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善良愛心與“癌細胞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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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良與愛心便是一個健全的人格的重要表現(xiàn)。而惡的泛濫,多半是一種病態(tài)、變態(tài),是一種不健康,是一種既折磨自身也擾亂旁人擾亂社會的疾患,是一種病變細胞。林彪所講的“不是你吃掉我,就是我吃掉你”的命題,顯然不是人的哲學而是狼的哲學,是癌細胞的哲學。
我國有許多似乎是鼓勵作惡的“惡之花”性質(zhì)的諺語套語俗語:“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馬無夜草不肥,人無外財不富”;“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餓死沒眼的,撐死大膽的”;“不打勤的不打懶的,專打沒眼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些話也都是經(jīng)驗的總結(jié),我并不因為潔癖而全盤唾棄之。如前面講過的,對于惡的了解與防范是成熟的重要乃至主要標志。
然而,事物畢竟有另一面,這里畢竟還有另外的說法,例如說仁者壽。為什么仁者壽?仁者愛人,推己及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愛人者人恒愛之,惡人者人恒惡之。一個唯惡論者的生活是何等緊張促迫萎縮枯干褊狹僵硬,而一個用基本的善意與愛心對待人生對待世界的人境界是何等闊大,心情是何等滋潤,人生是何等幸福!有一種提倡素食的理論,說是動物在被宰殺的那一剎那,心緒極其惡劣,把它們那時呼出的氣體收集液化,本身是一種毒性極強的物質(zhì)。人也是如此,那些抱著無限的敵意看世界的人,那些敵視一切的人,他們的身體里將會產(chǎn)生多少毒汁毒氣毒素毒分子!對別人好一點,其實就是對自己好一點。多想想旁人的長處自己的短處,首先正是自己從而變得輕松多了愉快多了,何樂而不為!
有時我寧愿把旁人想得好一些,再好一些,不單是為了不屈枉旁人,也是為了不叫自己生毒中毒傳毒。鐵凝有一篇小說叫做《喜糖》,是說一個參加朋友的婚禮多少受了點冷遇的女子,干脆自己掏腰包買了些糖果拿回家去告訴家里人是新人送給了她喜糖。如果把這樣做的人看做冤大頭的話,那么世界上多來一些這樣的冤大頭們吧。這種代人行好事的事其實也是我慣常做的。
我早就想與曹操(《三國演義》小說里的人物,不是指歷史人物)抬杠了,小說描寫他的做人原則是“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這樣陰暗,吃飯還香嗎?做愛還舒展嗎?睡眠能踏實嗎?為什么不改成下列原則:“寧教天下人負我,我不負世上的任何一個人!”那樣不是活得更光明更理直氣壯更快活一點嗎?
有一年我不在北京,后來聽說本單位有一位年長一點的朋友一再反對一件對我有利的事情,而對這位朋友我一直是很尊敬很友好的。但我隨即若無其事地與之交往共事,給他帶去購自境外的小禮品。我想,他可能不了解我的資歷詳情,他本人年紀比我大,而我當時又出現(xiàn)了一種“牛市”態(tài)勢,他感到不安也情有可原。另外,此公也還廣結(jié)善緣,意欲有所作為,為一件小事與之交惡未免太沒勁,何況他的反對并沒有影響我的任何“收益”。我決定嘛事沒有,甘吃并不存在的啞巴虧,甘當“冤大頭”——就讓他把我當做一個傻瓜才好呢。這樣決定了,我自己而不是別人特別高興,這也是難得糊涂之一例。當然糊涂云云,更是極為有條件的極為有限的了。
有時候我也聽到傳言,文人相輕,某某在某個場合說你什么什么來著。我一概是一笑置之。他背后說這說那,見了我他并不敢或不好意思或不至于口出不遜,這是一。文人有言過其實的毛病,他即使已經(jīng)口出不遜了,不見得就代表什么鄭重的看法或意圖或決定。他極可能說完就忘了,說完在另一個場合又對你夸贊不已,這是二。你無意與之爭什么你高我低,而且事實上他說什么已經(jīng)無足輕重,事實上你對他已經(jīng)占盡先機,還不讓他得到一點口頭的痛快和發(fā)泄嗎?這是三。這也是“不爭,故莫能與之爭”吧。你什么都過問,什么都回應,你有時間嗎?你有功夫嗎?你有雅興嗎?如果都是沒有,那就算了吧,這是四。你對自己總該有更高的要求、期待和信心,你的境界、風度、胸襟總該有不同的不俗表現(xiàn),你好意思針鋒相對的與一個相對劣于你也敗于你的可憐人士較量過招嗎?給他留點空間鬧一鬧吧,這是五。自己絕非完美無缺,別人盯住了你,糟改你,客觀上是對你的監(jiān)督幫助,歡迎,歡迎,善莫大焉。你怒你妒,是你硬要如此;我全不在意,是我的快樂逍遙,這是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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