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節(jié) 死人折騰活人玩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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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沒工夫與姐姐聊下去,當務(wù)之急是追上黃副局長,力爭在他回分局前把現(xiàn)金退掉。
黃副局長放下現(xiàn)金,得意揚揚地哼小曲,沒直接回單位,中途持購物卡去商場買了兩條煙。僅耽誤一刻鐘,就被孫科長的小舅子截個正著。如果他直接回單位,向司馬相關(guān)交了差,再遭到孫科長家屬的退款,那將另當別論了。
黃副局長反追退款人追到孫科長家,他壓住火氣平和地說:“已經(jīng)說妥的事,怎么說變就變?”
退款人沒好氣地答道:“你們當然覺得妥,死人發(fā)送你們安?墒羌胰擞X得欠妥,必須按既定條件辦。不答應(yīng)條件,其他事免談。”
黃副局長覺得退款人講話特別無理,出于大局考慮,依然平和地說:“我想見見孫弟妹,她有啥心思盡管講,什么事都好商量。畢竟孫老弟曾是分局的人,分局理應(yīng)妥善處理他的后事。”
退款人蠻橫地說:“我姐姐身體已吃不消,她任何人都不想見。唯一的要求,就是單位盡快答應(yīng)條件。”他頓了頓又說:“今天可是最后期限,如果今天你們不給說法,我姐姐能忍,家人們可沒準,萬一鬧出些什么動靜,肯定夠你們分局喝一壺。”
黃副局長遇到懂行的對手,暗忖:此人是所有餿主意的始作俑者,左右著孫家的局勢,孫夫人也聽從他的調(diào)遣。這關(guān)通不過,其他的事免談。只有通過了這道關(guān),一切問題才能迎刃而解。
弄明白事情的深淺,黃副局長的態(tài)度顯得自然多了,說話卻在咬文嚼字,生怕被對方抓住把柄。
他倆交流幾個回合,退款人態(tài)度生硬,不為黃副局長的花言巧語所動。
一個小時過后,那人有些不厭煩,帶著挑戰(zhàn)的口吻講:“咱都是混機關(guān)的主,單位那點事兒誰都清楚。你是公,我是私,天平往哪頭歪,都有各自的道,走過這村便沒這店。我最清楚你們的軟肋在哪,別在這蒙我們,也別浪費時間,你們的招數(shù)我都懂。目前只有一條路,天黑前答應(yīng)條件。”
黃副局長被逼到死胡同,感覺一味地退讓于事無補,只會增長那人的囂張氣焰,便橫下心說硬話:“您是舅爺,難得明白公私對執(zhí)的過程。但我有句話要交代清楚,你越明白,越應(yīng)懂得見好就收,別得寸進尺不饒人。我和你姐夫私人關(guān)系很鐵,本來沒打算講過頭話。既然你如此無理,也莫怨我不客氣。
“你姐夫的意外,至少有三點與單位無關(guān)。第一,我們系統(tǒng)明確規(guī)定:工作人員中午不允許飲酒,他違規(guī)飲酒了。第二,你姐夫醉酒與公務(wù)無關(guān),那場酒是他組織操辦的私場。關(guān)鍵是第三點,你姐夫竟然違禁令吃當事人的請,這要被開除的。如果單位想開脫此事,會羅列更多的理由,給你姐夫貼標簽。這些要點,我是看在與你姐夫很鐵的分兒上,私下提醒你。至于單位正式與你怎么叫板,那要看事態(tài)發(fā)展。
“我說小老弟,咱們都是圈里人,凡事悠著點,你有面子我有面子大家才都有面子。假如撕破臉皮,大家都沒面子,有些事反而好辦了。”
小舅子的氣勢大幅收斂,趕緊找托詞下臺階:“黃副局長,這些和我說沒啥用,我做不了主,還是找我姐姐談吧。”
黃副局長趁機問:“你姐姐在哪里?麻煩叫出來,我們接著談條件。”
小舅子回答:“我也不清楚。她說她心煩,找個地方靜靜心。”
黃副局長也借坡下驢,說:“那我下午再來。”
中午黃副局長沒閑著,他發(fā)動社會關(guān)系找孫科長的小舅子通融,想以最低的代價盡快把事情了結(jié)。因為此事涉及公對私,關(guān)系人多是例行公事般走走過場,把話捎到,略作勸解,至于小舅子是否當真,則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了。這種心態(tài)做勸導工作,怎能取得好結(jié)局?反饋回來的消息,自然很不樂觀。
黃副局長理解關(guān)系人的難處,覺得求人不如求己。他打算繼續(xù)登孫家門,先拉下厚臉皮求和解,實在無可奈何,再撕破臉皮攤牌,不信小舅子來硬的。
小舅子雖然拒絕說情的中間人,但領(lǐng)教了黃副局長的社會活動能量,以為他是個硬茬。
琢磨中間人勸導的話,小舅子也擔心單位當甩手掌柜。真撕破臉皮的話,最多給單位添些膩歪,己方的條件卻會全部落空。如果走司法程序向法院起訴,恐怕傷不了單位的皮毛,反而傷害姐夫叫去陪酒同事的感情,最后能否勝訴得到多少賠償,都將是未知數(shù)。他經(jīng)辦過此類事,即使官司勝訴,打官司過程的復雜和累心,也會把當事人渾身“拖”層皮,算總賬得不償失。
基于這些考慮,小舅子并不打算對抗到底,走司法程序是最壞選擇。目前的方略是,以把死人放到分局當要挾,抓住分局怕鬧事影響穩(wěn)定的心理,達到己方提出的賠償條件。
他與特查分局都在抻勁,勁頭要適中,誰抻過了頭,等于雞飛蛋打。
黃副局長下午皺著眉走進孫家,小舅子表情和口氣變得平和,他倆的交談也隨之平和。小舅子故意提及中間說事的人們,給中間人買好,側(cè)面告訴黃副局長,他與誰關(guān)系最鐵。
黃副局長記在心里,沒準什么時候又托關(guān)系。他猜測出小舅子已有讓步的心理,趁機提及實質(zhì)性問題,小舅子卻有意回避,說他做不了主,一切一切要聽姐姐的主張。
黃副局長催促他找姐姐,后事處理宜急不宜拖。
小舅子又說:“姐姐的手機關(guān)機,我也特別著急。如果黃局單位沒事不著急,就在這等著,姐姐回來就接著談;蛘唿S局先回單位,該忙啥忙啥去,一旦聯(lián)系上姐姐,我第一時間通知你。”
黃副局長待在孫家太尷尬,打算及早離去,但心想既然小舅子念“拖”字經(jīng),我方也應(yīng)采取以拖制拖的戰(zhàn)術(shù),看誰拖到最后。
于是,臨別前說道:“你們再考慮考慮,我回去也商量商量。有些事由不得一廂情愿,雙方共贏才能圓滿解決問題。我等你的通知,保證隨叫隨到,可別誤了正事。”
黃副局長回到單位,直奔司馬相關(guān)的辦公室,當面匯報進展情況。
事態(tài)發(fā)展曲折,不以司馬相關(guān)的意志為轉(zhuǎn)移,他苦笑道:“五萬元是少了些。如果想打發(fā)孫家,黃局覺得需要多少錢?”
黃副局長點支煙,猛吸了三四口,缺乏底氣地說:“看樣子,孫家胃口挺大,折半能打發(fā)就蠻好。”
“二十五萬元?”司馬相關(guān)面無表情地問。
“這還是最保守的估計,至少二十五萬元。”黃副局長堅定地回答。
司馬相關(guān)仰在轉(zhuǎn)椅里晃了幾晃,心有成算,語氣變得爽快:“事態(tài)發(fā)展到這個地步,咱們進退維谷,只好花錢買平安。此事有勞黃兄接著出面,多為兄弟費費心,三十萬元以內(nèi)能擺平,不必請示,你可以當場拍板定奪。至于錢嘛!由我來籌措。”
“我真他媽倒霉,跟著蹚了半程酒水,竟然醉死人。這晚節(jié)不保還屬其次,只是給正爬坡的老弟惹上大麻煩。此事老弟不分派,我也得往前沖,一定要將功贖罪。”黃副局長懊惱地說。
司馬相關(guān)安撫道:“黃兄講得太過,姓孫的才是喪門星。他兩腿伸直一了百了,卻給家庭給單位帶來巨大災難。若不考慮他家人的痛苦和損失,若不擔心單位名譽受影響,愛怎么折騰由他們?nèi),關(guān)咱們屁事。”
說著話,他要過一支煙,吸了口提振精神,又犯開嘮叨:“錢該給必須給,不能含糊。雖然李局長明令不允許動用公款,我自會找到出處,恐怕到時候,黃兄也要出點血。同時要注意,必須和孫家講清講透利害道理,別以為特查分局都是一群傻蛋。給他家這么多錢,是出于道義和人文關(guān)懷,必須念分局的好,感激分局的情分。我相信黃兄的戰(zhàn)斗力,請黃兄為我辛苦幾趟吧。”
黃副局長揣摩司馬相關(guān)的用意,公款渠道居然被封死,心里在替司馬相關(guān)作蠟。好在司馬相關(guān)自攬籌款途徑,他用鈔票堵嘴巴,而且比上午漲出四五倍,小舅子若懂事的話,應(yīng)當好辦。假如小舅子依然從中作梗,他就來個針尖對麥芒,看看到底誰能扎過誰。
安頓完畢單位的事,已經(jīng)下午六點多。司馬相關(guān)與黃副局長同車赴酒場,他去小酒館陪北京客人,卓雅君電話催過兩次了,他必須快馬加鞭,抓緊時間到達,否則的話,卓雅君又要說他,當著眾人的面多難為情。黃副局長接到小舅子同學的電話,說孫夫人已找到,在家里談事太亂騰,約定去小酒館見面。黃副局長心想,孫家抻不住勁,這是托中間人說和,越是勝利在望,越不能掉以輕心。
他倆同奔小酒館,卻各懷心事,最后還是一個目標。司馬相關(guān)說:“你辦事我放心,沒特殊情況別叫我,靜候你的佳音。”
黃副局長道:“我若能左右形勢,絕不上交矛盾,但需要你到場,務(wù)必出席,共祝捷報頻傳吧。”
倆人嘻嘻哈哈地走進大廳,一個向南,一個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