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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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了？！鳳凰兒來不及細想，借他傳來的內(nèi)勁，心神稍定，轉(zhuǎn)手射出數(shù)枚特制暗器。一時間，酒樓內(nèi)煙彌霧漫。乜邪身形頓變，又化身一團白云，長了千里眼般咬住兩人不放，跟著飛出樓去。酒樓中大亂，節(jié)先心知乜邪此去無礙，高喝數(shù)聲，叫所有人鎮(zhèn)靜。
彌勒帶了鳳凰兒似箭離弦，轉(zhuǎn)眼間沖出酒樓，掠上對街屋頂。他發(fā)足狂奔，鳳凰兒未曾想師父帶了一個人仍能疾步如飛，耳邊忽忽風(fēng)過，一顆心撲撲想跳出。乜邪 就在身后，一浪又一浪的掌力打向彌勒背心，鳳凰兒看得分明，不由尖聲驚呼。彌勒腳下飛馳，說也奇怪，他走的是同樣步法，乜邪便屢擊不中。鳳凰兒起了好奇之 心，忘了在生死關(guān)頭，竟琢磨起師父的步法來。
怪的是眼見彌勒左穿右繞，根本不走尋常路徑，越戶過牖，從這一家門鉆進，又從那一 家 窗溜出，對此地熟悉已極。更匪夷所思的是，那些人家對他的到來熟視無睹，猶如家人過堂，并不出聲。鳳凰兒隱隱覺得，彌勒必在地生活很久，那之后許有曲折難 言的故事。她側(cè)頭看彌勒，微微氣喘，神思不亂。只是那雙眸，為什么說不出的哀傷？
“師父，放我下來，我看懂啦。”
她剛說完，乜邪用盡氣力掠至兩人跟前，不由分說打出一掌。彌勒再不能懷抱鳳凰兒，輕輕一托，將她推向高處，揉身去接那一掌。鳳凰兒人在半空，生怕乜邪傷及師父，毫不猶豫地點下一指，勁力“嗤”地一聲，直撲乜邪。
電光石火間，三人先后發(fā)力。乜邪形如鬼魅，竟分身躍向空中，直劈鳳凰兒。彌勒見機甚快，撤掌飛身，擋在兩人之間。乜邪料到他必會來救，正中下懷，連劈三 掌擊在空處，氣勁連波，風(fēng)卷殘云般倒襲向彌勒。鳳凰兒被彌勒隔住，眼見師父以身相救，又是感激又是著急，腳下步法一變，便想轉(zhuǎn)向乜邪身后偷襲。
“你站開莫動。”彌勒忽然開口，左袖一甩，一股氣浪將鳳凰兒推開丈許。這一推，讓她得以目睹兩個當(dāng)世高手的一戰(zhàn)，也令她一窺上乘武學(xué)的攻守之道。
兩人來回過了十?dāng)?shù)招，猶如風(fēng)馳電掣，根本看不清具體的動手招數(shù)。說來奇怪，鳳凰兒只留意他們對敵中的“勢”，無須細看一招一式，卻能清晰地把握感應(yīng)到兩人交手的情形。
乜邪的攻勢依舊鋪天蓋地宛如海嘯潮涌，彌勒稍一接觸，便知他的掌力中含有一股纏絲之勁。勁由腰生，交替旋轉(zhuǎn)，如一不小心被他纏上，皮肉被絞成粉碎不說， 筋脈也會纏擠錯位，重重受損。鳳凰兒在旁觀看，辨風(fēng)聽聲，敏銳地察覺出乜邪的掌法不簡單。她心知自己絕無法應(yīng)付這等場面，打點十二分精神，專心看師父如何 應(yīng)對。
彌勒此時施展的武功甚是奇怪，仿佛周身無處不可為重心，整個人就似不倒翁，無論乜邪如何來攻，他只要有一處著地，就能運 轉(zhuǎn) 自如。有時唯有一指點地，人如牽線風(fēng)箏，偏偏似斷還連，輕飄飄又恢復(fù)了穩(wěn)健的身姿。乜邪的纏絲勁雖難惹，但沾衣則退，無法貼身追擊，幾次眼見粘上了彌勒， 被他左右飄然一晃，就失卻了發(fā)力的方向。
鳳凰兒牢記兩人攻守所用的節(jié)奏，乜邪就如來去兇猛的沙暴，攜了龍卷風(fēng)的傲人氣勢，以雷 霆 萬鈞之力撲滅眼前一切活物；彌勒則是可化身萬物的河水，行于當(dāng)行，止于當(dāng)止，甚至滲透進干涸的沙漠塵土中去，連天地也無法抑制河水流逝的身影。鳳凰兒回想 自己對敵，太過拘泥招式，顯然未曾多加變化活用。不過，她轉(zhuǎn)念一想，自己的內(nèi)力遠遜乜邪，就算想用和師父一樣的技巧，只怕早被那老妖怪給轟上了天。
乜邪奈何不了彌勒，情急下冷冷地望了鳳凰兒一眼。她徹骨生寒，知道乜邪隨時可能對她出手，卻也不想示弱，滿心想讓師父看看分別后她的進步。于是，鳳凰兒躍躍欲試地踏出一步，盡管，心中帶了微顫。
彌勒看穿兩人心思，忽然一聲長嘯，取出一條長鞭。“刷刷”數(shù)鞭，揮出一道通道，鳳凰兒乘隙縱身躍到他身邊，與他并肩立了。彌勒瞪她一眼，低聲道：“我說‘走’，你盡全力隨我走。”
乜邪聽到兩人耳語，欺身上來，雙掌如刀，竟越發(fā)強硬。彌勒長鞭翩若蛟龍，翻騰游蕩，鞭身夾雜的柔韌之氣，逼得乜邪不得不小心對付，留神鞭影閃動。彌勒甩出空檔，低喝：“走！”左手一牽鳳凰兒的手，同步向一旁的小巷掠去。
兩人步法一致，鳳凰兒更將自己化作了一只風(fēng)箏，由彌勒牽引，往他想去的地方而去。彌勒依然走街串巷，在不知名的后街小路穿梭，從凌亂的店鋪偏門游走，乃 至一些看似尋常之處，被他翻出其中隱藏的機關(guān)，就此脫身而去。鳳凰兒目瞪口呆，不知師父是不是有神通，看得出冥冥中的奧妙。也不知乜邪是否迷了路，在兩人 急奔了一盞茶的工夫后，終于沒了追蹤的身影。
確定擺脫了乜邪，彌勒放鳳凰兒倚墻休息，神色黯然不語。鳳凰兒心想他定是生氣，拉長了臉賠不是：“都是徒兒不好，想去盜繆宗玉璽。”
“什么繆宗玉璽，不過是個局，引我出來罷了。”彌勒嘆道。
鳳凰兒發(fā)愣，苗疆老怪偌大陣勢，只為誘彌勒前來，再想想兩人動手的情形，一定有解不開的怨隙。
“苗疆老怪久居南方，又極厭雪，我讓你有雪的日子才出來，就為了避開他。小佛祖曾為梅湘靈破了他的九子連環(huán)陣，我則打傷過他兩個徒弟，就結(jié)下了梁子。這 老怪最愛面子，視我們?yōu)樯畛鸫蠛�，揚言見到必全力出手，非取我們的小命不可。”彌勒一邊說得順溜，一邊心頭滴血。他知道，苗疆老怪曾經(jīng)最愛的是雪，唯有下 雪，才令他們都想到同一個人，一個今生無法再會的人。
因了那人，苗疆老怪想盡辦法要報復(fù)，而那個玉璽，的確是令彌勒出現(xiàn)的最佳魚餌。他不得不來，只有他和小佛祖知道原因。小佛祖已然放開往事，他卻沒有。他是永遠也追不上這個師弟了，即使再多學(xué)兩樣技藝。
鳳凰兒哪里知道彌勒在這一瞬間生生死死想過幾遭，兀自撇嘴奚笑道：“這老怪物，有本事就出來找你們，躲在老家倒說得嘴響。”
“可你為什么自投羅網(wǎng)，送到他老家等他拿你？你忘了我說的話不成？”
“我——”鳳凰兒語塞。
“師父只救你一次，日后自己當(dāng)心。”彌勒神情肅然，似乎不愿再多說。被掩埋的前塵往事總是乘隙而入，而心，早容納不下隨之而來的憂傷。
鳳凰兒斂了說笑，小心翼翼地道：“徒兒知錯。”
“我該走了，今后，不必再相見。”彌勒突然說道，像一句問好，和藹慈祥。
這一句重重打在她心上，嘴巴像被人捂住，發(fā)不出聲響。血急速往腳下走，沉淀著，讓頭腦空空一片。鳳凰兒覺得要暈了，明明已伸手去拉他，卻一片衣角也抓不到，眼睜睜看他走遠。
鳳凰兒兩眼通紅地盯住前方，彌勒的身形似乎始終在面前，只是永遠也不回過頭來。連一句保重也沒有，連一個告別的機會也不給她，他走得那樣決然。等她清醒，師父的身影早已不見，伸手抹眼淚，驀地發(fā)現(xiàn)多了樣?xùn)|西。
細看來，卻是一片錦帕，用清秀的小楷寫了寥寥數(shù)字，正是“師徒緣盡，后會無期”八字。鳳凰兒的淚當(dāng)即便落下，遙想彌勒音容笑貌，竟似生了根，仍在眼前晃動。
她哭了一陣，末了，想到他最怕見人流淚，不由破涕一笑，用手抹了淚，又凝視著那錦帕出神。師父究竟是誰，偷門大會真的只是為了引出他？為什么乜邪會以玉 璽逼他現(xiàn)身？繆宗陵墓里到底隱藏了什么秘密？——如今擺在她面前的路，就是追蹤偷門大會選出的五人，找到繆宗陵墓所在，盜得玉璽，探清那一切藏在師父背后 的隱秘。
月鏡山，她喃喃低語，如果苗疆老怪真有把握，那么唯有去那里，才能再見彌勒。
黔州城外，一襲灰袍立在風(fēng)中，良久，一聲響徹云霄的長嘯，如龍鳴鳳歌激蕩虛空。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彌勒一面吟誦，一面飄然遠逝，與漆黑的夜色渾然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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