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節(jié)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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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沉吟良久,終于沒再說什么,算是默認了。他出了屋門,又回頭囑我道:“區(qū)明,你在家看好晏五,別往外亂跑,知道嗎?”
我點點頭說:“二叔,你就放心吧。”
馬騰的神色也變得嚴(yán)肅起來,走在前面推開院門,忽然愣了一下。門口竟然不聲不響地站著一個女人。我定睛一瞅,原來是杜姨。我尋思著,她不好好地看著自己的羊肉湯館子,怎么跑這來了?
二叔走過去,神色有些不自然。他瞅了瞅我們才低聲地說:“你怎么來了?”
“我來看看你。”杜姨低著頭雙手揪著衣角,好像用了很大的勁,骨筋有些發(fā)白。
二叔有些發(fā)木,一時沒有接話。
杜姨說:“區(qū)風(fēng),非要去嗎?”
“得去。”二叔頓了一下,也低下了頭,“若蘭,你就別操心這事了。”
“不去不行嗎?”杜姨抬起了頭看著二叔。
“不行。”二叔貌似有些急了,他招呼著馬騰,先一腳邁出了院門去,又轉(zhuǎn)頭說,“若蘭,你趕緊回吧,我得走了。”
“區(qū)風(fēng)!”杜姨又叫了他一聲,“你去了,能有啥好!”
“啥好沒有也得去。”二叔推過了自行車,“要不去,我以后還怎么做人。”
杜姨還想說什么,但二叔責(zé)怪似的狠瞅了她一眼,接著又?jǐn)[了擺手,跟著馬騰跨上自行車就走了。杜姨呆呆地看著馬路,身上好像一下卸了勁,緊抓衣角的雙手松開了。
我說:“杜姨,進屋坐會兒吧。”
杜姨搖搖頭,愣了一會兒,忽然又拍拍我的腦袋:“對了,你快去!”
我問:“去哪?”
“體委大院。”杜姨著急地說,“你快去看著你二叔,要是有什么事,趕緊回來告訴我!”
我想了想說:“那杜姨,咱一塊去唄。”
“不行,我不能去。要是被你二叔看見了,她回來還得怪我。他這個人脾氣犟的很,就煩別人多事。”杜姨說著就開始催我,“區(qū)明,快去啊,回頭杜姨管你喝羊肉湯。”
“其實就算你不說,我也想去看看來著。”我舀了一瓢涼水一飲而盡,抹了抹嘴,對晏五說,“走!”
晏五二話沒說,跟著我就出了門。我叫他干啥就干啥,從來不問為什么。杜姨在我身后喊道:“區(qū)明,有什么事了趕緊回來叫我啊。”
到了體委大院的時候,門口已經(jīng)站了好多的人,跟趕大集似的,擠都擠不進去。老百姓見了這種熱鬧就像蚊子見了血一樣不可自拔。我跟晏五勢單力薄,擠了半天 也沒有擠進去。簇擁在不停涌動的人潮人海中,我感覺自己就像一條不受控制的小船。七月的天氣里立刻讓我明白了什么叫汗如雨下,我身上的背心瞬間就濕透了, 跟水洗的一樣。
看到這么多人,門口一個賣西瓜的也來勁了,扯著嗓子大喊起來:“西瓜,正宗的沙窩西瓜,便宜賣了嘿,一毛五一斤!”
路對面還有個賣西瓜的,也跟著喊了起來:“西瓜,正宗的王屯西瓜,便宜了便宜了,一斤一毛二!”
之前的那伙計一愣,掂起刀“刷”的一下就切開了一個瓜,拍著手大喊:“沙瓤熟透的大西瓜,一斤一毛,不甜不要錢!”
對面的不甘示弱,大喊:“正宗的沙瓤西瓜,九分一斤!”
“八分!”
“七分!”
“六分!”
兩邊的西瓜價格呈直線下降,很快就跌至了平日罕見的超低水平。待兩邊都突破了五分大關(guān)之后,我決定賒賬也得買上兩個?墒俏疫沒有想好買誰家的,兩個西 瓜販子已經(jīng)打了起來,光著膀子撂在了一塊兒在地上打滾,就像一個巨大的連體怪嬰。西瓜攤子也被碰翻了,圓溜溜的西瓜立刻滾得滿地都是。
一個正往體委大院里面擠的老頭被什么東西碰到了腳,他低頭一瞅,是兩個西瓜,立刻抱了起來就走,沒有一點猶豫,什么熱鬧都顧不得看了。
老頭的舉動就像一個信號,大家隨即嘩變起來,有的抱一個,有的抱兩個,更有力氣大一點的婦女竟然能一下抱起三個籃球般大小的西瓜,足以見潛力乳溝說之正確性。搶到西瓜的人立刻疾步而走,四下分開,做沉重的鳥獸散。
巨大的連體怪嬰立刻分開,高聲喊叫著阻止眾人,可是他倆這么一吆喝,別人哄搶的速度更快了。門口的人和門口的西瓜一樣急劇減少,我趁著這個機會,拉著晏五就從大門擠了進去,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當(dāng)我擠進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空曠的體委大院里面的氣氛跟外面完全不同。圍觀的人都聚在門口的位置,沒有人敢走進去。怪不得剛才大門前面擠了那么多的人。
時至正午,大大的太陽當(dāng)頭掛著,但卻讓人感覺不到多少暖意。我身上的汗陡然干了,只有背心還黏糊糊地貼在身上。體委大院的院墻上用標(biāo)準(zhǔn)的大號宋體刷著幾 行白色標(biāo)語,有新的有舊的。左面一行是“毛主席無限信任華主席”,右面一行是“練武強身,報效祖國。”最上面還有一行超大的“堅決把計劃生育貫徹到底,一 人超生,全鄉(xiāng)結(jié)扎”。
硬土夯成的場地中間,十來個年輕年老或者不老不小的人一字排開。的確良盤扣褂子,挽著袖口,黑面布鞋,從 穿 著打扮來看,應(yīng)該都是練拳的。個個面色嚴(yán)肅,跟抹了冰霜一樣。那里面的人我大都不認識,只認識站在最左面的一個鐵坨周,還有中間的一個老拳師李紅生——這 次討逆活動的主持人,至于其他的,都是陌生面孔。其中有一個人很扎眼,四十上下,大熱天的一身長袍,還背著一個長條狀的物體,有一人多長,拿布包裹著,不 知道是什么東西。十幾雙眼睛,散發(fā)出鷹隼般的目光。
跟外面比,大院里面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二叔跟馬騰就站在他們的對面,背對著我,看不到他們的臉。老拳師李紅生雙手叉腰,挺著腆起來的肚子。他用分貝不高卻震懾力極強的聲音說道:“咱練武的,就得守練武人的規(guī)矩。曹州城多少年了,這規(guī)矩也沒人壞過。姓區(qū)的,你還有啥好說的?”
二叔和馬騰面對十幾個練家子,留給我的背影是那么的單薄。我感覺胸口被什么東西蒙住了,氣氛空前的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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