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新年的勝利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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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對。玩兒得開心啊。”屎霸打開冰箱,目標明確地抓了瓶蘋果酒。
“你好嗎,斯蒂夫,倫敦的生活如何?”妮可拉問。
天啊,別說這個了。斯蒂夫想。妮可拉很平易近人,我應(yīng)該把我的煩惱告訴她……算了算了……還是說吧。
于是,斯蒂夫開始向妮可拉傾訴。妮可拉很關(guān)切地聆聽著,屎霸則在一旁同情地點著頭。這情形還真他媽的夠壓抑的。
他覺得自己顯得太沒出息了,但卻停不下嘴。對于妮可拉,甚至屎霸,這恐怕都是一種折磨,不過他就是停不下來。屎霸中途跑了,換了凱莉來聽,后來琳達也加入了進來。前面的房間吼起了足球歌曲。
妮可拉給出了切實的建議:“給她打電話,或者直接去找她。”
“斯蒂夫你丫過來!”“卑鄙”吼道。斯蒂夫束手無策地被拖到了客廳。“你丫在廚房拍婆子呢,簡直比變態(tài)男這個爵士范兒的二逼還差勁。”“卑鄙”指指正在和一個女孩交頭接耳的變態(tài)男。他們曾聽到變態(tài)男把自己形容成“純爵士范兒”。
那么大家一起去綠油油的都柏林吧
——操他媽的女皇!
頭盔在陽光下閃光
——操他媽的杭斯!
刀刀見血,槍槍中的
回擊湯姆森的槍聲
斯蒂夫憂愁地坐著。在一片嘈雜聲中,如果電話響了,他根本聽不見。
“現(xiàn)在閉嘴!”湯米叫道,“這是我最喜歡的歌。”沃爾夫通樂隊唱起了《巴納海灘》,湯米和其他人一起哼了起來。
在那風景如畫的巴納海灘……
當沃爾夫通樂隊唱起了另一首歌《詹姆斯•康諾利》的時候,許多人的眼眶濕潤了。“多偉大的反抗分子,這些家伙是他媽最偉大的社會主義者和最偉大的希伯隊球迷。”蓋夫?qū)θ痤D說道。瑞頓則陰沉地點點頭。
有人隨著音樂唱起來,另一些人則在樂聲中交談。當《老軍旅男孩》唱起的時候,所有人都合唱了起來。甚至連忙著泡妞的變態(tài)男都加入了進來。
哦,爸爸,你為何如此憂傷
在這美好的復活節(jié)清晨
“唱啊,二逼!”湯米肘擊著斯蒂夫的胸口。“卑鄙”又開了聽啤酒,塞到他手里,并摟住了他的脖子。
愛爾蘭的男人
為他們出生的故鄉(xiāng)而自豪
斯蒂夫害怕唱歌。那歌聲中有種迷茫的憤怒。似乎當每個人都扯著嗓子大合唱,他們的兄弟之情就會加深。是啊,就像歌里唱的,這正是那種“振臂一呼”的音樂,但這種精神和蘇格蘭新年沒什么關(guān)系吧。這是一首戰(zhàn)斗歌曲,斯蒂夫卻不想與任何人戰(zhàn)斗。固然,這也是一首很美的歌。
酒是越喝越興奮,醉鬼越發(fā)沉醉,令人害怕。眾人仍然喝個不停,直到音樂響起,直到激情耗盡。
當我像你一樣年輕
我參加了北愛爾蘭共和軍——地方縱隊!
過道上的電話響了。瓊接了電話。“卑鄙”卻把聽筒搶了過來,轟走了她。她像個鬼魂一樣回到客廳。
“什么?你找誰?斯蒂夫?等會兒啊。新年快樂啊寶貝兒……”“卑鄙”放下聽筒,走回客廳,“斯蒂夫,有個妞兒找你,聽口音像是倫敦那邊的。”
“有一套!”湯米大笑著。斯蒂夫立刻從沙發(fā)上蹦了起來。他憋了半個鐘頭的尿,擔心自己兩腿發(fā)軟。好在它們還能奔走如飛。
“斯戴夫?”她總是叫他“斯戴夫”而非“斯蒂夫”,倫敦的那票人都這么叫,“你在哪兒?”
“史黛拉……我在這兒……我昨天給你打過電話的。你在哪兒啊?你在做什么呢?”他幾乎要問出“和誰在一起”了,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我在琳恩家。”她說。那當然了,琳恩是她的妹妹,似乎住在辛弗或其他灰暗無趣的地方。斯蒂夫感覺輕松了不少。
“新年快樂!”他松了口氣,喜悅地說。
電話中斷了,接著傳來了投幣的聲音。史黛拉并不在家。那么她現(xiàn)在在哪兒呢?和米拉德在酒吧嗎?
“新年快樂,斯戴夫。我在國王十字區(qū)。十分鐘后我要坐上一列去愛丁堡的火車。你能在十點四十五分到車站接我嗎?”
“天呀,你不會在開玩笑吧……我操!十點四十五分我一準到車站。你給了我一個快樂的新年,史黛拉……那天我對你說的話……是真心實意的,真的。”
“我相信,因為我想我愛上你了……我一直在想你。”
斯蒂夫強忍著,但仍感到淚水充滿了眼睛。一滴眼淚終于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滑落。
“斯戴夫,你還好么?”她問。
“我感覺太好了,史黛拉,我愛你。別懷疑,我不是隨便說說。”
“我操……零錢用完了。你可別騙我,這可不是玩玩兒就算……十點四十五分在車站見……我愛你。”
斯蒂夫溫柔地握著話筒,仿佛電話是史黛拉的某一部分。他掛了電話去廁所小便。他從未像現(xiàn)在這么自我感覺良好——看著臊了吧唧的尿射進便池,大腦里卻充滿 了美妙的思緒。他徹底被愛情征服了。新的一年,新的開始,他愛每個人,尤其是史黛拉,還有派對上的哥們兒,他們是他的同志,熱火朝天的反抗分子,來自底層 的階級弟兄。他甚至也愛哈茨隊的球迷,強伯俱樂部。哈茨隊的支持者也沒什么不好么,人人有權(quán)利支持自己的球隊啊。他甚至樂意去那些家伙的地盤拜年,當然下 場不會太好。斯蒂夫想帶史黛拉在整個城市漫游,到各個派對上盡情享樂,只可惜現(xiàn)在的球迷分成了幾個互相敵視的門派,這真是太愚蠢了——違反了工人階級團結(jié) 一致的原則。可恰恰就是工人階級的球迷才喜歡搞分裂,這樣一來,他們就沒法對抗中產(chǎn)階級的統(tǒng)治了。對于這些階級矛盾,斯蒂夫心知肚明。
他徑直走進房間,把宣言家樂隊的《陽光普照雷斯》放到唱機上。他想樂觀地宣布:無論身在何方,家鄉(xiāng)永遠在心上,同胞永遠不能忘。他更換唱片的舉動引發(fā)了不滿,但看到斯蒂夫興致高昂,大家又感到驚訝。斯蒂夫拍打著湯米、瑞頓和“卑鄙”大哥,又拉來凱莉共舞了一曲華爾茲。
“你終于融入了我們的氣氛。”蓋夫說。
比賽進行到最后時分,大家都冷卻了下來,但斯蒂夫卻仍然亢奮。他和朋友們之間又有了一道情緒的鴻溝。剛才他太冷淡,現(xiàn)在又太過熱情;他錯過了朋友的歡 樂,現(xiàn)在卻又無法體會朋友的失落。希伯隊輸給了哈茨隊,雙方都浪費了無數(shù)機會,真是中學生足球的水平。但哈茨隊最終成功破門了。變態(tài)男把頭埋進雙手之間, 弗蘭克怒視著遠處的哈茨隊球迷。瑞頓叫著要求希伯隊教練下課,湯米和尚恩在爭執(zhí)防守方面的缺點,蓋夫咒罵著裁判偏向,道西則仍然哀嘆著希伯隊上半場所犯的 錯誤。屎霸(在吸毒)和“二等獎金”(喝高了)則早已不省人事,沒來看球。這種人來也白來,他們很可能會把球票卷煙抽。但就在此時,斯蒂夫卻全然不關(guān)心所 有的這些。他戀愛了。
比賽結(jié)束后,他離開了朋友們,獨自前往車站,去和史黛拉碰面。一隊哈茨球迷也在那條路上。斯蒂夫?qū)τ谒麄儦鈩輿皼暗臉幼訁s并不感興趣。有個家伙對著他的臉大喊大叫。不就是四比一贏了嗎?他想。這些家伙想他媽干嗎?找碴打架嗎?顯然是。
在前往車站的路上,斯蒂夫遭到了一些全無創(chuàng)意的辱罵。是啊,他想,這些家伙除了“希伯隊是混蛋”或者“愛爾蘭人是傻逼”之外也說不出什么來了。有個逞英 雄的家伙在朋友的鼓勵下,還試圖從后面給斯蒂夫下絆。斯蒂夫應(yīng)該把他的圍巾拿掉的,那條印著球隊標志的圍巾給他帶來了麻煩。但誰他媽想得到這個呢?他現(xiàn)在 是個倫敦小青年了,這些狗屎爭端又與他何干?
在車站大堂,一群人從他身邊涌過。“希伯隊王八蛋!”一個年輕人喊道。
“你弄錯了,小伙子,我改支持拜仁慕尼黑啦。”
他的臉上立刻吃了一記老拳,嘴里充滿了血腥味。這群人離開的時候,還有人踢他。
“新年快樂!愛與和平啊,強伯俱樂部的兄弟們!”他一邊對他們笑著,一邊吸吮著自己酸痛破裂的嘴唇。
“這傻逼腦袋有毛病了。”一個人說。斯蒂夫本以為他們會折回來,但那些家伙卻把注意力轉(zhuǎn)向了一個亞洲女人和她的兩個孩子。
“巴基斯坦臭婊子!”
“滾回老家去!”
他們學著大猩猩的叫聲和動作,揚長而去。
“真是一些又有魅力又敏感的年輕人啊。”斯蒂夫?qū)喼夼苏f。而對方則害怕地看著他,如同兔子碰到了黃鼠狼。這個東方女人看到的是另一個白人青年,而且 他還講著臟話流著血散發(fā)著酒味。最重要的是,她看見這個白人青年和剛才辱罵她的那些家伙一樣,也帶著足球隊的紀念圍巾。對于她來說,圍巾顏色的不同是沒有 意義的。斯蒂夫認清了這個悲哀的現(xiàn)實:戴綠圍巾的人也可能污辱這個亞洲女人。每個球迷都是混賬。
火車晚點了近二十分鐘,但按照英 國鐵路的標準來看,這算是優(yōu)異成績了。斯蒂夫不知道史黛拉是否在這趟車上。一陣胡思亂想擊中了他,他又恐懼得全身顫抖了。這就像一場賭注巨大的牌局。他沒 有看見史黛拉,甚至無法在腦海中想象她的容顏?墒峭蝗,她出現(xiàn)在他眼前了,比他所想念的那個史黛拉更加真實也更加美麗。她的一顰一笑都充滿了感情。斯蒂 夫沖向她,張開雙臂將她抱進懷里。他們吻了很長時間。當他們停下來時,月臺上已空無一人,列車正朝著鄧迪方向緩緩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