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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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劉海 粟請客吃飯。請也不是那個請法。在座的有小曼母女、志摩、唐瑛兄妹、楊銓，還有徐志摩的前妻張幼儀的哥哥張君勱。提起離婚這件事，吳曼華愧對王賡，陸小曼 愧對王賡，徐志摩愧對王賡，一桌客人，可以說話的只有張君勱和劉海粟。兩人一遞一句，捅破了小曼要離婚的窗戶紙。王賡很大氣，舉起手中杯子，祝福大家都能 創(chuàng)造幸福，也為別人的幸福干杯。王賡與小曼，是行到水窮處，卻無法坐看云起時。小曼對王賡，沒有愛情，但有感情，在他面前，她更像個小妹妹，任性、頑皮， 她知道他終究能夠原諒自己。小曼和志摩的苦，是山風(fēng)海雨，鋪天蓋地，因為他們總樂意把那苦叫出來，嚷出來，他們的苦，全世界看得見，聽得著；王賡的苦，卻 是無聲無息，愛，原本就是含笑飲毒酒，他的苦其實比天還高，比海還深，只可惜超出了世人的理解范圍，所以只好一人品嘗。王賡對小曼說：“我想了很久，如果 你認為和我在一起生活已經(jīng)沒有樂趣可言，只有和徐志摩在一起才能得到幸福的話，我愿意離婚。”
小曼與王賡，是聚時容易別時難。 王 賡點頭說再見，可老天爺又不允許。相守幾年，小曼一直無事，偏偏到了離婚時，小曼才發(fā)現(xiàn)自己懷了王賡的孩子。小曼母親建議小曼生下這個孩子。小曼不肯，她 要清清爽爽地與過去告別。她沒有告訴王賡，也沒有通知志摩，一個人，帶著家里的兩個女傭，跑去找德國醫(yī)生墮胎。孩子沒了，小曼卸下包袱，精神上的，肉體上 的，她可以與志摩結(jié)婚了�？蓧櫶サ耐纯�，卻陰魂不散，纏繞了小曼一生。小曼身體弱，不甚成功的墮胎手術(shù)，讓她的身體雪上加霜，有事沒事，不是這痛，就是那 癢，更嚴重的是，流產(chǎn)過后，小曼無法再生。她守住這個秘密，不與人說。志摩愛孩子，雖然他與張幼儀有過子女，但他更想與小曼造出愛之結(jié)晶。后來，志摩在信 中說：“叔華長胖了好些，說是個有孩子的母親，可以相信了。孩子更胖，也好玩，不怕我，我抱她半天。我近來也頗愛孩子。有伶俐相的，我真愛。我們自家不知 到哪天有那福氣，做爸媽抱孩子的福氣。”小曼看了，有苦說不出。全是造孽！
1925年，注定是王賡的流年。他那時是北洋軍閥孫 傳 芳的五省聯(lián)軍參謀長。被派去上海買軍火，賣家是個白俄，拿了王賡支付的款項，一走了之。王賡落得個雞飛蛋打，還被北洋軍閥的特派員關(guān)了起來。這年年底，小 曼的律師李祖虞在上海的監(jiān)獄找到王賡，王賡爽快地簽了離婚協(xié)議。離婚加入獄，王賡這輛高速行駛的列車，忽然被莫名的外力撞離了軌道，無可挽回地向灰暗的境 地駛?cè)�。王賡離了婚，事業(yè)也受到打擊，與小曼風(fēng)光的婚禮距今也不過幾年。一個天上，一個人間。王賡和小曼離婚時對志摩說：“若對不起小曼，我不會饒過你 的。”在與別人的關(guān)系中，他似乎總是充當(dāng)著保護人的角色�？墒�，在命運這個詭異的怪獸面前，誰來保護他呢？小曼和志摩大婚時，王賡收到喜帖，隨即奉上賀 禮，并寫：苦盡甘來方知味。供小曼玩。受慶王賡。
告別小曼后，王賡當(dāng)過孫傳芳的五省聯(lián)軍總部參謀長，也當(dāng)過北伐軍第四集團軍敵 前 炮兵司令、鐵甲軍司令，北伐大成后，他調(diào)任淮北做國民政府的鹽務(wù)緝私局局長。1930年，宋子文組建稅警團，以鎮(zhèn)壓抗稅和漏稅，該團直屬財政部，只聽宋子 文調(diào)遣，各類配備一流，西點軍校出身、文武雙全的王賡成了不二人選。同在上海，王賡忘不了小曼，但她已為人婦，王賡也無可奈何。小曼是紅杏枝頭春意鬧，王 賡也只是從墻邊遠遠望去的路人。1931年11月19日，志摩因為飛機失事在濟南白馬山去世。小曼悲慟欲絕，又恨又悔，人生猛然跌至谷底。少數(shù)人安慰，多 數(shù)人唾罵，志摩的死在好事者眼里，等于坐實了小曼是“紅顏禍水”之說�，F(xiàn)夫已死，身為前夫，王賡免不了認為自己有責(zé)任安慰小曼。他走到小曼家中去，看見小 曼臥床不起，屋內(nèi)窗簾深垂，死氣沉沉。他趕忙拉開窗簾，對人說，把房間搞得這么暗，不通氣，沒病的人也要生病的。他見小曼在昏睡，便沒有打擾，坐了一會兒 就走了。
1932年1月28日夜間，日軍突襲上海閘北地區(qū)，淞滬戰(zhàn)爭爆發(fā)。國仇家恨，宛如滔天巨浪，讓上海灘震蕩不已。 1932 年春節(jié)剛過，正月二十一，王賡騎著一輛摩托車，穿過外白渡橋，入公共租界，不幸被捕。一并被捕獲的，據(jù)說還有王賡隨身帶著的一個公文包。第二天，上海市政 府向南京政府外交部報告說：“王賡于感(27)日，因事路經(jīng)黃浦路，為日方海軍士兵追捕，該旅長避入禮查飯店，后為工部局巡捕幫同扭送捕房，由捕頭交與日 方帶去自由處置……”當(dāng)時有小報稱，王賡去公共租界，是為幽會陸小曼。關(guān)于此事，小曼1961年撰文澄清，王賡當(dāng)時并不是去找她，而是去見美國駐滬領(lǐng)事館 的西點軍校同學(xué)。也有一說是，王賡被抓后向日軍獻了地圖，對淞滬之戰(zhàn)產(chǎn)生了不好的影響。這些言論終不可考。但結(jié)局已經(jīng)寫好，王賡因為“可疑”，被敵我雙方 反復(fù)審問，同時遭致社會輿論的譴責(zé)，幾經(jīng)拉鋸，最終被判了兩年零六個月的有期徒刑。
王賡對小曼，始終是舊情難忘，小曼母親也始 終 對王賡抱以好感，陸母與王賡一直保有過從。志摩去世，或許陸母有心思再度撮合小曼與王賡，但王賡鋃鐺入獄，無疑讓這個希望成為泡影。1935年，王賡出 獄，身體大恙，不得不去德國治腎病。仕途就此跌落，一蹶不振，而他當(dāng)年的副手，卻青云直上，成為抗日名將。志摩去世后，小曼的世界萬籟俱寂，她編志摩的稿 子，去硤石給志摩掃墓，力圖彌補無可挽回的遺憾與損失。志摩在的時候，小曼三心兩意，與其爭吵不斷，浮華天地，安不下一縷單純的詩魂，志摩去世以后，反倒 在小曼的世界里無限放大，占滿了小曼的一整顆心。
據(jù)說，王賡曾去小曼家提出過復(fù)婚，小曼卻覺心傷太重，委婉拒絕。后來，翁瑞午 闖 了進來。王賡想必知道，但也無可奈何。以前，小曼如煙花沖天，絢彩滿眼，現(xiàn)在，小曼似繁華落盡，終歸寂寞。王賡與小曼，有緣的時候，無定份，有定份的時 候，又怎奈緣薄。朋友們要給王賡介紹新人以結(jié)連理，他總口吟那句“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小曼像一曲華麗的高音，劈空而來，又奪空而去，余音 裊裊，王賡只覺恍然如夢。
從一個圍城里走出來，進入另一座圍城，王賡用了十幾年。十幾年里，王賡經(jīng)歷了失婚、仕途跌墜、生病， 西 點軍校畢業(yè)生的光環(huán)，也因時光的損害，歸于平淡。王賡像神話世界里被貶落凡間的大將，虎落平陽，龍游淺灘，無從施展，幾乎成為中國現(xiàn)代軍事史上最令人感慨 的遺珠。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王賡為國效力，遠赴昆明任兵工署辦事處處長，過一種苦行僧的生活。因為他有嚴重的心臟病、腎病，一日三餐，他無法食鹽，只能由勤 務(wù)兵單獨開伙。他和一個年紀比他小三十多歲的廣東姑娘結(jié)了婚，生兒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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