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節(jié) 世上真有犀利姐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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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在心里表現(xiàn)得很有勇氣和魄力,但是一回到家,我還是很不爭氣地?fù)Q了鞋就想往臥室溜。
房東在背后說:“等一等。”
我心里直打鼓,壞了,果然跟我想的一樣。我只好強(qiáng)裝自然地說:“什么事兒?”
房東并不著急算賬,他先關(guān)上房門,換好拖鞋,泡泡一直亦步亦趨地跟著,影后在扮演一個影子。
終于,房東收拾好了,走到沙發(fā)旁坐下。泡泡則持續(xù)幸災(zāi)樂禍地站在房東身邊。
房東看著我問道:“你在打聽我?”
“哦,我隨便問問的。”我說道。
“我可不是這么覺得,你自己看不到,你今天晚上問我問題的時候,眼神里的欲望可嚇人了呢!”泡泡雙手交叉,護(hù)著他寶貴的胸,在一旁裝腔作勢陰陽怪氣地說。
我沒有說話。因?yàn)樗麄兊闹肛?zé)我無力辯駁,我確實(shí)打聽了,也確實(shí)顯得比較猴急。唉,失策呀,苦果只能硬吞了。
房東繼續(xù)發(fā)問,這幾天他當(dāng)夠了被審問者,現(xiàn)在終于翻身做了主審官,“為什么對我的事感興趣?”他問道。
我此時已經(jīng)確定無疑他發(fā)現(xiàn)了我的動作,于是便也不再做無謂的掙扎了。
我還是沉默著,在想一個看似合理的理由,雖然最真實(shí)的理由是“我就是想八卦你,沒有理由地想八卦你”,但是我知道這么說就等于找死。
“哼,這還不好理解,她對你有意思唄!”此時的泡泡跟個善妒的女人沒有什么兩樣,不,他比女人還女人。
“不是!”我趕緊否認(rèn),別因?yàn)榘素远钌献约旱穆曌u(yù)。
“我很反感別人打探我的隱私!”房東加重語氣說道。這恐怕是我認(rèn)識他以來,聽到的唯一一句帶有明顯感情色彩的長句子了,需不需要撒花慶祝一下呢?
我還是選擇了默不作聲,因?yàn)樗f的是感嘆句而不是疑問句。我心想,還好他只說了打探,而沒有說傳播,看來事情還沒到最糟糕的地步。
“是的呀!打探別人的私生活,也太沒有教養(yǎng)了吧!”泡泡看我一直不說話,以為我理虧詞窮,于是幫腔上癮。
我心中的怒火騰地就起來了,沒錯,我是有一點(diǎn)點(diǎn)理虧,但是我絕對不是詞窮,我決心再也不做沉默的羔羊。
“閉嘴!”我朝泡泡大叫道。心里再加了一句,你這個小賤人影后。(你媽貴姓:請大家原諒她的粗俗。)
“沒錯,我是問了你們一些問題,引起你們的反感我能理解,但是不要隨便說別人沒有教養(yǎng)。因?yàn)槟苷f出這樣的話,正是沒有教養(yǎng)的表現(xiàn)。”我冷冷地說。
房東看了泡泡一眼,后者翻了個白眼,把頭轉(zhuǎn)向一邊。
“為什么這么做?”房東問。
“好奇而已。”我誠實(shí)地說。好吧,我承認(rèn)應(yīng)該再加一句,三八而已。
“什么事兒都能好奇的嗎?我還好奇殺人是什么感覺呢,那我就能去殺人了嗎?我還好奇放火是什么感覺呢,那我就能去放火了嗎?”泡泡卷土重來。
我心說,我真的很好奇殺人的感覺,我想現(xiàn)在就殺了你這個小賤人。
我不看泡泡,只看著房東,說:“對于過問你的私事,我向你道歉,對不起。但是這道歉是基于我的道德而做出的決定,而不是認(rèn)罪。我自認(rèn)沒有做出太過分的舉動,畢竟我搬到這里來,人生地不熟的,想了解一下室友的一些事情,總不算是滔天大罪吧。況且我的打聽也沒有對你們造成實(shí)質(zhì)性的傷害,更沒有觸犯法律,所以我沒有義務(wù)接受你們的辱罵!不介意的話,我先回房間了。”說完,我轉(zhuǎn)身就準(zhǔn)備回屋。
“給你三天時間。”房東冷冷地說。
我轉(zhuǎn)過頭來,有點(diǎn)兒震驚地看著他,我明白,他的意思是限我三天之內(nèi)從這里搬出去。
泡泡顯然也沒有料到事態(tài)會發(fā)展到這么嚴(yán)重的地步。“喂!”他拉了房東一下,面色遲疑,欲言又止。
看到房東表情嚴(yán)肅,泡泡終究也沒有再說什么。
“知道了。”我輕聲說,然后就轉(zhuǎn)身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
那一晚,我睡得極其不踏實(shí)。
我沒有心情再去關(guān)注房東和泡泡在外面干什么。甚至泡泡是走了還是留下了,我都一點(diǎn)也不感興趣,我只是覺得鋪天蓋地的疲憊。
潛伏的日子眼看就要這樣結(jié)束了,我不僅沒得到什么重要情報(bào),而且真的就快成為流浪街頭的吉卜賽女郎了。
蘿卜得知了噩耗,第一時間給我打過一個電話。她在電話那頭長久沉默,這是她第一次打給我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半晌,她才說:“這事兒我也有責(zé)任……”
我趕緊制止:“打!我現(xiàn)在體虛腎虛哪都虛,你就別再來虛的了。”
蘿卜笑了,說:“好吧,你和男寵可以搬到我這兒來住,慢慢找房子。”
我說:“好。三天之內(nèi)找不到房子,我倆就卷鋪蓋去騷擾你。”
掛了電話,“你媽貴姓”問道:“主人,我能留下來嗎?”
我惡狠狠地盯著他道:“你認(rèn)為呢?”
周六的早上,我在一陣悠揚(yáng)的富有異域特色的樂曲聲中,被尿憋醒。
走到客廳一看,泡泡正在一塊翠綠的瑜伽毯上,跟著電視中的教學(xué)片練瑜伽。他的兩條小細(xì)短腿在頭頂打了一個時下最時尚的蝴蝶結(jié)。
雖然緩了一夜,但是我看見他還是忍不住有點(diǎn)生氣,我沒搭理他,直接往衛(wèi)生間走去。
誰知道泡泡卻立即拆了蝴蝶結(jié),果斷地爬起來,跟我到衛(wèi)生間門口。看來這孩子是扮影子扮上癮了。
我要關(guān)門,他擋著不讓。
我無奈地說:“男女授受不親,請你控制一下自己。”
泡泡還是賴著不走。
我實(shí)在憋得不行,只好說:“我都十多年不尿褲子了,不想因?yàn)槟愣评。你要非得參觀,就在這兒站著吧,但是禁止拍照。”
謝天謝地,泡泡總算還有點(diǎn)性別觀念和羞恥意識,聽我這么說,他往外退了一步。
“大咪姐。”他站在門口說,“我必須跟你解釋一下,我沒想到他會把你趕走。其實(shí)這樣做對他也有弊無利。”
“哦。”我點(diǎn)點(diǎn)頭,慈祥地說,“恭喜你,成為這件事情里唯一一個受益者。你倆好好過。”然后我就趕緊乘機(jī)關(guān)上了門。
正在我釋放得一身輕松時,聽得泡泡在門口幽怨地嘆了一聲,說:“死相!”
回到屋里,我把電話打給了中介小哥。
我:“我是趙大咪。”
中介小哥:“誰?”
我心想,世態(tài)炎涼啊,忘得可真夠快的。
我:“我,趙大咪,撿著一個天大便宜的趙大咪。房東很好說話的趙大咪。”
中介小哥:“哦哦。趙小姐,趙小姐,你好你好。”
我:“不好意思,我又要麻煩你了,F(xiàn)在這個房子我只能再住三天,你手頭有沒有房源?”
中介小哥:“。恐荒茉僮∪?怎么回事呀?”
我:“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傊覍Ψ孔拥囊蟛桓撸娇煸胶。”
中介小哥:“哦,好的,我給你留意一下。”
我:“謝謝你。”
中介小哥:“趙小姐,你也別上火,他這算違約,是要賠你錢的,已經(jīng)交付的房租也要退給你。算算的話,你這么長時間不僅白住,還小賺了一筆,所以我說你還真是幸運(yùn)啊。”
我:“謝謝你的開解,真的很有效。”然后我就掛了電話。
看人家中介小哥,兩手抓,兩手都硬,房子生意做得風(fēng)生水起,還是心理理療界的一朵奇葩,我都這樣點(diǎn)背了他還能扯上幸運(yùn)。
時間緊迫,我只好展開自助,全面撒網(wǎng)。打開電腦,找房源?粗孔V的,打過去,不是沒人接,就是說已經(jīng)租出去了,帝都房市緊俏可見一斑。只聯(lián)系到一家,說今天周末,正好可以去看房。我收拾停當(dāng)正要出門,蘿卜打來電話,得知消息,怕我危險(xiǎn),非要跟我一起去。
我說:請你讓蘿卜本人來接電話。
蘿卜:你什么意思啊,我在你心目中就這么不仗義?
我說:我知道你腰仗三尺正義劍,但這次就算了吧,還是我一個人更安全。你這么美艷不可方物,別到時候真招來色狼。
蘿卜:你怕什么,真遇到壞人,我一定挺身而出,大喊:劫財(cái)劫色可她一個人來!
我說:現(xiàn)在我終于相信你是蘿卜本人了。
在我的堅(jiān)持下,蘿卜最終沒有跟去。
我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來到了目的地。我初步計(jì)算了一下,在交通順暢不堵車的情況下,我從公司坐公交到這里,單程需要一個半小時的時間。
看著眼前這棟灰撲撲的六層小樓,我一時無法判斷它和我本人誰來到世間的時間更久。
順著逼仄的樓梯來到頂樓,我敲門,過了一會兒,一個微胖的中年婦女打開了門。
“你好,我是來看房的。之前給您打過電話。”我禮貌地說道。
“里面有人在看,你先等等吧。”婦女說完就關(guān)上了房門。
以前只聽說過買房要用搶的,怎么現(xiàn)在這個彪悍的風(fēng)氣已經(jīng)浸染到租房界了嗎?我在門外站著,祈禱里面的人先不要租,最起碼給我一個公平競爭的機(jī)會。
過了好一會兒,里面突然響起了吵架聲。我正納悶兒,門再次刷地打開了,一對年輕情侶快步走了出來,或者說,快步被罵了出來。
中年婦女緊跟在他們后面追出來,罵道:“你們腦子沒病吧?沒錢來租什么房子,沒錢還挑三揀四,沒錢還想過夫妻生活!”
我心想,這個現(xiàn)實(shí)的社會喲,沒錢想過夫妻生活都會被鄙視。
情侶嚇得“蹬蹬蹬”跑下樓去,中年婦女不依不饒?jiān)诤竺孀分R:“沒錢你們不早說,你們玩誰呢?還一個月一交租,打發(fā)要飯的呢,趁早給老娘滾蛋!”
婦女追罵到四樓,終于因?yàn)轶w力不支而停止不前。
我趁婦女還沒爬上來,探頭往屋里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也沒太看清什么,卻被一股霉味使勁頂了一下。
婦女氣喘吁吁地爬上樓來,看到我在門口,劈頭蓋臉就問:“你有錢嗎?”
我趕緊點(diǎn)頭:“有。”
婦女氣勢很強(qiáng)硬地:“房租1500,押一付三,一口價!”
我心里接話道:不包郵。
婦女直勾勾地盯著我:“租不?”
我膽怯地咽口唾沫,小聲說:“那個,我能先看看房嗎?”
婦女:“事兒媽。進(jìn)來吧。”
我心想,這什么年頭啊,租房的想看看房都被說多事。
我進(jìn)到屋里,霉味更重了,但在婦女面前我還不敢掩鼻,只能硬挺著。廣告上說是精裝修,現(xiàn)在實(shí)地看到了,才明白她說的是上世紀(jì)70年代的精裝修。
我站在客廳,看著人造革的地板,看著有霉斑的天棚,看著臟兮兮的沙發(fā),一時不知道該邁哪只腳好。我決定還是先去臥室看看吧。
到了臥室,只有一張床、一把椅子和一個無紡布的衣柜。我向床鋪?zhàn)呷,人還沒到床邊,床就開始吱嘎作響。我心下納悶兒,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聲控?
我正想近距離研究一下聲控床的原理,婦女快步走進(jìn)來說:“看完了吧!”還沒等我回答,把我拽到了衛(wèi)生間。我只看了一眼那個明朝出土的馬桶,就趕緊溜了出來。
“看好了嗎?”婦女問。
“看好了。”我說道。
“什么時候搬進(jìn)來?”婦女問道。
“?”我黑線,只好說道,“再考慮一下。”
“還考慮什么呀,就這地段這房價這裝修,你還有什么好考慮的?”婦女惡狠狠地說。
我不作聲。
“你干什么工作的?”婦女開始盤問我。
“公司職員。”我說。
“什么學(xué)歷呀?”
“本科。”
“老家哪的?”
“東北。”
“哎喲,東北的呀。我這房子真不想租給東北人。”婦女一臉嫌惡,不高興地說。
但是她這么一說,我卻高興了,我真摯地感謝那些曾經(jīng)妖魔化我家鄉(xiāng)的人。
“這樣吧,你加100塊錢!”婦女迅速做出決議。
“你說什么?”我驚詫莫名。這樣也行?
“沒辦法,誰叫你東北人呢。我看你人還算老實(shí)本分,否則加1000我都不租的。”婦女拿腔拿調(diào)地說。
我心想,加1億你租嗎?
“你姓什么?”婦女又問。
“趙。”我說。
婦女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一臉怨念。
我忍不住接茬道:“姓趙再加100?”
婦女瞅了我一眼,不耐煩道:“你到底租不租?”
我果斷地?fù)u頭。
婦女的眼神立馬充滿了殺氣,我嚇得趕緊往門外猛躥。
婦女果然罵著追了出來:“那你還說你看好了?你們東北人都是騙子!”
我逃命似地往樓下疾馳,很多臺階都是直接跳過去的。
婦女追到三樓,終于停了下來,遠(yuǎn)遠(yuǎn)的,我聽到她喘著粗氣在罵:“什么大學(xué)生,就是個屁,房子都租不起,怎么不去睡大街!”
我跑出去很遠(yuǎn),一直到再也看不見那片灰撲撲的居民區(qū)了,才敢停下來。
回到家,泡泡已經(jīng)走了。房東一如既往關(guān)自己禁閉中。
我回到自己房間,頭枕“你媽貴姓”,呈“大”字形攤開在床上。
一會兒,蘿卜的電話來了:“情況怎么樣?”
“慘遭追罵。”我說道。
“租房子不能著急。我看你還是先搬到我這兒吧,然后再慢慢找。”蘿卜說。
我說:“好吧。”
“那你今天晚上和明天上午收拾好東西,明天下午我去接你。”蘿卜說。
“怎么這么勤快來接我?”我笑著問。
“哎呀,你都要搬走了,我再不去你那精裝修的房子看看,就沒有機(jī)會了。”蘿卜說。
“別跟我提精裝修,我戒了。”
一晚上收拾行裝,無甚可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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