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節(jié)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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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大早,大雨就嘩嘩啦啦地下著,將近正午的時候,雨勢才稍稍地變小了,甚至完全停了下來。天空依舊是那樣的陰霾,整個城市都置于這水氣氤氳之下,滿世界都是雨水的腥味兒,壓得人喘不上氣來。
按照姬澤霖的說法,已經完全知道殺死江小茜的兇手是誰了,不知道這是不是他一廂情愿的想法,但是,我寧愿他說的都是真的,若是真的能親手將惡魔繩之以法,將是一件多么大快人心的事情!
早上11點,我?guī)е闪貋淼搅藭灾獏^(qū)警察分局。按照平常手冊上規(guī)定的工作流程,姬澤霖在一般的情況下是不允許出入警局的,當然也有例外的情況,那就是與案件嫌疑人的正面對峙的時候!
年輕的警員中很少有警員認得姬澤霖的臉,但姬澤霖見到身穿制服的家伙,還是有些躲閃。
不管怎么說,這個世界上還是有憎恨他的人存在的,那些被他奪去生命的人的家屬,一定抱著詛咒的心情恨不得他死在牢里吧……
不知道今天要面對的兇嫌究竟是怎么樣的人,想到這里,心里不免充滿了緊張,而姬澤霖則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樣子,比起他,我倒像個外行似的。
“已經準備好了。”小路向站在門口的我們比了個手勢,我這才帶著姬澤霖走進了審訊室。
昏暗的房間里只點著一盞黃色的臺燈,一張黑色的桌子,面前坐著一個男人,那人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慌張地向四周張望著。
一瞬間,我頓時屏住了呼吸,他就是姬澤霖聲稱的“嫌疑犯”嗎?怎么會是這個人?
面前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將我們與他隔開,我們可以清楚地透過玻璃看到那人的一舉一動,而他,卻看不到玻璃這邊的我們。
“心美小姐,”這個時候,小路突然向我投來一個眼色,我急忙點了點頭,端起咖啡杯向審訊室走了進去。
“吱——”沉重的大門發(fā)出一聲刺耳的聲音,我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房間里異常安靜,我甚至能夠聽到他沉重而紊亂的呼吸,臺燈那灼人的溫度烤著我的手背,“請喝咖啡……”說著,我將咖啡杯小心地放在桌上,轉身站在角落里。不知道怎么的,我竟然不敢去看那個人的眼睛?
“是你?”剛剛端起咖啡杯喝下兩口,就在這個時候,面前的人吃驚的望著我,“你就是那個時候的警員?我不是已經把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嗎?到底……到底想怎么樣。!”不用抬頭我都能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像是有重量似的,壓得人難受。
“不好意思。”我擺了擺頭,拿起他喝剩下的紙杯急忙轉身走出了審訊室。
“拿到他的指紋了……”將紙杯交給小路之后,我這才松一口氣。
“做的不錯啊,謝謝你了。”小路接過紙杯,急匆匆地向鑒定室趕去。
而這一邊,已經十多分鐘過去了,姬澤霖始終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只是在遮光玻璃這邊仔細地打量著那人的一舉一動,就像是能從他的表情讀懂什么似的。
一時間,審訊室里的那家伙也變得越發(fā)地焦躁了。
“有沒有人?到底要把我關在這兒到什么時候?!”他大聲嚷嚷著。
“不好意思在你忙碌的時候把你請來,老師!”姬澤霖不緊不慢地走到了話筒前,用他那帶有磁性地聲音向玻璃對面的房間說道,“關于江小茜的案件,還有些問題想向你請教一下。”
“哎?”
是的,面前這個被姬澤霖當成嫌疑犯暫時拘捕的人,就是上官錦——江小茜的班主任老師!
一副斯斯文文的樣子,謹言慎行的性格,完全和我心目中“殺人魔”的形象聯(lián)系不到一起!不過,看看姬澤霖,他的形象不是距離殺人犯遙遠的更離譜么?
“怎么回事?關于江小茜的事,知道的我不是都說了嗎?”上官老師急忙喊起來。
“難道你就沒有更多的事情要坦白嗎?例如說,案發(fā)那天晚上,究竟是誰出現(xiàn)在了兇案現(xiàn)場的游泳池?”姬澤霖的盤問多少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勢。
“這是什么意思?”只見上官老師的臉上立刻閃過一道驚慌,他的眼神在空氣中游走,時不時地搓著雙手,如坐針氈,“我記得,上次不是說她有可能是自殺嗎?既然如此,她的事情和我有什么關系?快點讓我回去,下午我還有很要緊的課……”
“江小茜并不是自殺,在她的口袋里確實找到了一封類似遺書的暗語,經過調查,翻譯之后意思是……‘實在是太過分了,如果你再這么逼我的話,我只有死給你看!’”
“是、是啊,這不正好說明他自殺的決心了嗎?”上官不滿地嚷嚷著,一時間問題的冒頭都指向了姬澤霖,只見他微微一笑,臉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恰恰相反,從驗尸報告上看江小茜身上的那道刀口,刀子是斜向上48度被插入死者的身體的,在自殺案件中這種情況很少見,簡單的來說,她是被人殺害!兇手從正面刺向了她……而因為那封暗語遺書的關系,讓人誤以為是自殺事件而已。事實上之后我去江小茜家里做過調查,在一本數(shù)學作業(yè)本上,我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姬澤霖托著腮幫子繼續(xù)說道,“那封滿是暗語的遺書上分明寫滿了數(shù)字——……8、7、12,14、10、5,18、11、1,23、2、9,36、9、5,42、8、1……雖然這些數(shù)字看似單調,并且沒有提供任何線索,但是那封暗語上卻充滿了再清晰不過的線索!拋開其他的問題,單看一個數(shù)字‘8’!”
“8……?”我暗自嘀咕著,詫異地望向姬澤霖,期待他繼續(xù)的解釋。
“是的!一般人在寫這個數(shù)字的時候可能根本不會在意到一點,那就是書寫時候的順序!有的人會先從‘8’的中間開始寫起,畫一個順向的圓,再畫一個逆向的圓回到原點;也有的人是從數(shù)字‘8’的最頂端的左邊開始寫起,這樣上面的圓圈接口處會在左邊不經意地露出一個開口;也有的人直接在紙張上畫兩個圓圈并列在一起……當然那是小孩子慣用的寫法。于是……當我發(fā)現(xiàn)江小茜遺物中那張暗語上寫下的數(shù)字‘8’的寫法是從頂端右邊開始寫起的,但是,在江小茜家里找到的數(shù)學作業(yè)本上數(shù)字‘8’的寫法卻是從中間開始寫起的,那個時候……我就猜想,這封遺書可能并不是江小茜寫下的,只因為它沒有一個文字,都滿篇的數(shù)字的關系,所以才逃出了筆跡鑒定的漏洞,成了一個阻礙案情發(fā)展的陷阱!”
姬澤霖的話頓時讓我為之一震,“這么說,那封暗語遺書,不是江小茜寫的?”我急忙問道。
“是的!是別人寫給她的,而那天在書店里,她只是低著頭按照遺書上的數(shù)字在找破解的內容而已!事實上,要自殺的人是別的人,遺書是其他人留下的才對!”
話雖然是這么說,但是為什么明明是別人自殺,最后死掉的卻是江小茜呢?
說到這里的時候,姬澤霖突然壓低了聲音,雙眼直直地望向玻璃對面的上官錦,“上官老師,那個人就是你!那封暗語的遺書事實上是你寫下的,要自殺的人是你吧?!”
“開、開什么玩笑?哈哈哈……”上官老師擰著眉頭,略帶苦澀地笑起來,“我為什么要自殺呢?!”
那笑聲多少顯得有些沒底氣,就在這個時候,小路突然敲門走進了審訊室,看到姬澤霖的第一眼,他急忙遞上去一個文件夾。
姬澤霖只是看了一下文件上的內容,沉默不語地將文件夾放在了手邊,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種胸有成竹的表情,繼續(xù)說道,“上官老師,你知道一本叫做《忘記時間的卡農》的書嗎?……封面是黑色的。”
聽到這話,上官錦愕然地愣在原地,臉色突然像窗紙一樣煞白,“不太記得了。”
“剛才我們在你使用過的紙杯上提取了你的指紋,經過分析和比對,在學校附近那間叫做‘松竹齋’的書店里的一本名字叫《忘記時間的卡農》的書上,不僅發(fā)現(xiàn)了你的指紋,還有江小茜的指紋……”
“你到底想說什么?!”上官錦好像再也承受不住了似的,他激動地叫道,兩只眼睛里寫滿了憤怒。
“那天我拜訪江宅的時候,順便向江夫人借走了那本江小茜的數(shù)學作業(yè)本。”姬澤霖深深吁一口氣,繼續(xù)說道,“我前前后后把那作業(yè)本看過上百遍了,上官老師……因為你是數(shù)學老師的,所以學生做錯的時候幫助她們在作業(yè)的一旁列出豎式,你真的是盡職盡責啊,數(shù)學作業(yè)本上滿是你的字跡!但是,托你的福,正是因為你寫下的那些豎式,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你在寫數(shù)字‘8’的時候,寫法和暗語遺書中的寫法才是一樣的!都是從頂端右邊開始寫起。于是,我立刻讓鑒定科做了筆跡鑒定,不光是數(shù)字8,還有7、6、3、5……等等,書寫習慣幾乎全部和暗語遺書上完全一致!所以我才恍然大悟,那封‘遺書’實際上是你留下的才對。”
停了一下,姬澤霖繼續(xù)說道,“一直以來,江小茜和你之間都通過數(shù)學作業(yè)本玩著這種互換暗語的游戲。她交作業(yè)的時候,會在作業(yè)本上寫出想對你說的話,放學的時候批改完作業(yè)你就會同樣的暗語在本子上留下回復。所以,那本數(shù)學作業(yè)本才會有那么多被撕破的痕跡。而那頁在兇案現(xiàn)場被發(fā)現(xiàn)的‘暗語遺書’的接口,正好可以和數(shù)學作業(yè)上最后一頁被撕去的痕跡完好地拼接在一起!锻洉r間的卡農》就是你們之間所用暗語的解碼器,你和江小茜都碰過書店里的那本書,這種巧合小到微乎其微,而原因只有一個,你們都是通過那本書互相解讀著只有你們自己才明白的知心話。上官老師,實際上你和江小茜的交情,并不是老師和學生那么簡單吧?通過作業(yè)本暗送秋波、眉目傳情,師生戀壓根兒不是什么新鮮事,而她肚子里那本來就不應該出生的孩子,想必一定給你造成了相當大的煩惱吧?”
姬澤霖的推理幾乎無懈可擊,加上他那帶有誘導性的話,證據(jù)層出不窮地浮出水面,甚至讓人有種應接不暇的感覺。面前,上官錦半張著嘴巴答不出話來,片刻之后,他突然拍案而起,不滿地叫道,“不……不是那回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江小茜只是我的學生而已!”
“呵呵……”姬澤霖發(fā)出了一聲輕蔑的笑聲,此刻,他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令我費解的表情,就像是在嘲笑眼前這個可憐又可恨的男人,但是那嘲笑中卻帶著苦澀和同情。
“雖然整個案件看上去相當縝密,而且因為雨水沖刷的關系,現(xiàn)場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是,這看似完美的案件里還是漏洞百出,這其中有著你完全抵賴不了的證據(jù)!”
“上官老師,還記得第一次與你見面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們在交談,而你卻心不在焉地望著左手邊的某個東西,現(xiàn)在仔細地回想,那個東西正是一個‘白瓷的水杯’,上面有一些雜亂無章的黑色線條,而那和我在江小茜家里發(fā)現(xiàn)的一模一樣!我發(fā)現(xiàn),如果兩個杯子并排放在一起的時候,上面原本毫無規(guī)則的黑色線條其實呈現(xiàn)出的應該是一個心型的形狀!如果沒猜錯的話,那是一組情侶杯,對吧?是江小茜和你禁忌之戀的見證!當天你害怕被盤問的警員發(fā)現(xiàn)這個杯子從而暴露了你和江小茜的關系,于是臉上不自覺地露出擔心的表情,而你尤其在意的,正是那個東西!那天晚上,約她在3號教學樓見面的人就是你!事實上,我猜想當天的情況應該是這樣的……”
雖然上官錦看不到姬澤霖的臉,但是姬澤霖的眼睛卻一刻不離地盯著眼前這個男人,嘴里說著駭人的語言,“因為江小茜懷孕的問題一直在困擾著你,她有可能向你提出一些不切合實際的理由,例如……娶她!當然,你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但是卻又不能撇清自己和她之間有辱風化的關系,于是終于有一天,你忍受不了了,決定和她斷交,于是在作業(yè)本上寫下了威脅的話——‘實在是太過分了,如果你再這么逼我的話,我只有死給你看!’相當曖昧的句子啊,沒有一處明確地指出寫件人的身份,不知道該說是巧妙呢……還是巧合。而江小茜收到數(shù)學作業(yè)上的暗語以后,立刻跑到書店按照你們慣用的方式解出了暗語中的內容,可憐無知的女學生,知道你動了自殺之心后,立刻大驚失色地跑到你們經常幽會的地方去勸阻你。然而就是那個時候,糾纏不休加上無休止的爭吵,終于讓你意識到一件事,你不能自殺……確切的說,你沒辦法用刀子去刺自己的心臟,于是,你轉而將殺心投在了江小茜的身上,是她讓你這么備受道德的譴責的,這個魔女,這個妖精,干脆讓她去死好了!最后,你動手了……”
雖然姬澤霖的話,突然,一道血光在我的腦海里一閃而過,我這是怎么了?為什么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親眼看到了謀殺的那一刻?接著腦袋突然一聲轟鳴似的。
姬澤霖的話讓上官老師的臉色變得異常陰沉,一字一句就像是利劍般戳在他的心肺上,只見他的兩只眼睛變暗了……
“事后,你因為自己殺人的關系,心情慌亂,于是急忙準備逃跑。我曾經在你辦公室門邊看到了幾個瓦楞紙箱,上面的地址是外地,而寄出人的名字是你。事實上,準備好的紙箱是要方便寄出私人物品,當天你就準備收拾東西逃跑的吧?只是沒想到案件急轉直下,江小茜的死因竟然被誘導向了自殺的軌跡上,你著實松了一口氣,想著……這樣下去也不錯,一不做二不休,就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但是,你卻沒看到平靜的案件下實質上卻是暗潮洶涌,接二連三的證據(jù)浮出水面,最終還是讓你原形畢露!上官老師,你有什么話好說……?”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殺人……我沒有!”上官老師瘋狂地搖著腦袋,他一把捂住自己的腦袋,因為用力過猛的關系,桌上的臺燈差點兒被他掀翻在地。
“那么,到底是怎么樣的呢?如果你不肯坦白的話,我們只有繼續(xù)調查下去了,到時候會有層出不窮的證據(jù)一一被發(fā)掘出來,擺在你的面前,直到你無可否認為止!”
上官錦不說話了,他低著頭,肩膀微微地顫抖著,仿佛在與自己的底線做著最后一絲痛苦的掙扎。窗外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又下起了毛毛細雨,深深呼吸一口氣,上官錦突然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雙目無神地望著天花板,“好吧,如你所愿,我愿意坦白……”
聽了這話,審訊室的我們都松了一口氣,臉上不免露出了輕松的表情。
“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和江小茜確實存在著違背倫理的關系。那一天,我本來是到酒吧去喝酒解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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