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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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本聽著使勁點頭,認真稱是。
陶醉說:“你是財會方面的專業(yè)人才,如何操作還要聽你的意見。”
成本趕緊說:“那是自然,其實也不復(fù)雜。您讓會計辦出兩個億的商票交給我們,我們?nèi)ャy行將這商票做個質(zhì)押,換成兩個億的貸款,左右大廈抵押手續(xù)同時辦 好。您放心,這樣的路線圖,在陶瓷集團那邊,全是表外業(yè)務(wù),賬面沒有任何反映。不過,這樣的話,左右天下集團原先承諾的利息就交給了銀行。但這也沒有辦 法,既然要做成表外業(yè)務(wù),只能如此。”
陶醉說:“陶瓷集團多大的企業(yè),我既然誠心幫左總,還真在乎你們那點利息嗎?只要把事情 辦 利索了,不留尾巴最好不過。聽你剛才所言,我看行。明天你到我們公司,我安排妥當?shù)娜伺浜夏悴俎k。至于貸款銀行,我倒有想法。牡丹銀行的老總是個女的,人 長得漂亮,還天天往我辦公室跑。這個業(yè)務(wù)我看就交給她去做,我相信你們左總不會不依的。”
兩個人密語商討了半個小時,成本滿面春風(fēng)地走了。
那天已是早春季節(jié),成本從陶花媛家出來以后,馬不停蹄地奔回公司。車子快開到金王府大街的時候,被堵了半天。左右平也已出院,此時在辦公室催成本。陶瓷集團的兩個億資金方案談定,成本秘密賬戶的款子也轉(zhuǎn)了回來。左右天下集團頓時有了血液,以后各項運轉(zhuǎn)自然都不在話下。
左右平胸有成竹地說:“要務(wù)當然是立信。”
成本也明白,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成本就說:“前幾日我演算過了,尚欠的債券本金還有兩億人民幣。”
左右平問:“那還有利息多少?”
成本回答說:“市里邊清欠工作小組有政策,左右債券只負責(zé)償還本金,利息不認。老百姓只想保本,能夠保本就算阿彌陀佛,也無不認可。”
左右平卻說:“利息按照原來的承諾,全部付訖,包括討了本金沒拿利息的再喊他們來取,我們一定要把所有的孽債都還了,不留一分歷史欠賬。”
成本疑惑不解地問:“這又是何苦?現(xiàn)在雖然有錢了,那也是東拼西湊的,現(xiàn)在百廢待興,用錢的時候才剛開始。”
左右平開導(dǎo)說:“立信就是要立在人家意想不到之處。如果淡淡地按照清欠工作小組的老套把本金都付清了,那又能翻出什么大浪?還不如直接賴賬算了。錢是什 么東西?那是丟在水里要聽得到響聲的。融資的本事在于給人心以多少激情,方能循環(huán)周轉(zhuǎn),生生不息。你們就是因為太拘泥了,才讓左右債券的信用失了色。當時 要是我在,鐵定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狽地步。況且,當年左右債券鬧出的風(fēng)波,讓我姨媽在政治上都丟了分,現(xiàn)在我媽媽任市長,我做兒子的非要幫她加分、加勢不 可。”
見左右平倒是與往日性情大不相同,意外地把“媽媽”兩個字咬得分外親切,而且如此爽朗大方,成本哪里再敢言語,只是應(yīng)允去辦。
成本找到《高河晚報》,把左右債券兌付的通知廣而告之,又大幅貼了招聘啟事,大有重振旗鼓之勢。一連幾日,來現(xiàn)場換債券的絡(luò)繹不絕,來者歡欣鼓舞地喧嘩。尋聲過來找工作的人也是川流不息——不知道高河市突然間從哪兒冒出來那么多失業(yè)在家的人。
又是一早,左右平鄭重交給成本一個信封:“陶瓷集團的錢到了。陶董事長雖說是為了女兒,但終究也是個說一不二的性情中人。陶瓷集團在高河市也是百年名企,趁勢結(jié)交一下自然是好事。這兩天你忙得也有頭緒了,代我去回拜他一下。”
成本領(lǐng)命來到新市口,找到陶瓷集團的辦公樓。以前每次來都是在裙樓商場購買陶瓷,不及細看公司的門面。這一次才發(fā)現(xiàn),陶瓷集團名不虛傳,辦公樓富麗堂皇,著實氣派。
原來,高河市乃是僅次于景德鎮(zhèn)“集天下名窯之大成,匯全國瓷藝之精華”的小瓷都。陶瓷集團,陶瓷名家薈萃、陶瓷新人輩出,是高河市最大的陶瓷作品制作中心和陶藝人才交流中心,又是高河市第一家在上海交易所上市的公司,自然坐享其成,背靠歷史積淀,一直風(fēng)光無限。
成本繞過瓷器商場,來到寫字樓的電梯間,尋尋覓覓卻怎么也找不到那十三樓,口中疑惑道:“十一、十二、十四……十三呢?”
旁邊就有人說:“全高河市也沒有十三樓呢!不是要罵人嗎?”成本方醒悟這是忌諱,仔細看手機短信,方曉得應(yīng)該去那十八樓,而不是十三樓。
成本上到十八樓,穿過走廊,徑直來到董事長陶醉的辦公室。陶醉是高河名流,成本意外尋“不”隱者不遇,女秘書冷冷地告訴他,陶董事長開會去了。成本耐心 等了整個上午,也沒見陶醉的人影,下午只得繼續(xù)干候著。直到臨下班時,才遠遠看到對面辦公室隱約是陶醉的影子在晃動。成本趕緊撲進去。陶醉正捧著茶杯要出 門,與成本迎面撞個滿懷。成本硬闖進去,把那信封壓在陶醉的煙灰缸下,有些慌亂地說:“左總讓我捎的書信,回家慢慢看。您一定要親自打開,上瞞父母,下瞞 妻兒。陶董事長您忙您的,我這就走。”
陶醉曉得這年代誰還會寫書信,分明是硬通貨包在里邊的隱晦說法。雖然昨晚的酒色尚在,但見了成本喜悅之情還是溢于言表。陶醉賠禮說:“代我向左總致謝。今天我有要緊的會,不遠送,我們來日方長。”說完送著成本一直進了電梯方才轉(zhuǎn)身。
陶醉進會議室時,里面肅靜無聲。見陶醉首席坐踏實了,總經(jīng)理孔清、其他副總經(jīng)理——尚巧英、師沙露、宮偉、司馬心,便按序坐穩(wěn)。陶醉開門見山說:“今天 開會,只有陶、孔、尚、師、宮、司六人在,破例沒有會議記錄員,因為所議之事是絕對的機密,只在領(lǐng)導(dǎo)層中商榷。有言在先,誰傳出去了,就要追究誰的責(zé) 任。”
一時間,會議室內(nèi)氣氛驟然緊張。宮偉漲紅了臉,先聲奪人說:“董事長,我太太來鬧確實不妥。昨晚回家我發(fā)了狠,不行就離婚,以后她再也不敢到我們公司胡攪蠻纏。況且,外面那個女人我也擺平了。你還這樣認真,就有些小題大做了。”
陶醉冷冷一笑:“誰小題大做了?你知道我要講什么,就長嘴長舌的?你是個男人,你在外面搞翻了天,那也是你自己的事,與我們何干?這些事我們還見得少了?愁死了!”其他人看見宮偉面紅耳赤的樣子,不禁哄堂大笑。
陶醉用手按住陣陣聲浪,乜斜著眼說:“你們這些個,好日子過慣了,也別太得意忘形了。告訴你們,市里國退民進的方案定了,我們陶瓷集團是第二批。過兩天就會有審計師、評估師進來,國有股作價轉(zhuǎn)讓,愁死了!”
其他人頓時面面相覷,著實感到意外。陶醉品一口茶,慢條斯理地說:“國有股轉(zhuǎn)給民營企業(yè)了,我反正是退休在望。大家同事了一輩子,今天開會且作善意提醒。這個事不比其他,可以渾渾噩噩的。你們倒要仔細想想,為以后做個打算。”
司馬心狂拍桌子說:“這不是平地起了個驚雷?!我們在陶瓷集團苦一輩子了,怎么臨老了踹我們一腳,那市里邊有沒有安排?”
陶醉笑說:“市里邊就是安排,也照應(yīng)不到你們,最多是我和孔總吧。”
宮偉嘆氣說:“真是做夢也沒想到,國退民進會把我們算在內(nèi)。連陶瓷集團都要退了,又要往哪邊進呢?還有比陶瓷集團更好的投資嗎?想想也心灰,我們這些人,為企業(yè)做到這種地步,哪一天不在盡職盡責(zé)地拼命?最后卻落得如此下場!”
陶瓷專家尚巧英不解地說:“管它今天進,明天退的,我們只是做我們的陶瓷作品,荒年餓不死手藝人,又怕什么呢?”
師沙露冷笑著說:“你只管研究你的陶藝,哪知道時代不同了。去年我們的曹副總倒是個手藝人,在陶瓷方面的造詣不次于你尚巧英多少吧?為了傳說中的高薪, 被景繡陶瓷挖過去了。結(jié)果,大會小會的挨批,親娘老子都被那個老板罵遍了,到如今腸子都悔青了,還能怎么樣呢?只能是打碎牙和血吞罷了!哪里好意思跟別人 說去。”
孔清接話說:“曹總跳槽那是米籮跳到糠籮,一點兒不假。你們大家伙兒還有所不知呢,曹總私下里找到我和董事長,他想回 來 的。司馬心,曹總的位子是你接過來的,他回來了,你往哪兒擺呢?那潑出去的水還能有收回來的道理嗎?我和董事長那是考慮到你,才堅決沒有同意。這些年里, 想進我們公司的人太多了,市里邊三天兩頭有人打招呼,哪里顧得過來,也不知明里暗里得罪了多少人,F(xiàn)在國退民進了,看他們又找誰去!”
陶醉說:“還別說,你們講的景繡陶瓷早就瞄上我們了,愁死了!昨天陶瓷協(xié)會開會,是他們大老板柴胡自己去的,興得晚上酒喝瘋了。他原想灌我的,結(jié)果自己 喝到桌子底下去了。老曹那天也在,別說了,高河陶瓷真要是被柴胡弄走了,老曹說不定就回來了。此一時,彼一時,人家都說‘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我看 是‘三年河?xùn)|,三年河西’,這世道變得誰也說不清了。愁死了!”
司馬心氣得咬牙切齒,只是無法。其他人也只是絮絮叨叨,但也說不出一二三來。陶醉只好推著桌子說:“反正事就是這么個事,你們心里琢磨著,想辦法正確、全面地貫徹市政府關(guān)于國有企業(yè)改制的精神要緊,散了吧!”
晚上陶醉回家,躺在床上把下午的事跟妻子花枝俏也說了;ㄖη喂怀類灢灰。陶醉說:“你們女人愁眉不展的也是常情?蓱z那孔、尚、師、宮、司那幾個人,平日里人五人六的,到了這時卻只有嘆氣的份兒,真是豎子不足與謀。——這才是我最擔(dān)心的事,愁死了!”
突然想起一件事,陶醉推推花枝俏說:“花媛這幾天在忙什么?她和賈子集談朋友的事進展得如何?愁死了!”
花枝俏不敢明言,搪塞說:“花媛與小賈見沒見,我也不清楚。你也知道她是個慢性子,她自己的事由著她,哪天高興了她自然會去的,我們急不得。”
陶醉立眉怒說:“你也是個糊涂人!其他事我何曾管她?只是這件事,拖久了,我如何跟賈秘書長,不對,他升副市長了!如何跟賈副市長交代啊?難道還能讓賈副市長親自上門提親不成?”
花枝俏安撫說:“天大的事那也只能等到明天再說。你著急上火的時候比誰都急,不急的時候,我看你家都不沾邊。你這半個月,哪一天不是半夜三更喝得醉生夢死地回來?總算今天趕上回來吃晚飯了,還能不讓女兒睡個安穩(wěn)覺嗎?天塌了也只有明早再說了。”
陶醉說:“你就盡全力寵著她吧,班也不上一個,好容易花錢得了個選美冠軍,一筆廣告不接,真要像個天仙似的供她到老?花錢我早已不指望了,花媛又讓我更 加擔(dān)心,一個個的不能體諒父母一厘,等到陶瓷集團脫了咱手,還不都要坐吃山空才算?愁死了!”陶醉說完賭氣地翻身合眼,卻遲遲難以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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