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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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前他們的販鹽線路出事了。這已經(jīng)是一條很熟悉的線路了,他們跑了好幾年,很少出什么亂子。有手下的兄弟說,他們運(yùn)往長恒的鹽被查收了,跟著跑鹽 的兄弟被抓,至今還沒有下落。這個消息倒沒有讓他過于擔(dān)心,人在江湖,他和官府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抓了只要多打點(diǎn)銀子,人就會很快放出來。讓他不安的是 他的另一個常合作的販鹽伙伴王仙芝沒了消息。他和王仙芝合作多次,彼此之間雖說交情不多,但也是一見如故,一同曾做過些大買賣。江湖中行走,難免手上都會 有些人命,他和王仙芝也曾殺過官兵,傷過百姓。難不成是那件事犯了?他很擔(dān)心王仙芝,也暗暗派人多方打聽,自己也悄悄準(zhǔn)備好退路,一旦有難就迅速躲起來, 以免牽連到家人。但去了很多人,還是沒有回音。
心里有事,黃巢收了劍,回到房間,掩上門,他想靜一靜想想這一天的安排。
邦邦邦邦,房門敲的清脆,這一定是管家黃安,黃巢沒抬頭說:“進(jìn)來吧,黃安。”他太熟悉這個聲音了。
“少爺,有人找您。”話音還沒落,門已打開,進(jìn)來的不僅有黃安還有一個壯漢。
這壯漢胡須滿腮,眼睛睜得溜圓,穿一短坎,胳臂上肌肉成塊,一看就是一個力士。
黃巢看此人眼熟,眼睛示意黃安退下。
黃安走了出去,輕掩了門。
壯漢雙手抱拳,深施一禮:“拜見黃大哥。”
黃巢連忙抱拳回禮,雖還是想不起他是何人,但心里有譜,此人必是江湖中的朋友。
“快快請坐,黃安,上茶。”
黃安并沒走遠(yuǎn),不一會兒,茶已備好,擺在壯漢面前。
壯漢舉杯一飲而盡。示意黃安回避,再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才壓低聲音說:“黃大哥,小弟此來,是受王將軍之命而來,是有一樁殺頭的買賣與大哥商議。”
“王將軍,哪個王將軍。”黃巢聽的一頭霧水。
“是王仙芝王將軍,忘記給黃大哥介紹,我叫尚杰,是尚君長之弟,常聽我哥提起大哥,王將軍已經(jīng)在濮州起事,號天補(bǔ)平均大將軍。”
黃巢一驚,立刻走到門前把門關(guān)緊,再聽了聽確定院內(nèi)沒人,然后把尚杰讓進(jìn)內(nèi)屋。兩人落了坐。
“原來是尚君長兄之弟,失敬,失敬。”黃巢和尚君長接觸較多,交情還算不錯,再仔細(xì)看尚杰,還真是和尚君長幾多相似呢。
“我聽人說濮州有人拉起了反旗,沒想到是王仙芝大哥,王大哥為人爽快,黃某最是欽佩,不知王大哥對我有何吩咐?”
“我常聽我大哥講,黃公子是個有學(xué)問之人,少時就能作詩,是個做大事的人。不像我們弟兄大字不識一車,只是心直口快,要是不中聽,公子可千萬別介意。”
“江湖中人,但憑心交,兄弟有話直說,我也是最恨轉(zhuǎn)彎抹角。”黃巢不喜客套,示意尚杰。
尚尚道:“如今亂世,奷人當(dāng)?shù)。河南道又逢?zāi)年,土地?zé)o有收成,而稅卻不少交,你和王將軍曾同商鹽業(yè),一同從刀尖上滾過,但近年官府查禁愈嚴(yán),連此也要 斷我退路。正巧高駢因南詔犯境,遠(yuǎn)調(diào)西川,濮州、曹州一帶駐兵甚少,所謂官逼民反,不如黃公子在曹州響應(yīng),同王將軍一起共成大事。大丈夫來此一世,何不快 意江湖,成一番大業(yè)?”
黃巢心頭一熱,想到了長安的菊花,想起自己曾經(jīng)的夢想,但他并沒有直接答復(fù)尚杰,這么大的事,他要考慮一下,于是說:“尚兄弟說得極是,承蒙王將軍錯愛,但家父最近染病在身,小弟需要常在榻前盡孝,容我再思。”
尚杰見黃巢不吐口,勸道:“王將軍說,他與大哥是一起共過生死的兄弟,況且王將軍有難,怕黃公子也會受些牽連,再者販賣私鹽早已引起朝廷注意,被抓一死,反亦一死,橫豎皆一死,公子何不先反了這朝廷?”
“你不記得龐勛嗎?他反了朝廷,可才一年時間就被官府剿殺。”黃巢提出自己的憂慮。龐勛距離曹州不過三四百里,龐勛失敗后,有不少他的步將逃到各處,龐勛的很多故事當(dāng)?shù)厝瞬⒉荒吧?br />
“龐將軍是太想念朝廷,一心想等招安,如果他反的徹底,結(jié)局本不該是這樣的,況且這個王將軍舉義,從者有很多是龐將軍舊部,況曹州人杰地靈,人才濟(jì)濟(jì),龐將軍舊部也是很多散在民間,如果公子振臂一揮,這些人一定會跟隨公子,共抗朝廷。”尚杰說。
黃巢很沉默,這些話已打動了黃巢,但他還要想一想。
尚杰知道黃巢還拿不定主意,就不再多說,站起身告辭:“王將軍已經(jīng)舉義,不久也許會打到曹州,望公子能一同響應(yīng),拿曹州便易如反掌,請公子三思,小弟告辭。”
黃巢并未強(qiáng)留,他知道尚杰走不遠(yuǎn),還會找他。只是他要有個周密的計劃才行。
王仙芝的舉義令黃巢熱血沸騰,很想持刀跟從,但想到家中妻兒和父母,又有點(diǎn)猶豫。
干脆騎了馬兒出去走走。
冤句城并不大,除了做生意店鋪前人光顧較多,平時還算比較清靜。每逢每月含五、十之日,四鄉(xiāng)八里會趕到城里,這兩種日子是集市日,各種生活日常用品都可以買的到,走親串門也常選在這一天,很是熱鬧。
讓黃巢很奇怪的事,今天并不是集市日,城門口還是來了許多人,這些人穿的邋遢,神色麻木,看樣子又是逃荒而來。
“少爺,可憐可憐我們吧,我妹妹已經(jīng)三天沒吃東西了,您就賞點(diǎn)吃的吧”,一名少年攔住黃巢。
黃巢打量了下少年,見他眉目清秀,不似尋常農(nóng)家子弟,手里牽著一個女孩,十一二歲,身體瘦弱,臉色蠟黃,衣服上全是泥巴,光著兩只腳,拄著一根棍子似已無法支撐她的體重。
“你們是從哪里來的?看你也不似尋常家人。”黃巢不禁問道。
“我們是從長恒逃出來的,長恒鬧兵變,王仙芝起兵造反,朝廷派兵鎮(zhèn)壓,家里的房子都被燒了,父母在逃跑中被官兵所殺,我和妹妹無依無靠,只能靠乞食走到 這兒,肯請公子幫幫我們。”黃巢看著他說話伶俐,不禁有幾分喜歡,家里正巧缺少仆童,不如把他帶回去。正想著,扭頭看到黃安購買物品,就叫黃安帶了這兄妹 回府。自己則馬鞭一揮向城外不遠(yuǎn)處的左家莊騎去。
左家莊離城十幾里,雖不遠(yuǎn),但一路上黃巢騎得很慢。
三 三兩兩的逃難人,相互攙扶,有老人,老孩童,他們背著僅有的一點(diǎn)家當(dāng),一條棉被或一口鐵鍋,向著城里走去,在城里他們希望能要點(diǎn)糧食果腹,繼續(xù)趕路,一直 到一個能讓他們吃飽飯的地方。可今年大旱又加上蝗災(zāi),哪有那么多的糧食供給災(zāi)民呢?他們吃不到東西,又不能等死,只能去搶、去偷。可是苦了這些孩子和老 人……
看到這里,黃巢心里很痛,當(dāng)年自己讀書應(yīng)試科舉,不光只為完成父親心愿,為黃氏家族增加榮耀,同時也想建功立業(yè),為民請 愿,讓他們能過上好日子。但連年的科舉無望,自己也灰了心斷了念想,他同情這些人,也想盡一點(diǎn)力給他們幫助,但越來越多已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圍,一個沒有功 名的鹽販子,想這些是不是太過于操心了?黃巢不禁自我嘲笑,抽了下馬屁股,馬兒一驚,加快了速度,左家莊映入眼前。
左家莊的左云飛是黃巢的拜把子兄弟,靠打鐵為生,也曾拜過名師,使得一手好槍法。如今災(zāi)荒之年,人連糧食都不夠吃,更拿不出閑錢打工具,倒是偶有落草的盜寇照顧,常打些兵器,勉強(qiáng)糊口,生意清淡,糧價又漲,如不是黃巢常常接濟(jì)他,怕也早就落草為寇了。
黃巢常來,左云飛也聽熟悉了他的馬蹄聲,早已到了院門口迎接。
左云飛讓妻子將馬拉到后院草棚好生喂養(yǎng),將黃巢迎到屋內(nèi)。
兩人落座。
左云飛倒了杯水端給黃巢,見黃巢舉杯不語,知道他有心思,也不多問,兩人就這么坐著。好在兩人相識很久,屋內(nèi)氣氛倒不尷尬。
突然一聲尖銳哭聲傳來,驚的黃巢手中一抖,水灑出了杯子,濕了黃巢的上衣。左云飛并不驚慌,一副見慣了的神色。
黃巢不解,用眼神詢問他。
“哎,這不知又是誰家呢,這些天常有饑民經(jīng)過,有的餓不過就客死路旁,剛開始我們還幫著照料,可越來越多,聽的人心都麻木了,黃大哥,你說這老百姓的日 子可怎么過?這幾日官差天天上左家莊催租,交不上的就帶到衙門帶枷示眾,鄰居黃大寶被枷了三日,拉回來人都快不行了,可官府還不放過,繼續(xù)催繳。”
黃巢跟著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外面哭聲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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