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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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隨著顧沅在消化科的地位日益穩(wěn)固,振羽的歸屬問題也塵埃落定,成為消化內科一名住院醫(yī)生。
當上住院醫(yī)才知道,這里的女人都當男人使,男人都當畜生使。除了每天要應付繁重的病房工作,還要面對老板各種乖僻的指示和命令。比如調查某某患者家庭背景和收入情況,比如郵寄某某病理切片到外院會診,比如外購某某貴得讓人風中凌亂的藥物或者血制品,比如他只喝牙買加西部某座山上產的咖啡豆磨成的咖啡,他要的咖啡機必須是蒸餾水過濾的而非壓榨的,他兌咖啡用的鮮牛奶必然不能含有三氯氰胺,各種要求充分體現(xiàn)了顧沅吹毛求“屁”的嚴苛精神。要不是可可善心大發(fā)主動接過去一部分,振羽還不知道要被折磨成什么樣子。
不過……可可不是對顧老板一百個看不順眼嗎?怎么會主動幫忙?
“周院長把消化科的實際控制權交給他了,我再同他頂缸,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我這叫識時務者為俊杰。”
可可嘟著嘴還是一臉傲嬌,買咖啡機卻跑上跑下十分狗腿。
可可果然是資深護理前輩啊。
振羽和可可共處一室,一室之內又只有兩人,是故每天臥談會的內容都是工作相關。振羽雖然心甘情愿被顧沅奴役但難免也會牢騷,而可可總是一邊擠兌她一邊豪邁地說“這事兒有什么難辦的交給我好了”,大包大攬地要過去。而可可每日提交到臥談會的議題,也是顧沅長顧沅短,離不開那些八卦是非。不知不覺中,兩人臥談會的內容似乎只剩下一個主題——
顧老板昨兒干什么了?
顧老板今兒干什么了?
顧老板明兒打算干什么?
日子一長,振羽索性提案:“干脆我們成立一個“顧沅粉絲俱樂部”吧!”
可可只是冷笑:“誰是他粉絲啊,我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而已。那種孔雀男,總有一天我會讓他產生烙印般的痛苦記憶。”
可可雖然說得狠,但振羽卻無論如何也聽不出狠的意思來,還真像歌里唱得那樣:女孩的心思你別猜,你別猜……
后來,可可也的確讓顧沅產生了烙印般痛苦的記憶。只是,那樣的結果,卻不是她想要的。
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振羽原本以為日子就會這么一直延續(xù)下去,自己死心塌地地跟著顧沅,過兩年去百伽圖進修,然后就留在那邊當消化內科的?漆t(yī)生……
如果不是發(fā)生了那兩件事。
命運不會改變它的軌跡。
而未來的外科界。
將失去它最優(yōu)秀虔誠的信徒。
一個月后,振羽又被顧沅當跑腿兒,派到急診科替一個病人拿加急化驗結果,單子剛拿到手里,振羽的手腕傳來一陣劇痛,卻是另一只鐵鉗子般的大手抓住了她。
怎么會有這么無禮的人?
振羽憤怒地轉過頭,卻不想龍?zhí)煺驹诟,頓時驚得連嘴巴也合不攏了。
而龍?zhí)煲桓耐盏逆移ばδ槪瑵M臉具是鄭重其事,壓低聲音對她說:“做過開腹手術嗎?”
靠!太小看人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
“會拉鉤嗎?”他字字緊逼,振羽挺著胸脯說:“少小看人了,拉鉤都不會我還是醫(yī)生嗎?你先放手……”
“聽著——”
這時候,龍?zhí)斓碾p手已經扳上她的肩膀,引得振羽心跳如驚鹿,腦漿子一蹦一跳,滿世界只剩下關于他的桃色傳聞。這是要干嘛?光天化日當眾猥褻嗎?她正想掙扎著退開,卻被一股大力拉了回來,直接就是眼睛對著眼睛,鼻子對著鼻子。
“剛才,急救車送來一個腹痛病人。我摸過了,是脾破裂,生命危在旦夕?墒墙釉\的醫(yī)生不聽我的,堅持要等B超、CT的結果出來。我想現(xiàn)在就給這個患者做開腹手術,你來給我當助手。”
你說什么?!
“楊振羽,你來做這臺開腹手術的第二醫(yī)師。”
開……開什么國際玩笑!別說我跟你龍?zhí)煲稽c也不熟,就算熟到穿一條開襠褲,我也嫌棄你腿粗毛多膽太肥!
只是振羽還來不及發(fā)出自己的抗議聲,就被行動力超強的龍?zhí)煲话淹献吡恕?
“這太冒險了!就算你有了拉鉤的助手,可是麻醉呢?手術護士呢?沒有這些人你的手術還是做不了!”振羽一路都在做著垂死掙扎。
“這你就不用管了。我既然能找到你,就能找到其他人。”
我是你大爺!你是用“找”的嗎?你是用“搶”的吧!
“那手術室呢?總不能幕天席地做手術吧!”
“手術室我已經用***的名字頂上了。到時候帽子口罩一戴,不仔細看分不清誰是誰。”
“你這不是陷害他嗎?萬一病人死了怎么辦?”
“我不做這手術,這個病人才是死定了!”
龍?zhí)焱蝗晦D身,目光像機關槍掃射一樣劃過振羽的身體,引得她不自禁寒顫了一下。而這時,龍?zhí)煲呀浲现职阉M了房間。
“院長,助手我找到了。這臺手術可以讓我做了吧?”
振羽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屋子里有人。周沁雪蹭的一下站起來,大步走到兩人面前。
乖乖。真的是首席美女院長啊,是不是該請她簽個名呢?
周沁雪仔細地打量著振羽,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這就是你請來的第二手術大夫?”
我去!這是什么口氣?好歹我也是醫(yī)大八年博士……肄業(yè),給龍?zhí)飚斨志b綽有余好吧!
“是的。楊振羽是一名非常優(yōu)秀的醫(yī)生。”
“就算她再優(yōu)秀也只是一名內科醫(yī)生!這不是開玩笑嗎!”周沁雪聲音漸漸高了起來,以她良好的涵養(yǎng),也被龍?zhí)爝@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氣瘋了。
“她可不是內科的,F(xiàn)在的她,還是一個還沒分化完畢的小天使,未來尚未可知。”
老天爺啊,連小天使都謅出來了……龍?zhí)炷氵能更無恥一點嗎?我看你可是怎么看怎么像屠夫!
“實在太胡鬧了!”
周沁雪如旋風般在房間里狂走,抱著雙臂的樣子越來越焦慮。
“且不說這個人是不是脾破裂尚未可知。就算真是,按照現(xiàn)有的條件,這臺手術也是斷斷不能做!風險太大了!”
龍?zhí)鞆淖炖锉锍鲆粋“操”字,連帶著半邊臉的肌肉都顫動起來。他一步步走向周沁雪,毫無羞恥的,把自己的鼻尖戳到她兩眼之間。
“我告訴你。在利比亞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有槍擊事件發(fā)生。經我手處理的脾破裂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別人做這臺手術可能需要好幾個小時,可是我閉著眼睛也能一小時做完。咱倆要不要打個賭?”
如此近的距離,呼出的熱氣直接就噴到了對方臉上。
從小到大,沒有人敢這么跟她說話。
沒有人,敢這么近的跟她說話。
沁雪的怒火幾乎燒到了眼睛里:“好,咱們打這個賭。如果你一個小時沒有做完手術,立刻給我離開醫(yī)院!”
沒有退縮,沒有猶豫。有的只是強對強的霸氣和殺氣!
“成交!”
龍?zhí)斓淖炖锉某鲞@兩個字來,如同驚雷在天地間炸響!
“成交。”
不愧是院長級別的人,周沁雪剛硬的作風不亞于任何男性。她拿起桌上的電話直接接到手術室內,三言兩語就安排下一臺手術。龍?zhí)禳c點頭,拉起還在發(fā)愣的楊振羽扭頭就走。
“真的要做這臺手術?”
“我志在必行。”
“那也沒必要拿自己的前途做抵押啊。”
“你覺得我會在乎在這個醫(yī)院的前途?”
因為你不在乎,就可以隨便拿一個人的生命開玩笑?
振羽拼命甩掉被龍?zhí)熳サ盟谰o的手,憤怒地看著他。
“狂也要有個限度!我可以不在意你對院長的蠻橫態(tài)度,可以不在意別人對你的風言風語?墒遣荒懿辉谝饧磳⑸鲜中g臺的那個人!那是一條人命,絕不是你用來爭強好勝的工具!”
“就是因為我知道關乎人命才會賭上自己的一切也要做這臺手術!”
龍?zhí)斓穆曇羧缈耧L般從墻壁上撞過來,沖進耳朵的時候依然余音震耳。
他一步步逼近振羽,眼睛里閃爍著冷兵器的光芒。
“這個人與我非親非故,更不是我的病人,你以為我為什么非要這么做?”
“在戰(zhàn)場上,在貧困區(qū),我見了那么多無力回天的病人,全是因為耽誤了時間才丟掉性命的。你能夠想象我空有一身戰(zhàn)力卻無力回天的心痛嗎?而現(xiàn)在,我有能力救他,哪怕要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我也要挽救這百分之五十的可能!”
振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一時間很難把面前這個有著鷹一般銳利眼神的家伙和印象中的嬉皮士聯(lián)系起來。
“你一直不肯做,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我的醫(yī)術?”
在那雙眼睛下,振羽覺得自己像被剝光了衣服一樣狼狽不堪。她結結巴巴道:“我只是覺得,如果是脾破裂的話,不如送上級醫(yī)院,那里有最好的醫(yī)生……”
“我就是最好的醫(yī)生。”
“……”
“在全中國,我敢說找不到一個比我更適合做這個手術的醫(yī)生。”
他冷冷砸下這句話,拖著振羽又跑起來。而振羽眼睛越睜越大,越睜越大——
面前的這個人,怎么會有這么強烈的自信感?
以為自己可以封神?!
振羽雖然對龍?zhí)毂в袘岩桑瑓s不敢耽誤病人的手術。五分鐘不到,她就換好了手術服進了內室。而這時,一個人突然出現(xiàn),攔住了她的去路。
“難怪我到處找都找不到你,原來是被別人截了胡……”
雖然是對著她,細長的眼睛卻瞥向另一個方向——龍?zhí)煺驹谀抢,目光考究地看著這邊。
望著顧沅那張越是沒表情越代表問題嚴重的面孔,振羽結結巴巴道:“老板,有一個重癥病人,需要手術……”
“不許去。”
“老板——”
“剛才急診科請會診,我已經見過那個病人了。從診斷上來說,我同意脾破裂的診斷。”
顧沅把目光從遠處收了回來,重新落在了振羽臉上,越發(fā)小心地壓低了聲音。
“但是你想過沒有,就算百伽圖最好的外科醫(yī)生來做這個修補術,成功率也只有40%。你是內科大夫,編制既不是外科,也不是急診科。要是這個人死在了手術臺上,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振羽的心里頓時像水草一樣打上了結,在實習期間看到的那些爭吵、哭鬧,甚至打斗……一時都擁堵在了心口。
振羽不自覺也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當她接觸到龍?zhí)炷请p眼睛時,就像心里撲進一個大浪,凌亂的水草整個被壓在了水波下面。
“我想做!”
“你……”顧沅那細長的眼睛一時間睜得圓圓的,“為什么?”
“性命攸關,我沒有退縮的理由!”
“你簡直……讓我說什么好呢?”
顧沅的眼睛里有憤怒,有惋惜,有不解,有擔憂,他知道這個徒弟很倔強,一旦她決定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絕對一條道走到黑。
“你會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的。”
陰郁地扔下這句狠話后,顧沅拂袖而去。只是與龍?zhí)觳辽矶^的時候,他昂著頭目視前方,用最細微的聲音說:“我就這么一個徒弟,你好好做這個手術,我來斷后。”
龍?zhí)炷樕匣鲆粋意味深長的笑容,轉身進了手術間。
振羽也低著頭從旁邊溜了進去。
顧沅深吸一口氣,繼續(xù)勻速向外移動,當他來到病人家屬等候區(qū),立刻就有好幾個人圍了上來。
“醫(yī)生!醫(yī)生!里面是***在做手術嗎?”
顧沅努力調整出最親切,最具安撫效果的表情,輕言細語道:“我是消化科常務主任顧沅,***的情況很不好,不過我們正在想辦法全力救治。”
“我是他的兒子***,剛下飛機就趕過來了……”旁邊遞過來一張名片,顧沅的目光掠過“市長”這兩個字。
顧沅心中不由一陣苦笑。竟然是市長父親,這臺手術看來是非做不可了。
顧沅又仔細斟酌了一番說辭,這才開口道:“手術剛剛開始,病人的情況還很不明了。不過這是一個很棘手的手術,我們正在尋求最及時最積極的治療方式,但你們還是要做好心理準備。就算找到全國最好的專家來,這種情況下手術成功率也不會超過30%。”顧沅故意掉了20個點,也是為了手術失敗鋪路。只是他話音一落,立刻周圍哭聲一片。
“顧大夫,請您無論如何救救我父親!最好的醫(yī)生,最好的藥,只要能找到,錢不是問題!”
說話間,一張閃著金色光芒的卡只是晃了一下,隨即丟進了白大衣口袋。
顧沅的心中有個聲音輕輕地冷笑著:自以為用錢就能買到一切的人還真是俗不可耐啊。
他以更快的速度把口袋里的錢塞回市長手中,用極謙虛,極矜持,極保留的說辭輕言細語道:“令尊的搶救方案由周沁雪副院長親自制定,主刀大夫是醫(yī)院最好的急救專家龍?zhí)欤埾嘈潘麄円欢〞σ愿巴炀攘钭鸬纳?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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