特點,初步判斷敵人必將于今日發(fā)起進攻,便令部隊提前開飯,自己則趴在陣地前沿用望遠鏡監(jiān)視日軍,直到發(fā)現(xiàn)鬼子走出了帳篷,才回到師部向各團分發(fā)煙土,并要求士兵一定要在半個時辰之內(nèi)吸完。因為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來看,日軍一般會在三十分鐘之內(nèi)吃完早飯,接著可能用半個小時向山上發(fā)起炮擊,之后才會發(fā)起沖鋒,而到那時,士兵剛剛過足了煙癮,精神亢奮,自會奮勇爭先,拼死一搏。
果然,過了大約三十分鐘,一聲巨響首先打破了陣地上的寧靜。緊接著,一發(fā)發(fā)炮彈呼嘯著飛過了天空,如暴風(fēng)驟雨般紛紛而至。塔兒崗上頓時濃煙四起,撼山震岳,頃刻間便將原本如畫的滿眼春色化為烏有。
為了防止引起誤傷,日軍在進行炮擊的時候一般很少發(fā)起沖鋒。劉月亭和鬼子打了十幾年交道,自然深明此理,就舒舒服服地躺在指揮部里間的一個煙榻上,捧著大煙槍,對著大煙燈,盡情地享受著來自感官的愉悅。
“轟隆!”一顆炮彈在指揮部旁邊的不遠處爆炸了,屋頂上的泥巴大塊大塊地掉落下來,彌漫著灰塵和雜土,房間里面頓時充斥著一種嗆人難聞的味道,但劉月亭卻絲毫不為所動,甚至連眼皮也沒有眨一下,依舊旁若無人地捧著大煙槍,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無畏氣概。
此刻,暫編第三師的陣地上幾乎看不到任何慌亂之象,任你炮彈橫飛,天崩地裂,我自處變不驚,巍然不動。不論是大小軍官還是普通的士兵,大都半躺在工事后面有滋有味地過著大煙癮。那塔兒崗上的炮聲隆隆,在他們聽來簡直就像京味兒十足的梅花大鼓,生理的刺激和短暫的歡樂使其忘記了身在何處,竟將此生死叵測的戰(zhàn)場當(dāng)做了夢中的溫柔鄉(xiāng)和安樂窩。
又過了三十多分鐘,聽到外面的炮聲慢慢地停了下來,劉月亭終于睜開了眼睛,隨即扔掉手里的大煙槍,從煙榻上坐了起來,心滿意足地伸了一個懶腰,抓起一支盒子炮,帶著幾個衛(wèi)兵走出師部,抬頭向遠處一看,只見天色一片昏暗,硝煙彌漫了整個山岡,又趕緊來到了前面的陣地,卻發(fā)現(xiàn)工事雖然已被炸得七零八落,幸好士兵們的傷亡不算太大,并且一個個過足了煙癮,精神都處于一種極為亢奮的狀態(tài),便馬上命令全體士兵子彈上膛,將槍口對準(zhǔn)了山下的日軍。
由于孫殿英總是猶豫不定,始終沒有與日軍達成最后協(xié)議,因此在圍剿新五軍的過程中,為了掌握進攻的節(jié)奏,以便適時再次對孫殿英進行勸降,吉本貞一便指令由坂西一良臨時擔(dān)任日軍臨淇前線總指揮官。日軍第三十五師團抵達塔兒崗之后,坂西一良與橫光三德略作計議,決定再給新五軍一個機會,就沒有即刻發(fā)起進攻,而是安排田中徹雄換裝前往臨淇鎮(zhèn),欲與孫殿英進行最后的談判,卻發(fā)現(xiàn)所有的道路均有重兵把守,根本無法成行,只好利用飛機散發(fā)傳單,對其進行心理戰(zhàn)。不料整整一天過去了,孫殿英仍舊無動于衷,不僅未派人與日軍取得聯(lián)系,反而加強了陣地的防守,拉開了一副負(fù)隅頑抗的架勢,長坂西一良不禁大怒,昨晚連夜召集會議,研究制定了行動方案,遂于今日六時三十分準(zhǔn)時開飯,到了七時整,則與第三十七師團同時向塔兒崗、邢門口、西掌、廟口等地發(fā)起了猛攻。
日軍第三十五師團共轄三個步兵聯(lián)隊,每個步兵聯(lián)隊均配備一個炮兵中隊,各有六門九四式75毫米山炮。坂西一良早已獲悉駐守在此地的是暫編第三師,他們不過是一群散兵游勇,更何況己方兵力占有絕對優(yōu)勢,皇軍天威所至,只要炮聲一響,那幫烏合之眾還不嚇得屁滾尿流、奪路而逃?便命令將所有的山炮在塔兒崗下一字排開,對著山上的陣地就是一頓猛烈而又密集的炮擊。
第一輪炮擊過后,坂西一良舉起望遠鏡向塔兒崗?fù)ィ娧矍氨M是炸飛的樹木、燃燒的松枝以及滾落的山石,而對方的陣地上卻人影皆無,竟然死一般的沉寂。他以為山上的士兵或者死于炮彈轟炸,或者早已溜之大吉,便立即命令第二一九聯(lián)隊和第二二一聯(lián)隊分別從左右兩翼發(fā)起沖鋒,而橫光三德的第二二○聯(lián)隊則只負(fù)責(zé)從中路向前突破。
劉月亭趴在工事后面,一手握著盒子炮,一手舉著望遠鏡盯著山下的日軍,看到鬼子漫山遍野地攻了上來,卻毫不慌張,等他們快要走到近前時,突然大喝了一聲“給我狠狠地打!”便朝著最前面的一個鬼子開了火。士兵們亦紛紛進行反擊,密集的子彈向著敵人激射猛掃,一顆顆手榴彈在鬼子中間落地開花,日軍死傷慘重,連忙就地臥倒,有的鬼子則掉頭就跑。
七團長屠仲麟被大煙刺激著神經(jīng),腦子正處于極度亢奮的狀態(tài),竟然忘記目前的戰(zhàn)斗由劉月亭親自指揮,當(dāng)即忘乎所以地大喊了一聲“沖啊”,便端起刺刀跳出工事,大聲怒吼著往山下沖了過去。七團的士兵們受其感染,也隨之一躍而起,奮勇向前,爭先恐后地跟著他發(fā)起了沖鋒。
橫光三德?lián)]舞著指揮刀大聲叫囂著,又舉起手槍朝天放了兩槍,方才制止了日軍的騷亂。然而,看到國民黨守軍氣如長虹,聲震九天,他也禁不住被驚得目瞪口呆,但卻不甘心就此撤退,只得硬著頭皮命令全體上刺刀,雙方很快就短兵相接,廝殺在了一起。
屠仲麟的身材雖然不高,但長得虬髯怒張,又粗又壯,活脫脫就像一個“小李逵”。只見他端著刺刀沖在最前面,用力地?fù)荛_迎面一個鬼子的槍桿,緊接著一個突刺,便給那鬼子來了一個“透心涼”。有了他的帶頭作用,七團的士兵們?nèi)呵榘簱P,精神振奮,如同開閘的洪水一般,奔瀉直下,勢不可擋。
一個日軍軍曹端著刺刀沖了過來,正好碰見一個國民黨士兵,便運用其嫻熟的拼刺技術(shù)一下子刺中了他的前胸,但那個國民黨士兵卻似乎感覺不到任何疼痛,竟然大笑一聲,同樣也舉起刺刀刺進了那個日軍軍曹的胸膛。那個日軍軍曹宛若白天見了鬼一般,幾乎不敢相信人間會有如此勇猛之士。而正在這時,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現(xiàn)了——大概是因為那個國民黨士兵的刺刀有些短,并不足以使對方喪命,便又將自己的身子主動往前頂進了幾分,任由對方的刺刀刺得更深,同時也使自己的刺刀深深地穿透了那個日軍軍曹的胸膛!
橫光三德之前雖然與國民黨軍有過多次交鋒,卻極少遇到過如此不要命的隊伍,這簡直就是一支所向披靡的“神軍”。為了避其鋒芒,只好命令日軍暫時撤下了塔兒崗。
見到日軍這么快就敗退下來,坂西一良將一股怒火全部發(fā)泄到了橫光三德的身上,當(dāng)即伸手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厲聲喝道:“看你辦的好事?這就是你與孫殿英談判的結(jié)果?”
“坂西將軍,”橫光三德也不清楚新五軍這支原本不起眼的弱旅何以竟會變成日軍的強敵,便摸著火辣辣的半邊臉頰連忙辯解道:“屬下已安排田中少尉與孫殿英的秘書李國安進行過多次會談,只是一些具體的細(xì)節(jié)還沒有最后談妥,不料他卻反復(fù)無常,實在難以捉摸……”
“原地休整片刻,立即重新組織進攻,一定要盡快將塔兒崗拿下來!”坂西一良吼道。
“哈伊!”橫光三德大聲答道,“我部于今天中午之前保證占領(lǐng)塔兒崗,力爭今晚進入臨淇鎮(zhèn)。”
接下來,日軍又連續(xù)往山上發(fā)起了數(shù)次進攻,但由于暫編第三師的官兵們剛剛過足了煙癮,亢奮的勁頭還沒有完全過去,便在劉月亭的指揮下進行了強有力的抵抗和反擊,終于頑強地守住了陣地。
臨近中午,塔兒崗陣地依然難以攻下,而吉本貞一又不時來電詢問戰(zhàn)況,坂西一良愈加焦躁,索性從第二○六獨立飛行隊調(diào)來了十幾架川崎九八式輕轟炸機對山上進行輪番轟炸,并集中火力向中路的第七團發(fā)起重點進攻,暫編第三師廣大官兵死傷慘重,很快就損失了一大半。
這個時候,劉月亭也遇到了一個很大的困難。因為戰(zhàn)斗進行了整整一個上午,士兵們的大煙癮又犯了,都懶洋洋地趴在陣地上打起了瞌睡。眼看日軍即將攻至,劉月亭急令號兵吹起了沖鋒號,怎奈那些士兵卻被漫山遍野的鬼子嚇破了膽,畏畏縮縮不敢上前,再也沒有了敢與之一拼的勇氣。劉月亭仰天長嘆了一聲,只得率部從后路下山,匆匆地往臨淇鎮(zhèn)方向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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