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一個朋友,一個好朋友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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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朋友,一個好朋友
——呂曼&弗里茨&卡爾維斯
兩個小時以后,我們坐在“沖浪”咖啡館,面對著兩杯冰激凌和一片大海。我火急火燎地把老爸在島上趕了一圈。我們買了一份報紙。在往報亭走的路上,他發(fā)現(xiàn)這里不僅有弗里德里希大街,而且還有海灘大街,和韋斯特蘭的兩條街名一模一樣。于是他在報亭和老板娘展開了一場熱烈的討論。他向老板娘抱怨,說這兩個街名是仿冒的。
“這里簡直就是窮人的敘爾特島。”
聽他這么說,我示威性地離開報亭,坐在外面的一張凳子上,點燃一根煙。老爸過了大約一刻鐘才從報亭出來,坐在我旁邊,告訴我,老板娘叫海爾加,送給他一本諾德尼島的旅游介紹。另外她今年除夕打算在敘爾特島過,他已經(jīng)自告奮勇,愿意給她當(dāng)導(dǎo)游。
“一個很有韻味的女人,”他對她很欣賞,“她不是諾德尼人,是遷來的。怎么回事,這里怎么有一股煙焦味?我們換個地方吧?”
我加快了腳步。我們經(jīng)過了一個又一個商店,我指給他看郵局、銀行、面包房,但是不帶他進去。老爸的話越來越少,腳步開始蹣跚,突然,他停住不走了。
“我的腰疼了,我不能快走。”
“那我們吃一個冰激凌?”我的胸部也有刺痛感。老爸摘下帽子,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嗯,好的。給我買一個開心果仁的,帶奶油。”
“我們到海灘上再走一會兒,能走動嗎?然后我們到‘沖浪’咖啡館,坐在那兒看海。”
“海灘散步當(dāng)然可以,只要不跑就行。”
我們默默地沿著海岸線往前走。老爸挽著我的胳膊,看著大海,心情很是愉悅。
“這里的海灘不錯,和在家一樣。”
我的心頓時輕松了許多。在“沖浪”咖啡館,我們找到了一個能沐浴陽光的座位。這里也有開心果仁奶油冰激凌。我們又點了一杯咖啡。老爸覺得這里的服務(wù)員很熱情,而且對價格也很滿意,因為這里的冰激凌比他在坎彭經(jīng)常光顧的咖啡店要便宜兩個歐元。
“這里不錯。”他心滿意足地環(huán)顧四周,“真的不錯。”他專注地用勺子舀冰激凌,“而且冰激凌也很不錯。”
他打開圖片報,開始看報紙。我看著海水,心里在考慮多羅西亞和那個帥氣的嬉皮士會不會弄出點感情來。苗頭已經(jīng)有了。我勸說自己千萬不要為此而爭風(fēng)吃醋。再說金色長發(fā)并不符合我捕捉獵物的標(biāo)準(zhǔn),即便他的臀部非常性感。
“我說,孩子……”
我渾身抖了一下,仿佛在想糊涂心思時被人抓了一個正著。
“什么?”
“我們一塊兒度假,真是太好了。你不覺得嗎?”
我看著老爸,他鼻子上沾了一點綠色的冰激凌,下巴上還有一小塊奶油。他將頭歪向一邊,微笑著。
“你覺得你的童年幸福嗎?”
“你報紙看完了嗎?”
“沒什么內(nèi)容,再說看報紙也可以交談嘛,F(xiàn)在的人交談太少了。”
“于是你現(xiàn)在想和我談我的童年?”
“我只是想知道,你覺得你的童年幸福嗎?我的童年不幸福,戰(zhàn)爭剛剛結(jié)束,沒趕上好時光,什么都沒有。但是你們還是長得很好,我們什么都有了,好房子、汽車、度假,每個周末都有蛋糕。”
我回想起老爸年輕的時候,教我們游泳。我們剛會認(rèn)字的時候,給我們寫信。給我們修自行車。一次手球比賽我因為嚴(yán)重犯規(guī)被罰下場,他竟然對裁判大嚷大叫。是的,我的童年是幸福的。我內(nèi)心一陣感動,抓住老爸的手,緊緊握住。
“是的,爸爸,我的童年很幸福。我要感謝你,我知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老爸揮手趕走冰激凌上面的一個蒼蠅,“我不是要你謝我。你覺得你們姊妹幾個的童年都幸福嗎?”
“我的……啊,我明白了,當(dāng)然幸福。怎么了?為什么問這個?”
他再次拿起報紙。“只是隨便問問。波鴻有一個四十歲的女人用刀把她的父母捅死了,然后把尸體埋在車棚下,上面澆上水泥。她說這是對她不幸的童年的報復(fù),令人發(fā)指。但是你們的童年一切都好,是吧?”
我決定幻想一下英俊男人的臀部。
我們又喝了一杯咖啡,這次沒有什么傷感。我也看了報紙上那個波鴻女人的報道,就在我想一個人怎么能把他的父親殺了然后澆在水泥里時,瑪麗恩來電話了。
“克里斯蒂娜,你們在哪兒呢?”
“我們在‘沖浪’咖啡館吃冰激凌。順便問一下,你的酒吧要不要再澆一點水泥?”
“你說什么?怎么忽然問這個?”
“開個玩笑。”這個玩笑不算好,不過已經(jīng)足夠讓老爸的臉色發(fā)生變化,“有事嗎?”
“卡利•尤爾根打電話來了,他問海因茨是不是已經(jīng)到了。如果你們愿意,可以去他家坐坐,他在家。”
“爸爸,你有卡利的地址嗎?”
“沒有。”
我想說什么,但是又咽了回去,旣惗髟陔娫捓锫牭搅宋覀兊膶υ。
“他把地址告訴我了,松柏路七號。”她描述了一下路怎么走,“你們可以在那兒多待一會兒,我們晚上吃飯見,我晚上燒鰈魚。祝你和老頑童游玩愉快!”她說完笑了,然后掛上電話。
我看著眼前的老頑童:“聽見了嗎?卡利來電話了。”
“是瑪麗恩的電話吧?”他扭轉(zhuǎn)目光,故作不感興趣。
“爸爸,是卡利給瑪麗恩打電話。剛才那個水泥只是個玩笑,對不起。”
“這種事情是開不得玩笑的。”
“是的,你說得對。你現(xiàn)在就想去看卡利嗎?”
“要去就去吧。”
我向服務(wù)員招手示意付賬,從口袋里掏出錢包。老爸受到委屈的時候,是從來不付錢的。
老爸和卡利早在五十年代就認(rèn)識了,那是在漢堡。他們都來自法蘭克地區(qū),都打算到北方去闖蕩,干一番大事業(yè)。如果白天在造船廠打工,晚上在基督教青年會睡上下鋪算是大事業(yè)的話,那么他們的確干出了大事業(yè)。老爸和卡利后來又錦上添花,一塊兒租了一套房子。
“我們那個時候可以說組成了第一個小社會。”老爸說這話時,表情有些邪乎,用手不經(jīng)意地在僅剩的一點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fā)上抹了一把,“那是一個放肆的年代。”
我猜想,那是他一生中唯一對抽煙不反感的年代,也許抽一根自己卷的香煙會讓他顯得更酷。
我十三歲的時候,希望當(dāng)一個老嬉皮士的女兒的夢想破滅了?ɡ钠拮訚h娜告訴過我們,他們的房東是一個寡婦,叫施呂特,他們租的是她兩個孩子的臥室。房東女兒搬出去后,她不愿意一個人獨住,就把兩個房間租給了卡利和海因茨,還給他們燒飯、洗衣、熨燙衣服。在她的家里不準(zhǔn)喝酒,不準(zhǔn)會女人。他們?nèi)嗣刻焱砩贤鎰P納斯特紙牌,賭注是面包和小黃瓜。
半年后,老爸服兵役,卡利去了海關(guān),但是他們的聯(lián)系沒有斷。年代雖然放肆,但是友情卻延續(xù)了下來。
卡利和漢娜住的房子是紅顏色的,地皮很大。老爸在門口停住腳步,觀察了一會兒房前的花園。
“沒有繡球花,玫瑰也很少,沙棘倒是種了不少。”
我指著房子的外墻,對老爸說:“那不是玫瑰嗎?我覺得這個花園很漂亮。”
“搞不清楚?偠灾,我們的玫瑰比他家的多得多。不過卡利栽花種草不在行,年輕的時候就不行。”
我一邊按門鈴,一邊想象年輕的卡利給施呂特夫人的蝴蝶花換花盆。
“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你們的花園實際上都是媽媽在打理?”
“她從不割草。”
卡利打開房門。
“海因茨!”
他伸出手,老爸緊緊握住他的手。
“卡利!”
卡利把另外一只手放在老爸的肩上。
“太好了,海因茨。”
“卡利,多長時間沒見面了?”他們的手握得沒完沒了。
“海因茨,那么多年沒見面了,太好了。”
“是的,卡利。”
他們還是大人,真正的大人。我還是孩子,被卡利擁抱的孩子。
“克里斯蒂娜,我的天啊,長成大人了!我還記得你吐奶吐到了我的西裝上,那是我唯一的一件西裝。當(dāng)時還有半個小時就要去教堂,去福爾克的堅信禮,我記得好像是。是吧,海因茨?后來還是你借給了我一件外套。你那個時候是一個小乖乖,克里斯蒂娜。”
“你兒子和我同歲,十四歲的時候我已經(jīng)不吐奶了,卡利。”
“噢,是嗎?那可能是洗禮吧。你看這時間過的。進來吧,我們煮咖啡喝。”
我們跟在他后面走進客廳?ɡ央p人沙發(fā)上的一大堆報紙、紙頭和信件劃拉到一起,摞成一堆,又把單人沙發(fā)上的毛巾被、自行車帽和鞋刷子收拾到旁邊。
“坐。我馬上就來。”
“看得出來,沒有漢娜,他的日子一團糟。”老爸低聲說,“我想他的生活平常不會這么沒有條理吧。”
他隨手拿起一本畫報,翻閱了起來。我四下環(huán)顧了一遍客廳。爸爸媽媽的客廳也不過如此。右邊是一張三人沙發(fā),沙發(fā)前面是一張小茶幾,左面是一面帶內(nèi)置電視柜和酒吧的壁櫥隔斷,之間是餐桌和四把椅子,餐桌旁邊是一個很實用的餐邊柜,抽屜里放的可能是臺布,格子里放的是永遠(yuǎn)也用不著的花瓶和裝飾玻璃瓶。墻上掛的是家家都有的家庭照片。照片的正中央是三十年前的全家福,漢娜站在中間,身后是卡利,右邊是正處于發(fā)育期的福爾克,左面是卡塔琳娜,估計在十歲左右。爺爺奶奶慶祝金婚,我們送他們的禮物也是這么一張全家福。全家福旁邊是卡塔琳娜的結(jié)婚照,福爾克穿海軍服的照片,還有幾張孩子的照片,可能是卡塔琳娜的女兒。我在考慮老爸和卡利最后一次見面是什么時候。老爸把畫報放在報紙堆上。
“全是菜譜,他怎么凈看這些東西。”
“你們最后一次見面是什么時候?”
“沒多久。當(dāng)時他和漢娜在丹麥,順便坐渡輪到了敘爾特島,那個時候我們剛把門口的坡道改成了石子路。”
“爸爸,那都過去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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