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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jié) 第三章

  
  但當(dāng)時我還沒有這些意識,我只聽到對方說:“我們家方欣欣就靠大家多多照顧了。”徐佳過去和她說了幾句話,但對方?jīng)]怎么答理她,她有點訕訕,又走到我和馬小青身邊開始閑聊,無非就是高考前的那些歲月,倒不缺話題。
  
  “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好好努力互相幫助,早日成為優(yōu)秀的記者。”我媽媽總結(jié)性地說。
  
  也就是從這天開始,我和馬小青就走上了同為狐朋狗友的不歸之路。人與人之間往往就是這樣,有時候一個心領(lǐng)神會的眼神,就是一輩子。大學(xué)時的情感,當(dāng)時以為容易,在長大的歲月中,才知道是這一輩子最珍貴的。
  
  論貧嘴,我就是效仿冬日娜追劉翔的速度也比不過馬小青,只能繞開話題,問她:“現(xiàn)在幾點了?”揉著眼睛又看了看亂成一團的宿舍。地上到處都是亂扔的盆,里面泡著說不清顏色的臭襪子;牛仔褲也是東一條西一條,和內(nèi)衣混在了一起;我的一雙拖鞋不知怎么就跑到了徐佳的柜子邊,上面的塑料花都掉了一半。大四了,女生宿舍比男生宿舍也好不到哪里去。
  
  “八點了,你也不看看這是什么時間了!今天不是還要去電視臺的嗎?回頭你臺里的那個老姑婆又要找點什么來說你
  
  了……”馬小青果然中計了,開始了新一輪的碎碎念。
  
  我叫了一聲,腦海里出現(xiàn)了崔明皺著眉頭,臉上寫著“你是廢柴”的表情,頓時渾身一哆嗦,從床上快速跳了下來。幸好此時是南方的春天,隨隨便便套兩件衣服就能搞定。這時我也不計較沒拉窗簾,對面的男生會不會看到這個問題了,反正大家僵持四年,早就熟了。當(dāng)初為了回報他們長年累月的騷擾,我們還動用過天文望遠鏡回望回去,反正不能吃虧!要不是當(dāng)年馬小青堅決反對,我們大二的時候差點就和對面宿舍聯(lián)誼了。
  
  我身手敏捷地一路沖到了衛(wèi)生間,擠牙膏、上廁所、刷牙、洗臉,一路一氣呵成,五分鐘后氣定神閑地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準備涂護膚品。拿起乳液倒了幾倒,卻發(fā)現(xiàn)用完了,只好一用,救救急。”
  
  馬小青哼著:“讓你把東西鎖起來,你偏不聽,又是徐佳偷用你的了吧?上次說她,她全當(dāng)耳旁風(fēng),你也是,助紂為虐。”她嘴巴上雖然很硬,手里卻已經(jīng)掏出了自己的鑰匙串,開了抽屜,拿了一瓶歐萊雅遞給我,“沒你的蘭蔻好,你湊合用吧。不是我說你,苗若若,你還真是個‘弱弱’!由得人家徐佳偷用你的東西,從洗面奶、護膚品,到洗衣粉、肥皂、沐浴露、牙膏,樣樣俱全了,知道的人說你不和人家計較,不知道的小人還以為你好欺負呢。難怪秦頌?zāi)切∽訏仐壛四,你還對他這么念念不忘……”
  
  她一說出“秦頌”二字,我立刻就覺得自己鼻頭發(fā)酸,沒多久她自己也反應(yīng)過來,連忙就收了口,不好意思地睜大眼睛對著我看來看去,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眼睛里進了沙子。我嘆了一口氣,問她:“徐佳和方欣欣怎么這么早就都不在宿舍了?徐佳還正常,方欣欣不是最愛睡懶覺的嗎?”
  
  馬小青啐了我一口:“她們兩個有時間都去戀愛了,誰像你,攤了這么一個男人,臨到大學(xué)畢業(yè)卻混成了光棍……”
  
  我哈哈大笑,說:“總比你一直沒男人強。”一邊說一邊看她的臉色,抓起桌上的包就往外跑。馬小青追在后面說:“死丫頭,晚上回來撕爛你的嘴。”她只是作勢追了兩步,說完話就停住了腳,不然就憑她年年學(xué)校運動會上短跑拿第一的實力,我哪里還逃得出去。
  
  一路下樓,我還是要保持住良好的形象。我們廣電系的宿舍被分在了這棟樓最高的六樓,注重外在包裝的學(xué)校肯定不會有閑錢給我們裝電梯。在這里,說話靠吼,爬樓靠走,吃飯靠室友。大一剛進校的時候很多人想不通,憑什么我們要多跑腿?剛來的不少新生手提一瓶開水,上個六樓能休息六次。在義憤填膺、同仇敵愾譴責(zé)學(xué)校的過程中,各個樓道各個院系的女生之間加強了和諧外交,念完兩年書后,大家才發(fā)現(xiàn)了學(xué)校的良苦用心。生為廣電人,死為廣電鬼。在這片神奇的領(lǐng)域里,女人要當(dāng)男人使,男人要當(dāng)牲口使。兩年的磨煉讓眾多女性手提滿滿的兩瓶開水,上樓不喘氣兼唱小曲兒,走得慢了還能相互討論下八卦,散場前再各自制造點新的謠言,進行新一輪的傳播。領(lǐng)導(dǎo)們的決策果然都是高瞻遠矚,適合院系的長久發(fā)展。


  
  因此混了這四年,這一路下樓,我難免會碰到各院系的不同性質(zhì)的熟人。你們有可能搞過同一個男人,也有可能被同一個男人追過,也說不好在哪一刻講過同一個女生的壞話,在各種飛短流長中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
  
  逃出生天后我也來不及去食堂吃飯了,何況八點后食堂的早飯質(zhì)量能夠氣死乞丐。匆匆看了一眼手表上提示的時間,我只來得及紅三秒鐘的眼圈。是啊,就算明天是2012,今天我還是要上班。這幾個月里,我漸漸地適應(yīng)了沒有秦頌在的日子,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我迅速地在樓下超市里買了個面包,然后一路哼著歌,帶著義勇軍即將光榮就義的表情往學(xué)校門口的公交車站沖去。
  
  手提包里的電話在這時鈴聲大作,我嘴里咬著面包,兩只手用力扒開包包,心里不禁大罵:什么破英倫范兒的包,非要用雙手才能勉力使用。早知如此,當(dāng)初我就不應(yīng)該聽秦頌的,左一句好看,右一句配你,好看能有什么用?手忙腳亂間,就好像掏出了一個燙手的山芋,我趕緊按了接聽鍵,那邊的人咦了一聲,說:“苗若若,你繡花呢?接個電話憋了這么久?”
  
  我后背一陣涼意,只有唯唯諾諾地回答:“張姐,怎么了?”

  
  過完春節(jié),我就到光明電視臺里實習(xí)了。
  
  四年前,我學(xué)的廣播電視學(xué)專業(yè)紅遍大江南北,學(xué)費都要比一般的專業(yè)高個五百塊,彰顯我們出身的尊貴。那時,我們邁向的是時尚圈,做的偶像夢都帶著粉紅色的泡泡。四年后,這個專業(yè)卻早已經(jīng)是孫猴子被打下了五指山—現(xiàn)了原形。原來我們天生就是打工的命,還要看你后臺硬不硬,不然還不一定能進臺里。我特膽小,見風(fēng)使舵,堅定地投向了學(xué)術(shù)研究的懷抱,準備準備著考完了研。本來打算和秦頌游山玩水的我,都規(guī)劃好了要和他一起去黃山,我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坐在最高峰看太陽一點一點升起,說不定他心情一好還會和我求婚什么的。但結(jié)果呢,我被告知他要去日本,一切已經(jīng)搞定,他只是告訴我這個消息,然后像是打發(fā)快遞一樣對我說:“若若,我不想耽誤你,我們分手吧。”這像是正常的男人說的話嗎?偏偏我還一副圣母情懷,生怕耽誤他的學(xué)業(yè),嘴巴比核桃還硬,當(dāng)即頭腦一熱就答應(yīng)了。
  
  沒錯,我們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和平分手了,之后我才回過神,原來他說的是一件大事,從此我的生活里不再會有他的出現(xiàn)。我習(xí)慣了和他自習(xí)、和他吃飯、和他逛街、和他吵架,現(xiàn)在,這些嗖的一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就算是人口失蹤,也都有個緩沖過程啊。我明白了這一層后,就陷入了悲涼的情緒之中。我根本不可能像我自己以為的那樣勇于犧牲,事實上,我不想分開。
  
  前一個星期我怎么都沒想明白,時不時就拉著馬小青哭上半天,后來知道真相的爸媽眼淚流下來,怕我胡思亂想,托了熟人把我塞進了電視臺,美其名曰提前實習(xí),了解環(huán)境,萬一考不上,也好有個退路。其實他們之前的計劃是想我一路讀書,讀到博士,然后留校,一家人都在一起,無比美好。但我考的學(xué)校又不是本校,他們本來想怪我做事不妥帖,瞞了他們,又不敢說我,才費了好大的周章走了我們頻道的主任的關(guān)系,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光明電視臺是我們本市的電視臺,雖說是市級臺,但基本上沒有什么收視率,可你千萬不能小看了這里。放眼望去,處處都是關(guān)系戶,人人絕對有背景。我一進臺,便被主任分配給了一個三十四五歲的女人,讓她帶著我做后期剪輯。她叫崔明,長著一張神經(jīng)質(zhì)的臉,看到我的時候只有嘴角略微抽動了一下。
  
  所謂的后期剪輯工作,無非就是把攝影拍回來的已經(jīng)整理過的片段再修一修,將幾大板塊加上主持人的串場臺詞,湊成一個完整的節(jié)目,該插廣告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插進廣告,片頭、片尾、片花一起上,大功告成。我跟著崔明看了兩個星期的剪片子,就好像在看上世紀的《正大綜藝》,兩個小時就能做好所有的事情,看得人特別容易犯困。其他時候她都坐在辦公室里喝茶看報紙,無比悠閑,辦公室里的其他人也半斤八兩,不清楚的還以為自己來了養(yǎng)老院。我心想,難怪這個臺的收視率一路飆到了全國倒數(shù)第二,要不是西藏的人少……
  
  但這話只能在心里想想,嘴巴上我比任何人都虛偽。我不能對不起我爸看向我時擔(dān)心的目光,所以一直崔姐長崔姐短的,看她穿件淘寶裙都要把它夸成LV的貨色。無奈崔明每天派來的任務(wù)雷打不動,她也不可能愿意給自己找事做,因為她本來就是有編制的,做多做少反正都拿那么多?晌也荒芎退劝,我要是一出來上班就直接步入中老年階段,那我的人生不就徹底灰暗了?因此我一直灰心得不得了。她看我閑得無聊,就把我指給了張一春,說他是從小地方自學(xué)成才上來的記者,以前是搞播音的,一心一意想要出鏡,你跟他出去跑新聞好了,別每天舒舒服服地坐辦公室還唉聲嘆氣的。其實憑良心講,這辦公室里,我也就覺得張一春是干實事的了,雖然他有點娘。
  
  電話自然是張一春打來的,他只兇狠了兩句,便又恢復(fù)了本色,細聲細氣地對我說:“苗若若,一會兒別來辦公室了,九點我們?nèi)グ税税舜缶频曜霾稍L,你到門口了就打電話給我。”我一哆嗦,點頭哈腰地說:“知道了張姐,一定到一定到。”
  
  我一來電視臺,沒多久就開始做一個大項目。八八八大酒店這次砸下了巨款和我們電視臺合作選美大賽,我私以為,某位深藏不露的選手一定是某位大佬的相好,這次活動是他砸廣告費來給相愛的妹子鋪路的。電視臺說起來就是個拉皮條掙點外快的地方,你在電視前被那些節(jié)目感動得淚流滿面,其實那一早就被寫進方案里了,不然怎么能有收視率?沒有收視率哪里來的廣告?沒有廣告,讓員工去喝西北風(fēng)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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